“原來如此。”


    三娘道:“這一路草創整整十餘年,我都帶隊很久了,海平瀾一直都是受傷未愈的狀態,幾乎沒有做什麽事。外人覺得國王姓元也不足為奇了,口口相傳傳到陸地上,還可能用的是其他同音字。其實那時候根本沒建國啦……”


    趙長河懂了:“按這麽看,海平瀾傷愈之後,反倒奪權建國?”


    “不錯,反正我娘死了,死因成謎,容後再和你細說。總之當時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殺的,有些老兄弟覺得事情不對,護著我逃了出來,重新操持舊業做起了海盜。你所見的虯髯老者,是曾經海平瀾最忠實的護衛統領海千帆,在這件事上怒反離開,尊我為主。”


    趙長河神色古怪地打量三娘,搞了半天,你居然是海賊王。


    “為了不那麽醒目,他們還是喊我三當家,但這沒啥用。”三娘笑笑:“沒多久就被圍剿了,可笑不可笑,早年我娘做海盜的時候,海上雖然有不少小國,可並沒有具備組織圍剿能力的‘官方’,現在有了,來自自己創立的國家。”


    趙長河:“……”


    “幾次圍剿,我們損失慘重。當時我覺得是我害了大家,如果我不在了,他們化整為零去各個小國小島生活,是可以好好安度一生的,於是我趁夜悄悄離開,去投奔我娘生前一直記掛著的響馬兄弟會。”


    三娘說到這裏,歎了口氣:“我到了陸地上,一時半會去哪找響馬兄弟會?隻能先迴江南故地住了一段時間,暗中尋訪。有一天,看見了一個戴著火鳥麵具的女人,和唐家大小姐打架……恕我直言,那時候我感覺她們挺菜的,就告訴她們,別打了,你們這樣是打不死人的……”


    第549章 有故事的女人更迷人


    趙長河知道這些年朱雀和唐晚妝打過很多架,倒是沒想到從那麽早就開始打了,那起碼是十四五年前,她們也就十四五歲吧?三娘略大點,應該十六七的樣子。


    這三個的妙齡時期……好想穿迴去看一眼那時候的她們啊。


    設想場麵挺美的,實際卻是火藥味濃得滿溢。


    趙長河不知道其實那一次也是皇甫情與唐晚妝的初會,這個時間唐晚妝還沒去京師遊學,沒見過皇甫情。也就是說,其實唐晚妝先認識的是朱雀。


    皇甫情根本就是自幼就被皇甫永先送入四象教培養的,四象教白虎聖女是他們的公主,淵源深得要命。夏龍淵信不過皇甫永先,一點都不稀奇,“反意”其實是真有,皇甫永先忠於守土的職責,可未必忠於他夏家。


    但老一輩的四象教確實不咋地。白虎聖女在洛家莊出事足足兩年,遲鈍的四象教才收到了消息,此時皇甫情終於學成出山,接過白虎聖女的擔子,開始以朱雀聖女的身份經略江南、發展教眾。


    小時候的萬東流就是這時候被小姐姐忽悠入教做了軫水蚓——朱雀早前一直嫌棄趙長河“大齡青年”,就是因為三觀成型,不太容易樹立信仰,從小開始培養是最好的,起碼也該是少年男女。


    到了姑蘇,聽說唐家小姐水做的一樣,皇甫情就起意去測試一下,說不定和本教有緣?


    於是有了這次相見。


    彼時少女唐晚妝在太湖遊玩,彈琴作詩,莫名被一隻火鳥找上了門,語氣牛逼轟轟,說久聞唐家小姐水屬濃鬱,特來見識,說不定以後有機會做姐妹雲雲。


    唐晚妝看麵具知道這是四象教朱雀聖女。那時候四象教反跡未顯,卻也是被人稱為魔教的,少女唐晚妝出身名門世家,誰樂意和你們魔教做姐妹,何況這傻鳥說話這麽高傲,你傲個啥呢?


    年輕氣盛的唐家小姐大戰朱雀於太湖,一位匪氣十足的女海盜咬著個蘆葦稈子坐在湖邊看了老半天,最後嗤笑,別打了,你們這樣是打不死人的。


    那時候世道並不亂,朱雀的江湖曆練也比較有限,唐晚妝更是從小就隻和江南俊秀比武過招,沒比唐不器好哪去。雖然都是天才且學的都是頂級功法,與三娘這從小波瀾壯闊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人生怎麽比?


    落在三娘眼裏,真是軟綿綿打不死人的。


    其實兩個少女這時候互相拿對方沒辦法,都有點惺惺相惜之意,結果一個外人跑出來嘲諷,自以為的惺惺相惜在外人眼裏原來竟是菜雞互啄。兩個少女哪裏受得了?齊刷刷招數一轉,攻向了三娘:“那就讓閣下試試,能不能打死人?”


