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已到了秋收的季節,天氣寒燠失時。


    這日,天空突然飄起了鵝毛大雪,雪山之巔,瞬間銀裝素裹,千山皓白,甚是壯觀。


    常聽人說,氣候時節若是反常,便會雨僝雲僽,有事情發生!


    伴著“簌簌”的六出冰花之聲,在這茫茫遍野的雪山之巔,冰川陡峭的絕深處,隱約傳來一陣劍玉流馳之聲。


    巍巍冰峰,乍眼望去,在一個小木屋前,一影正在仗劍輕舞,迎風冒雪,巧用手中玉劍,輕挑著天散雪花,如遊龍般,遊走在冰峰林立之中。


    他身形閃爍,猶如蛟龍,劍到之處,戮氣衝霄,最令人咋舌的是,在這厚厚的積雪之上狂武起劍,竟能這般叱吒風雲,其履過之處,居然了無痕跡,可見他的武功,已到了踏雪無痕的境界!


    他身著掩雪皓袍,腳踏長毛皮靴,頭係英雄紅結,正如彩玉流馳般,飛舞在雪山之中,手握的一柄三尺龍泉,恰似一點寒星,在雪地之上,正淋漓盡致地發揮著它的“寒”意。


    劍鋒穿梭之間,時而首尾相連,如一麵瀲灩的水波在一蕩一蕩,時而鷹隼雄立,讓人眼花繚亂。


    驟起劍勢,迂迴蜿蜒,叱吒四方,讓人根本無法摸清他的路數。


    怒劍狂嘯之中。


    突然。


    從木屋內,傳出一陣清脆的掌聲。


    掌聲久而未絕,伴著一個蒼老的聲音嘖嘖歎道:“長劍如虹,唯快不破,一劍閉氣,見血封喉。狂兒能在短時間內深悟賽氏‘馭淋劍法’的精髓,著實令為師相形失色!”


    使劍之人,一見便是一位年方弱冠的少年,聽得木屋內蒼勁有力的揄揚讚賞,立即斂劍收勢,對著木屋那邊迴禮道:“師傅,您老人家過言溢美,令徒兒汗顏無地,徒兒身上這點微末學術,怎敢跟您老相提並論?相形之下,徒兒身上的卓越之處,莫過於師傅囊中的一點皮毛罷了”!


    話音方落,隻見一老頭慢吞吞從茅屋裏走了出來,手裏提著個酒壺,不苟言笑地道:“好漢不提當年勇了,想起你的四位師傅,仍是如鯁在喉,雖已事過境遷,但雁過留聲,他們仍是音容宛在,雪泥鴻爪,皆是曆曆在目。”


    老頭撫今懷昔,說到此,不由長歎一聲,倒飲一口酒,凝目他方,不再言語。


    他心內的哀傷,使劍之人豈有不知?忙安慰道:“師傅,別再難過了,這些時日,你一直為了四位師傅的死介懷於心,早是望秋先零,明是知非之年,卻已看似古稀,著實令徒兒心痛萬分”。


    這兩人,原來正是當年在項軍手中死裏逃生的賽淩雲和穿封狂師徒二人。


    賽淩雲因當時一日之間,失去四位兄弟的手足之痛,一直耿耿於懷,導致貌過實歲,顛毛種種,看起來發禿齒豁,蒼老不已。


    賽淩雲緩緩搖了搖頭,黯然說道:“想當年,我兄弟五人在法場之上,救下你們一家三口的兇險情景,仍是記憶猶新,而如今,卻已隻剩你一人孤身獨立,你妹妹穿封逸在東周的統治時便已失散,至今仍是下落不明,如果不出意外,至今已經十八歲了”。


    他話音微頓,又長聲歎道:“當年嬴政無道,暴斃之後,讓閹人趙高有了可乘之機,獨攬朝權,指鹿為馬,殘害忠良,你爹和我們兄弟五人早有交情,他曾是當時朝中的一名文官,因不齒趙高禍國殃民,直言相諫,卻遭趙高算計,打入死牢,判你一家淩遲,後來,我兄弟五人,才集結了一幫兄弟,把你們一家三口,冒死從法場上救了出來”。


