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二小姐不知自己是如何隨太後迴到寢宮的。


    馮太後坐下,寢宮內外立即傳來抽噎的聲音,馮氏女眷被嚇得六神無主,在這樣的時候也顧不得儀態和禮數,紛紛看向馮太後。


    “太後娘娘,您可要救救馮家。”


    她們在這裏都被要挾,外麵可能早就鮮血滿地了。


    馮二小姐看著亂成一團的眾人,呆愣地站在那裏,她從未想過馮家能有今日,眼下所有的女眷,大約也和她一樣。


    馮家不是皇族,卻因太後娘娘成為大齊最風光的外戚,大家都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就算太後躲入行宮,大家還是覺得太後有手段帶著他們走出去。


    直到行宮被圍困,大家也不敢相信會淪落到這地步。


    馮太後道:“剛剛外麵說的話你們都聽到了,馮奉知打了敗仗,哀家護不住你們了。”


    哭聲更大了些。


    馮太後厲眼看去:“都給我閉嘴。”


    這話音落下,哽咽之聲立即被吞咽進喉嚨裏。


    “太後娘娘,您不能不管我們啊。”


    “娘娘,您若是撒手了,整個馮氏一族就真的完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一通,馮太後冷哼一聲:“哀家管的還少?馮氏族中哪個不是哀家庇護?可哀家養著你們這些年,你們又做了些什麽?”


    “馮奉知、馮成海但凡有一人打了勝仗,局麵也不會變成這樣,你們更是如此,隻能縮在京中做你們的富貴大夢,想著哀家有一日掌權,你們更加肆無忌憚


    ,甚至敢將蕭氏踩在腳下。”


    馮家女眷們不敢去與馮太後對視,紛紛低下了頭。


    馮太後道:“哀家是如何爬上這個位置,你們不過就是聽聽罷了,裏麵有多少苦痛,你們根本不明白,所以你們也不知道,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沒誰能靠得住。”


    馮太後說到這裏,目光掃向眾人:“現在你們隻有兩條路可走,要麽在禁軍攻進來之前自盡,算是保住了一份體麵,不管後麵如何,都與你無關,除去死時那點痛苦,也算富貴榮華一生。要麽就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屈辱,設法活下來,興許……還能找到機會一家團聚?當然更大的可能是你要親眼看到家破人亡,不過就算夫君、兒子死在你們麵前,你們也得咬牙活下來,不到閉上眼睛那一刻,不能放棄東山再起的機會。”


    “就這兩條路,你們自己去選吧!”


    馮太後揮了揮手,馮家女眷們不願意散去。


    馮太後著實惱怒,大喊一聲:“滾。”


    眾人這才陸陸續續地走出去。


    到底是死還是活,就要看個人自己的抉擇了。


    馮二小姐挪不動腳步,她控製不住地顫抖,她與別人不一樣,她父親是當朝國舅,還是這次主要被彈劾之人,她隻會比族人更慘。


    “姑……姑母。”馮二小姐臉上露出哀求的神情,她本以為太後不會理會她,卻沒想到片刻之後,太後抬起眼睛與她對視。


    “你不想死?”馮太後道。


    馮二小姐拚命地搖頭。


    馮太後接著道:“你還年輕,興許能用身上的皮肉換得一條性命。”


    馮二小姐繼續搖頭:“不……不……我不想,求姑母……姑母送我出京。”


    “姑母,”馮二小姐跪下來哀求,“我兄長沒了,父親也下落不明,母親想必已經被抓,家裏就剩下我一個了啊,姑母……”


    馮太後眼睛中露出幾分哀戚,馮奉知事她的親弟弟,她最掛心的馮家人,她如何不想讓他們活?


    “你知道為何我會答應,幫你說項,讓你嫁給蕭煜嗎?”


