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江路嘉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實話實說還是明智的,這不,蕭晚晴就相信了他,把威脅的武器移開了吧!


    等他睜開眼睛,卻大吃一驚,蕭晚晴已經不在緊逼他麵前的位置了,而是朝後退了好幾步,倚靠在對麵的牆壁上,眼神愣愣的,臉上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茫然。


    甚至,還有一絲脆弱……


    “組長?組長你怎麽了?!”江路嘉立刻緊張起來,急忙走過去關心地問,“是哪裏不舒服嗎?上次那個精神力耗損的後遺症還沒過去對不對?我扶你去休息一下吧?還是我叫安副組長過來?”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扶住蕭晚晴的手臂,蕭晚晴被他這麽一碰,頓時清醒過來,一抬手就甩開了他,用力之大,江路嘉向後跌了兩步才站穩。


    “別碰我。”她冷冷地說。


    江路嘉有點自討沒趣,攤開手,無辜地說:“你沒事吧?那就好。”


    但是她的臉色雖然一直雪白,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白得近乎帶上了淡淡的灰色,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一樣。


    “我就說呢,”蕭晚晴困難地喘著氣,一字一句地說,“上次在毛藜村的招待所,你是不是也做了噩夢?所以我叫醒你的時候,你突然撩我頭發,看到我的傷疤……”


    江路嘉不好意思地承認:“是,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忽然就又做了一遍同樣內容的噩夢,當時太累了,你進來的時候我以為還在夢裏呢,不好意思啊,你不也打過我了嗎?扯平了。”


    “扯你妹的平。”蕭晚晴木著一張臉,粗魯地說,“我當時大意了,以為是你這個愛動手動腳的毛病沒改,沒想到你是看到了那一幕,知道我額頭上有這個疤。”


    “對不起。”江路嘉誠心誠意地道歉,“我之前真不知道,確實很不禮貌,但是……”


    蕭晚晴打斷了他囉嗦的道歉,單刀直入地問:“你說第一次做夢是在元旦那天?那次有什麽異常?”


    “異常那可就多了!之前不是我們齊心合力打敗了女巫,銷毀了星空之門,還把王楓給救出來,順便解救了來聽音樂會的一萬多口子人嘛,這每一件都是異常吧?”江路嘉小心翼翼地問。


    蕭晚晴用一種近乎陰鬱的目光看著他,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江路嘉被她的目光掃視得像是站在x光機後麵一樣,心裏連連打突,拚命琢磨自己是不是哪一句話又說錯了。


    “你那天,第一次使用了精神力外放對吧?”


    在難堪的沉默中,江路嘉終於等到了蕭晚晴開口問話,忙不迭地點頭:“是啊,我還不知道呢,是之後你告訴我,那兩萬個手術結其實大部分都是用精神力打的,我才知道成功了。”


    蕭晚晴疲憊地閉上眼睛,按住了額頭,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了起來。


    她也想起來了,在那個被米婭單獨隔離的空間裏,她行動受限,被藤蔓死死地固定住,然而米婭附身在林樂陵身上,衝進了房間,眼看就要從背後襲擊毫無所覺一心悶頭打結的江路嘉。


    江路嘉的精神力屬於初次觸發,雖然憑本能衝過來阻擋,但是無濟於事。


    於是自己催發精神力過去,牽製住了米婭的行動。


    在這個過程中,自己的精神力和江路嘉的精神力猶如水乳融合,糾纏在了一起……


    “我明白了。”她睜開眼睛,淡淡地說。


    江路嘉小心地問:“能給我講講嗎?”


    “不用。”蕭晚晴斷然拒絕,“不是你該知道的事。”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到江路嘉無辜的臉上,想了想,補了一句:“也不是你的錯,忘了這件事吧。以後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江路嘉被她這突然變化的態度搞得完全摸不著頭腦,指著天花板苦著臉說:“舉頭三尺有軍師,我不提它也會知道的。”


    “我會處理的。”蕭晚晴此刻已經全然恢複了平靜,看到安瑞和從走廊那一端走來,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江博士剛才找我說置裝費的事兒,我讓他找你申請。”


    “哦,好的,跟我來吧。”安瑞和不以為意地答應。


    江路嘉怨念叢生,在心裏瘋狂地呐喊:搞毛!我們剛才又是動刀子又是威脅的,難道是在說置裝費嗎!?你把我嚇成這樣,險些以為馬上就要變成失蹤群眾了,怎麽就這麽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前因後果什麽都不告訴我?!還拿不拿我當自己人了?


    安瑞和看他一直盯著蕭晚晴遠去的背影,目光灼灼,奇怪地問:“幹嘛?什麽事非得找組長,我這個副組長說話不頂用是吧?”


