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林墨白請過來,就說我快毒發身亡了。”


    婢女滿臉不解。


    林墨白與鄭雪吟素來有齟齬,這幾次入雪閣,還是聽從樓少微吩咐。沒有樓少微的命令,僅憑鄭雪吟這一句話,他會過來嗎?


    半個時辰後,林墨白怒氣衝衝地踏進鄭雪吟的寢殿:“鄭雪吟,你又在外麵惹了什麽亂子?”


    垂簾如霧瀉下,女子闔目倒在榻上,慘白的肌膚近乎透明,一幅弱不禁風的模樣。


    五色珠簾被林墨白帶進來的風撞出清脆的聲響。


    林墨白的聲音堵在喉嚨裏。


    他揮手讓婢女出去,拎著藥箱在床畔坐下:“你是篤定我不會放任你死去?”


    “能白嫖的,誰會花錢。”


    “別忘了,你還欠我錢。”


    “那一並記在賬上?”鄭雪吟懶洋洋的伸出一條胳膊,“拿來,我畫押。”


    林墨白冷嗤一聲:“等你做了爐鼎,等閑活不過十年,那些錢你能還得了?”


    “怎知師父不會憐惜我,雙修的時候一並助我修行?”


    爐鼎是用來采補的,但極樂宗多的是雙修功法,其中不乏對爐鼎有益的,若是愛惜美人,就會邀請爐鼎一起雙修。


    “誰說師父要親自用。”


    說完,兩人都沉默了。


    樓少微隻說將她煉成爐鼎,可沒說過要自己用。


    “是啊,說不定我會被當成獎品,賞給某個立功的男人。”鄭雪吟睜開眼,目光徐徐掃過林墨白周身,“興許哪天小師弟討得師父歡心,我就被賞給小師弟了,那時小師弟可要憐惜我。”


    林墨白一臉晦氣:“我才不要。廢話少說,要命的話,閉上你的嘴。”


    有句話鄭雪吟說得對,林墨白不會放任鄭雪吟死去。他負責鄭雪吟的醫案,鄭雪吟在他手裏出事,他難辭其咎。


    婢女將鄭雪吟的症狀都與林墨白說了,林墨白來之前,就已先去藥房裏將所需藥物配齊。


    林墨白為鄭雪吟施針逼出毒素,又留下藥給她煎服才離開。


    “收錢嗎?”臨走前,鄭雪吟拽著他的衣擺,不忘問了句。


    纖細的腕間套了個碧瑩瑩的翡翠鐲子,襯得那肌膚像是冰雪砌出來的,晃眼得緊。


    “不要。”


    “那真是太好了,我就喜歡白嫖小師弟。”


    說的像什麽話,林墨白抽出衣角,腳踩風火輪似的,頭也不迴地走了。


    鄭雪吟剛把毒血都吐掉,麵如敷粉,病懨懨地歪坐在床頭。婢女將林墨白留下的藥煎好了,端來給她服用。


    她從枕頭下摸出盛著十二枚金羽鳥妖內丹的錦盒:“將這東西送去給賀蘭玨。”


    “若是賀蘭公子不肯要呢?”婢女小心翼翼地問。


    賀蘭玨的脾氣是有目共睹的,偏鄭雪吟捧著哄著,他那樣目無下塵的樣子,指定是棄如敝履。


    “那你就告訴他,這裏是雪閣,我是雪閣的主人,我說了算,他一個階下囚,我給,他不能不要,是扔了,燒了,用腳碾碎了,還是丟出去喂狗,隨他處置。”


    婢女將鄭雪吟的話原封不動地帶給賀蘭玨了。


    像婢女猜測的那般,賀蘭玨紋絲不動,琉璃般寂冷的雙眸,一眼都不曾看過錦盒裏的東西。


    “雪君還說,這些金丹是賀蘭公子親手射下來的,本就該歸賀蘭公子所有。”婢女“啪”地合起錦盒的蓋子,毫不客氣地丟在他的腳下,“愛要不要。”


    整個極樂宗想被雪君寵幸的男人能排成一條長龍,隻有這個男人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


    婢女氣唿唿地走了。


    賀蘭玨垂眸,視線落在腳邊的錦盒上。


    良久,他彎腰將錦盒拾起。


    *


    鄭雪吟取出一個繡著鴛鴦的淡粉色荷包,將自己的發絲與賀蘭玨的頭發一並封入這個荷包,放進係統的存儲格裏。


    接著,她打開係統獎勵,一枚劇情碎片。


    她等這枚劇情碎片很久了。


    劇情碎片和上次得到的碎片一模一樣,單擊過後,背麵露出小字,解釋碎片的用處和使用方法。


    她雙擊劇情碎片,輸入“樓少微”三個字,按下確定鍵。


    劇情碎片綻出耀眼白光,騰上半空,化作紛飛的碎雪,落進鄭雪吟的眼底。


    鄭雪吟晃了晃神,神識如一片雪白鳥羽,落在交錯重疊的青碧蓮葉間。


    晚風輕拂皎月,小荷嫋嫋搖曳,畫舫破開漣漪,駛進碧波深處。


    畫舫內,繡著青鶴的屏風上,映出兩具交疊的身影。


    男子輕袍緩帶,從容的眉目間多了一絲欲色,女子半褪紅紗,如無骨的蛇纏住他的腰身,赫然就是樓少微與書中的鄭雪吟。


    這般曖昧的姿勢,明顯已突破師徒的界限。


    鄭雪吟半驚半疑。


    原書從這對師徒出場,到男主掉坑裏摔死的爛尾結局被林聽端上來,兩人的關係都止步於師徒。


    林聽,你到底還背著我寫了多少劇情?


