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笙搖了搖頭,任承澤貴為皇子,向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從小到大根本就沒有受凍挨餓過,雖然才智過人,但是對百姓的生活基本是一無所知。


    “會造成如今這個局麵,可不再是雪災這般簡單了,最重要的還是出在了人的身上。”江子笙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幾下勾畫出一隻簡單的老虎。


    任承澤沒有說話,而是緊緊地看著江子笙,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自古皆說苛政猛如虎,雪災固然可怕,若朝廷賦稅減少,百姓自然會有餘糧,有了餘糧又怎麽會有這麽多的流民?”


    任承澤承認江子笙說的話沒錯,但是大玄初建,底子不足,若不加大賦稅,又怎麽會有足夠的軍餉。沒有足夠的軍餉,將士們就吃不飽穿不暖,哪來的力氣保家衛國。


    江子笙歎了口氣,有些同情地看著任承澤,“這隻是個借口,你們捫心自問,百姓所交的賦稅有多少給了軍隊,又有多少進了貪官汙吏的口袋?想想你們這些皇子們所收的禮,哪些不是老百姓的血汗錢?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嗬。”


    “慎言,此話在我麵前說說也就罷了,切勿給他人聽去。”任承澤心驀地一緊,他沒想到江子笙不過一介女子,所想的事情竟然會這麽的通透。


    看著她神采飛揚的臉,任承澤有些慶幸她是名女子,又有些遺憾她隻是一名女子。若江子笙入仕為官,一定是個難得好官。


    “如果你是我,到如今這個局麵你會如何辦這件事?”


    江子笙微微抿唇,知道任承澤確實有心在聽,便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


    “流民動蕩不能過度鎮壓,適當的鎮壓會起到威懾作用,過度則會適得其反。另外我會向皇上請旨,減免東北那邊賦稅三年,安撫民心。最後就是帶頭表率,撥放銀兩,軍餉不可減,那就從自己身上拿出銀錢賑災。動員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員,狠狠的出一次血,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步。”


    “是什麽?”任承澤對江子笙的看法,此時已經完全超出了驚駭,江子笙所說的每一步都是實際可行的,又符合當下國情,也是他需要的。


    “發放糧種,保證百姓明年有個好收成。”江子笙說完看見雞湯開了,連忙將火勢控製好。


    任承澤微微蹙眉,“發放糧種這個方法是可行,但是又如何能夠保證糧種種下之後就能夠有好收成,天災人禍,這些我們都是無法預測的。”


    江子笙微微揚唇,從廚房的竹筐中拿起一個幹玉米丟給任承澤,“這個東西你知道吧。”


    “玉蜀黍也叫玉米是味不錯的中藥,我自然知道。”任承澤並不知道江子笙拿出個玉米出來,有何用意。


    江子笙就知道他會這麽說,因為不知道玉米的實際價值,現在大玄基本上沒什麽人種植玉米,隻有一些藥農才會種,“玉米可是個好東西啊,具有調中開胃,利尿消腫之功效。常用於食欲不振,小便不利,水腫等疾病。不過它可不僅僅是中藥,更是不可多得的糧種。”


    “這個東西竟然還能當飯吃不成?”


    “你說對了,這玉米不僅能當飯吃,還能當菜吃。而且極適合東北那邊的氣候種植,成熟期也比麥種要早,更重要的是沒有空窗期,也就是說玉米收割後,可立即種下小麥,小麥收割之後便可種植玉米這般來迴反複,百姓的糧食還會缺嗎?都說瑞雪兆豐年,這次雪災也算是件好事,那些地裏凍死的蟲子都成了養料,明年還怕沒有好收成?”江子笙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微微揚起,自信的模樣令人怦然心動。


    任承澤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就像重新踏進了新世界的大門。


    所幸冬季病患不多,為了向任承澤證明,江子笙一下午便折騰玉米,做了金玉滿堂,八寶扇合,更是烙了玉米餅,玉米麵……


    當玉米各種花樣呈現在飯桌上的時候,任承澤心都忍不住顫動了,隻稍稍嚐了幾口,便匆匆扔下了筷子,趕迴皇宮。


    流民的事情刻不容緩,他一定要將這事奏秉仁宗帝,請他盡早下旨。


    江子笙看他如此心急,連忙追了出去,“任承澤等等。”


    任承澤連忙勒住韁繩翻身下馬,不解地看著江子笙。


    “要朝中官員自掏腰包,暗地一定會得罪不少人,還有就是撥放銀兩的人,也一定要信的過的人。”這些貪官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混蛋,任承澤此舉若是處理不當,恐怕會引起巨大的反彈。


