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一種中年夫婦攙扶著一個年輕男子,一條手上衣服都燒爛了,露出手臂上的傷口,鮮紅怕人。這男子不停痛苦地呻吟著。


    那中年男子道:“郎中,我兒子手被火燒了,你給瞧瞧吧?”


    左貴忙讓他坐下,問道:“怎麽迴事?”


    “我兒子去幫著救火被燒傷的。”


    那男子也痛苦地低聲道:“我當時幫著拆房子,火燒得太快了,我們房子還沒拆掉,房子就被點燃了,一根著火的房梁掉下來,我就用手去擋,就被燒著了。哎喲,好痛啊……”


    左貴吩咐梁氏去拿剪刀來,準備剪開男子受傷處的衣服。左少陽上前查看燒傷情況,見麵積不算大,就在肘手之間,燒傷程度也不重,大多數屬於一級燒傷,最嚴重的地方屬於二級。燒傷的常規治療左少陽學過的,忙對老爹左貴低聲道:“爹,關於燒傷的治療,我有話跟你說。到屋裏說行嗎?”


    左貴不滿地斜了他一眼,心想他怎麽偏偏找這麽個時候說話,可是他也知道,兒子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情,不會挑這個時候說的。便跟著左少陽進了裏屋。


    左少陽道:“必須把受傷的部位立即用冷水浸泡,可知……”


    “你說什麽?”左貴嚇了一跳:“燒傷不能用冷水淋的火瘡得冷,熱氣更深轉入骨,壞人筋骨你這都不知道嗎?”


    左少陽學中醫曆史知道,老爹左貴的這種觀點是中醫早期治療燒傷的一種落後的理論。後世早已經拋棄了,現代研究發現,被燒傷之後,在最短時間內用潔淨的涼水對創麵進行冷敷、衝淋、浸泡半個小時左右,可是終止熱力對人體組織的繼續損傷,抑製產生損傷毛細血管的活性物質改善毛細血管的通透性,減輕組織滲液和水腫,降低疼痛等。當然,冷水治療隻使用於中小麵積的一度和二度燒燙傷。大麵積重度燒燙傷以及休克者是不適用的。


    左少陽低聲對左貴道:“爹,教我醫術的那老鈴醫說,燒傷要盡快把受傷部位用冷水浸泡或者衝洗大概一頓飯的工夫,對傷口很有好處。”


    左貴的聲音卻很高:“胡說從來沒有人這樣做的,那老鈴醫教你幾個方子倒也有效,隻是這外傷治療,他隻怕並不在行,說出來的話顯然都是錯的我不準你亂來,拿病人瞎搞”


    左少陽簡直哭笑不得,燒傷一定要盡快進行冷水治療,早進行一刻就早好一刻。可是老爹左貴堅決阻攔,壓根沒辦法進行。


    正在兩人在屋裏爭吵時,門口啪啪啪響起拍門聲。幾個小孩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先前見大人緊張慌亂,也跟著哭,現在大人不緊張了,他們也就開心跳躍了,聽到拍門聲,又搶著去開門。


    門一看,幾個小孩嚇得驚叫逃開,卻原來門口是幾個兵士抬著的五個門板,上麵躺著五個鮮血淋漓的兵士,痛苦地呻吟著。


    當先一個軍校站在門口,大刺刺道:“哪位是藥鋪的郎中啊?”


    左貴聽到,急忙從屋裏出來,拱手道:“老朽便是。”


    軍校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我們大將軍說了,這次抗敵,死傷了不少兄弟,由於受傷的兄弟人數太多,軍醫照顧不過來,這幾位兄弟躺在院子裏都半天了,也沒人照料,所以,大將軍吩咐了,把一些傷勢比較輕的傷員分送到城裏各個藥鋪,請你們幫著救治。你們放心,藥費診金少不了你們的。”說罷,將一吊銅錢丟在了長條幾案上。


    一吊銅錢也就一百文,左少陽一瞧,那五個兵士,一個是燒傷的,三個箭傷,兩個中大腿,一個中肩部,另一個腿骨斷了。


    左貴忙答應:“行啊,將士們保護我們百姓,盡點力醫治也是應該的。”


    “那好,把人放下。你趕緊救治吧,我們走了。”


    那幾個抬門板的兵士把傷兵抬進來放在大堂的空地上,然後走了。左貴立刻蹲下開始檢查。


    借著這個工夫,左少陽悄悄從廚房端了一盆冷水出來,放在門口候診的長條板凳上,示意先前來的那年輕人在水盆旁邊坐下,把燒傷的手整個放進水盆裏進行浸泡。


    那年輕人和他陪同來的父母並沒有聽見左少陽和左貴在裏屋說的話,所以不知道左貴反對這樣做,聽小郎中說了,還以為是左貴的意思,忙坐在長條板凳上,把受傷的手放進了冷水盆裏,頓時感到燒傷的手臂處一陣清涼之意,呻吟聲也和緩了許多。


    那中年人問:“小郎中,要泡多久啊?”


