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張得用目光去尋賀蘭玨的身?影,卻在看到他漠不關心的表情後?,心口一堵,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修仙之人的劫雷乃九天神雷,會將人劈得粉身?碎骨,這個小型法陣聚起的雷電遠遠不及劫雷的威力,偶爾也會有修士為應對劫雷,提前用這種法陣演練,利用得當還會有淬煉筋骨之效,不可否認,帶來的皮肉痛楚是真真切切,足以叫人骨子裏生畏的。


    根據每個人的修為,劈下來的雷都不一樣,轟轟轟三道天雷朝著鄭雪吟劈下來的瞬間,鄭雪吟又開始後?悔,剛才自己為什麽要礙於?自尊,不向賀蘭玨討價還價。


    嘴硬的後?果就是所有苦果都要自己承受,但?願這天雷不會把她劈成?灰。


    鄭雪吟閉上眼,並未察覺賀蘭玨留在她頸後?的印記綻出耀眼的亮光。


    那亮光被大片的雷光吞噬。


    與?此?同時,台上的賀蘭玨手握成?拳,抵在唇畔,止不住地?咳嗽著。


    口中彌漫著鐵鏽的氣息。


    賀蘭玨將腥甜的氣息不動聲色地?全部咽迴口中。


    雲俏注意到賀蘭玨蒼白的臉色,不由問?:“小師叔,你可是舊傷發作了?”


    賀蘭玨身?上留有嚴重的舊傷,每每發作的時候,都會痛苦不堪。


    那是林墨白下的毒,那個毒辣的少年煉製的毒竟然這樣厲害,小師叔的修為都到這般境界了,那毒素始終盤踞在他血液裏,不能完全拔除幹淨。


    雲俏去用刑逼問?,得到的結果也隻是那毒無解,隻能靠著賀蘭玨不斷提升修為,洗煉血脈,才能化解掉。


    賀蘭玨沒有答雲俏的問?話?,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鄭雪吟的身?上。


    雲俏不高興道:“那妖女?害得小師叔這麽慘,這些都是她該受的,小師叔要是再心慈手軟,保不準將來還會著她的道。”


    “雲俏,怎麽可以用這種語氣跟你的小師叔說話?。”謝九華訓斥了一句。沈縈風在世的時候,也會尊稱他一聲師兄,他代為管教一下不為過。


    雲俏癟癟嘴。


    暫留在明心劍宗的賀蘭霜安慰道:“謝道友這樣說是把你當做自己的弟子看待,你不要往心裏去。”


    雲俏衝他齜了齜牙:“我又沒有說錯,鄭雪吟這個妖女?害得小師叔還不夠嗎?”


    而正在受刑的鄭雪吟聽著不絕於?耳的雷聲,等?了半晌都沒有等?到想?象中的劇痛,疑惑地?睜開眼,看向罩住自己的漫天雷光。


    她暗自猜測是陣法失效,分別偏頭去看林墨白和戚語桐。


    林墨白與?戚語桐二人五官幾乎擰在一起,臉上血色盡失,鮮血從他們的唇畔滑落,滴落在胸前衣襟上。


    分明不是陣法失效。


    鄭雪吟又是震驚,又是猜疑,不敢表現得過於?異常,怕被其他人發現端倪,也做出痛苦猙獰的表情。


    頸後?一處肌膚無端發燙,溫度急速升高,越來越難以承受,鄭雪吟懷疑出發前賀蘭玨按的就是那處,還未理出個所以然,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第62章 拉鋸戰


    鄭雪吟絕食了。


    事情還要從鄭雪吟醒來的那日說起。


    那日,雷聲轟轟,鄭雪吟頸後一處似濺了火星子般越來越燙,燙到她承受不住時,意識沉入黑淵。


    等她再醒來,已身在一處空曠的大殿,大殿內什麽?都沒有,隻有她躺下的地方鋪了塊柔軟的毯子。


    拇指粗細的金色鏈子,扣住她的腳踝,另一端釘入地麵。


    大殿四麵沒有窗,是被封死的,在她頭頂的位置開了扇天窗,天窗打開一條縫隙,瀉下些許清亮亮的天光。


    四周寂靜得可怕,靜得隻剩下她的唿吸聲和心跳聲。


    她在枯寂中等了一日又一日,約莫有三五日吧,也許是七八日,她算不清楚時間,這裏沒有鍾表等物,頭頂的天窗偶爾會瀉下月光,偶爾會瀉下日光,偶爾是整日的陰雨,也偶爾全天陰沉沉的。


    她試圖喊過人?,無?論喊誰的名字,哪怕是賀蘭玨,都沒有人?搭理她。


    為了排遣自己的寂寞,她沒日沒夜的睡覺,直到體內的辟穀丹失效,睜開眼時麵前又多了一粒新的辟穀丹。


    空氣裏殘留的海腥味侵襲著嗅覺,告訴她賀蘭玨剛剛來過,而且還沒有走遠,說不定他此刻正在角落裏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鄭雪吟知道這是不對的。


    明心劍宗會統一把罪犯關押在冰獄,她這是成了賀蘭玨的私囚,甚至她不敢確定賀蘭玨是否已把她轉移出了明心劍宗。


    這是他新的懲罰。


    她應該抗議。


    鄭雪吟開始了自己的絕食。


    她將那粒新送過來的辟穀丹碾成了碎渣。


    在那之後?的不久,鄭雪吟的食物被換成了人?間的菜肴,有葷有素,有湯有飯,做的色香味俱全。


    賀蘭玨約莫是覺得她不想吃辟穀丹,給她送來了凡人?的食物。


    鄭雪吟極力控製著饑餓的本能,將那些美味佳肴全部倒在地上。


    沒有食物的支撐,她越來越虛弱,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當她又一次睜眼醒來,殿內已被打掃潔淨,賀蘭玨背對著她而立,手?裏提著一盞琉璃燈。


