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不好意思啟貴叔,小孩子不懂事……”


    “哼!小孩子不懂事,你大人也不懂事?上次惹了鬼,要是惡了這桃木杖,這次就是驚了神了!”


    老廟祝說話沒什麽好氣,將桃木杖放到的膝蓋上,雖然這杖又當拐棍又防身,但都是心存敬畏的去做一些事,不可褻瀆。


    說著老廟祝站了起來。


    “好生管教,不是次次都有好運氣的,馬上年三十了,就又要大一歲,咱鄉下孩子皮也不能缺管教!我走了!”


    “哎哎,啟貴叔,再坐一會啊。”“是啊再坐一會啊!”


    “不了不了,我還有事!”


    廟祝打開廚房的門,外麵的寒意一下子撲了過來,讓他也不由緊了緊衣衫。


    一家人送他到院門口。


    “啟貴叔,那改明去土地廟找你寫字啊?”


    “行,我在的時候就過來吧,不過今天不行,今天我還有事,走了,別送了!”


    老廟祝揮了揮手,杵著桃木杖離開了,在貼山的土路上依舊健步如飛,他看看天色,天上沒什麽太陽,似乎是要下雨,或者更可能是要下雪。


    易書元又在那戶人家那待了一陣子,隨後靜心感受一番,一步踏出已經跨越風雲,去往了那新田縣城。


    北城外獨居的院落其實依然十分寬泛,但在易書元這自然已經並不難找,幾乎是神念所至,立刻便知道了確切方位,也站到了那院落之外。


    這院子還挺大,屋前屋後被籬笆所圍住的地方加起來得有一畝地,院內院外都栽著一些樹,有桑有柳還有桂樹。


    院內的屋子是一間比較大的主屋和挨著的廚房,外加一個在院子邊緣的茅房,看著都十分陳舊,但破敗還不至於。


    站在院外,易書元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很快就露出了一絲古怪的表情。


    在屋外轉了一圈之後,易書元一步跨出已經到了屋中。


    一進屋內,易書元頓覺眼前一亮,這間主屋不小,除了內裏的一個估計是睡覺用的隔斷,外部除了家具和一些雜物外,屋中掛滿了字畫。


    不隻是牆壁上掛著字畫,較為寬敞的主屋內,還有繩子係著竹竿懸掛,這架子不是晾衣架,而是掛畫用的。


    花、鳥、蟲、魚、山水、人文、奇異幻景……


    各種各樣的大小字畫超過了百幅,並且其中有不少看著就知道技藝精湛,雖然很多畫缺少神韻,但即便是到街頭去賣字畫也足以維持生計了。


    這些畫琳琅滿目,在常人眼中自然都畫得很好,但在易書元眼中,畫作的水平差異是比較大的。


    有些畫隻能說畫得不錯,有些畫則惟妙惟肖,有些畫則神韻自生。


    當然這也不能說不正常,畢竟也可能有隨便畫和認真畫的時候,真正讓易書元疑惑的是,其中不少畫風格過分迥異。


    帶著這些思慮,易書元最終站到了一側的牆邊,看向一塊掛著的大黑布,大小就像是八人大桌的桌蓋。


    這黑布也是易書元剛才在院外麵露古怪的原因之一,因為十分有意思的是,這黑布之上有一尊畫像,正是顯聖真君像。


    這一尊顯聖真君可謂是惟妙惟肖,雖然通體色調較為單一,以淡金色畫成神像,但線條勾勒複雜,神韻斐然。


    哪怕易書元自己就站在這,也不得不承認這畫畫得好啊!


    至於這黑布的後麵,易書元也已經明了,應該就是熊孩子撕下一角的畫了。


    搞了半天,還是我鎮著這幅畫咯?


    這種古怪的念頭讓易書元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但同時也對自己的神道之變有了另一種更深的理解,隻畫像一幅,竟然也有神效!


    此刻的易書元也不好做什麽,便先到了那隔斷的臥室之中,看看這畫師究竟是什麽模樣。


    相比外麵空間的寬闊,屋主睡覺的地方則顯得相當狹小,幾個裝衣服雜物的木箱,一張矮矮的單人小床,屋主裹著被子睡得似乎也並不安生。


    這是一個看著得有五十出頭的男子,胡須和頭發都已經花白了,麵容十分消瘦,眼窩深陷顴骨凸出,但總體來說也隻能是瘦,還不到駭人的地步。


    易書元微微皺眉,這似乎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技藝超群的人,隻是天還沒黑卻已經在睡覺了。


    “唉……”


    床上的人歎了口氣,顯然已經醒了,他睜開了眼睛,呆呆看著房梁。


    “畫不出來,畫不出來啊……”


    男子抓了抓頭發,隨後從床上坐了起來,披頭散發的樣子看著十分頹廢,看這情況,似乎並不是睡得早,而是起得晚。


    很快男子便穿好衣服,微微哆嗦著到了隔斷臥室之外,眼神在自己的畫作中穿梭,最後站在了那有顯聖真君畫像的黑布前。


    看到黑布依然遮著畫像,男子也好似放鬆了一些,並向著黑布上的圖像恭敬行了一禮。


    雖然男子遊曆在外,迴家的時候已經過了洪災,但身為嶺東人,也一樣敬重顯聖真君。


    “真君啊真君,我要如何才能畫得出來啊……”


