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找太醫瞧過?”


    “找了的,”她勉強笑了笑,“太醫開了幾副調理的藥,叫奴婢好生養著。”


    舒青窈也上前關心:“既是養著,又何必大老遠的跑過來?春辭姑姑,有什麽話,你吩咐下去叫人過來傳傳也就是了。”


    春辭牽了牽唇角,打量舒青窈。


    說來,這還是她第一次仔細看這個宮女。


    生得麽,不美,氣質麽,幸好沒有民間那些窮酸氣。


    不過知道關心人,那倒是個知冷知熱的。這樣的身份待在四皇子身邊,能體貼照顧,也足夠了。


    對舒青窈微微點頭:“奴婢跑一趟是應該的,奴婢這次過來,是皇後娘娘掛念姑娘腹中的胎兒。若姑娘方便,不如隨奴婢迴去,向皇後娘娘謝恩?”


    舒青窈做出兩分緊張:“可,奴婢,奴婢不知道該怎麽,怎麽……”


    “無事,皇後娘娘為人寬厚,您如今又懷有皇嗣,娘娘隻會待您更好的。”春辭如是說著。


    周永升看了舒青窈一眼。


    舒青窈也向他迴看而來。


    周永升會意:“正巧,四皇子也才吩咐了老奴去看望皇後娘娘,這樣,老奴陪著姑娘走一趟,如何?”


    她滿是感激:“多謝周公公。”


    *


    曦光堂。


    陸皇後端坐在正位上,手執一本《女則》,正細細翻看。


    身邊的秋歸跪在地上,手捏成拳,輕輕捶著陸皇後的腿。


    聽到通傳,陸皇後略抬手指。秋歸停下動作,起身站去一旁。


    春辭引著舒青窈和周永升進來。


    見禮後,陸皇後和顏悅色地讓舒青窈坐下。


    “天氣漸漸炎熱,這樣的日子,身子可還爽利?”


    舒青窈羞赧:“多謝娘娘掛念,奴婢身子一切如常。”


    “那就好。這段日子你的身體金貴,需要什麽,隻管告訴本宮——玨兒他事務繁忙,咱們做女人的,得多體貼多照拂。”


    舒青窈乖巧地應:“娘娘教誨,奴婢銘記於心。奴婢什麽都不缺,四皇子已經安排得萬般妥當了。”


    “你呀,是個實心眼的好孩子。”陸皇後放下書冊,牽過她的手放入掌心,拍了拍。


    觸及她柔軟細膩的肌膚,不免怔了一瞬。


    這樣的手……


    真是民間百姓有的?


    見陸皇後一瞬遲疑,舒青窈暗道自己大意了。但眼下又無法收迴手,隻能將眸光轉移到一旁的《女則》上,問:“娘娘,這是什麽書呢?奴婢粗鄙,並不識字……”


    “這本啊,”陸皇後鬆開她的手,轉去拿《女則》,“這是《女則》,女子該讀的。”


    本是給她準備的,但聽她說不識字,也就打消了念頭。


    轉看秋歸:“去尋些童蒙的識字書本來。”


    對舒青窈道:“你別多心,本宮沒有旁的意思。隻是你跟在玨兒身邊,又是玨兒第一個女人,未來長子的生母,識一些字,自然是好的。”


    周永升偷看舒青窈的反應,適時道:“娘娘,這書本就交給老奴吧。”


    “也好。”陸皇後答應了。


    又絮語了一陣,陸皇後隻覺得從舒青窈嘴裏探不出什麽虛實來。也不知道是舒青窈真真的實心眼,還是,心眼太多,瞞得滴水不漏。


    琢磨間,低頭見自己手背竟起了層白白的皮,驀地驚慌,對秋歸道:“去、快去把他找來!”


    見舒青窈和周永升俱是一愣,又勉強緩和語氣:“本宮忽然想起還有件要緊事。周永升,你先送她迴去。”


    “是。”周永升禮道。


    舒青窈猜到陸皇後口中的“他”是空穀,她很想多停留一陣,等到空穀過來。奈何周永升向她狂使眼色,隻怕她再不走,就要被陸皇後派人趕出去了。


    不過,磨蹭的這會兒功夫,倒還真是等到了和空穀擦肩而過的機會。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空穀似乎和上次見麵時不一樣了。


    跟在秋歸身後,他微微看了舒青窈一眼。


    眼神對上的刹那,舒青窈明顯感覺到,空穀的氣勢與他本人截然不同。


    難道,魅君已經徹底占據了空穀的身體?


    那麽,魅君和她相看而過……


    一陣惡寒忽就遍布全身。


    她步子頓了頓。


    “姑娘?”周永升壓低聲音。


    環顧四周,見無人在,問:“怎麽了?”


