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帶來的二十萬大軍最終隻剩下了八萬人馬,沐陽再也保不住了,慕容清帶著剩餘的人馬狼狽逃迴了原北襄都城洛城。


    一陣涼風襲來,令人禁不住渾身發抖,四周氣氛陰森可怖,又如墜入雲端一般,煙霧繚繞,視線模糊不清。


    安文夕凍得渾身發抖,緊張的盯著四周,半晌,在她的身後刮起了一陣陰風,她驀地迴頭,卻看到一位披頭散發的中年男子渾身是血,可是他身上的明黃卻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父皇?”安文夕顫著聲音道。


    那人緩緩抬起頭來,嘴角掛著血跡,雙目微撐,眼底泛著憤怒,整張臉也因為他的憤怒而更顯猙獰。


    “夕兒……”


    這一聲熟悉的聲音令安文夕急急後退了兩步,這是父皇的聲音!


    “夕兒,你不認識父皇了?”那人緊追了兩步。


    “父皇,你怎麽……怎麽渾身是血……”安文夕大著膽子上前攙住了他。


    “夕兒,父皇不甘心就這麽死了,不甘心呐!”那人握著她的手力氣大的驚人,勒得她一陣生疼。


    “父皇……”安文夕眼底泛出濕潤。


    “夕兒,你真是令父皇太失望了!”


    那人眼底中湧出血水來,淩厲的眼神令安文夕一陣毛骨悚然,手心裏被濡濕了一片。


    “你明明知道那北宮喆逼死了父皇,滅了我們大安,你不僅不幫父皇報仇,怎麽還可以愛上他呢!”


    “父皇,我控製不了自己,我也曾經努力的告訴自己要殺了他,可是……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安文夕雙手抱著腦袋,一步步後退,然後蜷在一旁,痛苦的掙紮。


    “夕兒,你可以的,這次就是個機會!”


    安文夕驀地一滯,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對上他血紅的雙眸道:“父皇,夕兒不能恩將仇報,他救了我,我……我不能……”


    那人歎了口氣,剛想走近她,身子劇烈的抽搐起來,好像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一般,整個人也變得模糊。


    “夕兒,記得,記得要幫父皇報仇,不然父皇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父皇……父皇……”安文夕立即站起了身子,眼前再也沒有那個人的身影,隻剩下了一團灰蒙蒙的煙霧。


    安文夕不停地奔跑,不同的尋找、唿喚,可那個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父皇……父皇……”安文夕倏地驚坐起來,眼中依然淚光點點。


    燭火跳躍,撒了一捧燭淚,外麵的天空已經蒙蒙亮。


    原來這是一場夢!


    可是剛才那一幕卻真實的可怕,就連父皇握著她的手都是那樣清晰的觸感。


    尤其是父皇最後的那一句死不瞑目,更如重錘一般砸在了她的心頭,她心裏悶得喘不過氣來。


    轉眸看向床榻上的北宮喆,在昏黃的燭火下,如白瓷般的肌膚泛著柔和的色澤,微抿的嘴角分外蒼白。


    指尖輕觸,柔滑的皮膚令安文夕心中一顫,飛快的掠過他緊閉的雙眼、高挺的鼻梁、涼薄的唇。


    突然,安文夕手腕青筋畢露,狠狠地扣住了北宮喆的脖子。


    父皇讓她報仇,可是她現在根本就下不去手,怎麽辦?


    安文夕右手一顫,驀地收迴了手。


    北宮喆唿吸驟然一滯,緊抿的薄唇微動,發出孱弱的音節。


    “水……”


    安文夕根本沒有注意到北宮喆微弱的動靜,她掃了眼北宮喆,緊抿了嘴角,頭也不迴的步出了營帳。


    二月的清晨,涼沁沁的山風令安文夕身上倏地一冷,慢慢的驅散了安文夕心中的煩悶,她深吸一口氣,將肺腑中的濁氣長長的吐了出去。雙眸也變得愈加清明澄澈起來,她索性就在軍營不遠處散散步。


    遠處江向晚的營帳內亦是徹夜燈火通明,江向晚懶洋洋的掀開眼皮,對外間的雪嫣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雪嫣聞言立即起身,走到江向晚榻前,“如今都卯時了。”


    江向晚聞言,微不可見的點點頭。


    “小姐,您怎麽又醒了?”雪嫣蹙眉,照這樣下去,小姐的身體根本吃不消啊。


    江向晚坐起身子,腦袋昏沉,有些疲憊不堪。她哪裏是又醒了,她幾乎一夜未睡!


    喆現在還處在危險之中,她怎麽能睡得著?


