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點頭應是。


    何家賢見她二人都在,便說道:“問你們一件事情,咱們燕州城,哪位媒婆的嘴最厲害?”


    雪梨忙道:“奴婢知道的有兩位,一位姓魏,一位姓張。”


    何家賢道:“那哪一位身體好些,年輕些?”


    雪梨道:“那要數魏媒婆。”


    “好,你去請她過來。”何家賢拍手決定:“隻是要悄悄帶進來,不許走漏半點風聲。”


    雪梨笑著答應,並不去打聽是幹什麽,為什麽。


    何家賢叫了齊娘子過來說話,問她梅小姐表現如何?


    齊娘子點頭:“除了嬌氣講究些,並沒有什麽大的毛病。不過她是京城來的,那邊過日子慣就精細些,倒也無妨。”


    何家賢不想瞞她,開門見山說道:“我想將她許給四少爺。”


    齊娘子聽她這麽說並不意外,隻抿嘴略微一思忖,就道:“是一樁良配。四少爺雖然是庶出,身份差些。可年紀輕輕就是秀才,等日後中舉,前途無量。他命苦,性子又有些孤傲。梅小姐雖嬌氣,卻很是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隻是不知道二奶奶要何時做主?既然要做主,就得先請梅小姐迴娘家待著去才行。”


    何家賢叫她來也正是為了此事,商量如何在梅姨娘沒有覺察的情況下,將梅小姐送迴去。然後,再去為方其凱說媒,把事情圓圓滿滿和和美美的辦了。古人說長嫂如母,她也願意為方其凱操這個心。


    齊娘子道:“這好辦,過段時間就是中秋節的,為人子女,哪有不思念父母的。到時候我從中間一說,也放那甄小姐幾天假,就齊了。二奶奶趕在中秋節過去提親,若是允了,梅小姐自然要在家繡嫁妝待嫁,不能出門來了。”


    何家賢笑起來:“就如先生所言。”


    齊娘子笑著行一禮:“二奶奶胸襟寬厚,既有容人雅量,又有成人之美的良善,我敬佩的很。”


    梅姨娘看何家賢不順眼,如今在方府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從她折騰何家賢開始,就已經是絲毫不打算遮掩。


    直到何家賢她們分家又迴家,梅姨娘受傷又痊愈,中間安靜了一段時間。


    出山後,梅姨娘雖未明著要把權力搶迴來,可私底下,不管是綠尛也好,院子裏的幾個丫鬟也好,沒有一個人是聽何家賢的話的。


    本來現在方府人就少,何家賢又不許下人嚼舌根,於是水平浪靜下麵,即便是波濤洶湧,也是掩蓋的很好。


    何家賢不想方其瑞夾在娘和媳婦中間為難。


    沒想到齊娘子一眼就看了出來,此刻更是明著提出來。


    是啊,換做誰是媳婦,也不願意娶婆婆安排的人。而且明擺著那安排,就是沒安好心。


    說話間魏媒婆到了,何家賢將此事說了,要請她往京城梅家奔波一趟。


    魏媒婆見酬金豐厚,自然是開心得答應。何家賢又叮囑她務必保密。


    梅姨娘本就瞧不上方其凱,定然會從中作梗。


    一切都安排妥當,何家賢晚上又跟方其瑞商量,給多少銀子給方其凱另立家業合適。


    方其瑞笑著,眼裏有驚喜,有感動:“你倒是不怕梅姨娘拉攏梅小姐,給你找不自在。”


    何家賢不是沒想過。


    兩個人到底是一個姓,若是新娶進門的弟媳婦站在梅姨娘那邊,她又該如何自處?


    “到底不一定不是?難得他們兩情相悅。”何家賢將頭抵在方其瑞肩膀上:“若真是這樣,大不了再分一迴家罷了。隻是不知道如今已經是方家當家的,還願不願意跟我出去住那幾寸見方的小宅院,過清苦的什麽都要自己動手的日子。”


    方其瑞將她壓在身下,伸手就去撩她的裙子,嘴唇在她臉上胡亂的親:“那得你再給我生個孩子,爺才考慮考慮。”


    何家賢:……


    眼看見快到中秋節了,何家賢準備了一大堆禮物,叫了梅小姐過來:“你來家這麽久,定然是想爹娘了,迴去看看吧。”


    梅小姐沒想到叫她來是這樁事情,到底是個小姑娘,哪裏能真的不想,未說話已經哽咽起來:“那表姑……”