    “那個人……”


    周永升還以為她是想起了空穀用黑金匕首刺她的時候,低咳兩聲:“姑娘放心,穀雨他現在是跟著陸皇後的。”言外之意便是無須再擔心他對她出手。


    不過說來也奇怪。


    六公主不是術者麽?為何那黑金匕首對她沒有任何影響,就是受了一點皮外傷?


    “周公公,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舒青窈臉色嚴肅,“我想起來,那個人我曾經見過的。不過那時我剛入玉靈山不久……他到底是怎麽出現的呢?”


    周永升顯然沒有料到舒青窈和他還有這一層緣分在,心裏咯噔一聲,趕緊將她往旁邊的角落引。


    小聲道:“小祖宗,你對他了解多少?”


    舒青窈故作迷茫:“我隻是遙遙見過,後來也沒有任何交集。周公公,皇後娘娘知道他是個術者麽?你也知道,術者入宮,這是大忌諱!”


    見她滿臉真切的擔憂,周永升琢磨一瞬,悄悄做了個手勢。


    湊前半步:“六公主,您放寬心吧,我們都知道他是個術者。正因為他有這本事,皇後娘娘才留他在身邊的。”


    舒青窈不解:“太危險了!不行,我得去告訴——”


    “哎,不用!”周永升趕緊製止。


    默了默,索性把話給她挑明:“老奴知道六公主您是擔憂娘娘鳳體,但娘娘的鳳體已不是憑借著藥就能調理的,得加上穀雨的術。”


    “可是,周公公,你不是術者不知道,但凡普通人,貿然被施以術法,都是會被反噬的。你們可千萬別被他給迷惑了!”


    周永升:“……”


    心下悵然。


    當時若舒青窈在,他也不會把穀雨推給陸皇後。陸皇後也就不會因此依賴上穀雨,受限於他的術法……


    這也是陸皇後不得不推波助瀾,叫舒琰和舒玨,趕緊選出未來儲君。


    她怕,怕有朝一日終究迷失所有心智,被徹底控製。


    “六公主,您放寬心。”他還是笑著,心裏卻無奈得很。


    舒青窈眉心微蹙,半低著頭,並未接他的話茬。


    好一陣子過去。


    在周永升打算開口請她繼續走時,她忽而眸底一亮。


    揚頭道:“不若周公公想個辦法把他帶來,我想,探探他的虛實。”


    第234章 錢


    周永升一時倒不知該如何是好。


    照理說,舒青窈主動提出幫忙探探對方的虛實,這等的好事,他是該立刻答應的,可問題在於他已經知道穀雨已經把陸皇後的命脈攥在手裏,要是舒青窈插手,隻怕也會知道他們精心隱藏的秘密。


    “周公公?”舒青窈追言,“你放心,雖說我這幾年沒修出個什麽所以然來,但探查他的底還是可以的。”


    周永升尷尬地笑:“六公主啊,老奴也知道您是好心。不過這件事,老奴是真做不了主。您也看到了,娘娘她眼下十分倚重穀雨,老奴哪有本事把他單獨支開呢?”


    舒青窈淡笑不語,沒有再繼續強求。


    像周永升這樣的人精,莫說陸皇後,就算在明僖帝麵前,也是能說上兩句話的。既然他都把路堵死了,她再說什麽,反倒會引起懷疑。


    於是和周永升往鳳麟宮折返。


    一路上周永升都魂不守舍。


    也不知道陸皇後那邊怎麽樣了……


    越想越覺得糟心。


    原本是想緩和陸皇後從娘胎裏帶來的心疾,卻沒想到把她推入另一個火坑。


    且這個火坑,還是他親手造的。


    要是舒青窈能探穀雨的虛實,說不定可以趁機反牽製住他……


    可要是沒有成功,那陸皇後的秘密極有可能會暴露。穀雨那邊,也會打草驚蛇。


    “周公公。”不遠處,響起一道女聲。


    舒青窈本是走在周永升身前,聽到聲音,步子微微一滯,和他並行。


    對方帶著宮女款步而來。


    她一身湖藍繡染孔雀宮裝,梳著複雜的發髻,髻上綴滿珠寶。比起陸皇後,華麗有餘,端莊不足,一看便知是個張揚的。


    舒青窈謹記自己是宮女的身份,並不敢抬頭直視。待對方走到身前,一縷熟悉的蜜香直衝腦門,她心髒一緊,渾身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這香味,是錢貴妃!


    早年錢貴妃才剛入宮不久,曾自稱她不染香而遍體生香,如古書所載的香妃一般。可久而久之,對香味敏感的妃嬪就發現了,錢貴妃的“香”,是會變化的。


    春日的甜膩,夏日的清爽,秋日的醇厚,冬日的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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