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自何儒年第一次開口跟她提到“休棄”二字時,心裏一驚,已然心灰意冷,生出失望之情,後見何儒年果真不顧,成日歇在春嬌處,隻當她母子兒子是一家,何曾顧忌過自己半點顏麵,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兒,自小雖不是飽讀詩書,跟何儒年生活的這些年耳濡目染,卻也有股子文人的清高和傲氣,深諳女子三從四德,賢良淑德。隻是何儒年近段時間性情大變,滿口子忠孝廉恥,卻幹著不忠不孝的事情。嘴上說著仁義道德,對親生女兒卻毫不留情。


    徐氏雖迂腐賢德,卻也有強烈的自尊。關起門來,她可以為何儒年端茶送水洗衣疊被,當著外人,卻是決不允許自己作為何家的當家主母,尊嚴被侵犯。


    上次何長謹滿月酒,若非是念著何家慧性命攸關,也不會忍氣吞聲在後廚勞累,由得春嬌哄著何儒年帶著她在大門口耀武揚威,展示自己受寵地位。


    徐氏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卻無迂迴獲勝的手段,這是何家賢最擔心的地方,果然今日就爆發了,徹底激怒何儒年。


    這樣撕破臉,連何儒年果然吃驚,哆哆嗦嗦楞了片刻,手中的酒杯就順勢朝著徐氏這邊飛過來,砸在她額頭上。又落在地上咕嚕嚕滾了幾圈,不動了。


    徐氏麵如槁灰,一動不動,雙目靜靜的瞧著何儒年,如一汪死水,再無半點生氣。


    春嬌在一旁也被震懾道,隨即最先反應過來:“姐姐,老爺氣頭上呢,您又不是沒瞧見,怎麽也不躲躲……”


    徐氏深深的望了一眼何儒年,見他額上的皺紋,眼裏的渾濁,手上的青筋,方才逞一時口快的清高和傲氣終究軟下來,對黃嬸道:“日後家中有事不必叫我出來了。”


    說完腳步決絕的進了屋,關了門,渾身像是沒了骨頭一般,順著門框滑下來,癱在地上,無語淚流。


    外麵到底沒有人來勸慰。


    至此,何家慧便一直在黃缺的家裏住著,沉默寡言,一言不發。餓了就煮碗麵吃,困了就睡覺,最常幹的,是雙眼放空,望著藍天碧草,在院裏踱步來迴。


    何家賢並不知道這一切,隻知道何家慧安頓好了,也恰好按照預期計劃看見顧清讓去胡混的場景。剩下的,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她自己也有事情煩惱的很。一是身體越來越燥熱,動不動就心煩意亂,特別是看見紋桃就討厭。


    二是方其瑞又不大迴房來了,大概是新鮮了兩三天,開始在外麵花天酒地流連忘返。


    晚上胡媽媽端著阿膠固元膏來時,何家賢的怒火便爆發到了極致,一巴掌就打碎了宣布“不吃!”明知道是毒藥,隻有她這個傻子才會一直忍耐,想息事寧人的吃吃吃。


    胡媽媽不依不饒,在門口囉嗦了幾句,照例熬了來。


    何家賢知道鬥不過,怒火漸漸平息,忍氣吞聲吃了下去,半夜卻腹痛如絞,何家賢胡亂掙紮,大聲叫吉祥去喚大夫。


    何家賢隻覺得渾身冒冷汗,頭暈乏力,惡心嘔吐,天旋地轉的,待能反應過來,隻怕是急性腸胃炎症狀,忙命吉祥給自己灌了三大壺水,咕嚕咕嚕喝下去然後尿尿,折騰了一小會兒,有大夫來把脈,半響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說吃了不潔的食物,開了一堆藥草去熬。


    無奈喝下去仍舊是一點兒緩解的趨勢都沒有,何家賢直覺不能就這樣死了,想到綠豆水是清熱解毒的,急忙又讓雪梨去熬製,那麵方其瑞已經快馬加鞭去請韓大夫,他醫術更高明些。


    直到幾大碗綠豆湯灌下去,臉色才好看些,又衝去淨房拉了幾通肚子。韓大夫趕來把脈時,對何家賢讚許的點點頭:“是吃錯了東西,不過可不是不潔淨,而是有毒的,好在毒性不大。二奶奶及時自己灌了湯水洗腸,才能熬到老朽過來……”又製了湯藥與她喝了,方才緩解一點兒。