    馮二小姐不知道為何馮太後會在這時候提及這樁事。


    “因為我以為,你真的有機會,”馮太後道,“爬到我的位置。”


    第488章 當年


    馮二小姐早就知道馮家有意扶持蕭煜,並沒有覺得很驚訝,不過太後顯然對她的反應並不滿意。


    太後向馮二小姐示意,讓她附耳過來。


    馮二小姐戰戰兢兢地靠過去,她覺得馮家淪落到這般地步,太後已然有些瘋癲。


    太後低下頭,湊在馮二小姐耳邊:“因為蕭煜本就是先皇的嫡子。”


    馮二小姐睜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後微笑著重新坐直了身體,然後她乜著馮二小姐:“我手裏有那女子的畫像,聽說還是個啞巴。”


    “你生得很漂亮,在京中也難尋比你麵容更姣好的貴女,我以為你對付一個啞巴綽綽有餘,沒想到,蕭煜竟沒有半點的猶豫就拒絕了你。”


    “之前我想過很多次,到底應不應該和蕭煜聯手。我也知曉,隻要幫他查明身世,大齊沒有人能與他爭奪那皇位,但我也很猶豫,張皇後的死雖說與我無關,但我知曉真相卻沒有說出口,蕭煜這樣的脾性,不會感念我的恩德,因為他很清楚,我這樣做都是為了利益。”


    “不能用恩情拴住他,馮家中又沒有出挑的子弟,那麽結果……我大約可以做一輩子的太後,但馮家我便一點都幫襯不上了,因為蕭煜坐上皇位,不會給我機會插手朝政。”


    “若他的皇後也是馮家人,也許我們還能爭一爭。就這樣互相試探著,到了關鍵時刻,我向他提及了這門親事。這門親事沒做成,但當時蕭煜和你並沒有看清楚,你們失去的到底是什麽,隻有我知曉,蕭煜永遠不可能知道親生父母是誰,而你……僅僅以為丟失了一次極好的機會。”


    “不,你失去的是這輩子唯一一次機會。你的福氣、運數早都用完了。”


    馮二小姐茫然地屋子裏走出來,不,應該說是被宮人丟了出來。


    馮太後院子的門被關上的瞬間,她最後一線希望仿佛被人捏碎了,比起剛剛的混亂,現在的行宮靜寂的可怕,人不知道都去了哪裏。


    馮二小姐下意識地往住處走,走進後院的院子,終於看到了一個個熟悉的人影,她一直提著的心剛要放下,可就在這一瞬,她視線中的三個女眷齊齊地踢開了腳下的凳子。


    那一雙雙穿著精美繡鞋的腳,掙紮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馮二小姐張開嘴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但這樣的時候,誰也無暇理會她。


    一個時辰到了,鄭威帶著人衝入行宮,他們先去了太後的住處,院子的幾間屋子裏都有自縊的宮人,她們知道的太多,也跟著太後做了不少事,一旦被抓生不如死,此時了結自己,是最好的選擇。


    太後端坐在椅子上,她並沒有去死,經曆了這麽多風雨,無論什麽結果她都能接受,隻想睜著眼睛看到最後。


    鄭威吩咐人抬去了肩輿,請太後坐上去,他們抬著太後,繼續在行宮中搜羅。這大約是對太後最可怕的折磨。


    讓她親眼看著馮家如何覆滅。


    自盡的女眷屍身來不及收拾,有的甚至還掛在房梁上,吞金的人尚未咽氣,在地上翻滾,這樣的場麵,鄭威雖然早有預料,仍舊皺了皺眉頭。他也很清楚,這些人的選擇是對的。


    “剩下的人抓起來。”


    太後微微抬了抬眼皮,看到被驅趕到一旁的女眷,馮二小姐就在其中,她嘴角翹起露出一抹冷笑,有些人鼓不起勇氣去死,之後的折磨會讓她懷念,尚可以體麵離開的這一刻。


    七八個女眷被綁縛著帶去大理寺,下人則會關押在刑部大牢。


    太後坐進了馬車中,馬車一路到了宮門前,臨入宮的那一刻,馮太後撩開了簾子,看到站在宮門口的眾人。


    豫王太妃站在人群裏,這次狀告讓她順利離開了宗人府。


    馮太後看著豫王太妃,等到兩人目光相接那一刻,馮太後臉上露出一抹頗有深意的笑容。


    豫王太妃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馮家會落得今日的結果,根本原因是馮奉知打了敗仗,但她狀告馮家暗害蕭煜也給了太師借口,馮太後這是恨急了她,心中應該正在算計要如何對付她。


    果然,太後示意馬車停下,然後她看向不遠處的大理寺丞。


    “京裏抓了不少人啊,”太後自嘲道,“不用說馮氏一族,與馮氏來往的人家也被大理寺登門了吧?”