    “一頓飯左右。”


    左少陽來到那五個兵士旁邊,見左貴正在給大腿中箭的那位處理箭傷,那個燒傷的兵士燒傷的是臉部,這要處理不好,便會留下瘢痕,色素沉著而毀容。而臉部是不好用水進行浸泡的。隻能進行冷敷。


    五個兵士放在大堂,頓時便將大堂塞得滿滿的了,左少陽跟左貴老爹道:“爹,要不,燒傷的和骨折這兩位放在炮製房裏吧?不然大堂裏連走路都不方便了。”


    左貴頭也不迴:“行,你叫苗姑娘你們搬吧。”


    苗佩蘭已經聽見了,趕緊搶先進了炮製房,把兩個弟弟的鋪蓋卷卷起來放在一邊,騰出空地,然後幫左少陽將門板上的兩個受傷兵士抬進了屋裏,隨即又從廚房端了一盤冷水出來,放在那燒傷兵士旁邊,那兵士神誌還是清楚的,左少陽告訴他,不停地用冷水敷臉上的燒傷,要冷敷一頓飯工夫。不停換水,不能怕冷,否則臉上留疤,娶不到媳婦可不能怪自己沒提醒。


    這兵士隻有十五六歲,一看就是農村來的老實巴交的孩子,忙不迭答應了,自己拿著帕子浸了冷水冷敷。


    左少陽又拿來兩瓶藥水來,這兩瓶藥都是左少陽自己配置的,取方於清朝的《醫宗金鑒》,其中一瓶內服,主要以生川烏、生草烏配伍洋金花、羊躑躅、薑黃等,功用為麻醉止痛。另一瓶為外用藥,用川烏配生南星、蟾酥等,是外敷的局部麻醉方。可以先止痛,同時也為後麵的接骨做好準備。


    左少陽幫那腿骨骨折的兵士擦了藥,用給他喂服了內用整骨麻醉藥,這樣等一會就可以幫他接骨了。


    左少陽出了炮製房,來到老爹左貴身邊,左貴還在給那兩個箭傷兵士治療,此時正在給其中一個腿部中箭的兵士取出腿上的箭簇,隻是,這支箭是有倒鉤的狼牙箭,如果硬拔,會生生扯掉一大塊肉下來。


    左貴隻能用刀子切開創口,再把狼牙箭取出來。但是,左貴由於沒有使用麻醉藥,這一箭射入很深,一時取不出來,那兵士痛得長聲慘叫。


    中草藥裏,具有麻醉作用的藥材比較多,比如用於牙科麻醉的細辛、局部麻醉的辛夷、用於整骨等局部麻醉的川烏、雞矢藤、蟾酥,以及肉豆蔻等,但是,麻醉效果最好的,當屬曼陀羅花(學名洋金花)。


    現代醫學證明,以洋金花為主的純中藥配方的麻醉劑的麻醉效果基本上可以達到臨床要求,麻醉平穩,病人安靜,能夠順利地完成手術,即使少數出現手術刺激反應,也比較微弱,不需要換用其他西藥麻醉。


    曼陀羅花相傳起源於印度,與佛教緊密相關,隨著佛教傳入中國,曼陀羅花也隨之傳入了中國,在隋唐之前,便已經在中國各地都有種植或者野生。遺憾的是,這種藥的麻醉作用,長期以來並沒有引起古代醫者的注意。


    古代麻醉藥的發展十分落後,隻有相傳東漢華佗神醫曾經使用過一種叫“麻沸散”的麻醉藥,其中具體配方在其死後便失傳了,隻是推測可能使用了曼陀羅花。


    宋朝人曾經記載盜賊用這種花研末,放入別人的飲食中,等對方昏睡之後,盜竊財物。但是,卻沒有用於醫學臨床。


    東漢華佗之後的一千多年時間裏,中醫外科手術是在沒有好的麻醉藥的條件下進行的,所以中醫外科手術的發展總體上是十分落後的,基本上停留在肌表瘡癰治療等對麻醉藥要求不高的層麵上。對傷科的治療和骨科的接骨整骨,則成了對病患意誌的一種嚴峻考驗,經常有病患因疼痛休克而死亡。


    一直到明朝李時珍的《本草綱目》,才第一次將洋金花(曼陀羅花)作為藥材記入醫書,說明當時洋金花才開始作為麻醉藥進行使用。


    所以,在唐初這時代,金創外傷的治療,都是硬打硬的來,病患痛得昏過去的情況很常見。


    左少陽聽這兵士叫得淒慘,頓時想起這曼陀羅花來,這種花整個合州隻有白芷寒家裏有,隻是,這女子生性高傲,先前自己就問她買過,她卻傲兮兮的,左少陽真不想求她。可是,眼下受傷的兵士很多,如果能配出麻醉藥,可以幫上很大的忙。


    就在這時,那兵士慘叫聲停了,卻原來已經痛得昏死過去,連嘴唇都咬爛了。


    左貴很少治療這種金創傷,見狀不敢再取箭,兩手鮮血呆在哪裏,轉頭望著左少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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