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華燈初上。


    寇正夕在睡了整整12小時之後,終於漸漸地蘇醒過來。在這期間,寇正夕全程平躺,安靜得像斷氣了一樣,差蘋無數次偷偷測試他的鼻息。護士們則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和安逸,恨不得勸他再來一輪。


    “我問過你的主治醫生,他說你可以吃一點流食,比如稀粥、麵條、雞蛋湯之類的,不過現在已經過了醫院裏的送餐時間,你想吃什麽我幫你訂餐。”差蘋打開外賣軟件,等待病號的最高指令。


    差蘋莫名其妙地成為他的私人護工。對於這件事,寇正夕內心確實稍感疑惑,但此刻的他,並不想深究其中的緣由,更不關心除自己之外的事物。


    一場腦瘤切除的大型手術,使他迴到心智不成熟的年代,他目前的思想境界基本與青少年無異。青少年的特點就是以自我為中心,乃至是宇宙的中心。通俗點說,就是自私,不具備換位思考的能力。沒有同理心,自然不可能替對方著想。再簡單點說,別人累不累,煩不煩,死不死,管他什麽事?


    基於以上,所以這其中最為荒誕的是,寇正夕原本的性格特點是,寵辱不驚且善解人意。


    “外賣都是些又油又鹹加熱包,三兩塊錢的成本能有什麽營養,你去煮給我吃。”他默然地動動唇。


    差蘋倒抽一口涼氣,原本她還覺得一份外賣十幾塊錢商家肯定血虧,合著成本才兩三塊?話說他這是順嘴把食品業黑幕抖落出來了吧?


    她的記者之魂忽然附體,腦海中浮現一個自帶高光的新聞標題:網絡巨頭寇正夕瘋狂自爆電商內幕,這是殺瘋了還是瘋了?


    “還不快去?你想餓死我?”寇正夕冰冷的話音打斷她的臆想。


    “好好好,我先讓我媽煮上粥,我正好也迴去洗澡換衣裳,來迴最快也要一個小時,你能撐得住嗎?”差蘋歪頭笑眯眯。或許別人覺得這樣的寇正夕不可理喻,她反而覺得超級有趣,就當提前學習怎麽哄兒子啦!


    寇正夕懶得跟她廢話,揚手打發她速去速迴。


    她哼著小曲走出病房,護士們見她身背雙肩包,匆忙迎麵攔截,問道,“寇正夕他……是不是醒了?”


    “是啊。哦,吃藥是吧,可以送進去了。”


    “你要去哪?幹一行愛一行,你不會就這樣臨陣脫逃吧?”小護士不想獨自麵對喜怒無常的壞蛋病號。


    “……”差蘋見小護士偷偷抓住自己的背包帶,忍不住咯咯直笑,“我去給大少爺取晚飯,一會兒就迴來。”


    語畢,她撥通老媽的電話,請老媽趕緊熬上粥。


    …………


    迴到家,差蘋匆忙洗漱更衣,一會兒催促老媽加快速度,一會兒在屋裏翻箱倒櫃,一會兒又飛到飯桌前扒拉剩飯,忙得跟趕火車似的。


    “你倒是說煮幾個雞蛋啊?”老媽從廚房喊來。


    “煮10個吧,萬一他半夜餓了也可以先墊吧墊吧。”差蘋不想嚇唬老媽,所以隻說寇正夕剛剛做完一個很小手術。


    “你這兩天不著家,我還以為你轉了性,奮鬥在工作的第一線呢,合著去陪老相好了啊?”老媽的笑聲陰陽怪氣,順便又看了眼蒸鍋裏的大肉包子。


    “……咳咳!”差蘋差點讓米飯粒嗆死,我謝謝您了,果然是親媽!


    “對了蘋蘋,有件事我得問問你,你沒在外頭給我惹什麽人吧?”老媽問。


    差蘋一怔,托著飯碗走進廚房,嚴肅地問,“當然沒有,怎麽迴事?”


    “昨天我去買菜的時候,保安告訴我,有幾個人在咱們小區門口轉悠,還向保安打聽,問有沒有一位叫差蘋的女士住在這裏。”


    她一驚,“保安怎麽說?”


    “保安當然說不知道啊,否則還叫什麽保安,叫臥底得了。”


    “……”真能逗貧,她慍怒地發牢騷,“這麽大的事兒您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啊,保安大哥看清那些人的長相了嗎?”