    很遺憾,兩個人一起上都被三娘暴打了一頓,輕鬆得連亂世書都沒有閃。


    這便是亂世書上三位最頂級的女性宗師的初會,以少女龜龜的一打二完勝而告終。


    事後大家的選擇走向了分岔。


    皇甫情挨揍之後不怒反喜,她發現這位英氣十足的小姐姐身上的水屬與厚重剛毅之氣才是妥妥的玄武胚子,果斷忽悠入教。剛來陸地上的三娘慘遭邪教徒拐騙,稀裏糊塗地去參加考核,又稀裏糊塗地通過,成為了玄武聖女。


    朱雀玄武雙星並立,今後的十餘年中,南北開拓,齊刷刷上人榜、入地榜,四象教如彗星般崛起於世間。


    而那時的唐晚妝知恥後勇,決定外出曆練遊學,次年遊學京師時遇上了皇甫情。


    沒有人知道,唐晚妝那麽恬淡的性情,為什麽好端端的會與皇甫情水火不容……據知情者透露,最早居然還是唐晚妝先挑釁的皇甫情,簡直莫名其妙,這事至今還是京師未解之謎。


    當然是因為,這和那火鳥太像了,唐晚妝想試試是不是一個人。


    最終沒試出來,皇甫情在京自有皇甫家的武學,唐晚妝又不敢在京師動真格,自然逼不出真功夫。而她不停地找事,皇甫情哪肯吃這口悶氣,同樣反過來找事,京師從此多了一道風景。


    實際上唐晚妝對皇甫情的身份從來就沒釋疑,尤其是後來亂世書一閃再閃,她唐晚妝和朱雀玄武交替上升排名,卻從來沒有皇甫情的事,落在唐晚妝心裏簡直就是明盤。


    結果後來一個做了貴妃一個做了首座,政治性擺在那裏,再怎麽心知肚明,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說不出口,直至如今。


    現在是唐晚妝自己不想說,冷眼看朱雀在那演,堂堂朱雀尊者被人弄得嗯嗯嗯的還以為別人不知道,這種醜角在戲台上都難找,要不是怕咳嗽,唐晚妝能每天在家裏笑一個時辰。


    而逼得唐晚妝強行突破以至於傷了根基的,與其說是亂世將臨、她心急了,其實來自三娘的壓力都快占了一半。


    亂世書上自己的排名能壓朱雀一點點,但不管怎麽努力,不顯山不露水的玄武卻永遠更高一位。唐晚妝想起初遇時那把自己和朱雀拉一起揍了的女子,總覺得心理壓力很大很大。


    就像巨大的玄龜之影,雄鎮北極,龍首俯瞰,威嚴而譏嘲。


    她至今不知道,心目中如陰影般厚重威壓的女子,其實是隻樂子龜龜。


    ……


    趙長河自然不知道這些往事,從三娘簡單的介紹之中,倒是在感歎:“朱雀尊者確實是心胸廣博,魄力非凡。和你打了一架,竟然果斷讓你入教做玄武。我聽說上代四象教挺拉胯的,這代能如此崛起,朱雀尊者實是功不可沒。”


    “你當那傻鳥有什麽好心思?她介紹我入教,趁著我還不是聖女的空當,她是我上司,好生給我穿了不少小鞋,還揍了我好幾頓。”三娘憤憤然地揮舞著酒葫蘆:“後來她實戰能力追上來了,就更狂了,沒事找事都要揍我,我就沒見過那麽睚眥必報的女人!我跟你說,你的小情人聖女可別得罪她,不然那淒慘的人生我都已經可以預見了。”


    趙長河:“……咱還是說說你為什麽會信仰四象吧,你的經曆和這根本不搭吧。”


    三娘哼唧唧地喝了口酒:“為什麽不搭?星辰大海不是一直並稱?”


    趙長河:“……”


    三娘仰望星空,低聲道:“因為我也想有一個寄托,一個信仰,否則我不知道我的人生意義在哪裏啊……”


    趙長河心中一跳,暗道確實……每個人會誕生信仰的原因不同,而三娘這個理由還真是很大一部分人會有的,以三娘的遭遇,那真是年紀輕輕就看盡了滄桑。


    她活下去的意義是什麽?為母報仇?仇人可能是父。這個父與遲遲那種見都沒見過的可不一樣,她從小父親雖傷,可抱著她玩耍、陪著她長大、教育她武學,這可都是有的,關係本來親著呢,在心中的形象地位可能本來還挺偉岸的。


