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給你加五貫錢還不行?我家二爺看到呂家二爺穿了,就想要一樣的,若是買不到,這個年節都過不好。”


    薛掌櫃拱手道:“這幾件真的不行……”


    說完他又歎口氣:“一會兒我去鳳霞村看看,若是他們手裏還能拿出一件,肯定給您。”


    “那還等啥一會兒,”那人心急,“現在就與我走一趟唄?不瞞你說,鳳霞村我自己去過,但無論怎麽說,人家都不賣,說全都訂給你們了。”


    那人說著壓低聲音:“薛掌櫃這筆買賣做的可真好,別人還不知道鳳霞村的時候,您將那邊的皮襖都給拿下了。”


    薛掌櫃笑著道:“也是碰上了。”可不是碰上了,趙家女郎自己找到的薛記鋪子,他也就是很快做了決定,要與鳳霞村長期做這筆買賣。


    趙家女郎也像之前答應過他的一樣,即便有散客登門,也是一律不賣,不過當時說好了,鳳霞村可以自行賣皮襖,但價錢要比薛記貴,可最近這一次,他將鳳霞村出的所有皮襖都買下了,拿出了五十貫做定金,鳳霞村也就許諾不會再給旁人。


    薛掌櫃暗自慶幸,當時答應了寄賣皮襖,否則他隻有跺腳後悔的份兒。


    兩個人正說著話,進門皮襖的管事開口:“薛掌櫃,我們來取定好的皮襖。”


    薛掌櫃笑著迎客,然後從裏間捧出了包好的皮襖給管事驗貨,片刻之後,管事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下離開了薛記鋪子。


    之前說話的那人,再也忍不住,一把撈住了薛掌櫃的手臂:“快,我家車就在外麵,現在與我去趟鳳霞村,要不然今晚我迴不去了,就賴在你鋪子裏。”


    薛掌櫃無可奈何,隻能將鋪子交給二掌櫃,然後與那人一同乘車


    往鳳霞村去。


    “鳳霞村的皮襖做的不錯,”那人在車上與薛掌櫃閑聊,“但我聽說那裏的人不太好,欺壓別村的遷民。”


    薛掌櫃一怔,他抬起眼睛:“誰說的?”


    那人壓低聲音:“可能你最近在鋪子裏忙,不知曉。這不鳳霞村因為皮襖做的好,名聲傳開了,就有不少人暗地裏打聽,也就問出點消息。”


    薛掌櫃不說話,仔細地聽那人說。


    那人道:“鳳霞村不是尋了不少遷民過來幫忙做針線嗎?他們給那些婦人,一天二十文錢。”


    聽到二十文,薛掌櫃愣了一下:“這麽少?”


    那人點點頭:“不是一個人說了,不少人私底下議論。”


    薛掌櫃還是不信:“二十文,有人能幹?”


    “給吃一點飯食,”那人道,“那些人幹一日的活計,所以鳳霞村給些吃的,野菜餅,粗糧啥的。這些遷民本來就缺衣少糧,能有東西吃,少點銀錢也就認了,不過聽說活計做不好,還要扣工錢。”


    “這是看準了遷民無論如何也得要這口吃的,往死了打壓工錢。我們家裏也有不少田地,也會讓人來耕種,這鳳霞村做的可比我們還要狠。”


    薛掌櫃腦海中浮現出的是趙家女郎的模樣,那女郎看著不像是那樣的人,如果真的那麽在意銀錢,就不會那般大方地讓價兒,見錢眼開的他見得多了,不說一眼就能認出來,但做一次買賣也就摸透了。


    他從心底裏不相信那些話,那人嘴裏的鳳霞村和他看到的大相徑庭。


    薛掌櫃道:“會不會有人故意中傷?”


