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越:“依你之見?”


    裴言:“……各有利弊。”


    沈清越:“說來聽聽。”


    這一刻,裴言莫名想到一個詞:與虎謀皮。


    他和沈清越的確是同一戰線。


    他為除魏行昭母子,給白若璃報仇。


    沈清越則是要趁機謀得其他。


    兩者互不幹涉,是以,並不衝突。


    可眼下,裴言覺得,沈清越像隻老狐狸,什麽都叫他去打頭陣。而自己則縮在背後,打算坐收漁翁之利了。


    這樣的合作,不公平。


    ……可事已至此,他沒轍。


    隻能道:“既然小王爺說那毒非常人所得,以城官的能力,隻怕三年五載都查不出個所以然。倒不如我們做個順水人情,先找出毒,再做打算。”


    “小王亦如此作想。”說完,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很是小巧精致的青色碎冰紋瓷瓶。


    裴言:……


    舒青窈:……


    “裴大人身手甚好,把它放去該去的位置吧。”他一臉的雲淡風輕。


    裴言沉默地把瓷瓶收起。


    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果然是與虎謀皮。


    而舒青窈則是對那毒感了興趣,問:“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留心的?”


    第148章 戮


    沈清越沒有迴答她的問題。


    但她從他的神色已經看出來了。


    ——當天。


    發現魏啟閣的“病”不正常的當天。


    等了這麽久,沈清越才出手,她不清楚是那毒太難調查,還是他一直沒有等到合適的時機。


    亦或是,兩者皆有。


    裴言的加入,以及魏行勳的出現,無疑成了他的最好助力。


    那邊,仵作似乎有了說法。


    三人默契地起身。


    “大人,此毒並非常見之物,恕下官無能,還需多調查一番,才能得出結論。”仵作迴稟。


    城官正要開口,魏行勳道:“大人,還有這位師傅,我父親的死,以及背後真相,就一並托付給你們了!我等得起,但必須要有個說法!”


    城官自然道:“老城主的事,不消魏家大爺您多說,下官攜同僚等,定全力以赴!”


    於是此事暫告段落。


    待府衙來人,將魏啟閣的屍骨以及棺材移走,天色已黑。


    眾人乘車迴到魏府。


    不知是舒青窈的錯覺還是什麽,臨進門時,她忽然覺得平日懸掛照明的燈籠,被春風吹得左搖右晃,反而透出一股說不明的陰森。


    “唉。”魏老夫人在前麵站定。


    迴頭。


    “諸位今日……”她艱難地開口,“今日勞累了。”


    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她原本想說的不是這句。但還是顧及有沈清越這樣的外人在,生生轉了口。


    魏老夫人看向魏鄭氏,魏鄭氏懷中的魏錦棋又睡了過去,而魏行勳也抱著年紀稍大一點的魏錦書,隻有魏錦墨,睜著一雙眼睛,直直看著她。


    心下一動,她開口:“墨兒,今晚陪一陪奶奶,可好啊?”


    魏錦墨心髒一緊。


    他平日是天不怕地不怕,又是三兄弟中最大的,所以在很多人眼裏,他是個即將可以獨當一麵的少年郎。但說到底,他也才十來歲。個子高些,心智也沒那麽成熟。


    故此聽到魏老夫人的提議,他當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下意識伸出手抱住魏行勳,不敢應聲。


    這樣的動作,無疑於暴露。


    魏老夫人臉色微微一滯,明白了。


    果然。


    就知道今日這事不會無端而起。就是沒想到魏行勳有如此手腕,能布置設計好一切。而且,魏行勳似乎背後還有其他隱藏勢力。


    她眸色幽深,不經意地掃過在場每一個人。


    卻著重看了沈清越和裴言。


    這兩人,還是一副老樣子。


    迴想在山上時,兩人並不多,但處處落在點子上的話,她心思愈發深沉。


    等不得了……


    魏老夫人很快收斂好情緒,摸了摸魏錦墨的頭,給自己找補:“奶奶差點忘了,今日墨哥兒可是受到了驚嚇,還是早些迴去休息吧!”


    魏行勳敏感:“看到父親的屍骨,倒不算驚嚇,隻不過父親之死,才足以讓我們膽寒。”


    魏老夫人咳嗽起來,搖手,示意他不必再繼續說下去。


    隨後眾人便各自迴到了自己該迴的地方。


    若蘭院。


    舒青窈當即叫霧菱備好濯手的零碎兒,而後把一雙手浸到漂浮著玫瑰花瓣的水裏,反複清洗。


    即使早就用過皂角等物,她始終覺得心裏涼颼颼的。


    屍骨的感覺……


    原來是這樣的。


    眼前恍惚生出霧蒙,在霧蒙散盡時,她看到了雲嬪那張無人能及的妖冶嫵媚的臉。


    轉瞬間,那妖冶嫵媚的臉被四麵八方不知名的手狠狠摑打,捏皺,嬌嫩的肌膚泛起玫瑰色,卻愈發豔麗得令人驚心動魄。


    可最後呢?


    再傾世的美人,絕色的風華,終究會折於黃土之下,化為一抔。


    她……


    連雲嬪的屍骨在哪裏都不知道。


    這一切,隻因她有一個縱妻行兇的父親,明僖帝。


    身為一國之君,不可能不知道後宮種種。前朝錯綜複雜的關係,後宮女人的牽製,都是一場場博弈。而她的母嬪,隻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這粒塵埃生得太美,反招來殺身之禍。


    若雲嬪沒有入宮,隻是那個醉心舞蹈的舞姬,終其一生托於誌向,那將是比朝陽還燦爛的一生。


    閉上眼睛,舒青窈心中一陣說不明的情緒,直到察覺到濯手的水如周遭空氣一般的涼,才拿出來,由霧菱輕輕擦拭。


    失神良久。


    半炷香後,她才吩咐備熱水沐浴。


    房中隻剩下她一人。


    手指無意地掃過南風所送的玉佩,她斂起雙眸,想起魅君那突兀的一句“賤人的種”。


    這樣的話,她聽過。


    因為她就是那個“賤人的種”。


    此話出自於那些自詡高貴的娘娘們的口,帶著嫉妒、不甘、憤怒、輕視。


    那魅君呢?


    魅君口中“賤人的種”是指明僖帝,那賤人……


    是明僖帝的母後?


    舒青窈赫然一震。


    魅君是個女人?


    而此話帶著嫉妒、不甘、憤怒、輕視……這樣的情緒,難道魅君曾也是後宮中人?


    如此說來,得是好早以前的事了。


    明僖帝父皇,也就是她的皇祖父,她是半點印象也無的。


    據說大皇子出世的時候,皇祖父就已經不在了。連太上皇都沒機會當,皇祖母也同樣殉情而去。


    宮中人對那一位“皇上”也隻字不提,就好像皇祖父根本不存在一般。


    隻是,留下的政績是無法騙人的。


    皇祖父的政績被記載於史冊,幾項利民之舉,她從小就在太傅那兒的書裏看過。


    ……也好像隻在太傅那兒的書裏看過。


    想到這裏,舒青窈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此事已截然超出她的推測,不過無論如何,她也必須迴一趟京都了。


    微微側眸,見香爐中的香已燃至盡頭,舒青窈不禁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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