    一夜煎熬。翌日一早,何家賢才覺得身上有了力氣,想到昨兒個傍晚與胡媽媽爭吵,再想到那碗阿膠固元膏,性命攸關,頭一次不顧及任何人,怒道:“拿住胡媽媽!”又即刻下令命人去搜胡媽媽的屋子,把那原材料找出來。


    方其瑞早上已經迴來,見她緩過氣,臉上流動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堅毅神色,一言不發的看著她安排。


    不多時,胡媽媽被押過來,臉上驚懼未定:“老奴沒下過毒,老奴冤枉啊。”她衝門口看熱鬧的袁婆子使眼色:“這熬製固元膏的材料是夫人每月派人按例送來的,老奴好好的熬製了送過來,絕沒有膽子下毒啊。”


    哭得聲淚俱下,一會兒賭咒發誓,一會兒又心虛得冷汗津津,不讓別人去她屋裏搜。


    何家賢見袁婆子悄悄順著門縫想溜,大概是去找陳氏報信,也不管由著她去,自己則將戲做足:“你平素不拿我當主子,頂撞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如今居然還敢下毒!怎麽?你是怪上次你姑娘沒放狗咬死我,再補上給她出氣是嗎?”


    胡媽媽被捆在地上,雙手背在身後,見袁婆子出去後,就開始一言不發,雙眼怨毒地盯著何家賢,恨不能生生撲上去咬她。


    何家賢並不懼,隻倚靠在矮榻上,做好一切準備等候陳氏的到來。


    誰知道,陳氏並沒有來。袁婆子空著手過來,一臉頹敗立在門外,跟著的珊瑚過來傳令道:“夫人聽說二奶奶中毒,隻管叫二奶奶查個清楚便是,這汀蘭院到底是二奶奶的汀蘭院。”


    何家賢大吃一驚,她已經心思千迴百轉想著要與陳氏鬥法,無論如何要將胡媽媽清除出去,順帶能拉陳氏下水,畢竟胡媽媽是她的人,日後好名正言順的疏遠。免得今天使個絆子給她,明天下點眼藥,讓她不得安生。


    誰知道陳氏就這樣繳械投降,一副好戲與己無關的模樣,倒是讓她有些詫異。不過既然得了準話也下了決心,何家賢便命人將胡媽媽房間裏搜到的東西一股腦兒的全都搬了出來,私房銀子居然就有一百兩之多。此外還有一些價值不菲的首飾,藥材等物。


    雪梨眼尖,衝過去撿起一匹布,冷笑著道:“若是我沒記錯,這該是主子才能享有的雲端錦,二奶奶都沒有的份例,你怎麽會有?”


    這些東西抄撿出來的時候,胡媽媽就低下了頭,此刻麵對質問,更是不發一言。


    不少仆役就竊竊私語,萬沒想到胡媽媽膽大包天到這種地步。


    何家賢冷笑,心裏也明白了大概,知道她貪婪過分,現在更想害自己的命,片刻也留不得了,因此大聲道:“胡媽媽,這些銀兩我也不說了,我就想知道,我哪裏得罪了你,居然要下毒害我性命!”


    胡媽媽此刻才辯解了一句:“老奴雖然攔了二奶奶不少東西,可絕沒有下毒,這個冤枉虧老奴決計不認,二奶奶就是打死我也沒用!”


    何家賢聽她嘴硬不承認,氣急敗壞,顧不得臉麵,衝上去左右開弓刷了胡媽媽兩個耳光,頓時臉頰就腫的老高。


    她長這麽大,第一次下這麽重的手,還是打一個老人,若是擱在平時,定是十分不自在。可對胡媽媽實在是恨得毒了,居然下毒害她!


    胡媽媽卻抬起頭雙目仇恨的望著她:“老奴做過的自然會認,沒做過的,叫老奴怎麽認?”