    穿封狂感今思昔,早已聲淚俱下,不由厲聲說道:“沒想到後來,我爹娘為了救我,故意把項軍引開羊埠寨巷外的那間茅屋,也雙雙不幸死於項軍的踏馬之下,如今憶起,仍是悲不自勝,義憤填膺”。


    賽淩雲黯然傷神地道:“狂兒,如今為師已將畢生武學傾授與你,你可要懂得舉一反三,淹會貫通,你已長大成人,為師若再讓你淹留於這深雪之中,勢必誤你大好前程,你自下山去吧!”。


    未待穿封狂迴駁,賽淩雲又斷然續道:“你此番下山,定要尋得你妹妹的下落,以告慰你爹娘的在天之靈,為師枯苗望雨,翹首跂踵,都是為求能尋得你妹妹穿封逸的下落!”


    穿封狂見師傅麵色凝重,言之鑿鑿,深知再多說也是無益。


    再者,自己也想早日尋得妹妹的下落,與她兄妹重逢,不覺一些小時候和妹妹一起玩耍嬉戲的畫麵,又重現於腦海之中,愣在那裏,便沒再多言。


    賽淩雲沒有在意他的千愁萬緒,抬頭望望天空,沉聲說道:“時節反常,天象日異月殊,此乃不祥之兆,看來這雪山之上,非久待之地!”


    分袂之愁,縈繞在穿封狂的腦間,雖然聽到師傅在說有關天象的事,但也並沒在心!


    即將與師傅辭別,心裏甚是不舍,幾乎從小就和幾位師傅生活在一起,對待自己,他們就如親生父母一般。


    次日清晨,穿封狂早早收拾好包袱,抬頭望望外麵,木屋外仍是雪虐風饕,搓棉扯絮,他懷著依依不舍之情,拖著沉重的步履,來到師傅房前,欲向師傅辭行。


    來到師傅門外,他感到了異常的沉寂,若是往日,師傅這個時候早已房門大開,不管什麽天氣,他也古井不波,早在門外開始練起了吐納之術。


    而今房門緊閉,闃似無人,不覺深感蹊蹺!


    穿封狂料事不妙,倏地推開房門,隻見裏麵冷冷清清,空無一人,一如既往的,仍是那些擺放得井井有條的日用品罷了。


    他頓覺躊躇不安,疾奔出屋外,四處張望一番,眼下茫然一片,連師傅臨走時的腳印,都已被大雪淹埋,根本無法辨清師傅的去向,不禁深深為之一怔。


    他滯立於大雪之中,對師傅的去意,百思不得其解,暗問這些避禍的時日,師徒二人深居雪山,跬步未離,師傅今日為何會不告而別?


    穿封狂尋思片刻,也沒再往下想,師傅這麽做,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想了想,便又迴到自己屋中,拾起那已備好的包裹,不舍地往屋外走去。


    他鴨行鵝步,腳踏之處,雪地皆發出“咯咯”的聲響,神情呆滯的他,臉上不舍之情難掩。


    走出數丈開外,見他麵泛懷土之情,大有不舍,不由倏地調轉頭去,向著木屋方向,便開始跪拜,三叩之後,沉默無語,徑直向山下走去。


    他在雪山之中已生活成性,早已經習慣了這冷天凍地的環境,加上踏雪無痕的功底,盡管天氣這般惡劣,在這雪地冰封之中,行動起來,仍是如履平地。


    不知走了多久?他已深感饑腸轆轆,背離雪山也越來越遠了,雖有諸多的不舍,但他始終沒有再迴頭看上一眼,因為他擔心離別之愁,會更加濃盛……!


