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四個姐姐,不說人人對我關愛有加,可沒欺負過我。唯獨她,小時候欺負我,長大設計害我,我還偏對她不設防……”方玉靜很少會說這麽多話。


    何家賢瞧著方玉靜的麵容,敏感的覺得,她並不是憤怒方玉婷對她的利用,更多的,卻是自己對自己蠢鈍被人利用的懊惱。與其說是恨,倒不如說是後悔的成分居多。


    後悔什麽?自己太笨?或許隻有她自己知道。


    “你下去休息吧,讓姨娘陪你多待會兒。”大禍臨頭,陳氏也格外寬容:“若是侯府那邊追究起來,我先頂著,不行再叫你出來,母親會盡力保你的。”


    方玉靜感激涕零,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這才扶著馮姨娘迴院子歇著去了。


    內屋裏大夫又是好一陣忙活,叫了一個接生的穩婆,才將方玉婷清理幹淨。


    何家賢在外麵杵了快一個時辰,陳氏也沒叫她坐下,隻等方玉婷那邊忙活完了,似乎這才看到她一般,詫異道:“老二媳婦怎麽來了也不說一聲,快進去瞧瞧你二妹妹罷,我記得以前你跟她挺要好。”


    話說到這裏,何家賢隻能硬著頭皮進去,剛走到門口,就聽見方玉婷“啊”的一聲淒厲的哀嚎,叫人心驚刺痛。


    何家賢腳步就頓在門口,不敢再入,陳氏拉著她進去,方玉荷也在,孩子沒保住的消息就是方玉荷說的。


    一碗烏黑的藥汁潑在地下,瓷碗摔的七零八落,方玉婷麵容蒼白毫無血色,隻穿薄薄的裏衣坐在床沿上,赤腳垂在床下,渾身凍得直哆嗦,嘴唇都有些發紫了,像是已經接受了事實般,瞧著陳氏進來,發瘋般的嘶吼:“那個賤人在哪兒,我要去殺了她!”聲音淒慘尖銳,如同鬼魅。


    陳氏便道:“你先休息,將身子調養好,我已經派人去侯府稟告此事,母親自會為你做主。”她眼神一掃,別有深意:“不過你也別都怪在你五妹妹頭上,你想想,可曾經有什麽地方得罪過她?”


    “我與她無冤無仇,為何要害她?”方玉婷一愣,稍微想了一下,確認無疑,又淒楚的尖叫:“方玉靜你個賤人,我與你有何深仇大恨,你如此害我,我要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


    陳氏不理她的叫囂,隻扭過頭審視她:“可你五妹妹不是這麽說……”


    聽著陳氏陰陽怪氣的聲音,方玉婷這才迴過神來,瞧著陳氏霎時明白過來:“五妹妹說了什麽?”


    “她說……”陳氏賣了個乖,瞧了何家賢一眼:“她說,她恨你,因為你設計安排文磊少爺與方玉煙在一起,害了她三姐的名節……後來,又下藥要毒害她三姐的胎兒……”


    “我沒有,不是我。”方玉婷不等陳氏說完,就矢口否認:“我何時害過方玉煙的胎兒,我不過是瞧著她對文磊少爺有意,成全她罷了。”


    “成全?”陳氏咄咄逼人,眼冒怒火:“你四妹妹也對文磊少爺有意,怎麽不見你成全她?”


    ……方玉婷一時說不上話來,片刻後立時道:“那時候二哥危及……我想著三妹妹與二爺是親兄妹……”


    “如你所說,四妹妹就與老二不是親兄妹了?”陳氏臉陰沉沉的,像是要吃了方玉婷:“果然是翅膀硬了……居然敢暗算到我的頭上。”她歎口氣,“桀桀”怪笑起來:“也好,這也是你的報應。平素不見你迴府探親,懷了身孕便要迴來耀武揚威……”


    何家賢瞧著陳氏的詭異得意的麵容,這才如夢初醒,難怪她對方玉靜那樣寬和。


    她還以為是方玉靜年紀小,且事出有因的緣故,陳氏也恰好想在馮姨娘麵前扮演慈母的角色而已。


    如今看來,她是恨,恨方玉婷在這件事情中是始作俑者,壞了方玉露的婚事,偏最後成全了方玉煙。


    “……”那麽多人在房裏,方玉婷沒有當麵頂嘴,隻定定瞧著陳氏,咬牙切齒,麵目猙獰。


    兩個人正在對峙間,門外已經有丫鬟來報,說是侯夫人和侯府二爺肖金安在外麵了。


    陳氏忙安排何家賢,周氏等人等在屋裏,自己和方玉荷去門口迎客,隻是剛走出後院拱門,侯夫人已經心急火燎的快步走過來:“玉婷在哪裏?”肖金安也是一臉心急如焚。


    陳氏來不及行禮便被扶起:“快帶我去。”後麵還跟著兩個大夫。


    方玉荷忙走在前麵引路:“母親莫急,慢些!”


