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施主真是跟我佛有緣呐，一會夢中，二會巴蜀，今晚再次相會於楚地！緣分呐！”
烏堐指了指旁邊的空座位，“大師請坐。”胖和尚並不客氣，落落大方地坐下，烏堐趕緊叫夥計再上兩個蔬菜。然後對和尚說：“大師，您是有什麽事特意來找我的吧？”
和尚慈祥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情，“烏施主來有影去無蹤，要找到你，實在不容易啊！”
萬絲妮朝烏堐靠了靠，小聲道：“親，這些天就是這位大法師在幫我！……你認識他？”
“怎麽說呢，我跟這位大師在一家大排檔一起吃過火鍋，但我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接著，他對和尚說：“上次多謝大師指點迷津。大師這次找我，是不是又要給我指點一二？”
和尚微笑，“烏施主如今修為高深，獲得了可以洞察萬物的慧眼，何須旁人指點？”
“大師太抬舉我了。我純粹是一介武夫，也可以說是亡命之徒，終年拚來拚去，多少次瀕臨絕境，生死懸於一線，苟活到現在，已經是萬幸了！”他停頓了一下，麵露困惑之情，繼續說：“隻是，我一直沒有弄明白，普雷德爾星球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存在？大師可否指點一二？”
“阿彌陀佛！正所謂萬事皆空——世間萬物皆是虛幻。是不是夢境，其實並不重要。世間每一個人，不都是在為了自己的夢想而拚搏嗎？至於現實，相由心生，真亦是假，假亦是真，永無定論，所以不必看得太重。”
“既然如此，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必須重視的，是追夢的過程。”
“能說詳細一點嗎？”
“多數人在追夢的過程中忘記了初心，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己，墮落於寂滅之中。就算是貧僧自己，終我一生，也未能完全參透真假人生。”
萬絲妮柳眉微皺，問：“大師，我看你法力高強，應該受過大師指點，其他法師是如何向你傳授過人生真理的？”
和尚笑了笑，“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真理。所謂的真理，都是在一定的時代背景下臨時達成的一種共識，往往是隨著時代的進步而改變的。真和假，永遠都是相伴而生，迷惑了一雙雙慧眼。再過很多年之後，世人就會發現，曆史上一直流傳的某些真理，其實是完全錯誤的！”
“區分真假真有那麽難嗎？”萬絲妮追問。
“你們修真界，有誰覺得修真容易嗎？”和尚反問。
萬絲妮搖頭，“太難了。一不小心就會誤入歧途，一不小心就會入了魔道。”
“每一個最終落入萬劫不複的境地的人，他們的初衷都不是那個樣子的。其中，多數人都十分聰慧。”
“大師，您這次來，是不是有什麽事想提醒我？”烏堐感覺到和尚的話太深奧，於是直入主題。
和尚微笑，“上次與烏施主一別，已經過去很多年頭了。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參悟真假之道。”接著，他斂去笑容，鄭重說道：“或許，貧僧犯了個錯誤，以假當真了！”
烏堐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大師，我麵臨著許多抉擇，由於難以識別真假，所以非常困難。請您給我指點迷津！”
和尚指了指萬絲妮，“這位女施主，是你伏魔劍陣的新成員，是嗎？”
“嗯，我已經決定拉她入夥了。”
“烏施主，伏魔計劃，或許是假的！”
烏堐和萬絲妮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都覺得和尚的話很意外，烏堐不安地說：“大師，此事非同小可，可不能妄加定論！”
“我也不能確認。我隻是覺得這個計劃有些不對勁，但願是我想多了。”接著，和尚自嘲地笑笑。
“大師，你怎麽會有這種感覺呢？”
“用伏魔計劃應對惡靈危機，看上去是唯一可行的辦法。然而仔細一想，這個計劃是有問題的。伏魔計劃的核心，是用靈犀伏魔劍陣將惡靈徹底消滅，使得惡靈失去輪迴轉世的機會。我現在想來，完全可以用別的方式達到伏魔計劃所追求的結果，效率高出千萬倍。我越來越覺得，伏魔計劃根本就是多餘的，你的加入也是多餘的。可是，三界令指揮部花了一千多年，費盡心機鋪開偌大一個棋局，把如此多的不相幹的人牽扯進去，這裏麵是不是大有文章？”