    易書元就站在畫像邊上,微微眯眼看著男子,這種狀態,顯然是對一件事物癡魔偏執到了相當的程度了。


    行完禮之後,男子雙手向上,取下了黑布,將之掛在身後懸掛竹竿的空處,神像對著牆,而原本黑布遮住的地方,露出了一張缺了角的圖畫。


    這一刻,易書元的眼睛也不由微微睜大,這圖畫很大,和那塊蓋著的黑布一樣大。


    而這圖上,密密麻麻畫了很多很多鬼怪,鬼怪們形態各異,每一個鬼怪都惟妙惟肖,常人若站在這裏,隻怕會毛骨悚然。


    不過此刻在畫前的,一個是作畫的畫師,一個則是仙人遠遊的無形無質之神念,自然沒有那麽誇張的反應。


    之前在張家村土地廟中壓著的紙片,在這幅畫中真就隻是一小角,而且在這幅畫上,並沒有感受到多誇張的邪氣,就像是一幅極為逼真,逼真到看著令人害怕的畫,卻也僅僅是畫。


    這近百鬼怪的上部中央,有一個身穿白衣的身影,這是唯一一個像人的,隻是此人衣衫寬大黑發長飄,卻看不出男女,沒有臉,好似是一個無麵人。


    男子的眼神聚焦在畫作中央,而易書元也同樣被此人吸引。


    “畫不出來啊……”


    男子又喃喃一句,易書元側目看向他,畫不出來的是那張臉?


    易書元的神色變得十分嚴肅,這人是見過畫中這麽多鬼怪麽?還是說單純隻是靠著想象?


    是前者自然要引起重視,若是後者,那就更了不得。


    在這幅畫上,易書元已經能看出此人畫作技藝已經到達了一種非凡境界,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到達了“孕育畫中仙”的地步……


    或者說……畫中鬼?


    第318章 神若有神


    男子就這麽站在巨大的畫作麵前看了許久,最終視線又落到了缺了的那一角上,喃喃道。


    “長發鬼去哪了呢……”


    自語間,男子又下意識在地上牆角等各處找了起來,看那樣子,似乎以為之前畫被扯破的時候,缺角就在屋中。


    或者說可能那一家熊孩子當時就是這麽說的,最後卻將那一截畫藏著迴家了。


    從那土地廟的老廟祝和那家人聊天的情況看,那家人中邪之後也再沒來找過這個親戚,所以畫師還不知道。


    長發鬼?


    易書元也看向那畫作的一小角,那邊的缺口和他得到的畫卷上的是一樣的,而之前陳寒借法封住的鬼怪也和畫中的很像。


    整幅畫看起來還好,但那缺角的紙張裂口上,還殘留著一絲絲邪性的氣息。


    很顯然,不論是之前在真君廟外河中發生的事,還是土地婆受到的影響,都說明這畫不可能簡單。


    隻是這氣息竟然如此平靜,以至於易書元神念所至都瞧不真切。


    男子在屋中各個角落搜尋,顯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似乎想將缺失的畫找迴來,而易書元站在原地沒有動,一直看著畫卷。


    良久,易書元迴頭看向掛在竹竿上的黑布,同上頭的顯聖真君像四目相對。


    易書元心頭一動,我雖今日初至,卻也並非初見此畫啊,換種方式來說,其實我已經看了很久了!


    這麽想著,易書元神念之軀雙臂展開,向後輕輕一躍,直接融入了黑布之中,或者說融入了黑布上的神像之中。


    這一刻,黑布上淡金墨色所描的顯聖真君像,其上眼神中神光微微一閃,整個畫卷就像是活了過來,眼神直直看向前方所對的鬼怪圖卷。


    也是這一刻,在易書元眼中,周圍的一切都變了,而鬼怪的畫像上也呈現出不同的感覺,甚至好似能察覺到畫卷上一些偷摸摸的視線。


    當神祇眼神掃過,畫卷上的一切錯覺般的動靜全都消散。


    非但是眼神上的不同,易書元甚至還有一些“迴憶”產生,好似“看”到了一些曾經的畫麵,甚至模糊地看到了那熊孩子撕畫的那一幕。


    那是幾個月以前,大人們在寒暄,小孩子雖然被再三叮囑,但畢竟覺得無聊,就在這裏看畫,無意間看到顯聖真君像。


    不過這段“記憶”確實很模糊,但也能覺出有些怪異。


    那小孩子在看過黑布後麵的畫之後,明顯很害怕,但卻迴來望了好幾次,最終忍不住扯了一截……


    這些畫麵易書元看不清,但加上神念通感之能,就可以感受出來。


    隨後似乎是被畫師發現了,勃然大怒之下,親戚之間爆發了爭吵,期間還有孩子的哭聲和叫喊……


    這種體驗十分奇特,易書元甚至覺得好像是在聽別人說書一樣,一樣的畫麵不清,但聲色豐富,加上自身通感,將一切感受了個七七八八。


    讓孩童交出撕壞的畫,孩童隻說是扔了,但其實就藏在衣服中。


    最後不歡而散,親戚迴家,畫師生悶氣。


    隻不過畫師隨後好似有種後知後覺的感覺,自己的畫自己也會有一些不同的認識,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看了這畫很久很久。


    “隻是畫,隻是畫,隻是畫罷了……隻是畫罷了!”


    畫師自言自語,但聲音也不自覺大了起來,很明顯有一絲彷徨,也有一絲氣憤。


    “真君,真君,可是我把握不住伏魔聖尊的那種神怒之威啊……怎麽辦,怎麽辦……”


    畫師顯得異常焦急!


    又過去好一陣子,畫師手持畫筆,沾了金漆,向著易書元“眼前”點來。


    唰~


    一下子,世界清晰起來!


    易書元心中也升起一種明悟。


    這是……點睛!


    原來之前的顯聖真君像並沒有被點睛,神像雖然似乎已經十分逼真,但始終少了眼中神威,而自點睛之後,一切就清晰了起來。


    易書元此時再看畫卷,又有了不同的感受,看向其上的諸多鬼怪,在其中一些地方多了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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