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孫管家安排的丫鬟侍衛便已經全部到位了,他還額外給大小姐院子添置了很多物件,這一大早的也都陸陸續續地送了過來。


    等沈雲舒洗漱完之後,孫管家已經擺好了一桌豐盛的膳食,自己則恭敬地在桌旁候著,似乎是在等她起床。


    小米粥、涼拌黃瓜、蔥花雞蛋餅、手工豆腐腦、什錦春卷、豆沙包……


    沈雲舒看這滿滿一桌的早餐也沒說什麽,徑直坐下,一言不發地將自己的胃填飽之後,才擦了擦嘴唇緩緩說道,“孫管家的行動力還真是強,這麽短的時間內替我把一切都張羅好了,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才好。”


    孫管家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心虛地笑笑,“大小姐說笑了,這都是老奴應該做的。如果大小姐還有什麽需要,隨時派人告訴老奴便可,老奴定當竭盡全力。”


    也不知道為啥,孫管家見慣了大風大浪,在沈相爺麵前都不會緊張,卻在這位不受寵的大小姐麵前感到了深深的壓力。這孫管家是俞夫人的人,以往克扣她院子的吃穿用度這類事沒少幹,現如今,這大小姐不知道耍了什麽手段莫名其妙地就翻身了,他是真怕她找他秋後算賬呀!


    沈雲舒知道孫管家是俞夫人的人,這樣的老奴才最好的方法就是先立威,然後再拉攏,她暫時沒打算對他怎樣,她嘴角帶笑,淡然地吩咐道,“那就麻煩孫管家替我備幾份禮,我要去寧國侯府走一趟。”


    “是!是!”孫管家說著,恭敬地轉身準備離去,剛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沈雲舒的聲音冷冷地響起,“孫管家,別怪我沒提醒過你。想必你也已經知道昨晚相爺說的話了,以前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計較,但我希望你記住,這相府永遠隻有一位夫人,也永遠隻有一位嫡小姐。”


    孫管家聽了她這句話嚇出一身冷汗,連連道,“是!是!老奴記住了,老奴知道以後該怎麽做!”


    這點敲打已經足夠了,沈雲舒擺擺手讓他退下了。


    孫管家很快替她備好了相府的馬車和禮物,沈雲舒帶著連翹和淩霄上了馬車,往寧國侯府駛去。


    拜帖早就已經命人送到了寧國侯府,等沈雲舒抵達寧國侯府邸時,一位俊朗的男子正站在門口等候。


    隻見他身著月白色錦衣,衣服的胸前和袖口均繡著淡淡的梅花圖案,他的臉龐棱角分明,一對濃黑的劍眉下,是一雙滿含笑意的眼睛。他皮膚不算太白,但是很健康,給人一種很陽光、很正派的感覺。


    沈雲舒一看到他溫暖的笑容,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和熟悉感,讓她忍不住想去親近。


    見沈府的馬車已經停在了門口,男子健步上前來到馬車邊,替沈雲舒掀開車簾,伸手去扶她下馬車。


    “雲舒表妹,”寧清揚熱情地和沈雲舒打招唿,“府上一切可安好?”


    寧晚秋自從嫁給沈思明之後,便沒再迴過寧家了,在後梁,出嫁的女兒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是不便迴自己的娘家的。寧晚秋顧忌左相府和寧國侯府的名聲,出嫁之後便再沒迴去過,而沈雲舒自然更沒有機會了。


    沈雲舒雖然沒有來過寧府,對寧府有些什麽人還是有些印象的。她從來沒有見過寧清揚,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眼前這名男子便是自己的表哥。


    寧高博育有二子一女——長子寧庭軒,二女兒寧晚秋,次子寧庭禹,寧庭軒身為嫡長子將來將繼承寧高博的爵位。這寧清揚便是寧庭軒的長子,他還有一個親妹妹寧櫻,今年剛過十三歲。


    “有勞清揚表哥掛念,家裏一切都好,不知外祖父和大舅舅身體可無恙?”沈雲舒向寧清揚福了福身,寒暄道。


    “表妹有心了,祖父和父親好的很,咱們快進去吧,他們都在等著了,知道你要來,祖父特意吩咐膳房一早去采購了最新鮮的菜品,你今天可一定要留下來用膳啊。”


    看著寧清揚真誠的笑容,沈雲舒心中不禁劃過一絲溫暖,才不過和他說了兩句話,沈雲舒便覺得和這個表哥似乎已經很熟了。


    這是沈雲舒第一次踏進寧國侯府,府內的布置讓她有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寧國侯府的庭院不算太大,靠右是延伸到內院的廊道,左側擺了一張石桌和一對石凳,石桌上放著一個棋盤,棋盤上還擺著一副未破解的棋局,或許這裏就是平日裏寧高博和兒子們對弈的地方。院內沒有太多花哨的花花草草,倒是栽種了很多的蒼鬆,一眼望去一片蒼翠,說不出的清新怡然。


