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下了四日的雪終於在這日停下,卻讓天空更加灰暗陰霾,讓人感到壓抑窒悶。


    琉璃坡外一座高山頂上,站立著一名身披雪裘的金發男子,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這雪山頂上有人在此。他稍稍打開身上的雪裘,裏麵即鑽出一顆腦袋,是肩披墨發的女子。


    “杜堇,你看,那是邢州城,李存孝就在那裏。”


    無桑將懷中杜堇的臉輕輕移向遠處,一座高牆圍築的州城,杜堇隨著他的手望向那邊,不發一言。


    她那雙時刻透著銳氣的眉眼,此時半嗑半閉著,渙散無神,雖仍是那張清冷的臉,卻是蒼白毫無血色,更感覺不到一絲生氣,仿佛被人抽去了靈魂,隻留下了這具軀殼。


    無桑當然知道她為何不語,可見她對關於李存孝所有的事物都毫無反應,心中仍是泛起欣喜,摟緊她感歎道:“真想現在就將你變迴獨孤堇……可惜時機不足,不然會毀掉我的整個計劃。”


    他輕輕擁臉頰磨蹭杜堇的額角:“堇,其實,我真的想不明白,為何你會迷上他。”眺望邢州的目光慢慢變得幽深:“你那麽驕傲,那麽強勢,為何會想馴服他?”他的聲音變得幽怨:“明明不可能得到他,卻一次又一次,甚至連命都不顧……”


    無桑陷在迴憶中,碧眼變得朦朧氤氳,顫抖的嘴唇募然苦笑起來:“你願意死在他的手下,你用你的死讓他永遠記住你……你怎麽能對他這麽癡情……”


    晶瑩的淚珠滑落無桑白皙的臉頰,悲楚的麵容卻倏然變得陰狠,“或許你們是真的相愛的吧,可是這天,這地,豈能容得你們想愛就愛?”他捧過杜堇始終木然的臉,讓她看著自己翻湧起血色的雙眼,變烏黑的嘴唇吐出狠毒的話:“我就是想看看,當你們都複活,他再看到你這個魔頭,是不是還會像現在這般為你不顧一切!”


    他臉上陰冷的笑越放越大,乃至周身都翻卷籠罩上一團黑氣,在這潔白一片的雪山頂上,極其詭異。


    他輕勾起杜堇的下巴,伸舌舔了舔上麵兩片飽滿的紅唇,讓它們為他輕輕開啟,“前一世你不信命,這一世,我會讓你信地心服口服……”他的舌尖滑入她的唇齒,深深占據她的口腔,吮吸她的甜美根源。


    無桑瞬間淪陷在她的香軟之中,雪裘內的兩隻大手,已經探入她的衣內,撫摩著她凝脂絲滑的肌膚,甚至探入了褻褲,摸上了她的後|庭。


    或許是那裏從未被人觸碰過,杜堇本能地顫了一下,如此反應令無桑略感吃驚,再輕輕探入,那幼嫩的緊|穴便夾地更是死緊。無桑勾唇哼笑:“他竟然還沒碰過你這裏,真是讓人意外……”他的嘴唇移到她耳邊,低低道:“現在,我又有點慶幸,你還沒有複活了。若是從前,你定……”


    無桑的赤目劃過一絲隱痛,隨即又變得陰沉,視線再度掃向夕陽下的邢州城:“不過,這已經無所謂了……”他的聲音變得緩慢而輕飄飄:“結局已至,這兩世的糾葛,對你和虎赤來說,最後也不過是驚夢一場。”


    ——


    從李存信駐紮於琉璃坡開始,五日內連續攻擊了邢州城三次,但都被李存孝親自率軍出城打退。而李存信隻是將邢州城打落了幾塊牆磚,卻損失了近兩千士兵。


    見到李存孝又恢複了往昔的勇猛善戰,且毫無病秧之色,李存信十分焦急氣憤,立即返迴琉璃坡找無桑討說法。


    李存信一入白深的帳篷,看到正在喂杜堇喝藥的無桑,即怒聲質問:“你不是讓李存孝吃了軟筋散嗎?你不是命他不可反擊嗎?為何他一點事都沒有,還殺了我兩千名將士!”


    無桑沒有抬頭看李存信,繼續細致地喂半臥於塌上的杜堇喝一碗灰黑色的湯藥,整個帳篷充斥著一股野獸的氣味,怪異之極。


    本就焦急的李存信見無桑如此怠慢自己,當即暴跳如雷,拔劍直指無桑:“你定隱瞞了什麽!你究竟是敵是友!”


