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幅卷軸

    十四號當鋪,對外稱“錢記當鋪”,位於長沙府的西街,離醉鄉榭隻有兩條街的距離。

    第二天天亮後,胡客走進這家頗具規模的當鋪時,當鋪才剛剛開門營業。他是十四號當鋪在今天迎來的第一筆生意。

    櫃台後坐著三個夥計,像沒睡醒似的,全都神情疲憊、無精打采。見來了客人,中間那個夥計隨口問道:“活當死當?”“當”字說完,他張開的嘴沒有閉攏,順勢打了一個哈欠。

    “活死當。”胡客吐出了三個字。

    三個夥計頓時有些清醒過來了。中間那夥計問道:“我沒聽太清,您說的是……”語氣和之前比起來,客氣了不少。

    胡客掏出一節竹筒,丟在櫃台上,一掌擊碎。

    那夥計扭頭對左右道:“你倆先照看這裏。”又對胡客說:“這位客,請隨我來。”他拉開櫃台右側的小門,領胡客走入了內堂。

    十四號當鋪的掌櫃,是個體型臃腫的中年胖子。胡客走進內堂時,掌櫃正坐在正首方的椅子上,歪斜著頭,心事重重地想著什麽。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來,見夥計領了一個陌生人走進來。

    掌櫃像是受了驚似的,猛地站起來:“這位是……”

    “活死當的貴客。”夥計小聲應道。

    掌櫃看了胡客一眼,又問夥計道:“沒把賬本拿來?”

    夥計搖了搖頭。

    “去去去,迴頭再收拾你。”掌櫃似乎有責備夥計之意,但當著胡客的麵,又不便發作,於是揮手將夥計打發走了。

    掌櫃沒有請胡客入座的意思,待夥計走後,他立刻露出一臉為難:“這位客,今天實在是對不住了,鋪子裏有些緊要事,做不了您的生意,您改日再來吧。”

    胡客卻不請自坐,問道:“什麽意思?”

    掌櫃支吾著道:“就是鋪子遇上些事,今天隻能做普通生意,做不了……做不了道上的生意……您應該知道是什麽事……您就請迴吧。”

    “出了什麽事?”胡客並不知道掌櫃在說什麽。

    掌櫃微微一愣,說道:“都是生意上的事,遇上一些棘手的問題。”

    胡客可不管這些,就算當鋪虧本歇業,他還是要取出姻嬋存放在這裏的東西。他已經後悔發現暗碼紙太遲,如今姻嬋下落不明,他不能容忍再因別的原因而遷延時日。

    “去把暗碼

    紙找出來,”胡客說道,“竹裏梅花相並枝。”

    掌櫃更加為難了,勸道:“這位貴客,您就聽一聽我的勸吧……”

    胡客雙眼一抬,瞪視著他。

    掌櫃頓時收住了話頭。他知道道上的人不好惹,如果把眼前這位主惹怒了,不會有好果子吃。

    掌櫃正左右為難之際,之前帶胡客進內堂的夥計又走了進來。他手裏捧著一冊賬本,對掌櫃說道:“掌櫃的,這是分號送來的賬本,您過過目。”

    掌櫃的臉色微微一變,道:“你之前進來時,怎麽不一塊兒拿來?”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接了過去。

    夥計露出一臉無奈,小聲道:“之前又沒送來,是剛剛才讓送進來的。”

    “去去去!”掌櫃又不耐煩地揮手,支走了夥計。

    夥計走後,掌櫃迴頭問胡客:“您存的東西,今天必須要取嗎?”