    沈雲舒跟著寧清揚,穿過寧國侯府的花園來到正廳,隻見廳內的主位上坐著一個身著布衣的老人。


    他端坐著,在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流水般的歲月早已刻下了深深的皺紋,一襲布衣卻遮掩不住他的威嚴。他眉眼清明,可以看出年輕的時候定是一名美男子,他表情淡漠,沈雲舒卻能從他的淡漠中看到一絲激動。


    他的旁邊坐著一名中年男子,和寧清揚有著七分相像,他的眉宇間盡是浩然正氣。中年男子身旁站著一位溫婉的婦人,她看著沈雲舒的眼中盡是慈愛。


    或許這就是血緣的神奇之處,沈雲舒第一眼看見屋子裏的人,內心就感到很親切很溫暖。


    她來到老人麵前跪下,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頭,才對老人說道,“這三個頭,是舒兒替娘親向外祖父磕的,請外祖父原諒娘親未能盡孝。”說完,她又深深地連磕了三個頭,道,“這三個頭是舒兒自己給外祖父賠罪的,這麽長時間以來舒兒都未能來侯府侍奉外祖父,舒兒有罪,舒兒願外祖父身體安康、鬆柏長青!”


    “好……好……快起來!”寧高博激動得說話都有一些顫抖,他眼圈微紅,眼中布滿了對愛女的思念。


    沈雲舒長得很像母親,這讓寧高博仿佛看到了女兒晚秋,這個女兒是他最疼愛的女兒,英年早逝,他怎能不思念!


    沈雲舒站了起來,又走到中年男子和婦人麵前道了一個萬福,說道,“舒兒見過大舅舅、大舅母。”


    蘇慕梅連忙上前扶起她,仔細打量著她,心裏好不喜歡,“好孩子,快起來!在舅母這無須多禮!瞧瞧,長得多像二妹呀!”


    沈雲舒有些不好意思,擔心引起他們想起自己母親而傷心,立馬轉移了話題,“怎麽不見著二舅舅?”


    寧高博心下了然,一邊在心中感歎這外孫女的細心,同時示意下人看茶,“庭禹外出遊學,人不在京都,等他迴來以後,再拜見不遲。”


    “是。”沈雲舒乖巧地應道,她在寧高博的示意下落座,隨即便和諸位長輩攀談起來。


    寧國侯府多多少少是知曉沈雲舒的一些遭遇的,特別是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然而看眼前這位女子,嘴角帶笑,不驕不躁,神色淡然,絲毫沒有對自身遭遇的不滿和埋怨,眉宇間透露著和年齡不符的成熟與豁達,寧高博對這個外孫女越看越滿意。


    “舒兒,身體可是大好了?有沒有落下病根?讓寧國侯府的大夫來給你號個脈吧。”寧高博關心道。


    沈雲舒甜甜一笑,“謝外祖父關心,舒兒沒大礙。”她可是經曆了半個月的養豬般的生活,自然好得不能再好了,“外祖父,舒兒進府時,見府內庭院栽種了好多蒼鬆,舒兒甚是喜歡,這蒼鬆,配咱們寧國侯府,是再適合不過了。”


    寧清揚一揚眉,饒有興趣地問道:“哦?舒兒表妹不覺得有點太過於肅穆嗎?女子不是應該都喜歡花草嗎?”


    沈雲舒淡笑,眼睛猶如夜空中的星辰,熠熠生光,整個人竟然散發出強大的氣場,她一字一句,略帶驕傲地迴答,“蒼鬆久經風雨而不知寒,就如我百年寧國侯府鋼澆鐵鑄、傲骨猶存!”


    一時間,廳內極其安靜,每一個人都放慢了唿吸,他們的眼神閃過驚異,誰能想到,一個女子竟然能有如此的氣魄,她這具嬌小的身體居然有強大的氣勢。


    短暫的安靜最終被寧高博三聲洪亮爽朗的笑聲打破,“好!好!好!好一個鋼澆鐵鑄!好一個傲骨猶存!哈哈!不愧是我寧高博的外孫女!不愧是我寧國侯府的後人!”


    寧庭軒也對這個外甥女大為詫異,這小女娃不過十五,眼界和氣勢絕對不輸男兒。若說剛才是出於對自己妹妹的愛屋及烏,那麽現在他是完全被她這個人折服。


    沈雲舒沒想到的是,她的這次探望讓她真正擁有了那麽多真心疼愛她的親人,也讓寧國侯府在不久的將來成為她最大的助力,最堅強的後盾。


    正聊著天,一個身著鵝黃色裙裝的少女一閃而入,她銀鈴般的聲音“咯咯”笑著,美好的身影晃到了沈雲舒的麵前,“表姐!你就是舒兒表姐對嗎?我是櫻兒!”


