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但凡為人父母,自然對子女抱有殷切期望……”


    易書元看向墨夫人和墨老爺,聲音提高幾分,好似山中流水。


    “正所謂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萬千新生兒呱呱墜地,必各有不凡,在那蒼山以南的山林溪中,曾有一條小魚和一塊山石……”


    ……


    一個故事說完了,墨家人聽得意猶未盡,在廳中對書中故事議論紛紛。


    而易書元借口如廁出恭,也暫時去了廳外。


    齊仲斌和喻婆先後跟了出來,等到了一側的廊道之中,兩人匆匆上前,在易書元麵前行長揖大禮。


    “齊仲斌多謝高人出手相助!”


    “喻福英多謝高人出手相助!”


    易書元表現出了詫異的樣子,臂分左右托住兩人作揖的手。


    “二位何故行此大禮?這位婆婆,易某都說了你認錯人了!”


    齊仲斌和喻婆在心中已經認定了的事,哪能信易書元的話,但他們也能理解這位高人並不想被人識破身份的心情。


    隻不過即便如此,齊仲斌還是略顯激動。


    “今夜若非您出手,墨府之中兇多吉少,這妖邪幻術好生了得,竟然以雨水為媒介,不知不覺間讓我和喻婆中招……”


    易書元瞧了一眼齊仲斌,這會看出來了?倒也不算太笨。


    第115章 融入煙火融道萬情


    易書元也不逗齊仲斌和喻婆了,畢竟他或許有一些惡趣味,但不至於一直在明眼人麵前裝糊塗。


    “它不隻是以雨為媒介,而是徹底化入了雨雲之中,你們在下麵是耗不過它的。”


    眼前之人這麽開口等於是承認了,齊仲斌和喻婆麵露喜色。


    “易先生,不知這邪祟現在如何了?可是被趕跑了?您可知其去了何方,可有方法找到它?”


    剛才兩人陷入幻術,感官上屬於被牽著鼻子走,等於沒有什麽信息,天亮之後也不好去找。


    這要一直被惦記著,以後防不勝防。


    “放心吧,不用去找了,它翻不起浪來了!”


    易書元說著已經從兩人中間穿過,順著廊道走了下去。


    齊仲斌和喻婆趕忙跟上,這易先生難道真的要去上茅房?


    當然比起上不上茅房,還是妖邪的事情重要,齊仲斌忍不住繼續追問著。


    “難道先生已經將之誅殺?亦或是重創?可否算出它究竟在哪,明日天亮我們好將之徹底根除!”


    “本就是一股精純的陰氣,此刻早已被煉化了。”


    留下這一句話,易書元腳下不停繼續前行,他當然不是要去上茅房,而是來了後院,來到了齊仲斌剛才中幻術死鬥的地方。


    竟然真的將之除去了?齊仲斌和喻婆心中震驚之餘也下意識跟著易書元走了過去。


    此刻那一張張小紙片人還貼在濕潤的地上,隻不過現在已經完全沒了動靜。


    齊仲斌和喻婆對視一眼,看著易書元一臉新奇地撿起了地上的一張紙片人。


    紙張已經徹底酥了,易書元動作稍稍大了一點,揭起來的一張紙片被撕壞了一角,他便索性手指一勾,頓時就有一張完整的紙片散著水汽飛到了手中。


    這一幕看得齊仲斌和喻婆都呆住了,怎麽做到的?


    咒、印、術、器等一樣也沒見啊,藏在袖子裏?


    紙片人在易書元手中已經徹底散去了水汽,他上下端詳之後,才看向齊仲斌。


    “術士高人,是不是擅長很多這樣的法術?看著也頗為有趣,這叫什麽?”


    還在愣神中的齊仲斌下意識迴答了一句。


    “呃,這叫剪影遁兵,是我較為得意之術……”


    齊仲斌話說到這,那邊前廳已經有人在吆喝了。


    “易先生——易先生——您在哪——”


    易書元無奈笑了笑。


    “看來我這一趟如廁讓人等得有些久了,兩位,再說一段書易某便告辭了,等會就不單獨別過了!來日方長,我們有機會再聊。”


    易書元說著拱了拱手,齊仲斌和喻婆也趕忙拱手迴禮。


    隻是易書元都已經走了,老頭和老嫗卻沒有動,就和木頭一樣,一直原地在後院站了很久。


    良久,齊仲斌才終於開口了。


    “他說,術士高人……”


    “我也聽到了……”