    “必須取。”胡客道。

    掌櫃歎了聲氣:“好吧,您稍等片刻。”走了兩步,又迴頭問,“您的暗碼……”

    “竹裏梅花相並枝。”胡客重說了一遍。

    掌櫃捧著賬本走進了裏屋,片刻後返迴,手裏已多了半張寫有字的暗碼紙。

    胡客拿出姻嬋留下的那半張暗碼紙,與掌櫃手中的半張暗碼紙一合,剛好能拚接成完整的一張。兩張紙上都寫著“竹裏梅花相並枝”,筆跡相同,確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對上了暗碼,掌櫃領胡客走入了裏屋。掌櫃走到裏屋的東側,推開了立櫃,立櫃後是一扇嵌在牆壁上的鐵門。掌櫃將鑰匙插入鎖孔,打開鐵門,一段向下延伸入黑暗的石階便出現在眼前。

    掌櫃拉開抽屜,在一堆蠟燭中取了一支,插在燭台上。“請隨我來。”掌櫃點燃蠟燭,手擎燭台,彎腰鑽入鐵門,沿石階下到一間地下室裏。經過地下室後,迎麵而來的是一截漆黑的甬道。隨著燭光的移動,甬道兩側的石壁上,出現了一扇接一扇的小鐵門。這些小鐵門的背後,是一間間存放物件的儲物格。

    掌櫃在一扇小鐵門前停了下來。他取出鑰匙打開了外層的薄鐵門和裏層的厚鐵門。他沒有點燃壁台上的油燈,而是直接把燭台放置在壁台上,然後轉過身去,急匆匆地走了。他掌管十四號當鋪已有多年,熟悉這條甬道內的一切,就算閉著眼睛,也能熟練地走出去。

    漆黑的甬道裏,隻剩下胡客一個人了。

    姻嬋存放在

    十四號當鋪的東西,此刻就在胡客的眼前,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那是一截長條狀的白布裹。

    白布裹包裹得十分嚴實,用一條紅繩係在中間,繩頭打成了一個蝴蝶結。這是姻嬋的風格,胡客微微一笑。他將姻嬋親手係的蝴蝶結解開,然後層層拆開了白布。

    一幅一尺來長的卷軸,逐漸呈現在胡客的眼前。

    玉質的軸,軸端缺掉一塊,軸中被雙頭的鬼頭鎖扣住,鎖麵上刻有“知及天地”四個字,刻字凹痕裏抹有朱砂,在燭光下鮮紅奪目,這些和姻嬋在火車上的描述完全一致。出現在胡客眼前的,正是姻嬋從日月莊封刀樓內盜出的那幅卷軸。

    能讓日月莊、刺客道天層和刺客獵人競相爭奪的東西,必有其特殊之處。這一點連胡客都避免不了好奇。

    胡客打算一睹究竟。

    他可不管什麽“血鎖鬼頭”,直接用問天削斷鬼頭,取下了鬼頭鎖。胡客把燭台移到最合適的位置,然後將卷軸慢慢地鋪展開來。

    展現在胡客眼前的卷軸,是以上等蠶絲織成的綾錦織品為底,通體明黃色,因燭光的照耀,倍顯富麗奢華。卷軸幅長約有兩尺,上麵隻寫了八個字,是八個數字,從右至左,依次為“七三六四四二一六”。

    “代碼。”胡客心道。

    比起杜心五所說的“專諸者荊軻者”來,眼前的這串數字,更像是道上的代碼。胡客不禁又想:“如此說來,姻嬋在涵元殿裏取出的另外一幅卷軸,就是對應的腳文了。”

    胡客檢查了墨跡,又摸了摸玉軸的缺口,最終確定這幅卷軸是一件有些年月的古物。“這兩幅卷軸如果真是代碼和腳文,那它到底藏了什麽信息,能讓天層和那刺客獵人如此重視?”胡客不禁微皺起眉頭,暗暗疑惑。

    從杜心五處得到的天道代碼還沒有任何破解的眉目,現在又多了一幅寫有代碼的卷軸,而這幅卷軸的出現,對於如何找到姻嬋起不到任何幫助。胡客的思維有些亂了,他感覺腦袋有些眩暈。

    不知為什麽,這種眩暈感還在加重,胡客的腦袋越發昏沉了。

    忽然間,胡客變了臉色。他扭過頭,盯著燭台。燭火一忽兒明一忽兒暗,正有節奏地跳動著。瞬間,胡客明白了眩暈感的來源。

    這支蠟燭被人動過手腳!