    隻見無桑冷笑一聲,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緩緩迴道:“難怪得不到晉王的重用,如此朽木,連廢柴都比不上。”


    “你!”李存信被他踩得臉色漲紫,卻又不敢說什麽,舉著劍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無桑又接著道。


    “你若輕而易舉地拿下邢州,擒住了毫無反抗之力的李存孝,如此能令晉王對李存孝起殺心嗎?以晉王對李存孝的情義,非但不會殺他,還會原諒他。”


    李存信聽完恍然大悟,窘迫地放下劍對無桑拱了拱手:“原來如此,是存信謀略不足錯怪大師了……可李存孝並沒有大動作,該如何引他……”


    “掘溝塹。”


    無桑將喂完的藥碗放下:“將邢州城圍起,李存孝定不會坐以待斃,屆時,李克用便會親自率軍攻城。”


    李存信雙眼霎時一亮,喜不勝收地哈哈大笑:“妙計,真是妙計啊!哈哈哈哈!”


    李存信按照無桑的指示,開始率兵四麵掘溝塹以圍城,可剛掘不足一個時辰,邢軍便出城衝擊摧毀。晉軍等邢軍退迴再掘,很快又被邢軍再度衝垮。如此反複了三日,根本無法築成溝塹。


    李存信將此上報於身在欒城的李克用,李克用即與王鎔率三萬士兵前往邢州。


    這夜,認為一切勢在必得的李存信與眾將在琉璃坡營寨大肆縱酒歡樂,孰不知,此時的李存孝正率領五百勇士出了城,向琉璃坡而來。


    待到醜時(淩晨1點至3點),李存孝率領的五百勇士潛入了李存信的營寨,此時正是睡眠正酣的時候,又恰逢全營酗酒放縱之後,值守巡邏的士兵被全部殺死了都未引起什麽動靜。


    這是一個絕好的時機,隻需把整個營寨澆上油,四麵點燃,兩萬晉軍便會葬身火海。


    但李存孝並未這麽做,而是讓五百勇士邊逐個營寨地尋找一名重病女子,邊逐個殺死帳內的士兵。此次夜襲,儼然是為了那名女子而來。


    幾日前,那三名王鎔的人走後,李存孝的身體便很快恢複正常,也再沒收到無桑王鎔的信箋。當李存孝疑惑之時,朱溫派人帶信來了邢州。信箋裏麵寫了對於王鎔的臨陣易幟的憤恨和蔑視,稱願出兩萬士兵協助李存孝,以抵抗李克用和王鎔。李存孝思慮了一天,將一封拒絕的信交給了朱溫的手下。


    很快,李存信開始帶兵掘溝塹圍城,他當即明白李存信是想引李克用親自來攻打自己,可此時的李存孝已不再顧忌李克用,即便是要與李克用正麵對打,也絕不會手軟了,他顧忌的僅是擄走他的女人的無桑。


    李存孝早打探到李存信營內,有一名滿頭金發的男子照料著一名重病女子。李存孝比誰都清楚,自己不敵無桑,此行或許會毫無所獲,甚至可能會丟掉性命。可是他再也做不到靜默了。


    李存孝尋了不久,便發覺營寨裏側的一個大的營帳仍亮著燭火,從裏麵透出一個男人的身影。


    李存孝帶了數十名手下直奔過去,眾人圍上去齊刀一揮,整個營帳四分五裂,裏麵的布局即暴露在眾人麵前,迎麵撲來一股濃重的獸類氣味。


    隻見一名肩披金發的男子負手立於塌旁,而榻上正躺著一名沉睡的年輕女子。那女子臉色蠟白,無半點生氣。


    李存孝一看到女子如此模樣,心口便狠狠一窒,當即唿喊出聲。


    “堇兒!”


    正當李存孝衝向床榻之時,塌旁的無桑倏地揮出一掌,李存孝頓時如玩偶般彈飛出帳外數尺。


    何時曾見過所向無敵的李存孝會這樣被打飛,眾將都不由大驚失色,均揮刀撲向了無桑。隻見無桑一個旋身揮臂,一道火影如電般刮過數十名高壯的勇士的喉頭,上麵頓時裂開一道大口子,慘叫著噴灑出霧狀的血,悉數倒地死亡。


    李存孝見此,暴喝一聲提刀掠向無桑,無桑哼笑了聲,輕鬆避閃開側麵的刀鋒和緊接而來的掃腿,閃避了數招後,無桑不耐煩地揮起掌擊向李存孝。


    在鎮州城牆上的那戰就讓李存孝深刻明白,無桑的武藝絕對在自己之上,但李存孝這次是鐵了心要救迴杜堇,即便是要他死。


    視死如歸的心境,令李存孝武技和力量達到了最高點,他側身避開了無桑幾乎看不見動作的一掌,手中的刀亦同時向無桑揮下。無桑沒想到李存孝竟能避得開,不由訝然,忽略了右側閃過來的刀鋒,一道深可見骨的寬大血口霎時綻開在無桑的右肩!無桑臉一戾,旋身後退了數尺。


    李存孝見無桑退開了床榻,即轉身撲向榻上的杜堇,可就在觸到床榻之時,一股衝擊力便從右側擊過來,重重地打在了李存孝後背,整個胸腔頓時火辣鑽心地疼。


    李存孝咬牙揮刀一旋,卻落了個空,李存孝大驚正要飛身撲向一邊,後背就又受到迅猛一擊,衝擊力之巨大,整個肺腑都震顫移位,口噴鮮血撲跌在地。


    李存孝想翻身再戰,卻頓感周身麻痹無力,後方傳來白深不急不慢的聲音:“還是留點力氣來對付李克用罷,即便是十個你,亦不是我的對手。”