    “她會同意的。”何家賢狡黠笑了一下,沒把安排了方寶乾去周家小住的事情說給梅小姐聽。


    周氏去後,方家對外說是為了方其業殉葬,按照少奶奶的規例葬在祖墳裏。對外口徑一致,畢竟是方家大醜。


    周家作為嶽家,倒是對方寶乾這位身懷方家巨產的孩子嗬護備至,時常噓寒問暖。


    少了親生父母疼愛,倒是多了外祖父外祖母的關心,方寶乾還是很喜歡他們的,時常過去小住。


    何家賢這次安排他在中秋節前走,說好玩十天。


    沒有了這個目標人物在,梅小姐提出想迴去團圓,梅姨娘就答應了。


    隻不過聽說最開始是何家賢提議的,暗道果然是不喜歡梅小姐在這裏。


    心裏多少有些得意,隻要何家賢不高興的,她都高興,又拿了些禮物給梅小姐:“替我問你爹娘好,早去早迴。”


    梅小姐點頭乖巧的答應了。


    梅姨娘做夢也沒有想到,梅小姐會一去不迴。


    魏媒婆去京城住了兩天,就談妥了婚事,迴來給何家賢報喜。


    何家賢趁熱打鐵,未免後麵有人從中作梗,立時就帶著聘禮去了京城一趟,擺出男方家長的誠意,將婚事定了下來。


    突如其來的驚喜,讓方其凱感動了好一迴,當著何家賢的麵,低下頭悄悄的擦眼淚。


    他是知道的,梅姨娘說的一點兒也沒有錯。


    別說沈姨娘做出那樣丟人的事情,就連方家如今在燕州城,也基本是個笑柄。


    但凡好一點的姑娘家,都不願意與方家說親。


    梅家遠在京城,隻怕沒有細細調查這些事情,而且燕州城裏的人,取笑他們也取笑不到京城去,何家賢這才動了心思。


    說到底,還是護著他的麵子罷了,維持著他那可憐,卻又的確抬不起頭的自尊。


    “多謝二嫂。二嫂煞費苦心,我都知道了。”方其凱因為鼻子酸楚,甕聲甕氣說道。


    “你是個好孩子,切記不要妄自菲薄。”出生誰也不能選擇,但是後麵要自己爭氣。


    方其凱答應了。


    婚期定在明年的四月份。


    解決了這一樁事情,何家賢心裏的擔子落了一大半。家裏沒有長輩,長嫂如母,該負責的,她一定會負責到底。


    天氣越來越涼了,何家賢的保險生意也取得了大規模的突破,她發展內宅婦人們。方其瑞將此擴展到古董、人身安全等方麵,與他合作的商賈越來越多。


    梅姨娘聽說了,開始還誇讚了何家賢幾句,後麵瞧著方其瑞臉色很是不錯,笑著道:“她這樣喜歡拋頭露麵,到底是不妥,如今院子裏一堆事情,眼看著快入冬了,我的狐皮大襖都還沒請人來做呢。”


    方其瑞聽出梅姨娘是在給何家賢上眼藥,心裏越發輕視她,隻是不好跟她明擺著叫板,笑著說道:“姨娘若是喜歡,自己去找人來定做就是。”


    梅姨娘眯起眼睛,看了方其瑞幾眼:“二爺既然如此心疼媳婦,那少不得我自己去做了。”


    話語中多是憤懣不甘。


    隻是等賬單報到何家賢手上時,卻發覺梅姨娘定做了兩件狐狸皮的大衣,足足六百多兩銀子,就是放在方府,也是近兩年的嚼用。


    何家賢心裏又氣又惱,拿著賬單去問梅姨娘,梅姨娘輕飄飄的來了一句:“這是二爺的意思。”


    方其瑞?


    何家賢揣度了一會兒。想到方其瑞雖然能與她甘於清貧,可迴到方府,這種富貴的日子,卻顯然更適合他,一時拿不定主意。


    梅姨娘看在眼裏,得意的笑了。


    隨後,梅姨娘又要求去庫房挑了幾件好東西當擺設。


    三夫人突然往府裏來的勤了些,走的時候俱是一臉笑意盈盈,大約是有了好事。


    立秋這日,突然來向何家賢要求借馬車,說是自家馬車前幾日壞了,今日要去廟裏還願,急著要用。


    還願?還什麽願?