    山下拔雲見日,朝陽初霽,不但沒有下雪,反倒是陽光明媚,太陽的觸角,輕撫臉頰,頗有幾絲暖意,愜意之極。


    他來到一家酒肆,裏麵七零八落地坐著一些散客,各自吃著飯食,他向四周望了望,便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大聲叫道:“小二哥,上菜”。


    店小二急忙躬身上前,記下了他挑選好了的菜食,便彬彬有禮地退了迴去。


    不多時,飯菜已上齊,穿封狂一直奔走在雪地之間,確實已經饑火燒腸,早已饑不擇食,便狼吞虎咽般享受起了桌上的美食。


    這是一個偏遠的小鎮,他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聽得店外一陣喧嚷。


    他本能地朝著窗外看了一眼,已知店外有人滋事,初出茅廬的他,雖然有些秉性不羈,但也時刻謹記師傅的教誨,伸手按了按劍柄,稍作尋思,卻沒加理會,又大口地吃了起來。


    他即將用食完畢,店外卻更是越發喧騰,伴著一陣喧鬥,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他再也有些蓋不由己,見那慘叫之人,像是受了巨大的外力,如一根幹材一般,“嘭”地破牆而入,嚴實的木板牆壁,頓時被他開了個窟窿,龐大的身軀,帶著一股血鏈,從窟窿處倒飛進來,“撲通”一下摔在店內的大堂正中,口吐鮮血,呻吟不已,看情形,再難支起。


    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漢,挨著衝進店來,個個目露兇光,麵目猙獰,手持樸刀,欲再次向撲倒在地、渾身是傷的漢子施以暴行。


    說時遲,那時快,沒等穿封狂考慮救不救人,手中長筷已本能地擲出,狠狠地擊中最前麵那持刀漢子的刀身。


    隻聽得“哐當”一聲脆響,那漢子正欲砍下的刀,已被穿封狂飛出的竹筷,擊落一旁。


    穿封狂身子隨著竹筷一起翻動,手中竹筷方自擲出,身子已一躍而起,身捷如電,輕輕落在那群行兇之人的麵前,將受傷之人擋在身後,手中龍泉橫抱懷中,狠狠地道:“你們如此以眾敵寡,算什麽英雄所為?”


    這一連貫動作,隻在瞬間,在場之人不禁都為之咋舌。


    那群行兇之人,似已欺壓弱小成性,對穿封狂的出現,置若罔聞,為首的漢子,反倒挑釁道:“小子,貓哭耗子,多管閑事,我看你是找死”。


    話音剛落,那漢子便已手起刀落,手中樸刀,已直奔穿封狂的麵部劈下。


    穿封狂乃名震江湖的賽氏五虎嫡傳,又豈是等閑之輩?隻將身子向後輕輕一挪,便躲開了對方猛烈的一擊。


    那漢子怎甘就此作罷?隻一揮刀,欲命後麵的七八個嘍囉一起湧上。


    漢子猛然揮刀,正欲下令,突覺高舉的樸刀,似受了什麽外力一般,隻聽得“砰”的一聲巨響,樸刀已被攔腰折斷,直震得漢子虎口發麻,慘叫一聲,連刀柄也拿握不穩,掉落地上。


    在場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就連穿封狂也深深為之一怔,這等功力,天下罕見,加之其暗中相助,早是不見其人,深知其功,就憑剛才露出的這一手,已可猜出相助之人,必是一位絕世高手,足以震懾天下。


    穿封狂思尤未絕,突感麵部生風,不覺間,隻覺眼下一晃,麵前立時矗立著一位長髯鶴發的白袍老頭。


    這老頭看似瘦骨嶙峋,年過古稀,卻是中氣十足,氣宇不凡。


    在場之人,無一看清楚老頭是怎麽進的店來,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無不讓人咋舌。


    老頭站在眾人之間,尤似鶴立雞群,隻朝著門口處輕輕揚袂,頓有旋風出送一般,那七八個行兇之人,隻覺受到一股大力的推送,腿如灌鉛,趔趄難穩,不由都晃晃悠悠,倒退了出去,在店門口摔成一堆。


    驚悚之下,一個個連滾帶爬,頭也不迴,瞬間便沒了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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