烏堐神色一動，“多謝大師指點。其實，我早就在想這個問題了，但是我沒有選擇的餘地，現在想迴頭也無法迴頭了。”
“烏施主，你其實還有一條光明大道可以走。”
“大師，你還是想拉我入夥，當和尚？”
和尚笑容可掬，“善哉善哉，烏施主是先天佛性之人，你不入佛門，誰入佛門？”
萬絲妮斷然道：“不行！師弟，你別聽他胡說，我猜他肯定是個假和尚！”
烏堐笑笑，“大師，你早就看到了，我身邊美女成堆，整天不是泡妞就是喝酒，不是喝酒就是打打殺殺，佛門是清靜之地，豈能容得了我這種人？此事無需再提。”
萬絲妮鬆了一口氣，朝和尚投去警惕的目光。
和尚搖搖頭，煞有介事地說：“你的貔貅劍，你的的域門和獄門，不一定全是真，依貧僧所見，多半是假。”
“哦，怎麽會呢？”烏堐更加不安了。
“你以為，貔貅劍、域門鑰匙一直都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其實，這種物件根本沒有實物，隻有意誌，意誌是可以被動搖的，那種意誌認為是真，那就是真；那種意誌認為是假，那就是假。”和尚煞有介事地說著，靜靜地凝視著烏堐的印堂穴，“我看你印堂透著一種迷茫之氣，我能感覺到，支配獄門和域門的那個意誌正在動搖，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區分真假！甚至……唉！”
“大師，甚至什麽呀？”看到和尚欲言又止高深莫測的模樣，烏堐感到有些莫名的恐慌。
“烏堐不是一個人，其實就是一種意誌，而且是被暗中支配的一種意誌。那種意誌說你是真，你就是真；那種意誌說你是假，你就是假。”
烏堐若有所悟，“我一直在尋找太陽神之淚，以便用來升級貔貅劍，可是一直沒有成功。莫非……？”
“善哉善哉，真真假假，全在上界的一念之間，苦求無用。”
正說著，夥計端著菜上來了。
“大師，一邊吃一邊說吧。”烏堐指著蔬菜說道。
和尚看了看桌上的菜，笑道：“既沒酒，又沒肉，吃什麽？”
萬絲妮撇嘴道：“你一出家之人，又是酒又是肉，像什麽話？”
和尚指了指自己的頭頂，“女施主請看，我頭上可有戒疤？”
萬絲妮掃了一眼，“一個戒疤都沒有。你這和尚莫不是假的吧？”
和尚笑笑，“真假和尚，不是施主你說了算，也不是貧僧我自己說了算。有戒疤的不一定真懂戒律，沒戒疤的不一定不懂佛法。形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容。心中有佛、普度眾生才是佛家本分。”
烏堐讓夥計再上兩個葷菜，再來一瓶酒，但被和尚製止了。和尚拎著一瓶酒，一邊喝酒，一邊大搖大擺地離去，嘴中喃喃道：“酒裏麵有大半都是水，這酒算是真酒呢，還是假酒？若是真酒，豈不是把平淡無趣的水也當做酒看待了？若是假酒，豈不是冤枉了壺裏爆烈火辣的酒精？傷腦筋啊，傷腦筋，我要到何時才能把這個問題參透？”
夥計衝著和尚的背影大聲說道：“這個本來就是水酒！”
和尚迴頭，笑道：“小施主慧根不淺呐，一語識破玄機。水跟酒原本是兩樣性情相反之物，一個爆烈，一個平淡，卻能相安無事和睦相處，並且讓世人為之癡狂。水酒，水就是酒，酒就是水，不分彼此，不分貴賤，交融為美。妙，妙，妙！小施主可否願意跟我剃度出家，做我的弟子？”
“真是神經病。”夥計轉頭就走，繼續嘀咕道：“你們四個人估計都是富二代，估計是玩遊戲敗家了，玩遊戲走火入魔了，其中一個都已經變成叫花子了，還念念不忘遊戲裏麵的仙界靈界，搞得像真的一樣。真是不可理喻！”
“水酒水酒，酒中有水，水中有酒，酒就是水，水就是酒；惡魔與人，難道不是同樣的道理嗎？”和尚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酒，自言自語，飄然離去。
烏堐覺得和尚在向他透露什麽信息，他目送著和尚離去，然後結了賬，跟萬絲妮行走在依舊燈火闌珊但漸漸冷清下來的街道上。
“萬姐，你認我這個烏堐是真的嗎？”烏堐有些灰心地說。
萬絲妮想了想，“親，別聽那個假和尚胡說八道！”
“可是，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我本來就感到迷茫，有時候，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麽？我就覺得，我是江麵上的浮萍，雖然拚命地想紮根下去讓自己不再隨波逐流，但我的努力一直見不到任何效果！”