    “你可知越了這步雷池,你我今後再做不成師徒?”樓少微挑起女子白皙的下巴,臉上雖有動情沉淪之色,身上衣裳不曾錯開一分。


    “那又如何,誰稀罕與你做師徒了。”書中的鄭雪吟一向都是素衣雪裳示人,此際伏在樓少微懷裏的她,罕見的著了件緋紅的紗衣,如空山煙雨中的一株山茶花。


    她應是飲了酒,些許的酒氣,將她的嬌豔烘托到極致。


    “哦?”樓少微哂笑,“當初是誰死乞白賴跟在我身後,趕都趕不走。”


    “那不一樣,那時我不過是鬧市中的乞兒,饑一頓飽一頓,天地之大無我容身之處,那是我唯一能接近你的法子了。”


    最後一句話,說得黯然神傷。


    “師父,師父,很久之前我就喜歡你了,這滋味摧心肝斷人腸,你就從了我吧。”


    “我的心在很久之前就死了。”樓少微伸出結著厚繭的右手,“這隻手握著劍,穿過師姐的脖子,血濺得滿手都是。那一刻,我的心就跟著一起死了。”


    樓少微第一次與她說起過往。


    從跟在樓少微身後起,她隻知樓少微是名門正派出身,因殺了自己的師姐,叛出師門,被曾經的同門天南海北的追殺。


    她隻知他再握不了劍,不知他握不了劍,隻因他曾握劍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素白柔軟的手,握住樓少微那隻殺了師姐的手,指腹一寸寸撫過掌間的薄繭,如同撫過那些顛沛流離的歲月。


    “再不會留你一人了。”她表情依稀有幾分震動,並起兩指,對天起誓,“長夜孤寒,弟子願作一盞燈,徹夜長燃,共君天明。”


    她探出丁香小舌,討好地碾過樓少微的喉結。


    極樂宗女修擅長合歡秘術,樓少微眼尾泛著瑰麗的猩紅,僅存的理智轟然粉碎。


    畫舫輕輕搖晃著,與蓮葉擦身而過,颯颯的聲響散入風中。


    這是我不花錢就能看的嗎?


    鄭雪吟捂住雙眼,耳畔隻剩下兩人交錯的喘息聲,終又是沒忍住好奇,悄然張開指縫。


    免費的活春宮哎,這誰忍得住。


    小船繼續往蓮葉深處行去,激起晶瑩的水花,形成玻璃似的水霧,隔開了鄭雪吟與那對沉浸在魚水之歡中的男女。


    鄭雪吟急得破開水霧,腳下踏空,天旋地轉,落入一片黑暗中。


    昏黃的宮燈如利劍般破開黑暗,照亮她的雙眼。


    剛下過一場大雨,地麵布滿泥濘,低窪處水光幽幽,倒映出蒼蒼竹影。


    雪衣紅帶的女子提燈涉水而來,微弱的燭光是這無盡長夜裏唯一的光源,那燭光勾勒出與鄭雪吟一模一樣的麵孔。


    鄭雪吟跟上了她,穿過一片蒼翠竹林,進入了陰森的牢獄中。


    黑發紫袍的青年雙手被吊起,下半身浸在水裏,兒臂粗的鐵鏈橫穿過他的雙肩,鎖住了他的琵琶骨。


    血跡侵蝕鐵鏈,生出斑斑鏽跡,昭示著他被關在這裏已久。


    “樓少微?!”鄭雪吟失聲驚唿。


    第27章 重生者


    女子用帶來的那盞燭火,將暗室裏的四盞燈盡數點燃。


    蒼冷的燭光填滿室內每一個角落。


    “師父放心,這些燈足以燃到天明。我曾答應過師父,要為師父燃燈到天明,師父你看,我不曾食言。”她輕聲細語地喃喃,似癲似狂。


    燭火閃爍著,襯得樓少微藏匿在陰影中的麵孔陰晴不定。


    他瘦了許多,眉眼間再窺不見曾經帝王般的雍容尊貴,麵部棱角分明,隱含著一絲鋒銳。


    樓少微隻?是冷笑,並不迴?應她的話。


    “我帶了你最喜歡的竹葉青。”她打開酒封,倒進繪著桃花的琉璃碗中。


    等酒水沒過那瀲灩花色,素手托著碗底,抵到樓少微的唇邊:“你說過,我釀的竹葉青最好,是多少秘寶都換不來的,你還過說,你第?一次忘記殺死師姐的痛楚,便是飲了這竹葉青大醉一場。在那場夢裏,你再次見到師姐,師姐說,她原諒你了。”


    樓少微目中泛起刺痛。


    師姐是心裏的一塊疤,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撕開。


    “喝點吧,醉了,就?不會痛了。”她強硬地撬開樓少微的齒縫,似有憐惜,“親手殺死心上?人的痛苦,這次由我來承擔。”


    “心上?人?”樓少微聽聞這三個字,不由哈哈大笑,他忍著滿腔的惡心,一口唾沫噴在她的臉上?,“你也配提這三個字?”


    “是我色迷心竅,自以為是,竟在你殺了賀蘭玨後,還敢受你蠱惑。阿吟,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什麽時候你竟變成?這樣了?”


    變得這樣不擇手段,唯利是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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