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啊,怎麽會派我來這個地方。”


    一個少年抱怨著,把鞋子脫下來。他的麵容年輕而俊秀,皺起來的麵目分毫沒有影響帥氣。隻是除開麵容之外,身上穿著的衣服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


    一件道袍,許多人恐怕都沒見過真正的道袍。影視作品裏的道袍大多很花哨,而更不會用“衲衣”這種用於雲遊的粗布道袍。大襟,長及小腿,多層粗布縫製,笨拙而厚重。


    頭上也沒有帶什麽道冠,頭發也是短發。除開衣服和脫在地上的布鞋,少年看上去和一個都市人沒什麽兩樣。背上還背著個大旅行包,也不知道裏麵到底裝了些啥。


    隻是這樣的“奇裝異服”,當真會被周圍的人當做瘋子看的。


    火車站外的一些黃牛有些猶豫,要不要和這個少年搭訕。換個人肯定就上去問了,“帥哥要不要住宿?”


    “帥哥要不要打的?”


    諸如此類,廣告有很多,不知道哪一樣適合這個叫花子少年。


    少年就這樣坐在馬路牙子上,來往川流不息的車輛,也可以讓他看的出神。看他這麽累,就知道一路上都是站著來的。天知道他是從什麽地方過來蜀都,說不定站了幾十個小時。


    “咕咕。”少年的肚子發出不爭氣地聲音,他手伸進內衣,摸出一個幹巴巴的小袋子。很難想象,在這個時代,還有人用錢袋這種東西。


    打開一看,還剩一張皺巴巴的五十塊,得,還是要走一下。師父說過,火車站附近的東西都很貴。


    穿上鞋子走,一路上見到路邊攤子上的雞蛋餅,烤紅薯,都給少年饞壞了。好想吃,可是沒有多少錢。


    時不時也有些女孩會看上少年兩眼,感歎現在的叫花子,顏值是越來越高了。


    師父說要來蜀都尋找自己的緣機,現在想想那個老家夥的模樣,分明就是想把自己餓死在蜀都。天地良心,自己就是吃的多了一些,但是男孩子嘛,到發育期的時候是要吃的多一些啊,沒毛病啊。


    不知道走了多久,看到一所學校。“蜀都中西大學”。


    少年是真的累了,摸了摸揣在內衣兜裏的錢袋。


    “恩?我錢袋呢?”


    絕望籠罩在少年心頭,五十塊錢啊!那可是一百個熱氣騰騰的大饅頭。世界上居然還有要偷他這般貧窮的人,詛咒他們生**沒兒子。


    然而時間迴溯到剛才少年拿出錢袋,揣迴去的時候,錢袋沒有揣迴內衣兜,而是直接順著衲衣下擺,落在地上。


    背負旅行包的少年隻顧著被美食迷失雙眼,壓根就沒注意到自己的錢袋子孤單地落在地上,最後被環衛工人掃走了。


    由於錢袋子過於破爛,環衛工人都懶得撿起來看看是個什麽東西。


    得,少年心裏一橫,把旅行包放在地上。從裏麵摸出一卷布,一個碗。把布攤開,碗放在布前,碗看上去破舊不堪,還有好幾個缺口。盤膝坐在布後,低垂著頭。


    隻見那布上寫著。


    “身無分文,也無長處,出門在外,全靠朋友。走過路過,給點閑錢,流落街頭,實非本心。大慈大悲,救世菩薩,憐我少年,孤苦伶仃。”


    當年祖師爺也這麽幹過,不丟人。師父還說過,那些學生,尤其是女學生,心腸軟,看到落魄的人都忍不住給點錢。


    師父不會騙我的。剛才還在心裏默默罵著自己師父老不死的少年,現在心中無比虔誠。師父的模樣綻放光芒,仿佛天神下凡。


    可能是少年穿的太像叫花子,有些路過的人,身上揣著幾個硬幣,就丟到破碗中。


    少年用悲涼的眼神看著那些投幣的人,用著半生不熟的河南話說道,“謝謝昂。”


    這時候從學校門口走出來一個背著書包的青年,他腳步輕快,看上去穿的還行,家境應該挺殷實的。


    青年原本沒看到少年,少年有些急了,沒憋住。


    “這些少俠請留步。”


    青年倒是迴頭了,不過迴頭的還有其他人。少年臉上露出一抹尷尬,師父說,說出這句金言,你想要的人,就會轉過身來。師父這不一樣啊,轉身的人好多哩。


    好在其他人都以為這叫花子犯病了,間接性抽風,繼續沿著剛才的路走了。隻有那位青年歪了歪頭,朝自己走過來。


    這個人真上道,貧道在心裏給你打call。


    “小師父你叫我啊?”青年開口問道。


    這聲小師父讓少年微微一愣,這家夥居然認識衲衣?少年一時間有些哽咽,眼淚汪汪地看上去有些可憐。


    “小師父?”


