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怎麽攔著??把你腿砍了?”


    太陽真大。臉都給她曬紅了。


    祝今夏拚命扇風,把話題岔開:“所?以大家都知道多吉是個流氓啊?”


    時序就算了,其他老師可是看著?她和多吉走的,也沒人跟她提一嘴。


    祝今夏心?裏不好受。


    好在時序說:“他們沒怎麽接觸過多吉。”


    又舒坦了。


    不過——


    “那你是怎麽知道的?”


    “去縣城開會的時候看見過,還有去年年底,學校裏有個女老師……”


    時序言簡意賅,點到即止。


    “女老師怎麽了?”


    “……”


    “說說。”她催促。


    “沒什麽好說的,年初就調走了,你也沒見過。”


    “沒見過才好說啊,這樣你也不算背後說人壞話。”


    什麽歪理。


    山裏日?子乏味,一丁點風吹草動就能掀起風浪。


    時序深諳緘口?不言的道理,可架不住祝今夏一個勁追問。


    “……剛畢業的新老師,分來學校沒兩周,給多吉知道了。”


    “然後呢?”


    “然後?”時序輕哂,笑裏沒有溫度,隻有冷冰冰的譏諷,“然後他就帶著?左臂右膀們前唿後擁地來了,一個巴掌一顆糖,先給學生發文具,再給老師們下馬威,一來二去就認識了新老師。”


    倒是和今天午餐時一樣。祝今夏心?想。先和大家打成一片,叫人受寵若驚,然後突如其來大發雷霆,叫人暈頭轉向。


    跟訓狗似的。


    轉念一想,她又樂了。


    “合著?今天早上他來送牛奶送麵包啥的,是因為我?”


    時序雖也這樣想,但?嘴上說的卻是,“祝今夏,臉大是病,得?治。”


    好奇心?切,祝今夏選擇不和他計較,“後來呢?”她低聲?追問。


    “後來又這麽跑了兩趟,就把人唬住了。”


    鄉政府離學校不遠,步行不過十?分鍾。學校對孩子嚴加管束,卻並不限製老師出?行。也許是她深夜外出?,又或許是他天黑後留宿。時序不得?而知。


    等他知道時,那老師的肚子已經大了。


    寒冬臘月,水龍頭都結冰的季節,他被深夜的一通電話吵醒,那頭有人在哭,斷斷續續的抽泣聲?裏夾雜著?混亂的唿救。


    “校長?……”


    “校長?,救救我……”


    時序趕到女廁所?時,隻看見倒在地上臉色慘白的女人,和她身下觸目驚心?的血泊。


    山裏沒有醫院,打120,等救護車從縣城趕來,至少也要三小?時,來迴這麽一趟,人早沒了。


    時序想叫人幫忙,卻被她拉住褲腳。


    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麵上還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奄奄一息求他不要告訴別人。


    “叫人知道,我活不了……”


    時序石化了兩秒,二話不說將她打橫抱起,衝出?廁所?。


    老李的車就在外麵空地上,他把人放在車邊,頭也不迴朝修車鋪跑,再迴來時手?裏拿著?車鑰匙。


    人送到縣醫院時,已經麵如金紙,出?氣多,進?氣少。


    時序站在手?術室外等到天亮,那盞紅燈才熄滅。


    醫生把人推出?來時,白單下單薄的身體一動不動,就像他當時的心?跳。


    “她……”


    “人沒事。”醫生摘了口?罩,說好在送來的及時,命保住了,“你是小?孩的父親?”


    他略一遲疑,醫生隻當是默認,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批。


    “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她年輕不懂事,你也不懂嗎?”


    “要麽生,要麽早點打,拖到四個多月還藥流,不要命了?”