“親，在見到你之前，你就頻繁出現在我夢中。我一直認為，你隻是我自己在夢中虛構出來的一個師弟，你不可能是真的；但是，在我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原來你一直都存在，原來你是真實存在的！原來，我的夢，不隻是夢想！”
“嗨，你別太當真了。那是三界令指揮部的那些老怪物在偷偷修改我們的記憶。那些老怪物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讓你們心甘情願被我拉下水，為了伏魔計劃而犧牲自己！”
“如果我們自己願意呢？在我看來，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不付出代價，不做出犧牲是不行的！”
“可是，我開始有點懷疑我自己的夢了。什麽仙界，什麽隱龍宗，什麽超能力，什麽惡靈，可能都是一種假象。我甚至……，甚至，唉！”
“親，你怎麽啦？剛剛你還意氣風發鬥誌昂揚呢，被那個假和尚一說，你就心灰意冷了？”
“之前已經有哥特威警告過我了，我可能成為三界令的棄子。我並不在乎自己有怎樣的下場，但我必須為星戰軍團成千上萬的將士負責。如果伏魔計劃是錯誤的，星戰軍團接下來的作戰計劃必須做出大幅度修改。否則，我可能誤入魔道！”
“改一下就是了，反正星戰軍團的行動才剛剛開始。”
“我剛才說過了，我現在不能迴頭！三界令指揮部不讓我迴頭！他們逼我燃起戰火，逼我將惡靈傀儡趕盡殺絕！”
“既然是惡靈傀儡，殺了就殺了吧，沒必要有太大的思想包袱。”
“問題是，三界令和修真界說的三千萬惡靈，其實隻有少部分是邪惡的，其中大多數都是來自坤坎布星球的難民！”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理當去幫助他們，而不是消滅他們！”
“就是呀，那些難民生活在悲慘世界，我們在他們的家園燃起戰火，這嚴重違反仁義之道，我是接受不了。”
“上界為何鐵定了心要消滅坤坎布難民？”
烏堐沉思片刻，說：“對此我一直感到十分困惑。按理說，三界令指揮部裏麵的那些老怪物都是大仁大義之人，不應該對一個星際文明趕盡殺絕！這次我迴來後，我查閱了很多關於計算機的書籍，查閱了很多關於生命科學的資料，獲得一些啟發。據我估計，坤坎布文明的生命科學是整個星際文明中最發達的，他們不但善於改變dna密碼，還善於改變靈魂，在坤坎布人眼裏，人類的軀體隻是生物計算機的硬件，靈魂是生物計算機的操作係統。他們發明了高科技破譯生命密碼的設備，能在片刻間把普通人變成神通廣大的仙人！這惹惱了整個修仙界，也惹惱了三界令指揮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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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省去了幾十年甚至成百上千年的打坐修煉，一下子就得道成仙了，這不是好事嗎，怎麽會引起公憤呢？”
“三界令指揮部的那些老怪物認為，不勞而獲的思想是萬惡之源！沒有付出就一步登天，這樣的靈魂是非常危險的！這種人獲得神奇的力量後，根本就是一大禍害，而不會成為正能量的貢獻者！”
“就算坤坎布人的生物科技達到了讓人一步登天的水平，也不至於讓上界下決心對坤坎布人趕盡殺絕呀？”
烏堐想了想，說：“很有可能，坤坎布人早就不存在了！現在的坤坎布人，其實都是生物機器人！”
萬絲妮恍然道：“這麽說，三界令辛辛苦苦擬定的伏魔計劃，其實是針對生物機器人而言的！他們所說的惡靈，其實是生物機器人的操作係統？”
“嗯，我覺得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可能性很大。生物機器人的操作係統不受輪迴限製，可以帶著記憶重生，或者直接拷貝粘貼到正常人類的身軀上，這一點才是真正讓修真界和三界令指揮部所無法容忍的。”
“如果星戰軍團的作戰對象是生物機器人，那就不必跟它們講什麽仁義道德了，完全可以大開殺戒了！”
烏堐憂心忡忡地說：“萬姐，你忘了剛才那個胖和尚的提示了？假亦是真，真亦是假，究竟是真是假，全在上界一念之間。包括我自己，那些老怪物說我是真的，我就是真的；說我是假的，我就是假的。生物機器人也一樣，很難說清楚它們究竟是機器還是人，因為它們都有血有肉，它們都有愛恨情仇！”