    胡客強迫自己鎮靜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發現體內並無痛感,隻是頭暈目眩。看來吸入的隻是致人

    昏迷的迷煙,而非奪人性命的毒氣。這一點讓胡客稍感放心。

    胡客屏住唿吸,不再吸入空氣。他飛快地收卷起卷軸,用拆下來的白布將卷軸縛在背上,然後一口氣吹滅了蠟燭,邁開虛晃的腳步,摸黑走完甬道,走到了地下室裏。胡客捂住鼻子換了一口氣,然後沿石階往上走。

    當他堅持走完這段石階時,頭腦眩暈得更加厲害了。更為糟糕的是,他發現出口處的鐵門已經被封死。當鋪的掌櫃既然要算計他,自然會封死唯一的出口。

    胡客推了推,鐵門厚實無比,根本撼動不了分毫。

    這迷煙果然厲害,胡客雖然吸入不多,但此時腦袋已昏沉無比,渾身的力氣飛快地流失,雙腿逐漸有些站立不住。他不得不用肩膀倚住鐵門,慢慢地滑坐在了石階上。

    胡客抽出問天,讓刃尖一點點地刺入左掌心。刺痛感傳入頭腦,讓胡客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一些,但渾身還是乏力。事到如今,胡客別無他法,隻有靜候身體的恢複。他把耳朵貼在鐵門上,仔細地聆聽鐵門外麵的動靜。

    在一道鐵門之隔的裏屋裏,除了十四號當鋪的掌櫃外,多出了七個人。

    “我把那根蠟燭點燃了,留在了裏麵,門也鎖死了。這道門紮實得很,隻要被關在了裏麵,沒有鑰匙,就是神仙也出不來。”掌櫃不無得意地說,他顯然認為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搗毀了十一家當鋪,我還以為是何方神聖,想不到這麽輕易就入了圈套。既然這人就是你們要對付的主,就該早點讓夥計把賬本送進來。我當時沒見到你們的信號,還以為不是他,差點就打發他走了。”

    “我們要對付的,的確不是他。”一個人語氣平靜地說道。

    “什麽?”掌櫃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不是他?那為什麽……”

    “這你就不用管了,”方才說話的人又道,“你把鐵門的鑰匙給我,自行出去吧。”

    掌櫃原本放輕鬆的神情,立刻又緊張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說,”他小心翼翼地問,“對頭還沒有來?”

    那人點點頭,舉在空中的手,一直保持著攤開的姿勢。

    掌櫃頓時神色凝重,顯得心事重重了。他本以為胡客就是要對付的人,哪知竟然不是。他將鐵門的鑰匙掏出來,放到那人的手中,一邊搖頭,一邊走了出去。

    另一個人看著拿過鑰匙的人,問道:“你沒有看走眼吧?”

    “我當時就埋伏在街對麵,他從

    我眼前走過,我豈能看得走眼?”那人瞪了質疑他的人一眼,將鑰匙放入懷中,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張折疊過的紙。他將紙展開,原來是一張畫像,上麵繪了一個人的臉,其五官容貌,正是胡客。那人道:“此人是道上的公敵,各地青者尋了他兩個月,始終不見蹤影。今日他突然撞上門來,正是現成的便宜,豈能再放他跑掉?”

    “可我們這番布置,原本是打算對付那個人用的。”這時另有一人說道。

    “湖南省境內有四家當鋪,那個人未必會到十四號當鋪來,就算他真的要來,也未必是在今天。”那人說道,“退一步講,即便那個人現在殺來,我們七個人聯手,還奈何不了他?”

    其他六個人聽了這話,都不言語,迴想這一個月內發生的種種奇事,不禁憂心忡忡。

    當初胡客在九龍道上宣布脫離刺客道後,屠夫受領任務,北上京城,打算抓住姻嬋來誘殺胡客,但未能成功。此後天層發布刺殺令,繪製胡客的畫像,讓串人交給每個兵門青者,一旦遇上畫中人物,便格殺勿論。但此時胡客已乘坐“信雄丸”號去了日本,兵門青者在國內自然尋找不到胡客的蹤跡。為了找出胡客並取之性命,天層緊接著又發布了競殺令。