    青年又叫了一聲,少年這才迴過神來。不經意地抹了抹眼,入戲太深,真哭出來了。


    “貧道觀你五行,近日恐有災患,少俠若是有空,不如算上一卦。”少年笑眯眯地,看上去格外真誠。


    青年猶豫了一下,“小師父,你在說這話的時候,能不能把這布收起來,怪別扭的。”


    少年神情一滯,低頭看了看那張布,和碗裏的一些零錢。


    “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相逢即是緣分。”


    青年不說話,有些冷場。少年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心裏在罵人。原以為是個上道的好人,想不到居然不是個傻子,好生氣啊,早知道就不叫他了。


    “小師父有名號嗎?”


    青年端詳了一下布上的字,有些古怪,但是青年不知道哪兒古怪。


    “貧道俗名蔡奉,道號青一子。再問少俠名號?”


    “我叫陸昭。”


    啪,蔡奉從地上一下就蹦起來,破碗都給提倒了,裏麵的零錢散落一地。


    “你就是陸昭?”


    “啊?”陸昭有些莫名,看樣子這個叫蔡奉的小道士似乎認識自己。可自己心裏一點印象都沒有。


    “陸家的那個誰誰誰,是不是你爺爺?”蔡奉神情焦急,口齒都有些不清。


    陸昭滿頭黑線,誰會把誰誰誰做名字,不知道就不要說好嗎,這樣顯得你很業餘。


    “難道這就是師父所說的緣機?”蔡奉嘀咕著,上下打量著陸昭,然後伸出手來。


    “大家都是道家人,富道人要接濟貧道,懂嗎?”


    陸昭搖搖頭,也沒打算給這個大唿小叫的小道士錢。誰是道家人了,我是讀書人。


    蔡奉急了,這陸昭怎麽可以這麽不上道。隻是這一急,就把天眼給開了。就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一個小道士,開了天眼。


    要不是凡人肉眼看不到他身上的青光,十有八九會被人抓去研究一番。


    隻是陸昭看見了,他看見這個小道士,突然就滿身青光,不刺眼,甚至有些讓自己親近。


    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好神奇,這是魔術嗎?還有人在身上藏燈泡的。


    要是蔡奉直到陸昭心中所想,肯定將陸昭一頓胖揍,修行十來年,被人說成是魔術,不打哭他真是對不起青一子這個道號。


    然而就在他不經意地一瞥,陸昭身上毫無道家氣機。原本以為是陸昭修為高出自己,再一想,自家那師父說過,自己這天眼可是天上地下唯一的一雙道眼,連不在五行之內的事物都能看穿,更何況一個陸甲寅轉世的陸昭?


    這就奇怪了,陸家是沒落了,但是也不至於沒落到這種地步啊。


    蔡奉猶豫了一下,張口問道:


    “喂,你知道道家真章嗎?”


    “啊?”


    陸昭的懵逼,一點都不做作。


    得,蔡奉算是知道了,這家夥生在陸家,可啥也不懂。這就有點意思了,隨便一坐就遇到了他,想必這就是師父所說的緣機啊,師父誠不欺我。


    “快,帶我去吃飯。我餓了。”


    咕咕,兩聲響聲,蔡奉不覺得尷尬,似乎還有些光榮。


    陸昭愣在當場,這個小道士怎麽能這麽不要臉。


    可是陸昭還真不太會拒絕別人,歎了口氣,“走吧。”


    小道士美滋滋地收拾東西,跟著陸昭走。旁人還有些詫異,現在裝要飯的都不掩飾一下了,直接就這樣和同夥離開了,看來是這個地方真的要不到錢啊。


    路人連帶著看陸昭的眼神都帶著鄙視,好在陸昭沒時間理會這些事情。


    買了些菜,準備帶蔡奉隨便在外麵吃點東西。卻不想小道士笑眯眯地說,“去你家吃,更好。沒想到陸家的人這麽客氣。”


    客氣你大爺,沒轍,隻好帶著蔡奉迴到家中,先提前給陸苑發了個短信,讓她不要邋遢地躺在沙發上。陸苑還想問其他的,卻被陸昭推辭了。


    打開房門,先看了一眼,陸苑並不在客廳裏,這才讓蔡奉進門。


    “嘖嘖,沒想到你住的還挺豪華的。”


    把包放下,也不換鞋子直接就走了進去,舒服地倒在沙發上。


    “哎,這玩意兒就是舒服。比那些椅子強多了。”


    陸昭把菜放在吧台上,還在想怎麽和陸苑解釋。


    陸苑聽到聲響,從臥室裏出來,笑眯眯地看著陸昭。


    “哥,你迴來了啊,辛苦了。”


    陸昭愣住了,沒想到自家妹妹還會有這麽乖巧的一麵。


    再一看坐在沙發上,原本露出舒服表情的蔡奉,眼睛突然瞪得老大,瞳孔裏的恐懼透露出來。


    “你怎麽也在這兒。”


    得,連帶著聲音都變了。這害怕的小模樣,讓陸昭都顧不得驚訝自家妹妹的乖巧,奇怪地看著蔡奉。


    陸苑這才迴過頭來,看見一個身穿衲衣的少年,懶散地躺在沙發上,眼裏的驚恐,就像是看到了世界末日。


    陸苑臉上的笑容更盛,隻是眼中的寒芒也如有實形一般。


    “終南山的青一子真人,好久不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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