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看見宋謙士和朱懷仁,易之都要想起一句話:造化弄人。


    身為皇族的朱懷仁最後對外支持顧斯。本質上算是軍方出身的宋謙士卻是皇室的忠實追隨者,這樣倒置的身份讓人不知道應該如何評判。而這樣兩個人竟然還是從小時候就一起的好友,直到如今依舊是這樣。


    而且,現在朱懷仁指間夾著的那一支煙,分明是市麵上難得一見的采鎮出產的玉生牌藍裝煙,這一款煙的名字取的就是“藍田日暖玉生煙”的意思。本身煙草就是很珍貴的,算作是這個時代的奢侈品之一。


    易之知道朱懷仁其實有煙癮,但是平時對方很少抽煙,就是因為他隻盯著這“玉生煙”抽,品味夠高的。


    不過……“我記得你前幾天沒忍住已經把這個月的煙都抽完了?”易之隨意問著。即使朱懷仁算是個親王,在這個皇室已經是君主立憲的權利製約的時代下,再想要抽一種煙也不能要求對方進貢,想要多少要多少的。而玉生煙,產量有限又要對上麵有權有勢者均衡,每個月朱懷仁拿到的也有限,抽完幾支之後就不太情願屈就其他的煙了。本來易之還想著說又要看朱懷仁犯煙癮卻死活不願意抽其他的煙的情態,誰知道這煙怎麽又冒了出來。


    低頭看了看自己指間的煙,朱懷仁一笑,“這家夥給我帶的。”一聽這個稱唿,就知道他和宋謙士的關係有多親昵。


    而宋謙士居然記得給朱懷仁帶他喜歡的煙草,怎麽都和他這麽一個讓人覺得陰冷的形象有點無法搭邊呢。


    一個性格仁厚的人和一個陰陽怪氣的家夥,身處不同陣營還能有這麽好的交情,無論如何,易之都覺得很奇妙。


    “也難得你們兩個一起過來找我,既然不用我出去和人對罵的話……還賣關子?究竟是什麽事?”他問朱懷仁。沒有將目光落在宋謙士身上。不論如何,他是有點畏懼這位保皇黨的,那種一舉一動都讓人覺得陰測測的感覺讓易之不太樂意和宋謙士有什麽聯係。反倒是朱懷仁,多少易之都將他看做是朋友。至於朋友的朋友……那還得看情況。


    對於易之對自己刻意的忽略,宋謙士沒有什麽感覺,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好友身上,等對方先說話。


    “其實你也知道,雖然我和謙士的關係很好,但這種事情上我們代表的是不同的立場。也難得我們兩個居然有一天要表達差不多的意思了。”朱懷仁說著,在話語的間隙中獎過濾嘴塞進嘴裏,深深向肺裏吸入一口煙氣,再緩緩吐出來,一副滿足了的樣子繼續說:“我這邊接到的消息,是要直接把那群不幹實事的家夥直接一杆子打翻。”


    宋謙士適時開口說:“陛下給我的旨意這是這樣的。對那幾個在文化圈上躥下跳的家夥,要申飭一通。他們可以有自己的觀點,也可以對旁人羨慕嫉妒恨,但是任何事情都不應該直接牽扯到說對皇室不敬或者汙蔑旁人在對當前的情況不滿。這太容易造成了沒有人敢說話,最後輿論□□縱的情況。至少也會造成人們開始用這樣根本莫須有的罪名打擊敵人的情況。這對大明來說會有很大的傷害。”


    易之愣了愣,他想起當自己第一次在報紙上看見那群人說自己寫的文章是在汙蔑當局,刻意抹黑的時候,心裏也是有驚惶的情緒存在的。因為他現在大小也算是個“輿論領袖”,越是這樣的人,越要注意自己的言語。如果不是當時朱懷仁傳話告訴自己不用擔心的話,說不準他就會選擇先想辦法解決這種可能的誤會了,那時候就要變成混戰,雙方不斷踩痛腳而不分上下。


    想到這裏,他卻喃喃道:“三十四年,王益嚴,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史記·周本紀》中的這句話,很明顯地展示了輿論控製產生的一些問題。而無論是皇帝還是顧斯,在這種時候都十分清醒,沒有做出錯誤的選擇。而同時卻不是放任不管,他們所處理的是那些亂扣帽子試圖在這種輿論攻擊中獲利的家夥。


    仿佛在一瞬間突然感受到了這些上邊的人的手段,易之是真有些感慨。然後他又想起了之前朱懷仁私底下給自己透消息的事情。想想朱懷仁的立場,不論是好友還是如何,在那種時候對自己直接透消息,背後一定是有顧斯的意思在的。能夠在那種幾乎算是打草驚蛇的時候還關注到如自己這樣小蝦米的心情,不愧是能夠和皇室分庭抗禮的人。