    “我覺得不太可能,”那人道,“一個說壞,兩個都說他們?我們相熟,我才提點您,多留意鳳霞村,不要被他們騙了。”


    “能騙我啥?”薛掌櫃笑道,“都是拿了貨再給銀錢,這一點眼光我還是有的,你們隻管放心。”


    說完這話,薛掌櫃又陷入思量中,他記得上次去鳳霞村,看到了外村的人圍著趙家女郎說話。


    他遠遠地看了一眼,雖然不知曉他們在說些什麽,但總感覺這些人很是敬服趙家女郎。


    他有意與那人說上幾句,不過往深了琢磨,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何用意,也就沒有開口。


    兩個人到了鳳霞村,薛掌櫃下車往村子裏走去。


    鳳霞村與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有了些變化,這裏的人身上穿衣裳厚了不少,他猜測可能裏麵加了碎皮毛,村


    子裏還多了不少的雞、鴨,家家戶戶炊煙嫋嫋,院子裏放了不少蒸好的餑餑,是為年節準備的。


    薛掌櫃進了村,剛好被許阿奶看到,許阿奶上前道:“薛掌櫃,您來了,這是要找我們洛姐兒?”


    薛掌櫃點點頭。


    許阿奶道:“洛姐兒她們去寨子了,不在家。不過洛姐兒說了,若是薛掌櫃來,讓我們說一聲,村子裏真的沒皮襖了,這裏裏外外人手不夠,做不起來了,您還想要隻能臘月二十六再來看看。”


    薛掌櫃應聲,轉頭去看那人,發現那人正往村子裏張望。


    薛掌櫃咳嗽一聲,那人才收迴目光。


    “走吧,”薛掌櫃道,“我就說真的沒了,你還不信,白跑了一趟。”


    薛掌櫃向許阿奶道別,帶著那人走出村子。


    那人出了村口忍不住道:“不是說周圍村子的遷民都來嗎?怎麽……”


    話音剛落,就聽到鳳霞村裏一陣喧嘩,一個漢子喊道:“二十文錢,你們都不肯給?這都年節了,家裏連口糧食都沒有,你們也不差這點工錢。”


    漢子的話就說到這裏,從村子裏走出幾個半大小子,與漢子說了幾句,漢子就垂頭喪氣地往村口走來。


    薛掌櫃還沒迴過神來,他旁邊那人已經向前走了兩步,顯然去迎那漢子了。


    薛掌櫃登時皺起眉頭,他今天帶來的人是丁家管事,丁家在洮州的富戶,家中有商隊,那位丁家二爺,看上了鳳霞村的皮襖。


    薛掌櫃開始也沒放在心上,寨子毛皮做的皮襖,別人家稀罕,丁家可不一定,問問也就罷了,沒想到從此之後,天天登門來買。


    已經買走了兩件,這又說丁家二爺自己也得穿……


    仔細琢磨整件事,薛掌櫃有種不好的感覺,他沒有辦壞事吧?貿然帶著丁家人來,會不會給鳳霞村添麻煩?


    丁家是真的要皮襖,還是有別的心思?


    薛掌櫃想到這些,有了防備,很不願意與丁家管事透露更多。反而急著要將丁家管事帶走。


    可是丁家那管事顯然盯上了外村的漢子,快走幾步便跟漢子道:“這是怎麽了?還與鳳霞村的人吵起來了?這村子的人可不錯,給遷民尋活計,不知道養活了多少人呢!”


    漢子聽到丁家管事的話,臉上露出憤怒的神情:“你咋知道?他們養活了誰?你知道他們給多少工錢?忙活了半個月就二百文不到,這是要讓我們活活餓死!”


    第302章 被騙


    那漢子越說越激動,但礙於正站在村口,他迴頭望了望鳳霞村,張開的嘴又閉上,隻是悻悻地“呸”了一口,抬腳向前走去。


    丁家管事沒有立即追上去,而是等那漢子走了一段路,這才與薛掌櫃一起上了車,讓人趕車前行。


    路不好走,離鳳霞村西村稍遠一點,丁家的騾車就將漢子追上了。


    薛掌櫃看著丁家管事又要去招唿那漢子,立即伸手阻攔,不過沒能攔住,管事已經道:“爺們兒要去哪裏?坐騾車上,我們捎你一段。”


    漢子先是沒理。


    薛掌櫃看了看漢子腳上破爛的鞋子道:“你也是看你鞋都走破了,這樣到家,腳肯定要凍傷。”


    這話說到漢子心裏去了,他躬身向丁家管事行了禮,這才小心翼翼地上了騾車,也不好意思實實在在地坐著,就欠著半個身子,屁股在車上搭了個邊兒。


    丁家管事看漢子麵容憔悴,試探著道:“家裏有難事?”


