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大人觀察的倒是仔細。”張克楚心中警惕,沒事你琢磨我練兵的方法幹嗎?不過他轉念一想,這可能是搞特務的人的職業病也說不定,便放下茶杯,說道:“也說不上自有所得,不過是與土人累戰之後的一點粗淺想法,至於效果如何,還要看長久。”

    邱行遠點了點頭說道:“下官看目下就已是不錯,若假以時日,當能練出一支精兵。”他想起前幾天張克楚曾讓船上的木匠紮了個木筏,以做靶船,結果幾輪火炮轟擊,大多落了空,還曾惹得張克楚狠狠訓斥了那隊火炮手,直到昨天又進行這番訓練,火炮命中大為提高,張克楚當場兌現了二十兩銀子的獎勵。

    這個年輕人,不簡單。

    “能多殺幾個土人就是了,精兵不精兵的倒不敢想。”張克楚正色說道:“國家養兵,正用在此時,我克敵軍上下時刻牢記為國盡忠,報效沙場!”他這一番做作,自然是不想讓通政司的人對克敵軍有什麽不良想法,好在上輩子這種鬼話也說的夠順溜,現在更是流暢的很,加上他一臉慷慨的模樣,還真像那麽迴事。

    不過邱行遠是什麽人?他如今四十多歲,二十年前就進入了通海司,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自己更是經常偽裝身份與人打交道的,張克楚這幾句話他也是左耳進右耳出,不過嘴上還是應和了兩句。

    因方才說起步軍司學堂,張克楚便有些好奇,往日也曾聽郭玉郎等人說起過,知道那是專門培養軍官的地方,類似後世的軍事院校,但詳情如何卻也不知,所以便扯著這個話題問道:“邱大人也是從步軍司學堂出身麽?”

    “是啊,一晃也二十多年了。”說起這個,邱行遠眼睛眯了一眯,看樣子仿佛沉浸在對往事的迴憶之中,他喝了口涼茶,慢悠悠地說道:“當年為了考步軍司學堂還是水軍司學堂,下官還曾好生煩惱過一陣。”

    張克楚挑了挑眉,心想咱倆的交情似乎還沒這麽深吧?不過他也隻是這麽想想而已。

    “那時候年輕,總覺得水軍司出來的,以後就能在水軍裏乘戰船,乘風破浪四海馳騁,比窩在哪個小島上做步軍好了不知多少倍。可是……”他麵上帶了幾分蕭索,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略過不提:“最終還是入了步軍司學堂,後來轉入通海司,早年那點雄心壯誌,如今消磨的無影無蹤了。”

    “邱大人太自謙了。”張克楚故作不解地問道:“如今在通海司也是好的,怎麽大人如此消沉?”

    邱行遠長歎一口氣,指著自己

    的已經有些花白的頭發說道:“這通海司在外麵看著風光,其實自家人知自家事,下官打熬了這些年,哪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膽的?這也就是在張大人這裏才能鬆快兩天,待押著這起子犯人進了京城,指不定還有多少事等著呢。”

    張克楚見他說的越發有些深,又提到船上關押著的人犯,生怕這家夥把自己牽扯進去,便閉嘴不肯接話。

    倒是邱行遠見狀,心裏不禁好笑,他跟張克楚說這些,半是試探,半是真心,見張克楚不願接茬,更想逗逗他,便接著說道:“本來叨擾張大人,已是不該,不過這一批犯人案情重大,牽連到寧……”

    “咳咳,邱大人,夜深了,下官實在疲乏的很,咱們改日再聊,改日再聊!”張克楚聽到他說牽連的時候就覺得不對,趕緊截住話頭,放下茶杯起身送客。

    邱行遠愕然,哭笑不得的站起來,麵帶惶然的告罪幾句,這才出了船艙。

    “唉,老子最怕麻煩了。”張克楚待邱行遠走後坐迴桌邊,撫額歎氣,他不知道邱行遠為什麽要交淺言深的跟自己說那些,不管那批犯人牽扯到誰,他都不想沾邊。更何況通海司本身,他都是想離得遠遠的。

    倒是出了船尾艙的邱行遠,思量一迴,搖搖頭,再思量一迴,微微笑了笑,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不過這一次之後,邱行遠再也沒和張克楚談到這些,便是見麵,也不過是天氣不錯哈哈哈而已。

    其實這天氣,哪裏有幾天是好的。

    這個季節本來就是雨季,在海上更是暴雨如注,狂風巨浪的顛簸了好幾天。

    好在克敵號船身堅固,又有蔡老大這些經驗豐富的水手,因此戰船雖有些損傷,卻沒什麽大礙,隻是有個當值的兄弟不慎落水,沒能救得上來。

    雖說這種事大夥都是常見的,但終究是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說沒了就沒了,讓大夥的心裏都有些不好受。

    張克楚也是如此,但是他卻不能任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樣,於是狠下心來,待天氣一轉好,便立即讓值守官恢複每日操練。

    不過這條航道上,過往的船隻越來越多,除了巡海的戰船之外,大多是商船,所以不好操練火炮,隻進行日常訓練罷了。

    七月二十八日,張克楚終於看到了海麵上那片逐漸浮現出來的陸地。

    從地圖上看,新汴應該是後世的馬尼拉,因存著這個念頭,克敵號進港時張克楚便覺得有些怪異。

    前世他並沒有來過馬尼拉,也沒有什麽印象,但是自打入港下碇之後,他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有些迷糊。

