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夜晚,羅岐府城的白羽道宮觀之中,韓師雍在觀內的室內剛剛做完一場法事。


    正如韓師雍承諾的那樣,他親自為死去的幾名白羽道人主持了法事。


    雖然屍體已經是空殼,但鬼魂與屍體之間是有紐帶的,而不提這些,對於家人的意義也是重大的。


    隻不過此刻在白羽道的家人就比較特殊了。


    四個白羽道人的家人中隻有一位是老父親到場,哭得泣不成聲,而剩下的都是一群年紀大小不一的姑娘,哭得鶯鶯燕燕一片,卻是力多淚少。


    “家屬勿要悲傷過度,我輩同道隻是以另一種方式繼續修行,道人身故去幽冥,會受到鬼神照顧的!”


    韓師雍平靜和氣地安慰著家屬,這些話從他嘴裏說出來仿佛就是真理,有著令人信服的力量。


    “多謝國師!”“多謝國師大人了,嗚嗚嗚……”


    宮觀內是嚴肅場所,親屬哭泣也是壓抑著哭聲,韓師雍微微點頭。


    “都去休息吧。”


    “謝國師,謝國師!”“國師慢走!”


    韓師雍不再多說什麽,同隨行者離開了這一處殿內。


    像這種形式主義的東西還是很必要的,籠絡人心是一個長期的過程,韓師雍如今的地位,能作秀的時候也是需要作秀的,尤其在羅岐府這種不常來卻很重要的地方。


    等出了殿內,韓師雍迴頭看向身後。


    “你們也不用跟著了,我一個人就好。”


    “是!”


    身後的弟子和前麵後麵提著香爐及燈具的道童一起應了一聲,隨後紛紛離開。


    韓師雍獨自走出宮觀屋簷,衣袍拖到還有些濕的地麵石板上,抬頭看向已經露出繁星的夜空,想著傍晚見到的鬼神,迴憶著鬼神說的話,心中對於仙道的渴望就更加強烈了。


    常人對於仙和神很多時候是容易搞混的,但對於一些已經修行了多年的且有傳承的術士而言,還是比普通人了解得多不少的。


    人人都道國師乃是在世神仙,甚至王公貴族之中也有不少人有類似猜測,但韓師雍自己清楚自己的情況。


    他確實很自負,自認道行很高,自認天資卓絕,但他不是仙。


    “五感幽塞六識不明,難引天地元氣,既不能禦五行,又無法跨陰陽,更不得求長生……”


    鬼神的話仿佛還在耳邊。


    “禦五行……”


    韓師雍喃喃著,忽然伸手指向地麵。


    “喝呃……”


    低喝之中,身中氣息運轉到了極致,意念也竭力集中到了地上,但石板凹陷處的一些積水依然紋絲不動。


    良久,韓師雍終於是泄氣了,他明白至少現在的他還做不到。


    “嗬……”


    或許用符咒能一定程度上引動水火,但卻顯得不夠靈動,也遠稱不上真正的“禦”。


    仙人之禦應該是類似於遇上過的一些妖物那樣能由心駕馭水火,並且更加隨心所欲,更加超然不凡!


    毫無疑問,妖魔鬼怪是存在的,神道也是存在的,仙路自然也是存在的。


    妖魔鬼怪時有與之相鬥,天地神明則是作法時常需要借力的存在,唯獨仙道最為神秘,卻也是廣大術士最高的追求,因為仙道逍遙仙道超脫,仙人神秘因其高於常世,或經過身邊而凡人不自知!


    韓師雍的拳頭漸漸攥緊。


    當年奪來的一顆歸元丹,讓韓師雍明明年事已高卻滿頭青絲,看著不過中年模樣,更有使不完的精力,也能常常用出一些損耗極大的法術。


    這還是江湖武道所成的丹丸,借助了異獸之力,若是仙丹那還了得?


    這些年,韓師雍在取得權勢和地位之後,對皇帝也算是忠心,同時私心也不少,動用一切手段為自己的仙途鋪路。


    各種捕風捉影的訊息,各種或誇大或虛假的異寶,就是大蒼雪山的雪蟒傳聞也費了不少心力。


    隻可惜這些很多都出力不少卻少有後續音訊,而這一次,情況和以往又有很大不同!


    “趙元嵩……”


    這個江湖人韓師雍當初還見過,每一個被招安的武功高強之輩,其包括個人到家小的一切底細都會被天羽道了解個透徹,自然也清楚他的性格和弱點。


    隻是自那件事之後,趙元嵩自己命數在天羽道這邊就徹底成了一個謎。


    韓師雍也並不是一定要用極端手段,畢竟如今的趙元嵩是什麽情況誰也不知道,他隻是想要對方的分享,互惠互利互贏,趙家享受富貴榮華,而將來他或許也能和趙元嵩成為仙路道友!