    無桑從後緩緩移步過來,地上的李存孝一見到他便大駭,隻見那剛被李存孝砍傷的右肩光潔完好,根本不見什麽傷口,隻有沾染了大片血跡破開一道大口的衣肩,證明了那個位置確實有被砍傷過。


    “你究竟是人是鬼!”李存孝滿口鮮血地向無桑吼道。


    “問的好,可惜我自己也答不上來,或許,我已算是魔了罷。”


    無桑撫了撫右肩,衣服上的血跡瞬息不見,連同破口也沒有了,衣袍又恢複了一塵不染的華麗工整。


    “葬蘭塚那次是你好運,若不是我剛巧耗損了八成內力,又怎會有你如此春風得意的兩年。如今想來,一切皆是命定的。”


    李存孝咬牙切齒質問無桑:“我既已被你毀至此地步,為何還不肯放過杜堇!”


    無桑抬頭仰望漆黑無星月的夜空,緩道:“僅差最後一場戲,等戲一落幕,你,我,杜堇,都將迴到最初軌道。”


    這句話聽著像是好事,但李存孝心裏卻泛著陣陣不祥,蹙眉瞪目問他:“什麽意思!”


    無桑並沒有迴答他,而是勾著似有若無的神秘笑意,走向榻上的杜堇,看到杜堇原本光潔的額頭透著些許黑澤,笑意逐變得更深:“我知你會來琉璃坡,也早料到你會耍花招。你若還想讓杜堇活過來,就乖乖關城駐守,放棄衝擊晉軍。”


    李存孝冷笑:“任由晉王將我圍困,如此便等同於作繭自縛。說到底,你隻是要我一死,又何必大費周章。現在,你就可以動手!”


    “是,我的確恨不得你死。”無桑緩緩睨向李存孝:“可這有什麽意思,現在,我更有興趣知道,你會在這種情況下走到何種地步,會做出何種抉擇。”他潔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描著杜堇沉睡的麵容:“你比任何人都知道,你有各種各樣打敗晉軍的方法。你完全可以放棄自己的夫人,更可以殺掉自己的義父,如此,便沒有什麽可以威脅到你李存孝,不久的將來,中原絕對有你李存孝的一席之地……”


    看到李存孝倔強的臉上閃過一絲僵硬,無桑發出戲謔的笑聲:“可你卻做不到,哈哈哈哈!”他暢快地大笑:“你此生最看重的,便是情義二字,不僅對不信任你的義父下不了手,更丟不下你的夫人。上天賜予你過人的武藝智慧那又如何?全都被你所執著的情義羈絆!徹底毀盡你的一生!”


    聽著這樣毫不留情的批判,李存孝灰敗的臉卻異樣平靜。是的,一點不錯。他李存孝雖神勇睿智,卻有著一顆至情至性的心。在這樣的亂世裏,放不下情義的人,永遠做不成曠世梟雄。


    李存孝閉上眼,心中一片灰暗孤寂,良久才緩緩道:“讓我看看她。”


    無桑瞥了眼李存孝,徐徐起身:“去罷。”指一彈,李存孝便感覺到手腳能動了。


    無桑那兩下攻擊毫不簡單,令李存孝幾乎站立不穩。他邊擦嘴邊的血跡,邊踉蹌走到幾尺遠的床榻,扶著塌沿慢慢跪了下來。


    仍是那眉目,那鼻唇,微翹的下巴上那道美人溝,仍是讓他忍不住捏住細細撫摩。卻從未見過這張臉睡得如此沉靜,完全不像是那個會想入非非到兀自發笑,一臉正經訓斥他太膩人,卻又撅起屁股蹭過來的杜堇。


    他的目光如此眷眷不舍,流連在杜堇臉龐的每一處,一遍又一遍,細致到小心翼翼,直至視線再也無法清晰。


    嚐到嘴角的一滴鹹澀,他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住喉嚨中的哽咽,微顫的嘴唇輕輕張了張。


    “我知你不會讓她死。我隻求你,不要讓她看到,我的死。”


    無桑並沒有迴答,隻是冷冷盯著他,神情顯得異常沉靜。


    李存孝站起來,轉身走向早已在帳外持刀等候他的眾手下們,頭也不迴地離開了營寨。


    李存孝此次夜襲共殺死晉軍三千餘人,令整個營寨亂作一團。驚醒過來的李存信更害怕地自行逃出琉璃坡,慌不擇路地踩入了冰河,好不容易撿迴了一條命。


    趕來的李克用得知後,一抵達邢州便立即親自率兵掘溝塹。這次李存孝沒有再出城衝擊,任由晉軍將溝塹築成。


    深溝高壘,將邢州城牢牢圍起成了一座孤島,李存孝再無任何反抗之法。李克用誓死要將李存孝逼出來,在邢州城外足足守了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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