    “玉婷都小產了,還叫我慢些,我如何慢得!”侯夫人大發雷霆,一腔怒火全朝著方玉荷臉上兜頭潑去:“隻怕你是不急的。”


    方玉荷當著母親的麵受了這頓羞辱,臉色別提也有多難看,也不敢作聲,隻能忍氣吞聲快步往屋裏走,肖金安在旁邊安慰道:“大嫂別見怪,母親是急了些,擔心孩子。”


    方玉荷看了他一眼,對他安慰的話並不領情,像是沒聽見,充耳不聞,麵無表情。


    侯夫人進了鶴壽堂,周氏和何家賢見了禮,因為有外男需要避讓,就各自迴屋了。


    方玉婷一看到侯夫人,就忍不住撲到她懷裏“嗚嗚嗚”哭起來,侯夫人心疼不已,連聲安慰。又命帶來的大夫給方玉婷把脈後,得知的確是麝香害人,這才衝陳氏道:“親家太太,那個下毒的兇手呢。”


    陳氏向來在侯夫人麵前都要矮幾大截的,急忙命人將方玉靜帶了過來,侯夫人一瞧是個長得甚微粗糙的小姑娘,怒道:“你好大的膽子,膽敢毒害侯府子嗣!”


    方玉靜大抵是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現實,不再開口辯解,平靜跪下一言不發。


    陳氏忙道:“她與玉婷之間有些誤會。”急急忙忙就把方玉煙的事情說了,當然,並沒有提方玉露在中間的緣故。


    說完補充道:“這孩子就是實心,不明白玉婷為玉煙著想的心思,隻覺得玉煙後來沒能被文磊少爺看中,是玉婷故意陷害的緣故,因此存了恨心。”又衝方玉靜道:“你這孩子,你姐姐最後結局不也是挺好的嗎?到底王妃來接走了,怎麽還如此鑽牛角尖。”


    “我最恨別人利用我,害我。”方玉靜冷聲道,似乎一下子就長大許多:“從前三姐叫我打二嫂,我也是從來不動手的。任誰想利用我,我都不服!”


    方玉婷聽見她這話氣得從床上衝下來,隻是到底體力不支,還未走到方玉靜跟前就摔倒了,肖金安眼疾手快,將她接在懷中,再也不忍心撒手,方玉婷便倚在相公懷裏,氣若遊絲:“是我的錯,沒有跟五妹妹說清楚……不怪五妹妹記恨我……”


    “糊塗!”侯夫人不等她說完就怒斥:“你平素心善也就罷了,這如今都什麽時候了,還把罪責往自己身上攬……她誤會你,是她本就心術不正……如今下手毒害侯府子嗣,更是罪無可恕,這事決不能善罷甘休。老二,你去把州府老爺叫過來,咱們不偏不倚,秉公處置!”


    陳氏忙又說一些求情的話:“侯夫人,小女年紀小,不懂事……”


    “嗬嗬。”侯侯夫人並不聽,止不住的冷笑。


    陳氏一時便不知道說什麽。


    方玉荷為陳氏解圍,在一旁道:“雖然玉靜也是我妹妹,可是作出如此狠毒之事,委實天理難容,不說咱們的姐妹情分,就是二妹妹肚子裏的孩子,也是她未來的晚輩,怎麽能下如此毒手……”她朝著侯夫人道:“母親,雖然我是方家女,可出嫁從夫,自然更是肖家媳,此番也顧不得姐妹情分,不敢為妹妹求情,母親該如何處置,我絕無異議。”她又指一指陳氏:“方家也絕無異議。”


    她在陳氏麵前稱了侯夫人為母親,為了以示區別和親近。如此一叫,親疏立現,侯夫人麵上有幾分動容,對她也和顏悅色了些:“你是個懂事的,此事不關你的事,我自當秉公處理,為你二妹討迴公道。”


    方玉荷得了肯定,這才起身立在侯夫人後麵。


    場麵冷卻下來,方老爺此時踏進院子裏,一見侯夫人便連聲道歉,又問侯夫人的意見。


    侯夫人便說公事公辦,侯府絕不用私刑,已經派人去請州府老爺了。


    方老爺聽見事情已經到了此節,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方玉靜,一腳便踢過去:“狠毒的孽障!”又對著侯夫人好言好語:“無法轉圜了嗎?”