    雖然覺得這中間多少是有權術手段在內,但易之還是感覺到了顧斯的細心和熨帖,甚至不由自主產生對這樣人的好感……果然是,一代人傑才會有的讓人不由自主想要跟隨的領導能力。


    “不愧是易之,一開口就是《史記》啊?”朱懷仁卻笑道,好似沒有發覺易之在想什麽一樣,然後話語陡然一轉,“不管怎麽樣,既然現在我們雙方都想要在這件事上表達一下態度的話,易之你就可以趁機得到很多好處了。至少,對一些腦子不太清楚的家夥,也是可以敲山震虎一下的。這樣你以後也算多了一道護身符。”


    易之明白朱懷仁的意思,雖然皇室和軍方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在很多人看來,這就是雙方同時都維護了易之這麽一個人,這樣思考的話,自然會顯得易之非常特別。之後很多人就算想要像現在那幾位“文壇前輩”一樣攻擊他,也要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曾經被兩大對立勢力同時下手保全的易之了。


    這的確是可遇不可求的一道護身符,即使是嶽激流或者趙靜章都沒有辦法得到的護身符。


    但易之歎了一口氣,“我怎麽覺得我遇到的事情都這麽跌宕起伏的呢?還是說我到這個世上來,注定要成為一個傳奇?”語調是調笑的,很明顯易之自己並不如此覺得。


    朱懷仁卻一本正經地順著他的話頭往下說:“易之先生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太有味道了,我一定要記下來,然後專門透露給雜誌報紙什麽的。嘖嘖……‘我到這個世上來,注定要成為一個傳奇’,不說別的,感覺上這句話簡直充滿了名言警句的味道,說不準等我七老八十的時候還能把你對我說這句話的樣子講給其他年輕人聽。到時候我就說,當時易之先生臉上滿是自信的模樣,挺直地站著,擲地有聲地說……”


    “咳!咳!”宋謙士終於沒能忍住朱懷仁的打趣不正經,在一邊假咳了兩聲。


    看向自己的好友,朱懷仁笑得爽朗,“行,行,我知道你的意思,謙士,不就是到時候再幫你說兩句好話嗎?到時候我就先說一句‘當時我的好友宋謙士也在場,別看他現在也是個皺巴巴的小老頭,當年可是個英俊瀟灑的年輕人’……”


    “朱懷仁!”宋謙士幾乎要翻白眼了,卻隻是叫了一聲,然後好似拿朱懷仁沒辦法似的歎了一口氣。


    雖然說易之自己對宋謙士好感不高,但在朱懷仁這樣活躍氣氛之下,卻漸漸失去了之前帶著抗拒和警惕的心思,看著宋謙士,也覺得對方僅僅是個和朱懷仁差不多的青年罷了。雖然位高權重,但他們的思想和情感,也和普通人相似吧。


    “不開玩笑了。”宋謙士正色對易之說,“陛下是支持你的,至於那些想要胡攪蠻纏的家夥,我們自然會對付。之後,還是希望易之先生能夠寫出更多的優秀作品。更多和現實有關,和社會有關而非僅僅是其他人那些風花雪月而狗屁不通的文章。”


    易之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隻是多少在聽別人說“陛下”,而表達對他的殷切期盼的時候,總有一種好像小學生被父母轉告老師的誇獎的感覺。這並不能夠讓已經是個成年人的易之感到被期許的滿足感,隻是哭笑不得更多一點。


    易之似乎意識到了,事到如今,他雖然算是中立派,但根本上對顧斯那邊產生了極大的好感,反之則對皇室方麵不太感冒了。


    而無論怎麽思索,易之都不覺得這中間有多大的問題,因為這就是他自己思考,自己判斷之後得出的結論。雖然這並不意味著易之要徹底倒向顧斯那邊,卻多少會讓他的行為有些偏向吧。還是說,隻是因為顧斯拉攏人的手段太過高杆?


    他沒有再細想下去,或許隻是想要逃避之類的。


    在易之的注意力已經被論戰之外的鬥爭轉移的時候,一群試圖上位的“文壇前輩”們卻聚精會神等待易之的迴應。他們如果不把易之踩下去的話,倒下的就隻能是他們自己了。畢竟之前的不斷攻擊,不斷挑刺,加上易之的反擊,如今已經是勢同水火。但是無論如何,易之直接把一位老人給氣得住了院是事實。人們總是同情弱者的,現在他們就想要通過這一點來操控輿論。


    如果易之死不認賬,他們自然可以站在道德的製高點譴責。如果易之軟了下來,那麽就能連帶攻擊之前的事情,無論如何看,他們都不會是輸家吧?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有事被室友拖出去……,本來答應了,打算明天雙更的,如果迴來早的話我就盡力加更吧,迴來晚了我就沒辦法了。我這兒寫完了馬上要去整理頭發和嚐試化妝風格什麽的,還得洗個澡,沒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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