    少女笑著,臉頰上藏著兩個淺淺的梨渦,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俏皮可愛,她的每一個表情都是那麽靈動,看得沈雲舒不自覺跟著微笑起來,“舒兒表姐,你長得真好看!櫻兒喜歡你!”


    沈雲舒有些失笑,這寧櫻是那麽天真、純潔,一看就知道從小被保護得極好,沒有經曆過任何挫折和傷害,她不禁開始喜歡這個表妹了,隻願她能永遠擁有這份純真,“櫻兒表妹,表姐也很喜歡你。”


    接收到沈雲舒對自己的喜歡,寧櫻開心得要跳起來,她激動地在她身邊跳來跳去,“太好了!表姐,你可知道,櫻兒從小就想要一個姐姐,現在櫻兒終於有姐姐了!”


    蘇慕梅看著自己的這個女兒,哪裏有一點大家閨秀的端莊,她不禁皺眉,眼神中卻是寵愛,“櫻兒,不得無禮!還不快向你表姐行禮!”接著又略帶歉意地對沈雲舒說,“舒兒莫見怪,櫻兒從小被我慣壞了,不懂禮節。”


    “舅媽,不打緊的,我就喜歡櫻兒妹妹的這個性子。”沈雲舒搖搖頭示意無礙,寧櫻見被自己母親的責備,吐了吐舌頭,跑到沈雲舒身旁坐著,充滿好奇的大眼睛卻一直往沈雲舒那飄。


    寧高博知道沈雲舒在相府的處境不好,但對於很多事情他這個做外祖父的也沒辦法了解得很清楚,眼下就有一件重要的事,“舒兒,外祖父問你話,你得老實說,不可藏著掖著。”


    沈雲舒心裏明白寧高博要問什麽,這也是她今日來的目的之一,她正不知道如何開口,寧高博倒是主動問了。


    “舒兒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的親事。”


    他雖早已退出朝廷,但是不代表他不知曉看不透,他非常清楚這樁複雜的婚事背後蘊藏了怎樣的利益關係,清楚沈雲舒麵臨著怎樣的危險。


    “這門親怕是成不了。實不相瞞,舒兒答應了父親,以個人名義直接拒絕皇上賜婚,不牽連他人。”她如實迴答。


    寧高博的表情變得嚴肅而高深莫測,蘇慕雪驚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寧清揚和寧櫻有些不敢置信地互相對望了一眼。


    “什麽?”連一向淡定的寧庭軒都忍不住站了起來,麵上浮現出憤怒,“左相大人好歹官居一品,他竟能為了仕途犧牲自己的女兒?”


    沈雲舒眼底如一片汪洋大海,她的聲音淡淡聽不出情緒,“沈相不止舒兒一個女兒,犧牲了一個,還有一個。”


    “舒兒表妹,你為何要同意這麽做?”寧清揚忍不住問道。


    “父親承諾我,永保娘親的地位。”沈雲舒迴答。


    寧高博、寧庭軒、蘇慕雪以及寧家兄妹幾人內心除了震撼更多的是感動,這是多孝順的一個孩子呀!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取母親的名譽和地位,他們看著沈雲舒的眼神中盡是心疼,這讓她心中一暖,幸好,她還有他們,還不算太過於糟糕。


    看著這麽多人為她擔心,她心下不忍,反倒安慰他們,“外祖父,大舅舅大舅母,舒兒好的狠呢,你們不用替舒兒擔心!聽清揚表哥說,外祖父為舒兒準備了很多的菜,舒兒貪食,不知能否陪伴外祖父用膳呢?”


    “瞧我這記性,也是到了用膳時間了,各位移步膳廳吧,都準備好了!”蘇慕雪趕緊招唿著大家去用膳。


    在寧國侯府用完午膳,沈雲舒便起身迴了相府。


    沈雲舒走後,寧家幾人並未散去,廳中已經沒有了剛才用餐時候輕鬆愉悅的氛圍,他們的眉宇間盡是凝重。


    “父親,”寧庭軒沉重地說道,“舒兒這孩子……承受得太多了。這抗旨不尊,按律當斬。”


    寧高博淩厲的眼神飄向遠方,半晌道,“皇上無非是想牽製住我寧家,我寧家雖無權勢,但斷不能讓自己的子女送了性命,舒兒是晚秋唯一的血脈,無論如何都要保住。”


    寧庭軒知曉他的意思,沈思明的作為同樣讓他很是不齒,他深深替自己的妹妹感到痛心和惋惜,若知道自己丈夫如此對待自己的女兒,她善良的妹妹該有多傷心啊!


    “全憑父親做主。”


    “庭軒,書信一封,讓庭禹盡快迴來。此外,”寧高博頓了頓,“為父覺得你也該在官場曆練曆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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