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得那個公主瘋婆子又開始發瘋。


    兵分兩路。


    舒青窈剛走到門口,看到台階下兩張熟悉的臉,不由得頓了頓腳步。


    雖然皇子就那麽四個,見到舒玨倒也算在她意料之中。


    但見到舒明葭,她是萬萬沒有料到的。


    比起她離宮時,舒明葭長高了,也變得更美了。在那些公主中,除了她,就數舒明葭明豔動人。


    而巧合的是,她們兩個出身都卑賤,生母不被其他宮妃所容。


    一個,是舞姬;一個,是采蓮女。


    比起雲嬪,舒明葭的母親更加渺小如螻蟻。要不是明僖帝微服出巡,一時興起,泛舟蓮湖,又不慎摔入蓮池中,小小采蓮女和高高在上的帝皇,永遠也無法牽係在一起。


    不過,舒明葭也比舒青窈幸運。


    沒有束縛一生的彗星掃尾命格,卻有養母錢貴妃。


    所以她有那麽點資本恃寵而驕。


    明明同樣與那些皇子皇女格格不入,又偏生覺得高她一等,每每受到其他皇子皇女踐踏後,還會將那些折辱悉數轉到她身上,以滿足脆弱可憐的那絲自尊心。


    想起舒明葭曾經的嘴臉,舒青窈暗暗咬牙。


    踏風而前。


    風吹起她的冪藜,隱約露出麵具的冷色。


    舒玨怔了一瞬,問:“你就是雲青?”


    “正是草民,”她行禮,“敢問是哪位皇子呢?”


    周永升在旁邊引:“這位是四皇子,這位是五公主。”


    舒青窈便又重新見禮。


    在這過程中,舒明葭一直倨傲地打量她。


    末了,才開口:“就這樣子,也不怎麽樣。還裝神弄鬼的,戴著麵具,要是在宮中,本公主先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


    舒青窈故作一愣,趕緊低頭:“非草民故意如此,而是草民臉上有傷,不便顯露,以免驚嚇二位。還望二位明鑒,草民並無半分不敬之心,就連先前拜見皇後娘娘,草民同樣借此遮醜。”


    言外之意便是,陸皇後都沒有說什麽,你個公主有什麽資格來治罪。


    舒玨聽明白了她的話,眼神不由得深了深。


    旋即笑:“何必光站在門口?還是說,雲青公子不打算請我們進去?”


    “哪能呢!”舒青窈立刻側身,“二位貴客前來,當真叫這地方蓬蓽生輝!”


    這話正中舒玨下懷。


    邁步而行,輕描淡寫:“你這話,本宮倒有些聽不懂了。本宮記得,這處分明是是三皇兄的院落,怎就‘蓬蓽’了?還是說,在你心中,三皇兄……”


    這坑挖得未免太大,舒青窈默了一默,才道:“這院子雖是三皇子的,可三皇子畢竟久久未涉足此處。少了皇氣浸潤,再好的地方,也都隻是蓬蓽。而今四皇子和五公主造訪,皇氣再臨,草民瞧著這些花木,比以往都更嬌豔了些。”


    “嗬,你倒是會說話呢。”舒明葭譏誚。


    舒青窈淡笑著不再多言。


    等走到正廳,她才又開口:“二位稍等片刻,草民去看看茶沏得怎樣了。招財那家夥到底是個粗苯兒郎,辦事不仔細,少不得多叮囑兩句。”


    “嗐,這事兒,奴才去做就成!”周永升橫插過來。


    他伸腿的位置很巧妙,剛好把舒青窈的去路給擋住。舒青窈站定那刻,他對舒玨和舒明葭行了禮,自顧自地走了。


    於是舒青窈“順理成章”地留下來作陪。


    “你也坐。”舒玨開口。


    “是。”心不在焉地坐下。


    舒明葭在這裏,她的一顆心,根本就無法徹底冷靜下來。


    昨日麵對舒琰,她已經是強忍著惡心,才勉強在舒琰麵前偽裝出一絲泰然自若。


    但舒明葭……


    當年夥同那些人一起,踩她罵她,甚至剪掉她的頭發,在她的飯菜裏麵吐口水。


    這些心結,她沒辦法立刻解開。


    第208章 茶


    一雙清澈的杏眸掩在麵具之下,除她自己,無人可知此刻她的情緒已經低落到了極點。


    又偏偏隻能坐在這裏,麵對她厭惡的人。


    舒玨環顧打量,這裏的陳設明顯上了年頭,但能看得出仔細打掃過,倒也不顯得簡陋。說來這院子他也不是第一迴來,隻不過上一迴……


    誤打誤撞,叫他看到些不該看的惡心事。


    神思不免飄得稍微遠了些。


    記憶中有那麽個小小的女孩,好像從始至終都離他很遙遠。他亦沒工夫去關注,頂多每次幫舒琰時,順道看她兩眼。


    “皇兄。”舒明葭不解為何氣氛就這麽沉默了下來,開口叫他。


    舒玨迴神。


    “嗯”了一聲。


    又問:“雲青公子是哪裏的人?又是何時追隨沈小王爺的?”