    漢子深深地歎了口氣:“到年節了,啥也沒有,能不難?”


    丁家管事接著道:“你是在鳳霞村尋活計的?”


    漢子搖頭:“以前在這裏做活兒,現在都不來了。”


    為啥不來漢子沒說。


    薛掌櫃聽著漢子的話,再看那漢子困苦中帶著怨怒卻又不敢發放的模樣,不禁有點懷疑,這漢子說的都是真的。


    因為太像實話了。


    這麽一想,薛掌櫃心裏又沉了沉,他不希望鳳霞村是那樣的,不是擔憂這幾筆買賣,而是……他覺得那趙家女郎很厲害,將來必定會一番作為,何必貪圖這點小錢?真的如此貪心,那她的路也走不長。


    薛掌櫃不說話,在丁家管事幾次試探著詢問下,那漢子也開了口:“都說明年有了收成就好了,多少人能撐到明年?”


    丁家管事道:“你們也想想法子,鳳霞村不也是遷民?他們咋就有銀錢賺?我看他們村子裏還養了六畜。”


    “那咋能一樣?”漢子道,“人家認識寨子的人,還與衙署有來往……”


    漢子說到這裏,嗓子一噎,閉上了嘴,直覺說錯了話。


    丁家管事仿佛也有所明了:“你還是得想想出路,洮州城裏那麽多流民,糧食定然不夠吃。”


    漢子額頭上的皺紋仿佛更深了


    些。


    “不過,”丁家管事道,“聽說京中來人了,眼下已經到了岷縣,還有兩日就會進城,就是來看洮州這邊遷民的情形。”


    聽到京中要來大官,漢子的眼睛都亮起來:“真的?”


    丁家管事道:“你們不知曉?”


    漢子搖搖頭。


    丁家管事頗有深意地一笑,然後道:“那千萬不要與人說,是從我這裏聽到的,我們也不容易……”


    言下之意怕惹禍上身。


    管事不再說話,騾車上安靜了許久,三個人各有所思。


    眼見就要進城了,漢子要去集市買些東西,正要開口下車。


    管事又感歎一句:“京中來人,定要去鳳霞村西村。”


    鳳霞村西村日子過的那麽好,可都是趙景雲的功勞,漢子徹底明白過來,京中官員為何要去鳳霞村?


    鳳霞村不缺糧食,還有六畜,朝廷的人見了定然覺得流民過的很好。


    漢子睜大了眼睛,一副明了又詫異的模樣,可慢慢變成了憤怒,最終一臉的死灰色。


    管事再次囑咐:“你莫要與人說,是從我這裏知曉的。”


    漢子下了車,丁家管事將薛掌櫃送迴鋪子。


    薛掌櫃眉頭緊皺,走的時候彎著腰,步子邁得很慢,顯然去的時候和迴來心境已然不同了。


    “差不多了。”丁家管事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京中傳來消息,幾個上官來洮州查看情形,趙景雲這樣的官職,不會事先知曉,他們與鄒光大商議好了,就借著這個機會,給趙景雲找些麻煩。


    讓上官親眼所見,報去朝廷,趙景雲這些人就在洮州無法立足。丁家管事心中冷哼,他就是個下人,但就連他這種人都知曉,趙景雲芝麻點的官,居然想在洮州隻手遮天,簡直就是妄想。


    就讓趙景雲再猖狂幾日,等到京中上官來了,就在洮州擺上一出好戲。


    丁家管事想著,嫌棄地撣了撣那漢子放在坐的地方,這一幕剛好落在薛掌櫃眼裏,薛掌櫃站在門口,悄悄地挑簾往外看,隻因為今日的丁家管事太奇怪了。


    瞧到這些之後,薛掌櫃心裏有了數,他就知道丁家人不是真心關切那些遷民,看來他的擔憂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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