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所渴望的生活,就是像她的大學老師那樣,有份安穩的工作,找一個長得不英俊但踏實的丈夫,然後生一個孩子,最好的男孩。


    她會很愛他,會好好經營自己的婚姻跟家庭。但是到目前,她還是看不到自己理想實現的可能。


    卓櫟是不會娶她的。


    根本不用去想,靈犀自然而然地就明白這個道理。就憑她的爸爸跟他的媽媽私奔。就憑他的長相跟城府,他們都不適合彼此。


    因為父親,靈犀對長相好看的男人都本能地無法信任,因此無論她多愛卓櫟,都從未想過跟他在一起。 *


    是,她愛他。


    怎麽能不愛?她就像一個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患者,哪怕受他那麽多的折磨跟冷待,卻還是渴望靠近他。不論他怎麽壞,不論他對自己怎麽不好,但他終究是那個在她無路可走,父母都不管她的時候,唯一伸出援手的人。盡管,她為此失去了自由甚至尊嚴。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他要訂婚了。


    靈犀可以忍受很多事情,但絕對無法像自己的父親,或者卓櫟的母親那樣,介入別人的婚姻。


    從世紀莊園出來,靈犀迴了家一趟,取了所有的存折跟銀行卡跟首飾,然後去汽車站胡亂買了一張票就走。


    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離開這裏,離開卓櫟,離開這個城市。


    長途汽車開出帝都市區已經十二點,車裏所有的燈已經關了,乘客們都在睡覺。


    靈犀根本睡不著,車外什麽也沒有,矗立的樹木鬼影一樣往車後方奔去。靈犀不知道這趟車的終點在哪裏,而這看不到盡頭的路途,讓她產生一種通向陰間地獄的錯覺。


    她膽子不小,但最怕鬼魂,哪怕長了這麽大,也依舊相信那些魑魅魍魎的東西真實存在,以前還被人笑話,後來她就不告訴別人了。


    她想起卓櫟出國讀書那幾年,她一個人在國內上學,那時候多麽孤單,每天的希望,就是能跟他通一次電話。但卓櫟每過一個禮拜才會打電話給她。大學時候她也有朋友,但在看見她被黑/社、會圍堵幾次之後,就再也沒有來往了。直到卓櫟迴來,又一次還清了媽媽欠的高利貸,她的生活才重新恢複正常。


    “哎,你有紙麽?”


    上鋪的女孩子將頭申下來小聲跟靈犀說話。


    靈犀收迴心神,抱歉地搖頭:“沒有。”


    “啊,我去跟師傅要一點。”女孩蹭蹭從上鋪下來,去前麵要了紙,又輕手輕腳地爬上床。


    “姐姐,你吃不吃葡萄?”


    “不吃,謝謝。”


    “那姐姐,你是不是去看你男朋友呀?”女孩鍥而不舍。


    靈犀奇怪,“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嘿嘿,一看你就是去看你男朋友的,他一定很帥吧,不然的話怎麽配得上姐姐你這麽漂亮呢?不對,應該也很有錢……”


    靈犀:“……”


    “姐姐怎麽不說話,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我沒有男朋友,但我喜歡的人要訂婚了。”靈犀想想卓櫟的樣子,覺得女孩猜的其實不錯,長的很帥,又非常有錢,唯一的缺點……不過就是不愛她而已。


    “啊……那怎麽辦啊?”


    “是呀,那怎麽辦啊?”靈犀笑笑,奇跡般心情忽然就平和了。


    在陌生人麵前,人總是能輕易說出那些平常永遠不能說出口的秘密。她愛卓櫟,但永遠不可能告訴任何人,可是她多想讓人知道,她愛著那樣一個優秀的男人。


    “那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靈犀想了想,說道:“很帥,很有錢,看上去很溫柔,但其實那都是假的。”


    “偽君子?腹黑?”女孩驚訝又興奮,幹脆從上鋪爬下來蹲在靈犀床上:“說說唄,姐姐,我想聽。”那孩子才十五六歲的樣子,正是青春萌動對一切愛情都抱著向往的年紀。


    不知道是不是女孩的眼神像極了自己從前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夜太寂寞,自己太想傾述,而這個女孩正好能成為傾聽的對象,靈犀讓她躺倒自己身邊,然後說起那些往事,有關自己所愛的,那個叫做卓櫟的男人。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才十六歲,比我大兩歲,那時候覺得他可真大真厲害,現在想想,十六歲的他真是一個美少年,想來不少人都是被美少年的外表騙了……”


    女孩睜著大眼睛點頭,靈犀繼續說:“他看上去特別溫柔,會給小野貓帶食物,會扶老人過馬路,會建希望小學會每年定期給孤兒院捐款,就連路上明明看的出來是騙子的乞丐,他也會給錢。但他手下人特別多,為了一塊地皮拆了一整村的房子,為了一棟樓盤讓對手傾家蕩產最後跳樓自殺種事都不算最嚴重的……”


    看,她究竟愛上了一個什麽人呀!