“如果上界逼你跟生物機器人作戰，你怎麽辦？”
“坤坎布星球毀滅後，生物機器人遭到毀滅性的打擊，機器人的處境十分悲慘，成為備受歧視的星際難民！普雷德爾星球安河大陸，就是坤坎布難民的聚居點，由鱷魚人指定的聚居點。在安河大陸上，所有居民的生活都極其困苦！在這種情況下，在安河大陸燃起戰火是很不人道的。我們接下來的行動，要有針對性，要把善良機器人和邪惡機器人區分開來，對於惡者要嚴厲打擊，對於善者要善待他們。”
“親，可能是我文化水平太低的緣故，對於生物機器人的說法，我還是理解不了！在我的印象中，機器人都是鋼鐵之軀，非常笨重，走起路來大地都在顫抖！機器人不會談戀愛，也不會生孩子，隻要有電就永遠不怕累……”
“萬姐，我這麽跟你說吧，用金屬材料和矽芯片製作而成的計算機，才幾十年的曆史，用長遠的眼光來看是非常原始非常落後的！外星人用生物材料和生物芯片製作而成的純生物計算機，才是相對先進的計算機！比生物計算機更先進的，是量子計算機！我估計，我的域門助手哥特威，就是一台量子計算機！”
“親，你這樣說，我好像開始懂了……不不不……我更加困惑了！”
“我的猜測不一定正確，因為我的文化水平也不高，我初中都沒畢業呢？”
“那也比我好多了，我隻上過幾年私塾。”
“唉，不談這些了，上界那些老怪物在想什麽，豈是我們這些小修士所能揣摩的？”
“我可以不去想機器人，但我必須悟道，隻有悟道，才能得道成仙。親，依你看，‘道’是什麽？”
烏堐笑了笑，“如果我知道‘道’是什麽，我就成仙了，也就不會坐在大排檔跟你聊天了。”
“我剛才聽你提起過生物機器人，我覺得我們追求的‘道’，可能跟機器人有關！”
烏堐愣了一下，沉思片刻，說：“我屢次聽前輩提起過，咱們這個宇宙是虛擬世界？……道，很可能是一台服務器。咱們這個宇宙，就是由這台服務器產生的。服務器關機期間，咱們這個宇宙什麽都沒有，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物質，沒有能量……自從服務器開機之後，大量的數據產生了，所有數據按照既定的定理定律運行，產生了時間概念，產生了空間概念，然後有了物質和能量，所有生命以虛擬機的方式在服務器平台上運行。”
萬絲妮一臉茫然，“如果是這樣的話，生命還有什麽意義？”
烏堐，“既然有虛擬的世界，就有真實的世界。因為隻有真實世界才能創造出虛擬的世界出來。”
萬絲妮，“親，我修真悟道半輩子，本來以為懂了很多道理，現在聽你這麽一說，腦子裏全是一團漿糊！你是不是得到三界令的內幕消息了？”
烏堐，“我聽鱷魚人跟我說起過，組成質子、中子和電子的微粒子，其實是陰陽兩個字符形成的，陰陽兩個字符，又各自附帶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屬性中的一種或幾種。不論是能量，還是物質，都離不開陰陽兩個字符。能量和物質之間的相互轉換，其實就是陰陽兩個字符排列方式的改變，和五行屬性的調整。比方說一顆沙子，看上去非常致密非常堅硬，如果放大無數倍，你就會發現，沙子的微觀結構跟星空差不多，粒子與粒子之間有很大的間隙，就像太陽和月亮之間有很大的間隙一樣。”
萬絲妮若有所悟，“‘有’的終點，就是‘無’；‘無’的終點，就是‘有’。宇宙從虛無中來，終究走向虛無。如此輪迴，永不停歇。”
“嗯，人也是如此。就拿我自己來說，世界上本來沒有我，是爹媽給我生命，我正在一步步走向終點，必將消失在大家麵前，開始下一個輪迴。”
“不是說，修仙可以打破這種輪迴，實現長生的目的嗎？”
“萬姐，你的有些觀念得改一改才行了。要實現長生的目的，跟修仙不修仙其實關係不大，其實隻要破解管理員權限，改變dna密碼就能一步登天。所謂的悟道，其實就是破解管理員口令。”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世界上的仙人豈不是隨處可見？”
“問題是，上界需要的是能創造曆史的有正能量的修士，而不是隻會閉關打坐什麽都不會幹的人，也不是靠破譯dna密碼而一步登天的人。凡是上界不需要的修士，就算能熬到渡劫的那一天，也會被天雷轟得身消道隕，永遠失去輪迴的機會。”
“親，你覺得宇宙輪迴和生命輪迴的意義是什麽？”
“為了創造曆史。——發生在虛擬世界中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曆史的重演。如果不能創造新的曆史，咱們這個虛擬世界就會被上界關機。”
“關機之後呢？”