    舒青窈微微頷首:“草民是苔州人,家裏早些年做著小營生,可六年前,苔州鬧了蝗災,餓殍遍地,之後又鬧瘟疫,家中親人全都不幸染疫去世。草民那時正好在蘇家當賬房先生的學徒,才僥幸保了一條命。”


    頓了頓:“待草民學成後,自是不便再留蘇家。機緣巧合下,結識了小王爺身邊的近衛雲奕。在雲奕的引薦下,這才有幸追隨小王爺。”


    “哦?那你的本事是什麽?算賬?”舒明葭細眉挑了挑。


    舒青窈淺抿唇角:“公主見笑了,草民什麽都會一點兒,但實則並不十分精通。小王爺看得起草民,也是覺得草民有趣,跟在路上,時不時能解解悶罷了。”


    對於舒青窈的本事,舒玨那邊的情報,也是模棱兩可,都說她厲害,又不知道她厲害在何處。唯一顯露的,就是一手挑選石料的本事。


    說到挑選石料……


    “你家裏做的小營生,是跟寶礦有關?”舒玨意味深長地問。


    舒青窈驀地想起那個要十座寶礦的大臣,不免多留心兩分,迴:“無關的,家裏以前就賣些胭脂水粉,娘負責賣,爹負責購貨,有時候娘也會自己調製些胭脂水粉。”說到這裏,她輕輕歎了口氣。


    正好叫舒玨和舒明葭能聽到的聲音。


    無人會揪著逝去的家人問,於是舒玨也轉移了話題:“那你這一手挑選石料,百發百中的本事,從何得來?”


    舒青窈笑:“離開先生後總得找份工來填飽肚子,於是什麽都學了一點兒。”


    “難怪你說什麽都會一點兒,你也是命途多舛了。”


    舒明葭順勢揶揄:“所以‘草民’就是‘草民’,果然如草一樣命賤,在哪裏都能長。”


    “公主說得極是,所以詩句有雲‘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舒青窈得體地迴。


    放在椅扶上的手指,偷偷蜷起,掐住自己的掌心。


    舒明葭沒好氣地冷哼一聲:“真真的能說會道,還本公主麵前拽起詩文來了。你那麽懂事,怎不見叫人趕緊的奉茶來。”


    其實此刻招財已經端著茶水在門口等候,不過周永升知道舒明葭今日的目的,又怕把沈清越這邊得罪狠了,最終算到舒玨頭上,也就囑咐他,沒有得召,不要進去。


    眼下聽到舒明葭的聲音,周永升趕緊道:“茶來了——”給招財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進去。


    招財端茶而入。


    正要走到舒玨身側的桌邊奉茶,舒明葭嫌惡地斜睨他:“說了你又髒又臭,怎麽還敢舞到皇兄和本公主的麵前來!這茶鐵定都是臭的!”


    周永升掬了一把汗:“公主息怒,這茶啊,是奴才先守著他濯手更衣,再燒水,泡好的。您……”


    “你這麽愛幫著他,莫不是你入宮前的親戚?還是兒子啊?”


    招財臉色驀地沉了沉。


    說他是太監的兒子,侮辱誰呢!


    正欲發作,周永升已經“哎喲”一聲:“公主啊,奴才可沒有福氣能有這麽大的兒子,奴才要有兒子能送終,那真是做夢都得笑醒嘍!”


    幸而有周永升打圓場,招財勉強按捺住情緒。但也不再繼續奉茶,端著站在哪裏,一動不動。


    舒青窈起身。


    走到招財身邊,從他手裏接過茶盤,輕聲:“我來吧。”


    將茶盞放去舒玨手邊。


    “府裏的茶葉都是小王爺從雲州城那邊帶來的,雲州城到底比不得皇都,茶葉定然粗鄙些。不過雲州城遠處邊境,茶葉也隨那邊民風粗獷,四皇子可以嚐嚐鮮。”


    舒玨淡笑不言,微微點頭。


    舒青窈又轉去給舒明葭奉茶。


    剛把茶盞遞上前去,舒明葭冷眼一瞪,抬手就把茶盞往她手上拂去。


    她鬆了手。


    茶水漫在她的手指上,更多的,灑去地麵。


    不待舒明葭開口,舒青窈已經賠禮道歉:“公主恕罪,公主恕罪,草民沒有端穩茶杯,驚擾了貴人,實在罪該萬死!”


    舒明葭愣了愣,責罵的話瞬間噎在了喉嚨裏。


    舒玨不禁歎了口氣。


    側目看了舒明葭一眼,眼神暗含警告。


    又問舒青窈:“沒事吧?可有燙著?”


    舒青窈搖搖頭。


    招財在一旁,忽而想起先前舒青窈囑咐的,叫他茶水準備溫溫的就行。


    難道……


    她未卜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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