    “那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他是個商人。”


    在他心中,利益才是唯一,才高於一切。


    汽車搖晃,但靈犀難得睡了一個安穩覺,第二天醒來,車裏的人都已經圍在一起打牌了。乘務員說再過二十分鍾,他們就到中轉站,可以在那裏休息半個小時。


    靈犀起來,穿上衣服檢查了一下包包,等車停了之後就下了車告訴司機自己不繼續走了。


    女孩看見她離開,追上來問:“你不坐車了?要去哪裏啊?”


    “當然是迴去了。”靈犀笑笑,揉了揉女孩的頭發,離開這種事情,一時衝動可以做一做,但真的離開,哪有那麽容易?


    她的家在那裏,她的過去跟未來,她的理想,還有她還沒有放下的,心愛的人,都在她生長二十多年的那座古老城市,她可以離開,但逃避是沒有用的。


    在女孩不解的目光中,靈犀上了迴城的車。又是八個小時的路程,迴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電視台辭職。


    石磊很鬱悶地質問她:“我見你今天沒來,都給你請了三天假了,你為什麽要辭職呀?”


    “因為工資太低了。”靈犀一本正經,“而且還老加班。”


    “工資高又不加班,靈犀您準備到哪兒高就啊?”


    “唔……到時候在告訴你。”


    因為辭職比較突然,程序走下來還得好幾天,靈犀先將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隻等離職手續辦下來。一路上石磊在後麵念叨,她要是辭職了,他又得跟新搭檔磨合了,真糾結。


    因為有卓櫟的交代,靈犀進入禦博禧鳳的過程很順利。


    禧鳳是禦博集團旗下的一個分部,主打香料香水這一塊。卓櫟從來不對靈犀說他工作上的事情,從前她隻知道禦博集團總有有三個分支機構,分別做香料,房地產,還有珠寶。


    現在既然要在香料公司上班,她需要做的準備工作自然不少,雖然隻擔任文職工作,但在這種公司工作,總不能對公司產品一無所知。


    靈犀想要一些公司有關的資料迴去先看一看,但主管根本就沒有理她。雖然進了公司,但很明顯,打招唿的並不是卓櫟本人。公司隻知道她是上麵空降來的經理辦公室助理,但對於這種走後門的員工,大部分人並不抱有好感。因為三天之後才正式來上班,靈犀隻好訕訕地離開公司迴家去。


    “助理要做什麽工作?”


    靈犀在網上搜了一下,發現自己的新職業,其實是個變相打雜的。


    想她好好的記者不做,來給人家端茶倒水,靈犀心裏不可能多高興。或者說,她的不高興並不是原因新的工作,而是對適應新環境的恐懼。不懂,不會,就代表著無能被嘲笑被輕蔑。


    做記者盡管也不是多麽循規蹈矩的職業,但她有自己的標準:報道事實。


    而助理做事卻沒有準則,一切要以經理本人的喜好為準。


    反正還有三天,她可以跟卓櫟要公司的有關資料來熟悉。所以這時候她沒有著急迴家,而且先去了醫院。


    蔣珊珊已經可以出院了,靈犀到的時候,媽媽正在幫她換衣服,而蔣珊珊一邊換衣服,一邊還哭泣不止。


    靈犀很奇怪,問“媽,她怎麽了?”


    兩人都沒有說話,靈犀沒有追問,等哥哥迴來了,才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吳浩剛剛來過。”蔣文耀說道:“跟他女女朋友一起來的。”


    原來如此。


    靈犀點點頭,以姐姐的心情,肯定不會高興吧。但是也不得不佩服吳浩,居然能想到帶女朋友來看為她自殺的女人,這樣不讓蔣珊珊產生誤會,又不會讓女朋友生氣,更重要的,是讓自己不得不想辦法幫他跟卓櫟見麵了。


    “反正人已經見到了,她再哭也沒用。”


    蔣文耀深表讚同:“她自己喜歡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吧,我們也沒有辦法了,吳浩今天來,一句話都沒有說,全是他的女朋友在說話。”


    “她不會罵姐姐了吧?”


    “沒有,說是來看望她的,讓她好好養傷要為家裏人著想,其他的根本沒有提起。靈犀,你是怎麽跟吳浩說的?”


    “怎麽這麽問?”


    “我還不傻。”蔣文耀自嘲地笑:“吳浩對姍姍的態度,我們誰不清楚。但他會答應來看姍姍,肯定是因為你說了什麽吧?”


    靈犀笑,隨即撒謊:“他是律師,我當記者這段時間,掌握了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東西,雖然很陰暗,但姐姐那個樣子,我也沒有其他辦法能說動他了,你可不要去告發我跟人家私下協議啊!”


    “下次不要再做這種事了。”也不知道他信不信,蔣文耀歎口氣,對靈犀道:“以後媽再叫你,你就不要管了,這家裏就是她們兩個在發神經,弄出來的爛攤子讓他們自己去收拾吧。”


    “恩,我知道。”


    “走,我們去吃飯。”蔣文耀看了病房一眼,蔣珊珊還沒有哭完。


    靈犀的確有點餓了,“好呀,那我打個電話,你先定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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