“重新啟動。如果重啟的次數太多了，如果一直未能創造新的曆史，說不定會永遠關機，不再重啟。宇宙是這樣，生命也是這樣。”
烏堐指了指旁邊的空座位，“大師請坐。”胖和尚並不客氣，落落大方地坐下，烏堐趕緊叫夥計再上兩個蔬菜。然後對和尚說：“大師，您是有什麽事特意來找我的吧？”
和尚慈祥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情，“烏施主來有影去無蹤，要找到你，實在不容易啊！”
萬絲妮朝烏堐靠了靠，小聲道：“親，這些天就是這位大法師在幫我！……你認識他？”
“怎麽說呢，我跟這位大師在一家大排檔一起吃過火鍋，但我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接著，他對和尚說：“上次多謝大師指點迷津。大師這次找我，是不是又要給我指點一二？”
和尚微笑，“烏施主如今修為高深，獲得了可以洞察萬物的慧眼，何須旁人指點？”
“大師太抬舉我了。我純粹是一介武夫，也可以說是亡命之徒，終年拚來拚去，多少次瀕臨絕境，生死懸於一線，苟活到現在，已經是萬幸了！”他停頓了一下，麵露困惑之情，繼續說：“隻是，我一直沒有弄明白，普雷德爾星球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存在？大師可否指點一二？”
“阿彌陀佛！正所謂萬事皆空——世間萬物皆是虛幻。是不是夢境，其實並不重要。世間每一個人，不都是在為了自己的夢想而拚搏嗎？至於現實，相由心生，真亦是假，假亦是真，永無定論，所以不必看得太重。”
“既然如此，什麽才是最重要的？”
“必須重視的，是追夢的過程。”
“能說詳細一點嗎？”
“多數人在追夢的過程中忘記了初心，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己，墮落於寂滅之中。就算是貧僧自己，終我一生，也未能完全參透真假人生。”
萬絲妮柳眉微皺，問：“大師，我看你法力高強，應該受過大師指點，其他法師是如何向你傳授過人生真理的？”
和尚笑了笑，“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真理。所謂的真理，都是在一定的時代背景下臨時達成的一種共識，往往是隨著時代的進步而改變的。真和假，永遠都是相伴而生，迷惑了一雙雙慧眼。再過很多年之後，世人就會發現，曆史上一直流傳的某些真理，其實是完全錯誤的！”
“區分真假真有那麽難嗎？”萬絲妮追問。
“你們修真界，有誰覺得修真容易嗎？”和尚反問。
萬絲妮搖頭，“太難了。一不小心就會誤入歧途，一不小心就會入了魔道。”
“每一個最終落入萬劫不複的境地的人，他們的初衷都不是那個樣子的。其中，多數人都十分聰慧。”
“大師，您這次來，是不是有什麽事想提醒我？”烏堐感覺到和尚的話太深奧，於是直入主題。
和尚微笑，“上次與烏施主一別，已經過去很多年頭了。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參悟真假之道。”接著，他斂去笑容，鄭重說道：“或許，貧僧犯了個錯誤，以假當真了！”
烏堐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大師，我麵臨著許多抉擇，由於難以識別真假，所以非常困難。請您給我指點迷津！”
和尚指了指萬絲妮，“這位女施主，是你伏魔劍陣的新成員，是嗎？”
“嗯，我已經決定拉她入夥了。”
“烏施主，伏魔計劃，或許是假的！”
烏堐和萬絲妮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都覺得和尚的話很意外，烏堐不安地說：“大師，此事非同小可，可不能妄加定論！”
“我也不能確認。我隻是覺得這個計劃有些不對勁，但願是我想多了。”接著，和尚自嘲地笑笑。
“大師，你怎麽會有這種感覺呢？”
“用伏魔計劃應對惡靈危機，看上去是唯一可行的辦法。然而仔細一想，這個計劃是有問題的。伏魔計劃的核心，是用靈犀伏魔劍陣將惡靈徹底消滅，使得惡靈失去輪迴轉世的機會。我現在想來，完全可以用別的方式達到伏魔計劃所追求的結果，效率高出千萬倍。我越來越覺得，伏魔計劃根本就是多餘的，你的加入也是多餘的。可是，三界令指揮部花了一千多年，費盡心機鋪開偌大一個棋局，把如此多的不相幹的人牽扯進去，這裏麵是不是大有文章？”
烏堐神色一動，“多謝大師指點。其實，我早就在想這個問題了，但是我沒有選擇的餘地，現在想迴頭也無法迴頭了。”