    大理寺丞躬身行禮,沒有多言。


    馮太後本也沒想聽他說話,她接著道:“但哀家看來,還有漏網之魚。”


    大理寺丞不禁有些意外。


    豫王太妃渾身汗毛豎起,這一刻她想要立即離開,她戰戰兢兢去看馮太後,馮太後的目光果然也落在她身上。


    “暗害蕭煜的人,可不


    止是馮家,”馮太後嘴角彎起露出笑容,“豫王太妃,那證據你到底是何時得到的?真的是不敢確定真假,所以沒有拿出來嗎?還是故意藏匿,眼看著蕭煜被殺?”


    豫王太妃隻感覺周圍的視線紛紛落在她身上:“煜哥兒是我的骨肉,我真的知曉實情,絕不會隱瞞,一個母親怎會害自己的孩兒?”


    “虎毒不食子,這話說的沒錯,”馮太後道,“但如果,那孩子不是她親生的呢?”


    豫王太妃整個人愣在那裏。


    馮太後轉過頭去看不遠處的相王:“老相王,哀家曾讓你在族中尋一個人,你還記得嗎?”


    相王仔細想了想,點點頭:“是有這麽迴事。”


    馮太後接著道:“你可知我尋那人是為什麽?”


    相王道:“微臣問過,您沒有說。”


    馮太後道:“我是問他當年張皇後最後一胎生下的孩兒,到底有沒有夭折,你猜他說什麽?”


    巨大的恐懼向豫王太妃壓來,她的心仿佛就要躍出嗓子口。


    馮太後道:“他說,張皇後產下一男嬰,那男嬰十分康健,並無先天不足之症,但半個時辰後,卻說張氏的兒子太過羸弱,已經夭折了。一個康健的孩子,怎麽突然成了這般?你們說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麽緣由?”


    “巧合的是,當天晚上,豫王太妃也產下嫡長子蕭煜。我記得太醫院有給豫王太妃請脈的脈案,上麵說豫王太妃胎氣不順,肚腹始終不長,有滑胎之兆。豫王太妃為此一直臥床養胎,生產之前幾日甚至見紅,沒想到卻生下了一個白胖康健的孩兒。”


    豫王太妃想要打斷馮太後的話,但顯然馮太後還沒有盡興:“其實那會兒還有一個甚少人知曉的秘密,張皇後和豫王太妃生產前,太祖總會夢到嬰兒啼哭,夜夜不得安穩,於是尋到清正寺的高僧,高僧推算怨嬰纏身,此乃太祖和大齊的因果,太祖背上這因果,五年內恐會賓天,大齊背上這因果,會生禍亂,國運也隨之動蕩。”


    “後來我才知曉,那高僧泄露天機,三日後便圓寂了,太祖便對此話更加深信不疑,極為忌諱那年生下的嬰孩兒。可惜那會兒先皇並不清楚這些緣由,否則定會在張皇後生產時多加派人手。”


    馮太後盯著豫王太妃:“先皇不知內情,但有人知曉對不對?”


    第489章 盯著她


    馮太後那雙眼睛如同是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似是要將豫王太妃吸進去。


    “太後在說些什麽?”豫王太妃道,“我不知曉,我沒聽說過。”


    馮太後笑道:“那就去查朝廷的檔記,看看清正寺高僧入宮的時候,是誰陪侍在太祖身邊。”


    豫王太妃自然知曉,那是老豫王。


    一天夜裏,老豫王從宮中迴來,臉上神情低沉,他看著她高高隆起的肚腹,眼睛中多了許憂慮,然後她聽說了高僧所說的話,也是從那日開始,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否能存活,還牽連著整個豫王府。


    老豫王偷偷安置了一個與她月份相當的婦人,本以為事情必然穩妥,就算她的孩子有閃失,也能令那婦人立即生產。


    可不巧的是,那日催生婦人時,遇到難產,不顧婦人性命將孩子拿出來的時候,孩子已經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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