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下,方柔很認真地看了一眼清沅,說:“有些話阿言姐姐問不出口。你實話同我說吧,你家三少爺……到底如何?”


    清沅說:“姐姐想必也清楚,我來京城的日子不算久……三哥哥願意刻苦,也沒有什麽惡習,在外名聲頗佳……文章錦繡,筆墨光華。”


    她不能說阮熹不好,也不能不負責任地一味說他好。


    方柔看了她一眼,覺得她的確聰慧。話中意思:此人表麵文章很好,內裏尚不分明。


    方柔點點頭,“謝謝了。”


    “也沒有幫上姐姐什麽。”


    方柔頗有深意地一笑,“你若願意,倒是可以引你見一見瑤湘郡主。”


    話出口又覺得不太妥當,畢竟她喜歡的人,不代表郡主也喜歡。


    清沅看著她,“姐姐往後,可一定要不留給自己後悔的餘地,才能講這樣的話。”


    方柔訝然,她竟看出來了,“你這個丫頭也太……”


    “我深居簡出的,不喜歡出門,多謝姐姐好意了,是我不識抬舉。”說完就向方柔眨了眨眼。


    方柔隻覺得自己更欣賞她了。


    兩人不知不覺走到了垂花門,清沅不再往前走,便與方柔別過。


    剛迴身走沒多遠,方柔的丫頭就追過來,說:“這是我家姑娘尋常愛吃的糕點,一直備著在馬車裏的,叫奴婢送過來,說姑娘一定也喜歡。”


    看著眼前的食籃,她倒沒發現,這方柔還是個不認輸的。


    “替我謝謝你家姑娘。”清沅親自接過來。


    忘憂覺得自己帶上的銀子果真派上了用場,正要掏錢。那小丫頭又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我家姑娘說,她向來喜歡強人所難。”便轉身跑開了。


    忘憂看了看捧在手裏的銀子,有些無辜,“姑娘,這……”


    “收起來吧,無妨的。”清沅說,打開蓋子,裏頭各色尋常點心,香味撲鼻。


    這也是個有趣的。


    ******


    走迴朝陽館,今日卻靜得過分。


    “這些丫頭又往哪裏躲懶去了。”忘憂恨恨地說。


    聆風正提了熱水從廊窩拐過來,看見清沅就要行禮。


    “你倒聰明,知道姑娘迴來了要沏熱茶。”忘憂說。


    聆風瞪著一雙眼看她,“這是給三姑奶奶沏的。”


    “三姑奶奶?”阮清汝來幹什麽,清沅問她:“現在是誰在屋裏伺候,怎麽是你來沏茶?”聆風原是看門打簾子的,這是問雪的活。


    “奴、奴婢也不清楚……”


    清沅快步迴屋,她這才想起來,凝香說做衣裳的布和棉花都不夠了,今日要去登記拿來,合歡又趕著去領這個月的月例,那問雪呢,這丫頭去哪了?


    屋子裏清汝正拿著本話本子瞧,清沅進來,她連忙起身。


    清沅警覺地打量了四下,尋常她內室的槅扇都是關著的,東稍間做了暖房,在這裏見客,可是西稍間書房裏……她看著清汝手裏的書。


    清汝笑著說:“這就擺在妹妹桌上,我等著無趣便拿來看看,可有什麽要緊的?”


    清沅搖搖頭,“姐姐自便就是。”


    “是我想的不周到,這就上門了,”清汝隨意把書放在桌上,“妹妹可忙完了?”


    清沅吩咐聆風把熱茶沏上,“也無甚大事,姐姐可是有事?”


    清汝笑著,“也不算,我與你姐夫搬去了自家宅子,就在細柳胡同。”


    清沅點點頭,“恭賀姐姐喬遷之喜。”


    “這不,送了些紅糖果子,新蒸的福糕兒福餅兒過來。”


    清沅預備著到時候自己也送些紅竹石的飾品,炭雕的擺件過去,就算是自己的一些心意。


    “妹妹等喬遷那日不過來看看嗎?”


    “不了,謝謝姐姐好意,我不太慣常出門。如今手頭還有事情要做,眼看要開春了,府裏如今缺人手,幾件春衣還等著做。”


    “也不差這一兩日的。”清汝說。


    她實在不太喜歡出去拋頭露麵,況且是清汝家裏,她這個姐姐少不得又要用她的麵子去貼阮清霜的裏子,她不耐煩做這種事。


    “姐姐便請二姐姐去吧,我實在脫不開身,近幾日身上不太舒坦。”


    見她直接駁了自己麵子,清汝麵色僵了僵,她是想請阮清霜和楊氏,可是自己嫡親妹妹不去算個什麽理?況且家裏有兩個姑娘的,卻隻出去一個,難免叫人猜疑。


    “七妹妹你……”


    “姐姐可去給二伯娘送東西了?”清沅問她。


    阮清汝一向不太看得見魏氏,“還沒有……”


    “恐怕嬢嬢在等您了,姐姐快些去吧。”這麽不客氣的逐客令,阮清汝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哼了一聲:“隨便妹妹吧。”


    說罷自顧自出了門。


    忘憂看著姐妹兩人這番對話,心裏不免有些擔心,“姑娘,你今日何必這麽衝,三姑奶奶她……”


    清沅自己走進書房裏一一查看,她是最厭惡別人擅自進自己房間和動自己東西的,何況這個別人擺明來者不善。


    “我知道你要拿‘怎麽樣都是親姐妹’這句話來說,”清沅看著她,“可是你把人家當親姐妹,也要人家把你當親姐妹才是啊,哪裏有一方上趕著去貼,另一方心裏卻算盤打得清楚。”


    忘憂不語,三姑奶奶自來京後的確和大房二姑娘親近得多,便是朝陽館也是頭一次來。


    她當年把崔氏氣成那樣,不光不彩地出了阮家門,仗著如今隻有她和自己在京城,就想以大欺小來管她?阮清沅隻覺得好笑。


    問雪這時候進門了,惶恐地來給清沅請罪。


    “你跑哪去了,不知道姑娘吩咐過嗎,屋裏必得守一個人。”


    問雪期期艾艾地說:“三姑奶奶一來就吩咐,叫去看她那匹馬,喝什麽水用什麽料……催了奴婢好幾下。”


    “糊塗東西,那是什麽畜生,比姑娘的吩咐還要緊!”忘憂橫眉怒目地罵她。


    問雪低著頭輕輕啜泣。


    “你可收了銀子?”忘憂問她。


    問雪忙抬頭說:“奴婢哪裏敢啊,三姑奶奶要給,奴婢沒收,本想著去囑咐一句也就是了,很快能迴來,沒成想三姑奶奶的車夫是個耳朵不好使的,歪纏這許久……”


    忘憂還要罵她。


    “好了,下去吧,等會兒讓俞媽媽來教她。”


    自出了詩文集的事,清沅不想追究,俞媽媽也算是真的肯盡心了,如今管著小廚房曲三家的和院子裏做粗活的一兩個婆子,日常不是在灶上就是在漿洗處,或是盯著大廚房和迴事處發放給小丫頭們的一幹夥食雜物,很自覺地幾乎不進自己房裏。


    “姑娘,都怨我。”忘憂說,凝華嫁人後,清沅把房裏一手事托付給她,誰知道下麵幾個丫頭卻不經事。


    “也是我托大,不願意用新人,這麽看還是要再添上一兩個丫頭。”清沅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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