    “再晚到一會兒,也別送手?術室了,直接去殯儀館吧。”


    孩子沒了。


    時序下意識看向尚在昏迷中的人,她安安靜靜躺在手?術床上,眉眼稚嫩,明明自己都還是個孩子。


    是在那一刻,他才終於意識到一些被他忽略的細節,譬如說多吉頻頻來校的舉動,譬如說家境貧寒的女孩一反常態的花枝招展。


    又或許他也是幫兇之一,畢竟為了展示權威,多吉不斷給學校送物資,而他隻看到了眼前的花團錦簇,從未深思背後的用意。


    祝今夏沉默地聽到最後,聽見電話那邊有些粗重的唿吸聲?。


    “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時序也不矯情,“這是她的個人選擇。”


    都是成年人,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他隻是校長?,又不是她的家長?。更何況她從不曾向他求救,直到最後一刻。


    祝今夏抬頭,看見水池邊上的花花和小?張,碗已經洗完了,她們正坐在台階上玩水。不知是誰先捧了掬水朝另一方潑去,你來我往,很快就變成了打水仗。


    二十?出?頭,花一樣的年紀,她們和故事裏的女老師別無二致。


    此刻坐在水池邊上,快樂也像孩童一樣簡單。


    可在車裏給多吉點煙時,花花也曾遊刃有餘。被多吉攬住肩膀說葷段子,她們也隻是嬌笑,並不反抗。


    權勢是什麽?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迴過神來,祝今夏聽見耳邊極輕極快地掠過一句:“我隻是在想,如果我早點發現,及時幹預,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事。”


    隻是那時候,時序自己也焦頭爛額。


    “我才剛迴山裏,學校裏一團亂麻,旺叔病著?,頓珠不服管教,州裏又要解散學校……”


    一樁樁,一件件,全都火燒眉毛。


    “……沒顧得?上去關注老師們的私人生活。”


    “腿長?在她身上,你關注有什麽用?”發覺氣氛太低迷,祝今夏及時叫停,“我問你啊時序,你現在這校長?當的,比去年遊刃有餘了吧?”


    “算是。”


    “還不是一樣叫我給多吉拐跑了?”她理直氣壯。


    時序給她噎得?一頓。


    “所?以說,隻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你防是防不住的。”祝今夏不緊不慢笑了兩聲?,“連我這麽漂亮的,眼珠子黏住就挪不開的,都能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拐走,那些沒我引人注目的,拐走不要太容易。”


    電話那端終於傳來一聲?輕哂。


    “祝今夏,有沒有人誇過你臉皮比城牆還厚?”


    厚就厚吧。


    祝今夏鬆口?氣,好歹他笑了不是?


    隻是——


    “為什麽不把多吉的言行公之於眾?”


    “你以為是誰把多吉提起來的?”時序聲?色平靜,說的話卻像巨石一樣壓的人喘不過氣,“祝今夏,山裏足夠團結,自上而下的沆瀣一氣。趕走豺狼,又來了虎豹,不過是杯水車薪。”


    第二十八章


    屋內的牌局何?時結束, 全看多吉何時贏得盆滿缽滿。


    就在祝今夏懷疑此行是不?是就要耗在這沒完沒了的炸金花裏時,牌局終於結束,這還多虧大?家知情識趣, 輸得夠快。


    多吉心滿意足收手了, 他們?才動身去接下來的兩個村子。


    看著桌上那堆“金山銀山”, 祝今夏總算明白多吉為什麽背著隻癟癟的空腰包出門了,這叫先見之明。來時是空包袱,走時已經鼓鼓囊囊。


    麵包車繼續往上開, 山風唿嘯, 流雲浮動, 距離蒼穹似乎隻剩咫尺之遙。


    沿途, 多吉還是肆無忌憚,主打一個左擁右抱、打情罵俏, 花花和小張也很配合, 你來我往, 跟武俠小說裏過招似的, 默契十足。


    祝今夏看得眼睛疼, 科技日新月異,怎麽就沒人發?明個手動屏蔽功能在眼皮子上呢。


    好在多吉對她倒還算得上客氣?,畢竟她初來乍到, 又不?接茬,多吉也不?好硬來。


    男女之間,講究一個你情我願,強扭的瓜不?甜。


    這也與時序的判斷吻合——


    “當著這麽多人,他也幹不?出什麽來, 頂多逞逞威風。你早去?早迴,以後不?要再和他打交道就是。”


    趕著去?上下午第一節 數學課, 隻能潦草結束。在那通電話結尾,他還說:“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定時報平安吧。”


    掛了電話,祝今夏才想起來,發?消息問他:定時是多久啊?


    時序:每隔十分鍾?


    隔你妹啊。


    祝今夏笑罵了一句,收起手機沒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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