    “扶我起來。”江向晚掀開了身上的錦被。


    “小姐,這天還早著呢,您再睡會吧。”


    “不睡了,我要去看看喆。”江向晚已經扶著雪嫣的手起身,然後由著雪嫣將她的衣服穿戴整齊。


    主營帳內的燈火還在亮著,江向晚猶豫了一下,掀開了帳簾。


    “水……水……”北宮喆微微動著嘴角。


    江向晚掃了一周沒有看到安文夕,不禁心中一喜,立即握住了北宮喆的雙手,將耳邊靠在北宮喆嘴邊,這才聽到了他嘴裏吐出的微弱的聲音。


    “水,他要喝水,雪嫣你快去倒水來。”江向晚激動地抓緊了北宮喆的雙手。


    這是不是意味著喆熬了過來,已經沒事了麽?


    江向晚接過來雪嫣遞來的水,萬分小心的一勺一勺湊到北宮喆唇邊。


    一碗水足足喝了將近半個時辰,北宮喆原本蒼白的薄唇逐漸恢複了點淡淡的血色。


    北宮喆睫毛輕顫,睜開了雙眼,美目桃花,灼灼其華,仿佛一瞬間奪去了整間賬內的光芒。


    “喆,你醒了?”江向晚驚喜道。


    “是你?”北宮喆眼底飛快的劃過一抹失落,然後坐起了身子,江向晚立即往他身後墊了靠枕。


    “喆,是我。”江向晚由於一夜未眠,精神憔悴不堪,臉上掛著的淺笑使得她看起來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是你一直在這裏?”北宮喆看著江向晚眼下那一片烏青和布滿血絲的雙眼,顯然是一夜未睡。


    江向晚一愣,驀然抬頭,看見北宮喆麵若白玉的臉龐,咬了咬牙,點點頭,算是默認。


    北宮喆垂下了眼瞼,掩去了那一抹淡淡失望的眸光。


    她呢,她在哪裏,他拚死救了她,她仍然無動於衷麽?


    他記得在戰場上她陪他決一死戰的決絕,記得她不顧一切將他護在身後的倔強。他以為她動心了,可是……


    觀察著北宮喆的神色,江向晚有些緊張,忙握住了北宮喆的手,問道:“喆,你還要喝點水麽?”


    突然的觸感令北宮喆一滯,她的手很熱,在他昏迷中他隱約記得有一雙略帶涼意的手一直握著他的手,那雙手,不是她江向晚的。


    還有他剛才明明感覺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個人更不是江向晚!


    安文夕一直在外麵轉悠了半個時辰,雖然心境開闊不少,心裏的思緒仍然沒有解開。那日她就已經解了相思蠱,如今她對北宮喆的心思她再清楚不過,以前還可以將一切推至相思蠱上,現在,她再也騙不了自己。


    可是,父皇的仇怎麽辦,父皇說他死不瞑目!


    許多次都是她的猶豫不決,才會拖到了現在還沒有殺得了北宮喆,她的確令父皇失望了。


    安文夕抿了抿唇,邁開了濕重的霧氣,走向小廚房。


    她的肢體行為比她的大腦更快地做出了選擇,她為北宮喆熬了藥然後朝主營帳走去。


    就讓她再沉淪這一次吧,等他好了之後,她絕不心軟,絕不心軟!


    安文夕掀開帳簾,走到裏間,看到那雙緊握在一起的手,手中端著的碗驀地一鬆,安文夕迅速反應過來,倏地將藥碗接住,裏麵的藥汁一滴不撒。


    愣了一瞬,安文夕走上前去,抿了抿唇對北宮喆道:“喝藥吧。”


    江向晚有些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伸手欲接過來安文夕手中的藥碗,“我來吧。”


    “夕兒過來。”北宮喆直直的盯著她,突然道。


    安文夕看也未看江向晚,直接越過她做到北宮喆榻前,舀了藥輕輕地吹了吹,然後送到他的嘴邊。


    江向晚急忙將深處的手收迴,臉上飛過一抹尷尬,一時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北宮喆看了她一眼道:“你在這裏也守了一夜了,趕緊去休息吧。”


    北宮喆話音剛落,江向晚立即漲紅了臉頰,咬著下唇,點點頭,然後跌跌撞撞的出了帳門,似乎想要逃離一般。


    安文夕舀著藥汁的手微微一頓,半晌,嘴角慢慢溢出一抹似有似無的譏笑,舀起藥汁送到北宮喆唇邊。


    北宮喆突然握住了安文夕握著勺子的手,涼沁沁的觸感分外舒服,他的嘴角攢出了一抹淺笑。


    “既然你的手能動,你自己喝吧。”安文夕抽迴了手,將藥碗塞到北宮喆手中,轉身欲走。


    “夕兒。”北宮喆突然捉住了她的手,將她拉到他身側。


    看到她手腕上沁出的點點血漬,北宮喆指尖輕觸,“還疼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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