    隻有許的願心想事成了才叫還願。她們又是什麽事成了?


    臉上的疑惑之色很濃,三夫人絲毫不隱瞞,笑嘻嘻的道:“你妹妹有喜了。若非梅姨娘告訴我,那廟裏的送子觀音最是靈驗,怎麽會這麽快就有喜。”


    方玉翠嫁人兩年多沒有動靜,如今有喜了,自然是可喜可賀。


    何家賢也笑了“如此恭喜妹妹了。”又命人拿了一些禮物給三夫人,轉贈給方玉翠。


    三夫人大大方方的接了。


    命人借了馬車。


    等過完秋收,何家賢坐著馬車去田莊裏收租子,馬車卻突然散架,翻在了田地裏,大雨過後,全是泥。


    何家賢腿被壓在下麵,動彈不得。


    雪梨也受了傷,車夫急忙去扶二人,又礙於男女大妨,隻能拔腿就朝田莊跑,去喊婆子們過來幫忙。


    一直等到何家賢小腿都被壓麻木了,才等來人,將她二人抬到莊子裏麵去。


    早有人請了大夫,捏了一下,何家賢立時疼的冷汗直冒。大夫便道:“二奶奶這腿是骨折了,得接起來。”


    “會不會有後遺症?”何家賢小心問道,她想起了從四奶奶。


    “不會,就是尋常骨折,養傷半年就好了。老朽行醫數十載,這點子把握還是有的。”大夫說完就開了藥箱,準備給她接骨。


    那麵雪梨傷的較輕,不過是胳膊擦傷,流了血,另有大夫的徒弟給她包紮好了。


    如此,租子是收不成了,隻能暫且安頓下來,等方其瑞得到信後,派人來接。


    車夫被叫過來,伏在地上誠惶誠恐:“車子是每天都要檢查的,特別是出門前……”


    “那今日怎麽會如此?出門定然是沒有檢查了。”何家賢依靠在矮榻上,話不逼人,可氣勢逼人。


    好端端的馬車,每日都有人保養檢查,突然散架成那樣子,若說沒人動手腳,那還真奇了怪了。


    “是……今日出門前,小的是準備要檢查的。三夫人家的小喜子突然來找小的說話,耽擱了好一會兒。”車夫誠惶誠恐,戰戰兢兢:“您要出門了,快來不及,小的著急了。小喜子說,不要緊,前兩日他駕著這車,好著呢。”


    像是說著說著突然之間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車夫突然逮著小喜子不放:“肯定是小喜子動的手腳,前段時間他找我借銀子去賭博,小的沒借給他。”他磕起頭來:“二奶奶明查啊。”


    何家賢看了雪梨一眼,雪梨早已經心領神會,叫了車夫過來叮囑一番。


    車夫愣愣的,撞著膽子看了何家賢一眼,片刻後難以置信般,急忙又跪下磕頭:“二奶奶,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啊。三夫人若是知道了,還不扒了小人的皮……”


    “那我現在就可以扒了你的皮。”何家賢眼裏射出冷光:“我這條腿,值不值你一條命?”


    車夫暗道何家賢一向宅心仁厚,委實不敢想她會逼迫自己做這種事,想了半天,又覺得自己小命重要,不敢不應。


    小喜子是三夫人家的車夫,也是三夫人遠房又遠房,遠了不知道多少的親戚家的侄兒。


    這會子正揮著膀子,在賭場裏麵吆三喝四,麵前擺了幾粒碎銀子,隻怕不知道已經輸了多少了。


    “小喜子,你再來,可就要扒褲子了。”莊家用攔尺將他那幾粒碎銀子撥到自己麵前,輕蔑一笑:“迴去拿錢來再說。”


    小喜子搓著手央求:“再來一手,再來一手吧。”


    “滾!”兩個打手將他架出去扔在門口,衝他身上吐了一口唾沫。


    小喜子垂頭喪氣,看著門口兩尊門神一樣的打手,聽見裏麵的吆喝聲,饒是再心動,到底不敢進去,滿心不甘的朝巷道裏麵走去。


    一個低著頭的人撞到他身上。


    “哪個不長眼睛的東西!”小喜子怒罵,定睛一看,卻是方家的車夫小劉,像是活見鬼一般:“你怎麽在這裏!”


    方家二奶奶壓斷了腿,他該早就被亂棍子打死了才對。


    “你害了我,我自己要來找你。”小劉五分真話,五分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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