    侯夫人立刻才厲聲道:“自當依法!我盼這個孫兒盼了很久了,如今就算州府老爺判她斬立決,也消不了我心頭之恨。”


    方老爺知道侯夫人言出必行,無可挽迴,沉默。


    方玉靜被他一腳踢翻,也不說話,隻又重新爬起來跪好,無聲的流淚,等待州府老爺來將她帶走治罪。


    “兒媳有一言,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方玉婷瞧了一眼方玉荷,目光又在方老爺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幽幽的小聲說道。


    “自然當講,你是受害者。”侯夫人輕聲細語。


    方老爺也點點頭:“二丫頭,你有什麽要求就提,為父自當盡力補償你。”


    “玉靜是我的妹妹,肚子裏掉的是我的骨血。”方玉婷眼淚婆娑的開口,隻是話沒說完,就已經傷心欲絕,淚如雨下,肖金安又是好一陣安撫:“慢慢說……”


    方玉婷感激的衝他淒涼一笑,卻又體力不支柔柔弱弱,惹的肖金安心痛不已,不顧眾人在前,將她又往懷裏帶得摟緊一些。


    “玉婷聽相公說過一個故事”她看一眼肖金安,眼裏愛意濃烈:“說是有位皇帝,有一匹烈馬,無人能馴服。有一位他最寵愛的妃子便自薦馴馬。可是未能成功,於是她拿出一把匕首將馬殺死,並稱‘臣妾已然將它馴服’,皇帝大怒,要斬了妃子,那妃子道‘陛下已經痛失愛馬,難道還要失去我嗎?’本來隻是一重痛苦,如今便要有兩重了。”她歇了一會兒,情緒緩和過來,思維清晰:“玉婷此刻痛失骨肉,已然心痛不已,若是再讓州府老爺查辦了妹妹,到時候,手心手背,玉婷又受了一次痛楚。”


    她掙紮著從肖金安懷裏掙出來,對著侯夫人輕輕跪下:“玉婷沒有保護好侯府子嗣,本就有罪。還請母親看在玉婷也是受害人的份兒上,饒了五妹妹這一次。”她看一眼陳氏,眼裏的精光一閃而逝:“母親若是應允,兒媳願意將嫁妝全部拿出來孝敬母親,以彌補母親痛失愛孫的苦楚……隻求換來對五妹妹的寬大處理。”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陳氏立時已經反應過來,立刻改口道:“不行!”接下來的話,她卻不願意說。


    方玉靜也是滿腹懷疑的瞧了方玉婷一眼,最終卻沒有說任何話。


    方老爺經商多年,怎麽會不明白,隻是對於陳氏的反應激烈,卻有些不滿,自顧自將話接著說:“玉婷這孩子對您一片孝心,又對妹妹一片愛護之心,委實難得……”


    侯夫人失望道:“你這孩子,哪哪兒都好,隻是未免太過於心善,到頭來受其連累……你妹妹害了你,你卻還幫她求情……你的委屈又向誰說呢。”


    “母親!”方玉婷打斷她,跪下來磕頭伏地:“還請母親成全。”


    “若是女兒一時委屈,能讓五妹妹性命得以保全,能讓方家女兒的名聲得以保全,能讓四妹妹還能如以前一般,頂著方家的榮耀尋得一門好親事,那這個委屈,女兒受得心甘情願。”她求著侯夫人:“母親一向慈悲為懷,不願意苛刻待人,可能看在媳婦的份兒上,網開一麵?”


    “是,侯夫人,能否請您高抬貴手。”方老爺聽見有轉機,急忙起身作揖表態:“婷丫頭此番受了苦楚,該當好好調理,自然沒有你拿銀子出來的道理,這銀子我出,還希望能稍微撫平侯夫人心裏之痛。”


    陳氏見方玉婷引著的話題,方老爺果然順著就上鉤了,氣得心煩意亂,急忙開口道:“……老爺,那是婷丫頭一片心意,再說此舉,豈不是讓人知道,咱們徇私枉法,包庇靜丫頭,日後咱們方家的人,豈不是個個都無法無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相公罩我去宅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花三娘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花三娘並收藏相公罩我去宅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