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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時分,弘農郡大小官員齊齊的列在城門口,靜待聖駕。他們從未時開始就在城門口靜候著,現在是酉時時分,天子龍輦也將至。


    弘農郡郡守段煨站在最前方,撫摸著滿臉紮裏紮煞的胡須,似刀槍林立般硬直。


    這幾個月,整個關中就沒有平靜過,先是月前董相要遷都長安,將三秦子民嚇得瑟瑟發抖,三秦大地流言四起:天下大亂兮市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


    所以整個關中一時間驚現大逃亡,尤其是一些世家大族,更是舉族而遷往荊州,雖然三輔官員處理的及時,但還是有十之一、二的百姓逃到了秦嶺之中。


    作為弘農郡郡守,段煨又是涼州“三明”太尉段熲的幼子,按理說他出身高貴,當不會和董卓為伍。


    但無奈的是因為其父段熲當年為了升遷,而與中常侍王甫朋結為黨,待王甫事發,牽連到段熲,所以那時官已至太尉的段熲便被鋃鐺入獄,隨後被鴆殺。而段煨一家也被流放邊境,雖然事後先帝念段熲平定西羌,擊滅東羌之功,最後讓他們一家迴歸老家---武威姑臧。


    但是段氏一族的未來也被斬斷,段煨依稀記得他的兩位哥哥是如何感歎懷才不遇、鬱鬱而終的。


    他本也以為,他會一直頂著罪臣之子的帽子,像他大哥、二哥一般的,終日與田園為伴。


    可是上天總是喜歡開玩笑的。


    中平元年,黃巾之亂大起,同時涼州的北宮伯玉、李文侯、韓遂、邊章等人又起兵叛亂;中平四年,涼州淪陷,涼州刺史耿鄙、漢陽太守傅燮先後戰死。


    中平五年,董卓任西涼刺史,那一年,董仲穎義氣風發,豪情萬丈,外結羌族首領,內攏世家大豪,段煨也就是在那年加入董卓戰營,與左將軍皇甫嵩一道,共同解陳倉之圍,大敗韓遂、馬騰,平定西羌。


    但也是從那時起,他段煨便被打上了董卓心腹的稱號,董卓三千飛熊軍計陷洛陽,他也是其中一員。後來他實在是不願背叛董卓,更不願目睹洛陽的慘狀,所以便自請為弘農郡守,為董卓守住洛陽至長安之間的來往通道。


    迴想起往日種種,段煨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當初他若是不逃避,說不定憑借他在董相心中的分量,能夠勸住董相,使帝都洛陽就能避免那場覆滅的災禍,可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段煨撫摸著鋼針一般的虎須,靜候著這幾日賢明傳遍關中的少年天子,關於天子的傳言,實在是有太多,其中一個句話更是傳滿關中---帝獵長安,紫氣東來!


    也正是因為關中流傳天子乃是賢君明主的傳言,才暫時使得人心混亂的三輔之地稍稍得到穩定。


    段煨想親眼見見傳聞中的天子,是否是真的像傳言的那般---愛民如子,願放軍糧以充饑民。


    “噅~~~噅”


    數十匹精騎往城門口而來,看著打扮,身披大紅戰袍,手舉黑龍旗獵獵作響,乃是天子親軍無疑。


    “天子聖駕已至鼎湖宮,請段郡守前往行宮見駕!”


    言罷,黃門侍郎小毅太監駕馬從中而出,下馬對著段煨抱拳請道:“陛下有旨,段郡守接旨吧。”


    段煨和一眾弘農郡的大小官員俱都跪下耳聽聖言。


    “偉哉漢將,粵若新豐。能撫士卒,以平羌戎。良史書德,群賢仰功。”


    小毅話還沒有說完,一旁跪著聽令的段煨虎淚噴湧而出。


    十二年了,十二年了,他終於看見了希望,父親段熲終於有機會可以脫離罪臣之名,不用再身負罵名,而他將再也不用背負罪臣之子的名聲,被人唾棄。


    也難怪段煨如此激動,天子所言偉哉的漢將,就是昔日新豐縣侯段熲。天子一番表功,就是在為當年“涼州三明”之首的段熲正名,讓這位與羌人作戰達一百八十多次次,斬殺近四萬人,平定西羌,擊滅東羌的東漢名將不再背負阿附宦官,結黨營私的罪名。


    內心無比激動的段煨,緊緊地扣住雙手,努力平靜下來,聽完天子旨意。


    太監小毅察言觀色之能甚佳,看到垂淚的段煨,便緩緩的拉長音調,等段煨恢複平靜。


    “其子忠明,涼國之英。嚴霜隕物,鬆柏挺貞。儀儀將軍,千理縱橫。正農殖穀,奉上竭誠。今複新豐縣侯之位,傳其子段煨,欽此!”


    忠明,便是段煨的字。


    剛剛恢複一點平靜的段煨,聽到天子的知己之言,再也壓製不在心中壓抑已久的委屈,大聲的嚎啕起來。


    在場的無論是官員還是天子親軍,誰也不會覺得段煨表現的誇張。


    實在是段煨的遭遇太讓人唏噓了,其父段熲,當年威震涼州,平定羌亂,被世人舉為“涼州三明”之首,其聲名幾乎一度能與大漢名將長平侯衛青比肩,誰能想到,宦官爭權,段熲牽連其中,昔日的萬戶侯、大漢太尉就在獄中飲鴆而死。而他的子女便被冠上罪臣之子的名聲,走到哪都被人瞧不起。


    沒想到的是,當今天子,雖然年近輕輕,今日竟然要為當年的罪臣正名,而且還恢複了段熲的爵位,傳給段煨。這讓弘農郡一眾官員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而且天子的剛才一番話語,明顯是在表段熲、段煨兩父子之功,段熲之功自是不用說,而段煨之功,一功是當年隨董相平定羌亂,另一功指的就是段煨在弘農郡主政的一年中,正農殖穀,使得弘農郡大治。


    看來這位上司已經入了當今天子之眼,再加上他又是董卓的心腹愛將,同時也是名將段熲之子,以上三個光環加在段煨頭上,立馬亮瞎了弘農郡的大小官員的眼,不少小官心中也是跟著段煨激動異常,上司要發了,他們也能跟著段煨屁股後麵沾點光······


    裝若瘋魔的段煨,足足癲狂了半刻有餘,方才恢複點正常。


    “侍郎大人恕罪,實在是~~~”段煨自責地道。


    “段郡守之心,咱家明白,陛下更是知曉。”小毅上前將聖旨交到段煨手中,看著披頭散發、麵布淚痕的郡守大人,好心提醒:“還請段郡守正衣冠,而後麵聖。”


    “多謝大人提醒。”段煨背過身去,稍稍整理了一下,待迴頭,卻見太監小毅牽出一匹七尺半高的潔白駿馬,這匹白馬,長長的鬃毛披散著,全身上下無一絲雜毛,潔白的讓人心醉。


    “這是陛下愛駒,請段郡守上馬。”太監小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這匹禦馬,渾身的每個部分都搭配得勻稱得當,每塊肌肉都顯示出爆炸性的力量。


    段郡守到底是有多入聖上的眼啊!弘農郡的官員在一旁看得咋舌,天子愛駒,非大功者不能與之!


    段煨再次壓製不住心中的激動,手顫抖著,走到這匹高頭大馬跟前,輕輕的撫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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