    任承澤心受感動,揉了揉江子笙的腦袋,輕挑唇角:“你放心,我不會有事,此事一定會好好處理。”


    江子笙聽他這麽說,也放下心來,畢竟這些意見都是她提出的,若是任承澤因此受到牽連,她也過意不去。


    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目光一直追隨著任承澤揚鞭離去的背影,江子笙心底默念。


    迴到屋中,江子笙一眼便看到飯桌上那狼吞虎咽的三人,嘴角忍不住抽搐幾下。


    百裏星華這個老頭一向無恥慣了,她習以為常,小九正在長身體嘛,多吃些也就隨他去了,而那個任承霖是怎麽迴事,堂堂一個皇子,竟然跟餓死鬼投胎一樣。


    “我說,你們三,給我留點湯啊。”江子笙柳眉高豎,她這一下午可滴水未進啊。


    百裏星華正舀了勺玉米放到嘴裏,心滿意足的咀嚼著,直接將江子笙忽視。


    任承霖更是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一般,可憐兮兮的看著她,“江大夫你已經將本殿下餓了兩餐了,這次本殿下一定要吃兩碗,不,三碗。”


    “……”江子笙無語地看了看任承霖,“吃吧,吃了以後,圍著華都跑個兩圈。”


    “……”任承霖唇瓣微微一扁頗為委屈地道:“本殿下還是不吃好了。”


    江子笙哭笑不得地道:“我為你煲湯了呢,現在少吃點,晚點給你盛些。”


    任承霖聽罷,立即換上了一副欠揍的笑顏,他雖然在這呆的時間沒多久,但已經完完全全的被江子笙的廚藝征服了。


    他這輩子還從沒吃過這麽可口的飯菜,每一樣都令人欲罷不能。


    小九起身去廚房又端了兩道菜出來,“東家,你的。”


    江子笙滿心感動的捏了捏小九的臉蛋,不由的感慨,果然還是自家的小九懂事。


    小九別扭的拉下江子笙的手,臉紅的跟顆大番茄似的。


    任錦軒此時就在江子笙的院外,聽著裏麵的歡聲笑語,俊冷的臉上說不出是什麽表情,看著手中的藥方,不知是進還是退。


    江子笙端著碗筷出來之時,稍一抬眼便看到任錦軒站在門口。


    “世子……”江子笙拿著碗的手微微一緊。


    “嗯。”任錦軒略顯冷漠地走進院子,看了下她手中拿著東西,僵硬地道:“你先忙。”


    江子笙將碗洗淨出來之後,任錦軒遺世獨立的站在院中,如千年冰山般,一動不動。


    若不是他手中拿著藥方,江子笙甚至都要以為他是來這裏當展覽品的。


    “郡主的藥方?”江子笙接過任錦軒的藥方,一眼便看到了紅糖,靈芝兩字就大致猜出了任容萱應該在上次受了不小的傷。


    她其實也想挑個時間去武賢王府看望下任容萱,可卻不知用什麽身份。


    大夫嗎?可她並沒有武賢王府求醫的請柬。朋友?任錦軒那日當著她的麵說他的事不用她管,她要何必自討沒趣。


    “郡主受的傷嚴重嗎?”江子笙想了想終還是抬頭問道。


    “你若關心她,何不親自去武賢王府親自問她。”任錦軒淡淡的看著江子笙,對彼此之間存在的尷尬視而不見。


    江子笙微揚起唇角露出一個笑容,“嗯,有時間我會去的。”


    百裏星華拿著葫蘆浮在半空,看著江子笙和任錦軒幾近僵硬的相處模式,摸著嘴上微翹的白胡子眼中笑意更深了。


    他老了,連年輕人的世界都看不懂咯。


    “丫頭,再去酒窖給我打一葫蘆酒上來。”百裏星華飄到江子笙麵前,直接插在了江子笙和任錦軒的中間。


    江子笙略帶無奈地看著百裏星華,將手中的藥方揮了揮,“我先去替郡主抓藥,你自己去酒窖吧。”


    任錦軒看著突然出現在江子笙麵前的百裏星華,眉頭蹙起,盯著他的大胡子許久,平靜無波地道:“您就是藥尊堂的堂主百裏老先生吧?”


    百裏星華瞬間飄到江子笙身後,胡子高翹,他這一百多年基本算是很低調了,沒想到會被這個小娃娃認出。


    “什麽藥尊堂,什麽白裏老先生,沒聽過,都沒聽過。”百裏星華連忙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任錦軒見他不承認也沒說什麽,心底對江子笙的醫術卻已經有了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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