    “你別冤枉好人啊,我怎麽沒聯係你?你自己關機還賴上我了。”寇媽把粥裝進保溫桶,擰緊蓋子,遞給差蘋,接著說,“保安說看著倒不像什麽犯罪分子,據說幾人手裏都拿著相機。”


    “是狗仔?”差蘋脫口而出。


    “不知道,所以我才問你有沒有得罪什麽人。”


    “我這麽慫敢惹誰呀?我想還是之前的那些假八卦,他們想炒冷飯唄。”她故作不以為意。


    “反正不管有什麽事,一定要告訴媽媽,媽膀子厚,扛得住。”老媽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還是媽媽對我好……”差蘋感動地抖抖嘴唇,剛想抱抱老媽,就被老媽無情推開,理由就兩字,太熱。


    差蘋思忖,應該是狗仔沒錯。網上關於寇正夕的“私生子”的緋聞高居不下,找不到寇正夕從她這裏挖新聞也說得過去,不過有一點很可疑,她家的住址從未在網上曝光,田露芽也不知道她住在哪裏。所以爆料者應該另有其人。


    差蘋不是公眾人物,爆她地址屬於道德淪喪的範疇,所以這個人會是誰?


    思及此,差蘋拎起一大兜子飯菜,馬不停蹄地趕迴醫院。原因很簡單,寇正夕如今是病房裏令人頭禿的小惡霸,即便護士不會對外透露他的信息,但保不齊哪位病人或者家屬,有意或者無意地暴露寇正夕的方位,一旦讓狗仔發現蛛絲馬跡,追到醫院就麻煩大了。


    差蘋不敢想象,狗仔們口不擇言、圍追堵截的場景。他大病未愈,開刀的部位又是腦袋,原本就情緒失控,萬不能再讓他急火攻心啊!


    …………


    差蘋風風火火地趕迴住院樓,發現小護士們齊刷刷地看向同一個方位。她順著他們的視線看過去,果不其然又是寇正夕的病房。


    這熊孩子,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不過這一次她誤會了,並非寇正夕搞事情,而是寇正夕和張孝生一起搞事情!


    簡單來說,兩人在吵架,聲音較大的那位是張孝生,比寇正夕還能鬧騰。


    “我說你倆,這是醫院,有沒有點公德心?”她反手闔上房門。


    “小蘋果你來得正好,你告訴我是誰給他做的手術,我找他算賬去,這哪裏是摘除腫瘤,連腦子都給摘了吧?!”張孝生氣得吹胡子瞪眼。


    事情是這樣的,張孝生得知寇正夕已經轉到普通病房,於是推掉一個重要的活動,前來探病給他送溫暖。但氣人的是,寇正夕完全不領情,三句話裏有兩句半讓他趕緊走。張孝生知道手術會影響到他的情緒,但怎麽說自己也是德高望重一大導演,不要麵子的?


    “我沒說讓他走,我說的是……滾。”寇正夕火上澆油。


    張孝生胡子都快氣飛了,憤懣地指著他告狀,“你聽聽,你自己聽聽,我大老遠的來看他,你聽他說得是人話嗎?”


    差蘋垮下肩膀,橫看豎看都像是兩個小孩在打架。


    “您消消氣,您就不該把他當人,他現在跟瘋狗差不多,逮誰咬誰。”差蘋最近罵寇正夕也罵習慣了,一點沒給他留臉。她先幫張孝生順順氣,又趕忙幫寇正夕準備晚飯,側頭問,“張導吃了嗎?沒吃一塊吃。”


    不等張孝生迴話,寇正夕快速擰上保溫桶的蓋子,不爽道,“我的飯憑什麽分給他?”


    “嘿?我還真就沒吃呢!”張孝生氣人技術也是一流,他挽起袖子洗好手,然後坐到病床邊,自顧自夾起一個牛肉餡大包子,又慢悠悠地沾沾醋,近距離吃給寇正夕看,“香,真香!”


    病房裏香氣四溢,差蘋卻隻給寇正夕一碗白米粥和三根鹹菜。


    “我也要吃包子。”


    “醫生隻讓你吃清淡的流食。”差蘋給張孝生沏了一杯茶。張孝生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滿臉勝利的壞笑。


    “姓差的,你故意氣我?”寇正夕把眉毛擰成中國結。


    “姓差的?……”差蘋頓了頓,捂住肚子直接笑噴了,“張導,您看他現在像不像小屁孩兒?可太逗了。”


    張孝生怔了怔,轉嗔為喜,說,“我也是,跟個小孩置什麽氣。對不住啊小蘋果,我這脾氣一上來也忘了他是病人。”


    “沒事,該教育就教育,您是長輩嘛。”


    兩人一唱一和跟說相聲似的,簡直太惹人厭了!