    她說不想害了海盜們,獨自來陸地上投奔響馬兄弟會,又何嚐不是在逃避?逃避那三觀崩塌的迷茫。


    在逃避迷茫之時,有了邪教拐人,那真是太容易入坑了……按照這種心態,一旦信仰是會很狂熱的,狂熱到了拉她入夥的朱雀都不一定有她懂,以至於朱雀對夜帝之事不明朗都要諮詢三娘的程度。


    三娘看著星空,兀自呢喃:“如果真有神靈降世,人間的一切算什麽呢?無論是大夏,還是蓬萊……何謂王,何謂帝?誰又是天下第一?神靈一怒,盡為齏粉。我很想看見,他們爭來鬥去卻發現到頭來一切盡是笑話的那一天。”


    趙長河看著她的側臉,半晌才伸出裝水的玉蓋和她碰了一下:“來,喝酒。”


    三娘迴過神來,看了他一眼,笑道:“怎麽,怕我給你宣教,覺得愚昧?”


    “沒。”趙長河笑道:“我隻是覺得,有故事的女人更加迷人,我心中的三娘活了。”


    三娘眼波流轉,哥倆好似的拱了他一下:“喂,你覺得我漂亮還是你家情兒漂亮?”


    趙長河想也不想:“當然是她漂亮。”


    “嗯?”三娘神色不善。


    “她是我老婆,你是我上司,哪有說上司比老婆漂亮的道理,那必然心懷不軌。”


    三娘臭著臉道:“你心懷有軌?之前誰趴我身上又吸又舔的?”


    趙長河便低頭去給篝火添柴。


    三娘也沒繼續進迫,再度抬頭看著星空,悠悠道:“除了神的降臨,世上沒有什麽事情是特別有意義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多找點樂子比什麽都重要,你說是嗎?”


    趙長河道:“不是。”


    “哦?”三娘奇道:“為何不是?”


    趙長河認真道:“因為你也不是個純粹的樂子人啊。”


    三娘不服:“我明明是。”


    “從你明知道章魚難打,可能不敵,卻還為了背後的海盜大夥而衝鋒……就知道在你心裏,有意義的事還有很多。”


    三娘又轉頭看了他半晌,忽地笑道:“那你呢?你明明可以跟唐家船隊一走了之,卻非要拚成這樣,又是為了什麽?我嗎?”


    趙長河怔了怔,抬頭想了好久,忽然點了點頭:“是。”


    第550章 本座賞你的


    “噗……”


    三娘剛剛喝了一口酒,聞言全噴了出來。


    本來還以為他肯定會說為了俠義,為了島上的普通人什麽的……結果來了個“是”。


    是為了你。


    此情此景之下,三娘有理由懷疑他在騙炮。


    然而趙長河不是在說甜言蜜語,他是考慮了很久才說的,確定是真意。


    俠義不是對誰都亂俠的。海盜們他又不熟,而且既然做海盜,不可能指望都是俠盜,壞事可做得不會少。要不是因為知道那些是三娘的人,摻和這麽多幹嘛?還拚得差點把自己都送了。


    所以確實是為了三娘,這就是事實。


    當然,原先指的是對三娘講義氣,但此情此景,味道也就變了,像極了甜言蜜語開展攻勢。


    趙長河知道會有這個效果,本來不應該這麽說,但憋了又憋,還是這麽說了。


    隻能說心中本就蠢動,這該死的月色。


    三娘擱那咳了半天,竟也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兩人默默看著篝火,都在伸手添柴,仿佛讓手頭有點事做就能緩解尷尬。


    可那心跳聲在寂靜的夜裏,隨著海浪一聲一聲,如此清晰。


    憋了好半天,趙長河才好不容易找了一句找補的話:“尊者是我上司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唄。”


    三娘看了他半晌,板著臉道:“很好,迴去之後重重有賞。”


    趙長河想說你還不如現在賞點,可話到嘴邊終究沒說出來。


    “好了,夜深了。”三娘突然道:“你故事也聽完了,現在輪到本座要打坐休息,你給本座護法。”


    其實故事沒講完,比如後麵怎麽又和響馬兄弟會搞一起了,比如後麵打算怎麽做。


    不過來日方長,故事到此確實告一段落,氣氛不對了……趙長河便點點頭:“好。”


    三娘不信任地看著他,嘴唇嚅動了半天,才警告道:“不許趁機亂摸。”


    趙長河懶得辯駁。


    要摸現在就可以摸,你傷還沒好,現在還可以趁熱呢。


    三娘撇撇嘴,把酒葫蘆丟迴去給他,自己靠在章魚上閉目調息。


    好像隨著一個“是”字,氣氛忽然就變得不一樣了,連閉上眼都開始有點慌,之前明明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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