    若同為術士,哪有人會喊同道為什麽“術士高人”的。


    而常人叫著都是“法師”,甚至不乏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喜歡被叫“仙師”。


    迴想那邪氣猝然間消散,天空烏雲散去明月浮現,再得知邪祟已除卻讓人覺得如此輕描淡寫。


    還有剛剛那一手莫名的法術,以及那種新奇又平靜的語氣。


    齊仲斌和喻婆不由想到了曾經年少的時候,當時花重金在老法師那學藝,齊仲斌第一次鼓搗出剪影遁兵的雛形,軟塌塌的紙兵給老法師看到了。


    當時對方也是一種新奇而有趣的評價態度。


    這是當術與法的層麵淩駕在上者,看孩童之作時的語氣,明顯不是故意的,而是一種自然流露的情緒。


    當年的老法師早已不在人世,齊仲斌的道行也早就超過他了,但再一次聽到類似的語氣,評價之人的層次也絕對遠非當年老法師能比。


    而且這位易先生看著,還如此年輕,隻不過長發灰白……


    種種零碎信息串聯起來,讓站在後院的兩人心中產生了一種不可抑製的猜測,這猜測有些荒謬,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都可能有些令人惶恐……


    這一刻,齊仲斌和喻婆都莫名有一種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嘛……”


    齊仲斌這麽問了一句,喻婆嘴唇動了動卻沒有開口。


    “嗬,是我想多了吧……”


    良久之後,等心情平複一些了,也不再胡思亂想了,喻婆看看天空的明月,再看向一邊默不作聲的老頭開口了。


    “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高人為什麽來茗州城,為什麽裝作一個說書人來墨府?”


    齊仲斌歎了口氣。


    “我不傻……”


    ……


    正如易書元說的那樣,他講完第二個故事就走了,沒有再和齊仲斌和喻婆說什麽。


    今晚精彩的說書讓墨府上下大開眼界,墨家的茶葉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墨老爺也算見多識廣,卻也從沒見過如此厲害的說書技藝。


    不是沒有厲害的說書人能夠一人分飾多角,但易書元這樣的明顯已經打破常人認知了。


    墨老爺親自送易書元到門口,又硬是要多塞十兩銀子給他。


    易書元也不拒絕,收了銀子後才拜別離去。


    此刻夜已經深了,街道更是沒什麽行人,易書元拒絕了墨老爺差人相送的好意,隻是獨自一人在街上走著。


    易書元重新拿出了之前在墨府後院撿起來的紙片人,紙張已經被烘幹了。


    “灰勉,你見過多少仙修?”


    小貂從易書元的頭發處鑽出來,張口迴答道。


    “不算先生的話,見過三個,那是一百多年前在鳳來山,我第一次見到山河仙爐圖的時候,那會有三個仙修應該是一起的,也去看了畫,正好撞上了,不過他們一個個的都看不出此畫的不凡,還不如我呢!”


    易書元瞥了一眼灰勉。


    “你不怕啊?”


    “怕是有一點的,不過那會我還占了一座小廟呢,他們把我當成一個小毛神,沒把我怎麽樣。”


    在元江縣的時候,黃宏川、向常青和鬆翁早就有言在先,仙道最是不可捉摸,道行高深的修仙之士也不是常能遇上的。


    看來真正的仙修應該都比較高冷,很少在紅塵現身吧。


    否則如齊仲斌這樣向道之心甚堅的人,多少應該給個機會的。


    身為術士,齊仲斌身上雖然免不了氣數駁雜,應了當初遊神那句術士往往“積弊甚多”,但也絕對算不上孽債纏身。


    當然,齊仲斌身上的纏身之氣是有的,卻算不上易書元眼裏的孽債,隻能說應該也和一些個妖邪結下過梁子。


    “先生,他想做娃娃的師父呢,讓他教術士那一套,隻會害了娃娃,而且咱從娃娃上輩子就開始等,如今找到了,您不收娃娃做徒弟,要讓人麽?”


    易書元一個腦瓜崩“咚”地一下彈在灰勉的頭上,讓小貂“吱~”了一聲不斷用爪子搓揉。


    “娃娃又不是貨物,什麽讓來讓去的,這事沒那麽複雜。”


    易書元步伐輕快,絲毫沒有心理負擔,輕輕哼著歌迴客棧去了。


    ……


    日子一天天過去,齊仲斌依然住在墨府不曾離去,他做好了某種心理準備,但易書元卻再沒主動來過墨府。


    有時候在街上遇著了,易書元還主動打聲招唿。


    在齊仲斌眼裏,這位易先生仿佛已經融入了茗州城的生活,走街串巷的時候也是和尋常百姓一樣,遇上熟人會打聲招唿,遇上討厭的事情則會避開。


    要知道一般的術士之流,尤其是有真本事的,大部分總是一副高人樣子,哪怕可能不是有意為之,但內心其實都有一絲高人一等的心態,並且會不自覺表現出來。


    就連齊仲斌自己其實也差不多,至少幾十年裏麵九成以上的時間是這樣的,即便這兩年看開了也依然有點這種脾氣。


    而這位易先生,就真的生活在了茗州城中,甚至都闖出了不小的名頭。


    茗州範圍內一直有茗州十五絕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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