“烏施主，你其實還有一條光明大道可以走。”
“大師，你還是想拉我入夥，當和尚？”
和尚笑容可掬，“善哉善哉，烏施主是先天佛性之人，你不入佛門，誰入佛門？”
萬絲妮斷然道：“不行！師弟，你別聽他胡說，我猜他肯定是個假和尚！”
烏堐笑笑，“大師，你早就看到了，我身邊美女成堆，整天不是泡妞就是喝酒，不是喝酒就是打打殺殺，佛門是清靜之地，豈能容得了我這種人？此事無需再提。”
萬絲妮鬆了一口氣，朝和尚投去警惕的目光。
和尚搖搖頭，煞有介事地說：“你的貔貅劍，你的的域門和獄門，不一定全是真，依貧僧所見，多半是假。”
“哦，怎麽會呢？”烏堐更加不安了。
“你以為，貔貅劍、域門鑰匙一直都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其實，這種物件根本沒有實物，隻有意誌，意誌是可以被動搖的，那種意誌認為是真，那就是真；那種意誌認為是假，那就是假。”和尚煞有介事地說著，靜靜地凝視著烏堐的印堂穴，“我看你印堂透著一種迷茫之氣，我能感覺到，支配獄門和域門的那個意誌正在動搖，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區分真假！甚至……唉！”
“大師，甚至什麽呀？”看到和尚欲言又止高深莫測的模樣，烏堐感到有些莫名的恐慌。
“烏堐不是一個人，其實就是一種意誌，而且是被暗中支配的一種意誌。那種意誌說你是真，你就是真；那種意誌說你是假，你就是假。”
烏堐若有所悟，“我一直在尋找太陽神之淚，以便用來升級貔貅劍，可是一直沒有成功。莫非……？”
“善哉善哉，真真假假，全在上界的一念之間，苦求無用。”
正說著，夥計端著菜上來了。
“大師，一邊吃一邊說吧。”烏堐指著蔬菜說道。
和尚看了看桌上的菜，笑道：“既沒酒，又沒肉，吃什麽？”
萬絲妮撇嘴道：“你一出家之人，又是酒又是肉，像什麽話？”
和尚指了指自己的頭頂，“女施主請看，我頭上可有戒疤？”
萬絲妮掃了一眼，“一個戒疤都沒有。你這和尚莫不是假的吧？”
和尚笑笑，“真假和尚，不是施主你說了算，也不是貧僧我自己說了算。有戒疤的不一定真懂戒律，沒戒疤的不一定不懂佛法。形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容。心中有佛、普度眾生才是佛家本分。”
烏堐讓夥計再上兩個葷菜，再來一瓶酒，但被和尚製止了。和尚拎著一瓶酒，一邊喝酒，一邊大搖大擺地離去，嘴中喃喃道：“酒裏麵有大半都是水，這酒算是真酒呢，還是假酒？若是真酒，豈不是把平淡無趣的水也當做酒看待了？若是假酒，豈不是冤枉了壺裏爆烈火辣的酒精？傷腦筋啊，傷腦筋，我要到何時才能把這個問題參透？”
夥計衝著和尚的背影大聲說道：“這個本來就是水酒！”
和尚迴頭，笑道：“小施主慧根不淺呐，一語識破玄機。水跟酒原本是兩樣性情相反之物，一個爆烈，一個平淡，卻能相安無事和睦相處，並且讓世人為之癡狂。水酒，水就是酒，酒就是水，不分彼此，不分貴賤，交融為美。妙，妙，妙！小施主可否願意跟我剃度出家，做我的弟子？”
“真是神經病。”夥計轉頭就走，繼續嘀咕道：“你們四個人估計都是富二代，估計是玩遊戲敗家了，玩遊戲走火入魔了，其中一個都已經變成叫花子了，還念念不忘遊戲裏麵的仙界靈界，搞得像真的一樣。真是不可理喻！”
“水酒水酒，酒中有水，水中有酒，酒就是水，水就是酒；惡魔與人，難道不是同樣的道理嗎？”和尚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酒，自言自語，飄然離去。
烏堐覺得和尚在向他透露什麽信息，他目送著和尚離去，然後結了賬，跟萬絲妮行走在依舊燈火闌珊但漸漸冷清下來的街道上。
“萬姐，你認我這個烏堐是真的嗎？”烏堐有些灰心地說。
萬絲妮想了想，“親，別聽那個假和尚胡說八道！”
“可是，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我本來就感到迷茫，有時候，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麽？我就覺得，我是江麵上的浮萍，雖然拚命地想紮根下去讓自己不再隨波逐流，但我的努力一直見不到任何效果！”
“親，在見到你之前，你就頻繁出現在我夢中。我一直認為，你隻是我自己在夢中虛構出來的一個師弟，你不可能是真的；但是，在我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意識到，原來你一直都存在，原來你是真實存在的！原來，我的夢，不隻是夢想！”