    鄭雪吟許久沒有在夜間見過燭火,那光有些刺目,她抬起手?遮住眼簾,盤腿坐好。


    這一場拉鋸戰,她贏了。


    “怎樣才肯吃飯?”問出這話的時候,賀蘭玨心裏頭生出一種極致的荒唐感。


    鄭雪吟是他的仇人?,他沉在海底的那段日子,仇恨化作毒蛇日夜啃食心髒,他發過誓,要將她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當她終於要走向?自己為她設定好的結局,他卻慌了。


    那種無?所適從的慌亂,徹底讓鄭雪吟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占據了上風。


    “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你在溪邊給我烤魚,賀蘭玨,我想吃你親手?做的烤魚。”


    空氣安靜了下來。


    仿佛鄭雪吟提出了一個?極荒謬極侮辱人?的要求,賀蘭玨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從他身上蔓延的陰冷氣息,一寸寸吞噬著鄭雪吟的感官。


    鄭雪吟打了個?哆嗦,委屈道:“你問我,我說了,說完你又生氣,我又不是吃你,幹嘛這麽?大的反應。”


    賀蘭玨斂住身上那股噬人?的冷氣:“你確定?”


    上次鄭雪吟誤吃了他練手?的烤魚,給出的評價是一級致癌物,他並不知一級致癌物是什麽?,單從鄭雪吟當時的表情來看,那並不是什麽?好的形容。


    “確定。”鄭雪吟鄭重地頷首。


    賀蘭玨準備得很快,半個?時辰後?,篝火升起,架在火堆上的魚在賀蘭玨的翻轉下,漸漸透出魚肉獨有的鮮香。


    鄭雪吟吞著口水。


    她是餓狠了,對著賀蘭玨烤的魚,都能咽口水。


    賀蘭玨渾身都是優點,獨獨不是一個?好廚子,不過身為一名頂級劍修,是不是一個?好廚子,好像關係並不大。


    想吃他做的烤魚,鄭雪吟也覺得很荒唐,餓得都快翻白?眼了,什麽?美味佳肴都不想,居然?去想他烤的一級致癌物。


    大抵是那時候的氣氛很動人?,鮮衣怒馬,結伴而行,當真是一件很快意的事,以至於後?來四人?被迫分道揚鑣,著實讓人?感到傷感。


    鄭雪吟迴?味著那些往事。


    賀蘭玨手?中翻轉的烤魚逐漸變作金黃色澤,這是最宜入口的火候,焦脆焦脆的,咬開後?,裏麵又是鮮嫩的魚肉。


    賀蘭玨將烤魚從火上撤迴?。


    鄭雪吟伸手?去拿,被他輕巧避過。


    “不是說好給我烤的嗎?”


    “你忘了一個?禁臠的本分。”


    這樣中二的話,很難讓人?相信是從一個?高冷禁欲的仙君口中說出來的。


    賀蘭玨淡漠的表情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禁臠是什麽?,禁臠是以色侍人?,一飯一粟,皆要仰人?鼻息。


    賀蘭玨的意思是她是他的金絲雀,從現在開始要學會用金絲雀的姿態去討要食物。


    強大的屈辱感,讓鄭雪吟暫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賀蘭玨伸手?掰下一塊魚肉,放在口中咀嚼著,動作優雅得像是在咀嚼難得的美味。


    鄭雪吟告訴自己,他做的烤魚能讓人?將隔夜飯吐出來,別?做出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卻還是不受控製地為他所蠱惑,咕咚吞下一大口口水。


    “你想要我盡什麽?樣的本分?”饑餓剝奪了鄭雪吟的理智,她拖動著腳踝上扣住的金鏈子,挪到賀蘭玨的身邊,手?臂如無?骨的蛇,攀上他的脖頸。


    “我這樣做,你受用嗎?”她故作虛軟,仰倒在他的懷中。


    賀蘭玨輕扯了下嘴角,彎出個?嘲諷的弧度。


    毫無?疑問,他在嘲笑鄭雪吟的自輕自賤。


    賀蘭玨絲毫不為所動的冷淡模樣,讓掛在他身上的鄭雪吟漸漸吃力起來。


    這個?姿勢算不上高難度,若他肯用手?臂托著她的腰身,這應該是個?極具溫柔的擁抱。


    鄭雪吟繃緊腰線,後?背越來越酸。


    揪住他的衣襟,本是為防止自己滑落下去,誰知力道太大,滋啦一聲,直接扯開了他的衣服。


    賀蘭玨的臉明顯的黑了一下。


    “我不是故意的。”鄭雪吟心知眼前這位現在是她的金主,她這個?金絲雀還要靠他投喂,忙爬起來道歉。


    衣襟朝兩邊敞開,露出大片的肌膚,盤踞在賀蘭玨胸膛上的傷疤,如同沙粒狠狠磨了下鄭雪吟的眼睛。


    “這是?”


    那些傷有些是舊的,有些是新的,相同之處在於都是用鈍器割出來的。


    利器是為殺人?,鈍器割肉,完全是出於折磨的目的。


    “賀蘭玨,這些傷是怎麽?來的?你不是本領通天嗎,什麽?人?能傷你至此?”


    鄭雪吟想要去觸摸傷疤時,被賀蘭玨擋了一下,賀蘭玨拂開她的手?,將衣襟合攏起,若無?其事道:“與你無?關。”


    他們?兩個?早已分手?,確實與鄭雪吟無?關。


    可一個?人?的好奇心是按捺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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