    但競殺令剛剛發布,刺客道卻連生劇變。

    先是直隸境內的三家當鋪被人一把火燒為平地,掌櫃、夥計及一位取物的毒門青者被殺;接著河南省境內的四家當鋪遭遇了同樣的命運,掌櫃、夥計及兩位兌換刺幣的兵門青者被殺;然後是湖北省境內的四家當鋪,同樣被大火燒成灰燼,在掌櫃和夥計喪命的同時,一位兵門青者也連帶著葬送了性命。

    短短一個月內,刺客道先後有十一家當鋪被人燒毀,四位青者被殺,掌櫃和夥計無一生還,對頭卻始終沒有顯蹤露跡,根本不知道是何方神聖。

    這件事非同小可,天層自然不會坐視不管。因十一家當鋪是自北向南遭遇厄難,按這樣的順序,接下來將要遭殃的,要麽是湖南省境內的四家當鋪,要麽就是江西省境內的三家當鋪。所以天層召集江南一帶的兵門青者,分為七撥,趕往湖南省和江西省,分別駐守於各家當鋪,以伏擊這位肆無忌憚搗毀當鋪的神秘對頭。

    在湖南省境內,辰州府的十三號當鋪、長沙府的十四號當鋪、靖州的十五號當鋪和郴州的十六號當鋪均已埋伏妥當,到位的兵門青者均森嚴戒備,嚴陣以待。

    負責長沙府十四號當鋪的七個兵門青者,在當鋪的裏外設下埋伏,

    已經候了有四天三夜。雖然一直相安無事,但若按照自北向南的順序,辰州府的十三號當鋪和長沙府的十四號當鋪首當其衝,危險係數最高,而這個神秘的對頭,在搗毀當鋪的同時,還能先後擊殺四位青者,且不露行蹤,自然是厲害角色。所以當那人誇下海口時,另外六個青者都是不言不語,暗暗地擔憂。

    那人卻一臉自信。他走向鐵門,將鑰匙插向鎖孔。

    斜刺裏忽然伸來一隻手,將他的手腕抓住了。

    阻攔之人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取姓胡的性命。”那人說道。

    “我們還不知迷煙是否起了作用,貿然開門,恐有不測。”

    “他沒來敲打鐵門,定是中了迷煙,暈了過去。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你沒聽說胡客的事嗎?”阻攔之人說道,“我曾親眼見他一口氣連殺十多個青者,而且聽說屠夫親自出馬,都沒能拿下他。如果他是裝暈,騙我們開門,隻怕你這鑰匙一擰,丟性命的可就不是他了。”

    那人看著阻攔之人,目光中露出鄙夷,冷冷地笑道:“你害怕了?”

    阻攔之人道:“我豈會害怕?我隻是覺得,與其現在開門,不如先關他三天五日,餓他個半死不活,到時候再開門收拾他,自然不費吹灰之力。”

    這一提議無疑是最為穩妥的辦法,另外五個青者聽了,都紛紛點頭,以表讚同。

    六對一,那人知道,今日這扇鐵門無論如何是打不開了。他嘴角輕蔑地一揚,說道:“那‘奪鬼’的競殺令怎麽算?”

    “今日困住胡客,的確是你居首功。”阻攔之人說道,“不過最終該怎麽算,那是天層的事,我等又豈能左右?”

    “那好,就依你之言,先關他個三五日。”那人說道,“不過你也說了,困住姓胡的,我當居首功,這鐵門的鑰匙,自然該由我來保管。”那人說完,也不管其他六人同意與否,直接將鑰匙攥在拳心,哼了一聲,大步走出了裏屋。

    剩下六人相視一眼,都各自散了,迴到自己負責的埋伏點。胡客的突然出現,隻能算是插曲,那位專尋當鋪麻煩的對頭還未現身,七個青者都不敢掉以輕心。

    刺客獵人

    鐵門雖然厚實,但胡客將耳朵緊貼在上麵,還是能聽見裏屋內的對話聲。

    胡客自迴國後,便一刻也不停歇地趕往長沙府。他從盧溝橋乘火車南下,所以沿途刺客

    道多家當鋪被夷平的事,他一直不知道。裏屋內七個青者的對話中,也未提及當鋪之事,隻是提到要對付另一個人,隻不過因為胡客是道上的公敵,突然現身於十四號當鋪,這才遭遇了算計。