    怎麽說呢?單看碼頭上停泊的船隻,數量龐大也倒罷了,種類更是繁多得讓人眼花,最多的是中式硬帆大船,還有西洋蓋倫式的大帆船,也有阿拉伯式的三角帆船以及排槳船、近海車船、平底沙船等等,穿梭往來絡繹不絕,再看船上的各色人等,桅杆上飄揚的各色旗幟,完全就是個國際化的大港口。

    這些也還罷了,畢竟有達蘭港口的認知在前,張克楚還沒有太過驚詫,讓他意外的其實是碼頭後麵的建築。

    因克敵號是戰船,所以泊位不與商船民船混同,且報備關文還要明日才能批複,所以船上的人還不能下船,張克楚也隻是在船頭看到陸地上的景色。

    碼頭外側築著一道防波堤,遠遠看去仿佛一條深入大海中的巨龍,看樣子也有些年頭了,防波堤盡頭是陡峭的崖壁,山頂上聳立著數個望樓和炮台,卻沒有城牆。自山脊延伸下來之後,是座西洋式的城堡,雖然不大,卻看著很堅固,想來也是守衛港口用的。

    再過來,又有數個高大的望樓,之間隻以矮牆相連,牆頭也沒有垛口,倒是望樓上開了數個口子,想來是炮口了。

    看到這些建築,張克楚總覺得有些怪異,原本在他的想象中,新汴應該更“中式”一些的。但是這種中西結合的樣式,讓他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不過這種毫不掩飾的武力展示,也讓張克楚對於大宋有了更加直觀的感受,以武立國,並不是嘴巴上說說那麽簡單。

    隻是不知道這樣的國策,對於大宋來說到底是福是禍,對於自己,又有怎樣的影響?

    “那邊的戰船好大!”曾大牛熱切的望著軍港中的那些大戰船,滿眼羨慕。

    張克楚笑了笑說道:“早晚有一天,咱們也會有那種戰船的。”

    普小黑眼前一亮,忍不住說道:“那豈不是能有許多火炮?”對於克敵號戰船上的火炮數量,普小黑一直很有些遺憾,不過因船體所限,再也無法增設火炮。現在看到遠處那三四層樓高的大戰船,尋思著那種船上得有多少火炮,一次齊射下來,場麵該有多麽壯觀。

    “這港內平時也駐泊這麽多戰船麽?”張克楚看了一會兒,有些疑惑地說道。

    郭玉郎等人也是生平第一次來新汴,哪裏知道?麵麵相覷都搖了搖頭。

    倒是邱

    行遠在暗處接了句:“平日裏哪裏會有這許多戰船,這是秋閱快到了。”因戰船入港,邱行遠不想暴露行蹤,所以隻是在甲板上略望了望,便躲到了一邊。

    “秋閱?”張克楚隱隱約約有些印象了,他從船尾樓上下來,拉著邱行遠進了船艙:“是不是每隔五年舉行一次的閱兵?”

    此時郭玉郎等人也好奇的跟了進來,本來就不大的船艙頓時顯得擁擠起來,加上晚飯已經擺上,眾人便挨著坐了。不過大夥都盯著邱行遠,想聽聽這五年一次的閱兵都有什麽說道。

    就連這幾天沒怎麽露麵的索菲亞,也好奇地看著邱行遠。

    眾目睽睽之下,邱行遠倒是鎮定如常,他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子,眯起雙眼說道:“這秋閱可是大宋軍中盛事,我大宋立國三百年,幾乎就沒有間斷過。下官有幸,倒是看過三次,一次是二十年前,一次是十年前,再一次就是五年前。不過二十年前那次,下官是作為步軍校尉親身參與,置身其中與旁觀可是完全不同啊。”

    “原來邱大人曾參與過閱兵?”郭玉郎眼睛閃亮:“那時是個怎樣的盛況?”

    邱行遠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盯著手中茶杯似乎迴憶了片刻,就在眾人心焦不已的時候,他才抬起頭來悠然說道:“彼時戰艦千艘,列於港內。第一日移至外海演練隊形,第二日和第三日分兩隊,仿擬海戰,炮聲聲震十裏,濃煙遮天蔽日,唯有戰旗隱約可見,第四日才輪到我們步軍操演,擬登海島,奪關隘,破敵城,到第五日兩軍合操,這才算結束。”

    “整整閱兵五日麽?”楊康張大嘴巴問道,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

    邱行遠笑了笑,吹去茶杯中的浮茶,點頭說道:“可不是要五日之久,這還是常例,聽說宣瑞二十七年那次閱兵,整整持續了二十天。不過也有時日較短的,五年前那一次,就隻有三天。”說到這裏,他麵色一僵,似乎想到了什麽,不過很快又恢複了常態,隻是眼底那一絲厲色,落入了張克楚的眼中。

    “卻不知此次秋閱,會是幾天?”張克楚盯著邱行遠問道。

    邱行遠皺眉想了想,說道:“據說會是十天。”秋閱的日期對於通海司來說根本不是秘密,他隻是奇怪張克楚為什麽這麽關心秋閱。

    張克楚搖頭道:“恐怕不會這麽久。”

    “為什麽?”曾阿牛著急地問道,本來他聽說就要舉行秋閱,還想著多看幾天熱鬧,張克楚這麽一說,他便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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