    “啊,沒沒有。”江路嘉這才迴過神來,想起蕭晚晴最後的指令,咳了一聲,裝作什麽事都沒有地跟安瑞和走了,“就是覺得組長那身風衣怪帥的,想買個同款……”


    蕭晚晴一路上都維持著鎮定,隻有垂在身側的手在微微發抖,一直到進入了軍師核心部位的封閉式小房間,就再也忍不住了,房門關閉的一瞬間向後倚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色青白到毫無血色,眼睛裏情緒激烈,仿佛隨時有一腔怒火要噴湧而出,毀滅麵前的一切。


    幾條潔白的光纖從周圍悄然無聲地伸出來,自動結成一個軟兜樣的形狀,輕柔地把她癱軟的身軀給包裹了起來,一直運送到中間的空地。


    蕭晚晴仰麵朝天,黑白分明的雙眸死死地盯著天花板,像要穿透上麵的一切,看進深邃而無邊無際的宇宙裏去。


    “蕭組長。”軍師沉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的情緒少有的極大波動,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蕭晚晴艱難地動了一下嘴唇,試圖發出聲音,但是她的嗓子裏就像塞了無數的棉花,死死地堵住,這口氣怎麽也發不出來。


    無奈之下,她隻有放棄,用精神力直接和軍師交流:“江路嘉看到了我十八歲那天發生的事。”


    軍師默然,過了一會兒才說:“雖然我是個ai,我也知道那一天的事對你有深刻的影響,從那之後你可以說是脫胎換骨,幾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啊。”蕭晚晴諷刺地說:“要說脫胎換骨,那就是更往前的事了。”


    軍師聰明地繞開了這個問題,直接問道:“可是,這在國九局是最高機密,江博士一個新人怎麽會知道的呢?”


    “這就是問題所在,他說,他是夢見的。”


    “不可能。”軍師斷然否認,“雖然我也聽說過民間故事裏有很多托夢之類的傳奇故事,但就現實而言,江博士不可能有這樣的本事。”


    蕭晚晴的牙齒緊緊咬住了嘴唇,幾乎咬出血來,在大腦裏交流道:“軍師,你聽說過心靈感應嗎?”


    “啊,我知道,科學的解釋是腦電波的互通,這個雖然在科技層麵不怎麽難,但是以地球人的大腦功能,隻有極少部分的人,誤打誤撞才能產生。”


    “江路嘉的精神力和我的精神力產生了共鳴。”蕭晚晴仰起一張雪白秀麗的臉,靜靜地看著頭頂,“


    所以他做的夢,不是自己想象出來的,而是直接攫取了我的記憶碎片,所以分毫不差地還原了當時的場景。”


    軍師沉默了一會兒,評價道:“有趣!這真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發現!”


    蕭晚晴對它前兩個字並沒有勃然大怒,反而讚同道:“是的,非常有趣,苦魚的精神力也很深厚,我和他並肩作戰多次,也曾有精神力在一個範圍內同時使用的情況,但是……從來沒有發生過共鳴。”


    “那麽,江博士和苦魚的不同在哪裏呢?”軍師被勾起了興趣,追問道。


    蕭晚晴緩緩地抬起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部:“你不如問,我和江博士的相同之處,在哪裏。”


    她唇邊泛起一絲冷笑,沙啞著嗓音艱澀地說:“就在這裏啊,我們的大腦都被一層不明材質的東西覆蓋著。”


    軍師不做聲了,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蕭晚晴平靜地說,“你覺得是什麽情況呢?巧合嗎?我能活著迴到地球,本來就是一個奇跡,然而我變成了一個裸露著大腦,骨骼軟化,站都站不起來,隻能一直泡在營養水槽裏的怪物,苟延殘喘地活著,連親生父母都害怕我,主動要求讓我少受點痛苦,請求對我施行安樂死,我迴到地球就是為了死嗎?……是楊處長給我做了修複手術,重造了顱骨,讓我能像一個正常人一樣地生活,走在人群裏沒有什麽不一樣,不會有人再叫我‘怪物’。而這個材質不屬於地球層麵的物質,來源於星盟特殊調派,龍尾星的產物,因為綁架我的是他們的人,所以網開一麵的特供……這是我頭蓋骨的由來,那麽江路嘉呢?他好好地生活在地球上,從小到大每一天都有記錄,一直就是一個正常的普通人,他對小時候的事完全沒有記憶,更沒有痛苦,到底是誰!是什麽原因,讓他的大腦也覆蓋著和我的頭蓋骨一樣材質的網!?”


    “容我提醒一下,蕭組長。”軍師沉穩而冷酷的聲音恰到時機地響起,“和你的遭遇相比起來,我覺得,江博士腦中那張網,與其說是控製或者利用什麽的,倒不如說是一種——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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