    胡客連續用問天紮刺左掌,以保持頭腦的清醒。他原本已蓄勢待發,要在鐵門打開之際,一舉擊殺門外的七個青者,但這些青者臨時改變主意,讓他一番算計落空。胡客聽到要關自己三五日時,緊繃的神經終於一鬆,待七個青者相繼離去後,裏屋內徹底恢複了安靜,胡客再也聽不到半點聲響時,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精神和力氣,頓時飛快地散去。

    胡客不再用問天紮刺自己,他割下一片袖口,纏在左掌的傷口上,然後閉上了眼睛。

    心神一鬆,便如同水閘放開,眩暈感立即似洪水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胡客頭腦昏沉到了極點,終於支撐不住,失去了意識……

    在黑暗陰冷的地底下,胡客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

    當他清醒過來時,周身被寒冷包裹,感受不到一絲暖意。鐵門的陰寒,讓他右側的肩膀凍得刺骨,幾乎已經失去了知覺。

    吸入的迷煙已經失效,現在胡客的頭腦已徹底清醒。他用手撐著鐵門,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遲鈍的身體,全身的骨骼劈劈啪啪一陣脆響。

    石階地道裏漆黑無光,睜開眼睛與閉上眼睛沒什麽兩樣。胡客憑雙手摸索到鐵門的邊縫,將問天的鋒刃插入,試圖削斷鎖栓。但這道用來保護儲物甬道的鐵門實在太過厚實,問天雖然鋒利,卻隻是一把弧形匕,刃長不過三寸,根本無法觸到鐵門另一側的鎖栓。

    徒勞了一陣,胡客放棄了。

    從練殺山走出來後,尤其是“出刺”的兩年裏,胡客縱橫四海,無人能擋。暗紮子拿他沒辦法,禦捕門拿他沒辦法,刺客道同樣拿他沒辦法。然而現在他卻在一道鐵門前一籌莫展。

    胡客在黑暗中苦笑。

    如今之計,隻有堅持到外麵的青者開門了。隻不過等到那時,他必定饑渴交困,想對付七個養精蓄銳的兵門青者,恐怕有心無力。

    胡客以為自己真的要在地道裏等上三五天,哪知他醒過來後,竟連一個時辰也沒有等到。

    他坐在石階上,一會兒擔心姻嬋,一會兒暗想代碼,一會兒又思索對策。他感覺時間沒過去多久,忽然間,一陣金屬的摩擦聲在身後響起。

    那是鑰匙插入鎖孔所發出的刮擦聲!

    胡客原本鬆弛的神經,瞬間便緊繃了起來。他一弓身暗伏於門側,問天刃口向外,豎在胸前。

    鎖栓彈開的聲音響過,鐵門向內拉開了一道縫,一絲光亮投射了進來,沿著石階躥向黑暗的地下室裏。

    胡客弓彎的身子如一張待發的勁弓。光亮出現的一瞬間,這張勁弓便迫不及待地彈射了出去!

    胡客沉下肩膀,撞開鐵門,問天迅猛無比地刺出!

    鐵門外是一盞燭火,燭火後是一道黑影。那黑影似乎早有準備,在擰開門鎖之後,不等胡客撲出,便已向後跳開了數步,同時嘴裏發出了低沉的嗓音:“是我。”

    聽這說話聲,乃是那個阻攔開門、提議關胡客三天五日的青者。

    胡客沒有收招,問天繼續進擊,直到抵在那黑影的胸前時,方才停住。

    問天沒有刺下去,因為那青者不閃不避。胡客知道,這青者打開鐵門,看樣子是故意放他出來。

    黑影舉起了燭火,一張四方臉出現在了光亮下。

    胡客立刻認出了眼前的這個青者。

    陸橫,綽號“趙客”的使吳鉤的青者。在九龍道前的果林中,胡客曾與之對決,並饒過其性命。

    “跟我來。”陸橫也不多說什麽,將鐵門關上,滅了燭火,轉身就走出了裏屋。

    陸橫在道上頗有俠名,若非如此,當日在果林中,胡客也不會放過他的性命。胡客摸了摸後背,確定卷軸還縛在背上,便快步跟上了陸橫。胡客並不信任陸橫,但他出了鐵門,便如蛟龍出了淺灘,縱入了大海,陸橫即便有什麽陰謀詭計,他也絲毫不放在眼裏。