“嗨，你別太當真了。那是三界令指揮部的那些老怪物在偷偷修改我們的記憶。那些老怪物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讓你們心甘情願被我拉下水，為了伏魔計劃而犧牲自己！”
“如果我們自己願意呢？在我看來，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不付出代價，不做出犧牲是不行的！”
“可是，我開始有點懷疑我自己的夢了。什麽仙界，什麽隱龍宗，什麽超能力，什麽惡靈，可能都是一種假象。我甚至……，甚至，唉！”
“親，你怎麽啦？剛剛你還意氣風發鬥誌昂揚呢，被那個假和尚一說，你就心灰意冷了？”
“之前已經有哥特威警告過我了，我可能成為三界令的棄子。我並不在乎自己有怎樣的下場，但我必須為星戰軍團成千上萬的將士負責。如果伏魔計劃是錯誤的，星戰軍團接下來的作戰計劃必須做出大幅度修改。否則，我可能誤入魔道！”
“改一下就是了，反正星戰軍團的行動才剛剛開始。”
“我剛才說過了，我現在不能迴頭！三界令指揮部不讓我迴頭！他們逼我燃起戰火，逼我將惡靈傀儡趕盡殺絕！”
“既然是惡靈傀儡，殺了就殺了吧，沒必要有太大的思想包袱。”
“問題是，三界令和修真界說的三千萬惡靈，其實隻有少部分是邪惡的，其中大多數都是來自坤坎布星球的難民！”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理當去幫助他們，而不是消滅他們！”
“就是呀，那些難民生活在悲慘世界，我們在他們的家園燃起戰火，這嚴重違反仁義之道，我是接受不了。”
“上界為何鐵定了心要消滅坤坎布難民？”
烏堐沉思片刻，說：“對此我一直感到十分困惑。按理說，三界令指揮部裏麵的那些老怪物都是大仁大義之人，不應該對一個星際文明趕盡殺絕！這次我迴來後，我查閱了很多關於計算機的書籍，查閱了很多關於生命科學的資料，獲得一些啟發。據我估計，坤坎布文明的生命科學是整個星際文明中最發達的，他們不但善於改變dna密碼，還善於改變靈魂，在坤坎布人眼裏，人類的軀體隻是生物計算機的硬件，靈魂是生物計算機的操作係統。他們發明了高科技破譯生命密碼的設備，能在片刻間把普通人變成神通廣大的仙人！這惹惱了整個修仙界，也惹惱了三界令指揮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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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省去了幾十年甚至成百上千年的打坐修煉，一下子就得道成仙了，這不是好事嗎，怎麽會引起公憤呢？”
“三界令指揮部的那些老怪物認為，不勞而獲的思想是萬惡之源！沒有付出就一步登天，這樣的靈魂是非常危險的！這種人獲得神奇的力量後，根本就是一大禍害，而不會成為正能量的貢獻者！”
“就算坤坎布人的生物科技達到了讓人一步登天的水平，也不至於讓上界下決心對坤坎布人趕盡殺絕呀？”
烏堐想了想，說：“很有可能，坤坎布人早就不存在了！現在的坤坎布人，其實都是生物機器人！”
萬絲妮恍然道：“這麽說，三界令辛辛苦苦擬定的伏魔計劃，其實是針對生物機器人而言的！他們所說的惡靈，其實是生物機器人的操作係統？”
“嗯，我覺得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可能性很大。生物機器人的操作係統不受輪迴限製，可以帶著記憶重生，或者直接拷貝粘貼到正常人類的身軀上，這一點才是真正讓修真界和三界令指揮部所無法容忍的。”
“如果星戰軍團的作戰對象是生物機器人，那就不必跟它們講什麽仁義道德了，完全可以大開殺戒了！”
烏堐憂心忡忡地說：“萬姐，你忘了剛才那個胖和尚的提示了？假亦是真，真亦是假，究竟是真是假，全在上界一念之間。包括我自己，那些老怪物說我是真的，我就是真的；說我是假的，我就是假的。生物機器人也一樣，很難說清楚它們究竟是機器還是人，因為它們都有血有肉，它們都有愛恨情仇！”
“如果上界逼你跟生物機器人作戰，你怎麽辦？”