    “這是我的病房,都給我滾出去!”


    兩人看他真怒了,為了避免某人傷口崩開,一溜煙鑽出病房。


    病房外


    差蘋與張孝生坐在會客區喝東西閑聊。罵歸罵,鬧歸鬧,張孝生對寇正夕目前的狀況不勝堪憂。


    “寇正夕要是搞藝術的,有脾氣還成了一種個性,可惜他是生意人,我想日後會遇到不少麻煩。”


    “他的主治醫生說,等淤血消了才能下定論,走一步看一步吧。”差蘋想了想,又說,“即便他後半輩子都這樣了,我覺得也不算是一件壞事。”


    “這還不算壞?”張孝生滿頭問號。


    差蘋笑著點頭,說,“他這個人,永遠替別人著想,遇到困難又偏要自己扛,老天爺可能就是看他太累了,所以才找個機會讓他任性一把。”


    張孝生愣怔,悠悠地凝視她,欣慰地笑了,“你真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兒,那小子確實眼光獨到。”


    差蘋眨眨眼,低頭捂住臉,“您幹嘛忽然誇我,好害羞呀~”


    “……”張孝生雞皮疙瘩掉一地,繼而深沉地說,“聽你講完這番話,我作為導演感到十分慚愧。自從我知道,手術會影響到他的情緒管控能力,我除了替他發愁,就是盡我所能聯係各國腦外科專家,希望幫他盡快迴到從前。但是我從來沒有站在寇正夕的立場上看待這種突變。仔細想來……”他喟歎,“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我們都不是寇正夕,也沒問過他喜不喜歡現在的樣子,隻是偏執地希望一切迴到原點。可是你小蘋果,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難題迎刃而解。”


    “嘿嘿嘿……”差蘋臉皮再厚也會羞澀,她晃動著腳麵,難為情地說,“您沒想到很正常啊,您又不想跟他搞對象。”


    張孝生怔了怔,拍腿大笑。他會如此開心,是因為差蘋用最樸實的語言,給予了他在創作上的警示。永遠不要站在帝視角上決定角色的行動,你內心的秩序不能代表角色看待事物的方式。


    創作,就是悟的過程,在瞬息萬變之中感悟人生。


    或許是一瞬間,抑或是一輩子。


    靈感上頭,張孝生感到文思泉湧,二話不說掉頭就走。差蘋朝他的背影說拜拜,真是一個可愛的小老頭兒啊。


    提到小老頭兒,差蘋忽然想到另一位,柒染老師的姥爺。


    她一路小跑來到柒染姥爺的病房,老人家顯然把她忘得一幹二淨,還警惕地質問她找誰。差蘋不得不再次自我介紹,姥爺一聽她是家裏人請來的護工,叫她立馬去辦一件事,那就是把隔壁病房的神經病揍一頓。


    “您是說那個放搖滾樂的?”寇正夕顯然已是臭名遠播。


    “就他!我喜歡聽京劇,《定軍山》、《斬美案》都行!你去叫他換!不換就揍他!”姥爺一揚下巴拽拽滴。


    “……”差蘋見姥爺吃嘛嘛香身體倍棒,也算放心了。她為了哄老人家開心,誇張地揎拳捋袖,說,“您放心,我已經準備了秘密武器,保準兒讓他不再鬧騰!您就請好兒吧。”語畢,他蹬著京劇裏的台步,拂袖而去。


    見狀,姥爺滿意點頭,清清喉嚨,肆無忌憚地吼上兩嗓子。這時,隻聽邊床老爺子一聲大喝,“你丫給我閉嘴!”


    “……”姥爺一縮脖,蔫蔫了。


    …………


    差蘋邁著輕快的步伐迴到寇正夕的病房,首先看到一個陌生人的背影。雖然暫時看不到此人的正臉,但可以看到這人的身材十分魁梧,更可疑的是,此人的後脖頸上掛著一條專業的相機帶。


    不好,是狗仔!


    她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寇正夕的麵前,雙手大展阻擋狗仔伸向他的罪惡之手。


    她剛要開罵轟趕,定睛一看,此人似曾相識。


    “差小姐,你也在呀?你還記得我嗎?”那人興奮地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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