    但韓師雍會用盡一切辦法抓住機會,哪怕可能會用極端手段逼迫乃至殺死一個有仙緣的人,他相信趙元嵩就算是得到了仙書,成仙也非一朝一夕。


    命數模糊成了不可測的天機,那隻是因為趙元嵩有了跳出自身命運的可能,絕不是代表他已經成仙了,道行也是要修行的,成仙路上也是有劫數的。


    如今便是趙元嵩成仙路上的一劫,也是我韓師雍成仙路上的一劫。


    趙道友,韓某願意助你一臂之力,還希望你不要不識抬舉!


    心中念頭平複,韓師雍一甩袖,直接去往打坐就寢之處了,明天還有一場祈福法事,其實也是應酬,而為了仙緣,他也要養精蓄銳。


    ……


    另一邊陸豐客棧的柴房裏,在昏暗的燈光下,已經到場了足足二三十人,因為本就事先有一些約定,加上羅岐府城位置特殊,共抗白羽道的勢力代表來的自然不少。


    一群人啃著熱氣騰騰的包子,在不斷的爭吵和論證中,已經逐漸有了一個可行的計策。


    “確實,在城中動手實乃下策,羅岐府雖沒有禁軍,但也是大城,更有府軍駐紮,強弓硬弩也不少,不可力敵!”


    “關鍵是白羽道妖人的手段多變,很容易逃入援手附近。”


    池慶虎點點頭道。


    “不錯,所以我們要攻其必救!什麽是他的必救之處?”


    有一個年長武者撫須道。


    “雲露府的趙家!但凡術士,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哪怕嘴上不說,但心中一定也會在想,想真正得道,想成仙!韓師雍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正是如此,此番他離開京師趕到這裏就是最好的證明,我等當趁早行動!”


    正在這時,客棧的一個夥計敲了敲柴房的門,隨後快步走了進來,在眾人收聲望來的時候低聲道。


    “已經探聽清楚了,此前祈雨顯法,而明日上午還有一場祈福法式,還是由韓師雍親自主持,城中顯貴之人都會去的!”


    立刻有人追問一句。


    “消息可靠麽?”


    夥計重重點頭。


    “我連襟是城中有名的屠戶,知府大人府上的下人剛剛還去過他那,要求明天天亮前準備好處理過的新鮮豬頭,國師要用的,城中達官顯貴應該都會去!”


    周圍人立刻興奮起來,有人忍不住道。


    “要不直接動手吧?萬一不成,挾持一些個身份顯赫之人也能脫身!”


    “我等剛剛已經商議的事,就勿要再隨意更改了!”


    “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這難道不是更好的機會麽?”


    “你當達官顯貴都是泥捏的?他們身邊未必沒有高手!”


    “好了!”


    池慶虎還是忍不住出聲喝止了爭吵,縱然共同對付國師,但各方人手中還是多少都有自己的私心,或為名或為利。


    “各位,此事兇險無比,我等既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就少一些爭吵吧,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確認趙家人的情況,那國師有神行之術,他能慢悠悠在此先做法事,我等卻不行,不可在此試錯!”


    說著,池慶虎站了起來,略過其他人,看向幾個關係最親密的朋友。


    “我準備立刻前往雲露府!”


    “池兄說得是,我也去!”“還有我!”


    應聲的人多是白天酒樓裏的那幾位朋友,至於其他人,隨他們去吧,反正驚蛇也已經驚過了。


    “告辭!”“告辭了!”“諸位保重!”


    “唉……”


    “我也同去!”


    又有人起身隨著池慶虎等人,等他們離開了,剩下的人麵麵相覷,許久沒人說什麽,明日動手的信心似乎也減弱了。


    到了客棧後方的馬廄,馬匹很快就準備好了,池慶虎抬頭望了一眼客棧客房的一個方向,燈光早已經熄滅,畢竟夜已經深了。


    猶豫了一下,池慶虎還是覺得不要去打擾為好。


    他下摸了摸胸口,伸手將傍晚易書元所贈的紙張拿出來,展開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易書元所寫的那個“雷”字。


    “轟隆隆……”


    天空響起一陣悶雷,遠方的烏雲中雷光閃爍了幾下,不見有雷霆落地,也驚得池慶虎心頭一跳,他看看天又看看手中的紙張,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其他。


    “池兄,我們走吧!”


    “嗯先趕到雲露府!”


    一群人牽著馬一起離開了馬廄。


    因為羅岐府城規模極大,陸豐客棧所在的外圍根本就沒有城牆圍著,自然來去自由。


    客棧樓上的一個房間內,易書元側躺在床上休息,石生則盤坐在旁邊。


    聽到馬蹄聲後,石生一下睜開了眼睛,瞄了一眼師父,隨後偷摸著赤腳下床,踮起腳走到了窗戶前撐開一條縫隙,灰勉也跳了過來,一人一貂正好看到了池慶虎等人離去。


    “走了招唿都不打一聲……”“就是嘛!”


    一人一貂低語之時,殊不知已經有人站在他們背後。


    “是麽?”


    易書元突然出聲,嚇得孩童叫喊小貂豎毛!


    “啊……”“哎呀,先生您怎麽和鬼一樣沒聲音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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