“坤坎布星球毀滅後，生物機器人遭到毀滅性的打擊，機器人的處境十分悲慘，成為備受歧視的星際難民！普雷德爾星球安河大陸，就是坤坎布難民的聚居點，由鱷魚人指定的聚居點。在安河大陸上，所有居民的生活都極其困苦！在這種情況下，在安河大陸燃起戰火是很不人道的。我們接下來的行動，要有針對性，要把善良機器人和邪惡機器人區分開來，對於惡者要嚴厲打擊，對於善者要善待他們。”
“親，可能是我文化水平太低的緣故，對於生物機器人的說法，我還是理解不了！在我的印象中，機器人都是鋼鐵之軀，非常笨重，走起路來大地都在顫抖！機器人不會談戀愛，也不會生孩子，隻要有電就永遠不怕累……”
“萬姐，我這麽跟你說吧，用金屬材料和矽芯片製作而成的計算機，才幾十年的曆史，用長遠的眼光來看是非常原始非常落後的！外星人用生物材料和生物芯片製作而成的純生物計算機，才是相對先進的計算機！比生物計算機更先進的，是量子計算機！我估計，我的域門助手哥特威，就是一台量子計算機！”
“親，你這樣說，我好像開始懂了……不不不……我更加困惑了！”
“我的猜測不一定正確，因為我的文化水平也不高，我初中都沒畢業呢？”
“那也比我好多了，我隻上過幾年私塾。”
“唉，不談這些了，上界那些老怪物在想什麽，豈是我們這些小修士所能揣摩的？”
“我可以不去想機器人，但我必須悟道，隻有悟道，才能得道成仙。親，依你看，‘道’是什麽？”
烏堐笑了笑，“如果我知道‘道’是什麽，我就成仙了，也就不會坐在大排檔跟你聊天了。”
“我剛才聽你提起過生物機器人，我覺得我們追求的‘道’，可能跟機器人有關！”
烏堐愣了一下，沉思片刻，說：“我屢次聽前輩提起過，咱們這個宇宙是虛擬世界？……道，很可能是一台服務器。咱們這個宇宙，就是由這台服務器產生的。服務器關機期間，咱們這個宇宙什麽都沒有，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物質，沒有能量……自從服務器開機之後，大量的數據產生了，所有數據按照既定的定理定律運行，產生了時間概念，產生了空間概念，然後有了物質和能量，所有生命以虛擬機的方式在服務器平台上運行。”
萬絲妮一臉茫然，“如果是這樣的話，生命還有什麽意義？”
烏堐，“既然有虛擬的世界，就有真實的世界。因為隻有真實世界才能創造出虛擬的世界出來。”
萬絲妮，“親，我修真悟道半輩子，本來以為懂了很多道理，現在聽你這麽一說，腦子裏全是一團漿糊！你是不是得到三界令的內幕消息了？”
烏堐，“我聽鱷魚人跟我說起過，組成質子、中子和電子的微粒子，其實是陰陽兩個字符形成的，陰陽兩個字符，又各自附帶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屬性中的一種或幾種。不論是能量，還是物質，都離不開陰陽兩個字符。能量和物質之間的相互轉換，其實就是陰陽兩個字符排列方式的改變，和五行屬性的調整。比方說一顆沙子，看上去非常致密非常堅硬，如果放大無數倍，你就會發現，沙子的微觀結構跟星空差不多，粒子與粒子之間有很大的間隙，就像太陽和月亮之間有很大的間隙一樣。”
萬絲妮若有所悟，“‘有’的終點，就是‘無’；‘無’的終點，就是‘有’。宇宙從虛無中來，終究走向虛無。如此輪迴，永不停歇。”
“嗯，人也是如此。就拿我自己來說，世界上本來沒有我，是爹媽給我生命，我正在一步步走向終點，必將消失在大家麵前，開始下一個輪迴。”
“不是說，修仙可以打破這種輪迴，實現長生的目的嗎？”
“萬姐，你的有些觀念得改一改才行了。要實現長生的目的，跟修仙不修仙其實關係不大，其實隻要破解管理員權限，改變dna密碼就能一步登天。所謂的悟道，其實就是破解管理員口令。”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世界上的仙人豈不是隨處可見？”
“問題是，上界需要的是能創造曆史的有正能量的修士，而不是隻會閉關打坐什麽都不會幹的人，也不是靠破譯dna密碼而一步登天的人。凡是上界不需要的修士，就算能熬到渡劫的那一天，也會被天雷轟得身消道隕，永遠失去輪迴的機會。”
“親，你覺得宇宙輪迴和生命輪迴的意義是什麽？”
“為了創造曆史。——發生在虛擬世界中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曆史的重演。如果不能創造新的曆史，咱們這個虛擬世界就會被上界關機。”
“關機之後呢？”
“重新啟動。如果重啟的次數太多了，如果一直未能創造新的曆史，說不定會永遠關機，不再重啟。宇宙是這樣，生命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