    此時已是深夜,四下裏燈火全無,寂靜無聲。

    胡客沒想到自己竟然昏迷了一整天,那迷煙的效果果然厲害。

    陸橫在前引路,在內院裏左轉右折,很快來到了當鋪的後門。

    “你走吧,”陸橫拉開後門,“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為什麽?”胡客邁過門檻,迴過頭來看著陸橫。

    “我陸橫從不欠人恩情,你放我一迴,我便救你一次。”陸橫抓住把手,準備將後門關上了,“下次再見麵時,你我便是敵人。”

    在關上後門之前,陸橫決定再告訴胡客一件事。

    “天層已經發布了競殺令,此次兵門的‘奪鬼’之爭,最後一關將以你為目標。你隻要在國內一現身,競殺

    便正式開始。你此去必定多事,好自為之。”說完這句話,陸橫雙手一合,後門在輕微的吱呀聲中關上了。

    送走胡客後,陸橫悄無聲息地走過內院和內堂,向當鋪的正門走去。

    在正門的右側,牆根處一動不動地斜躺著一人,正是那原本掌管鐵門鑰匙的青者。

    白天裏,當那人準備打開鐵門時,陸橫加以阻攔,並提議先關胡客三天五日,待胡客有氣無力之時,再取胡客的性命。陸橫此舉,意在救胡客的性命,如果當時打開了鐵門,吸入迷煙的胡客,恐怕難以對抗這幾個青者。等到入夜後,輪到陸橫和掌管鐵門鑰匙的青者把守當鋪的後門和正門時,陸橫偷偷地溜到正門,襲擊了掌管鑰匙的青者,將其打暈,摸走鑰匙,到裏屋放走了胡客。現在他返迴正門,是打算將鑰匙放迴那青者的衣袋中。這樣一來,他偷偷放走胡客的事,便神不知鬼不覺了,等到三五日後打開鐵門,胡客早已經不知去向。

    陸橫俯下身,拿鑰匙的右手伸向昏迷在地的青者。

    他的手伸出一半,卻忽然僵在了空中。

    他用力地抽了一下鼻尖,嗅到了一股血腥氣。

    這股血腥氣來自身前。

    陸橫的手原本伸向那青者的衣袋,卻順勢一轉,落在那青者的咽喉處。

    觸手的地方,濕漉又黏稠。那青者的咽喉上開了一道口子,鮮血尚有餘溫,是剛剛死去不久。

    在這萬籟俱寂的黑夜裏,陸橫的後背忽然一陣發寒。

    陸橫站起身來,將拇指和食指放入口中,吹出了尖厲的哨聲。

    當鋪內院裏,好幾間房同時亮起了光。先是三個青者衝出了房間,接著是掌櫃和三個夥計,最後是陸橫趕迴到了內院。

    “‘蠍子’死了!”陸橫喘著粗氣說。他所說的“蠍子”,正是那掌管鐵門鑰匙的青者。

    “還有兩個人呢?”陸橫看著眾人,忽然發現少了兩個青者。

    未到場的兩個青者,所住房間位於內院的西側。陸橫當即朝西側飛奔而去。另外三個青者緊隨其後。掌櫃和三個夥計猶豫了一下,不僅沒有追上去,反而躲迴了房間裏。掌櫃關上房門,推來桌子擋住,然後從衣櫃裏翻找出一把鐵劍,透過門縫注視著外麵的動靜。三個夥計或拿凳子,或拿硯台,或拿花瓶,又驚又怕地躲在掌櫃的身後。

    陸橫趕到時,兩個青者的房間均房門大敞,其中一間房裏傳出了輕微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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