    何家賢怒道:“謀害主子是死罪,你做過當然也不敢認,我這裏罪證確鑿,拉你去見官便是。”


    方其瑞在一旁冷冷的道:“此事到此為止罷,珊瑚,你帶胡媽媽去見夫人,夫人自有處置……”說完竟不管不顧得走了。


    他冷不丁的插話,倒是把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而且開口就是放人——對於胡媽媽來說,到陳氏那裏,跟放虎歸山沒有什麽區別。


    何家賢聽他話音冷漠,全是命令句式,絲毫沒有顧忌到自己所受的苦楚,頓時就有些委屈,來不及與他爭辯理論,就隻瞧見一個背影,心酸的無以複加。


    珊瑚已經上前攙扶起胡媽媽,遲疑地瞧著何家賢。


    何家賢若是此刻不同意,那無異於當眾打方其瑞的臉。可是想到胡媽媽下毒暗害自己,又怒火中燒無法釋懷。


    珊瑚見她不說話,便徑直扶著胡媽媽往外走去,一麵不忘吩咐袁婆子:“把媽媽的行李收拾下。”大概她也能預測到胡媽媽不會再迴汀蘭院了。


    吉祥將眾人打發散去,才小聲對何家賢道:“奴婢瞧著,不像是胡媽媽所為!”


    何家賢也隱約有點兒這方麵的想法,因此不吭聲,隻聽吉祥繼續道:“二奶奶是個能聽進人言的,奴婢才敢鬥膽說,胡媽媽若是真的想害您,斷不會直接在您吃喝的上麵下毒,那豈不是一查就查出來了?更不會一點兒準備都沒有,讓人把私吞的那些家當全部搜出來……”


    想到紅綃要害自己,聯合青苗縱狗咬人那個巧妙的法子。下毒害人這個法子,也的確是直白蠢笨了些。


    何家賢腦中靈光一現,方其瑞是不是也是猜到了這個結果,因此放了胡媽媽?


    委屈便順勢化解開去,理智慢吞吞迴到腦子中,一點一點的思索:若不是胡媽媽,那還有誰呢?


    這院子裏,與她有仇有怨的,就是胡媽媽一個人而已。再一個就是紋桃,不過雖然不對付,可自從安排她當了汀蘭院副管事,倒是相安無事一切太平。


    饒是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隻得先傳了飯胡亂吃了,韓大夫又過來給她把脈,說她毒素已清,並不要緊,肝火太旺盛,需要調理。


    何家賢便問:“不知道我中的是什麽毒?”


    韓大夫笑笑,對何家賢道:“二爺向來心善,二奶奶想必也是。下藥之人心思雖然不善,但是也不惡,毒是一般的蛇枯草,藥店裏隨手可買,大約隻是想要二奶奶受罪罷了,並無害命之意。”


    何家賢這才稍微釋懷點。


    陳氏那邊派人來迴話,態度倒是和氣,隻說胡媽媽抵死不認,又沒有確鑿證據,念著胡媽媽是府裏的老人了,打發出去過活吧,再也不是方府的仆從。


    何家賢思來想去,阿膠固元膏的確是除了胡媽媽的手,別人都沒經過的,但是的確也沒從胡媽媽房裏搜出蛇枯草等可疑物。


    此事不了了之。


    何家賢趁機將袁婆子等人都打發了,留下跑腿快的紅果作通報丫鬟。


    又將汀蘭院上下整肅一番,春杏和春蟬管漿洗,紋桃為總管丫鬟,雪梨和吉祥貼身伺候,隻負責她的起居飲食,外務一概不管,其餘人仍舊按原來的職責。


    如是方才輕鬆一些。


    雪梨原本就聽紋桃指令習慣了的,春杏等人又聽雪梨的話,紋桃掌管汀蘭院,倒是上下一心,雪梨偶有異議,不過她如今不在院子裏做事,隻伺候何家賢,倒也是相安無事一派和諧。


    方其瑞對這樣的安排沒說什麽,大部分時間還是留在書房看看書,然後,故技重施吊兒郎當找借口開溜出去玩。


    方老爺隻高興了一陣子,就後悔不該把鋪子給他,讓他手上有多的餘錢,卻又管教不住,打罵無用,關又關不起來,成日裏唉聲歎氣。


    陳氏笑意盈盈:“妾身有法子替老爺分憂。”


    何家賢便被叫道鶴壽堂:“那鋪子生意不錯,是好事一樁,如此,既然有了進項,那你們汀蘭院的開支,就自己算賬吧,就不從公中出了。”


    嘎?什麽情況?何家賢驀地聽了這麽一出,有些驚訝,隻是陳氏說的合情合理,據說那鋪子一年的進項有2千兩那麽多,管一個汀蘭院還是夠的。


    隻是答應了才發覺,陳氏說的開支,居然是連她和方其瑞的月例銀子都不算在內了。


    算起來,光是他二人的月例,一年也過了兩千兩。那其實花費的,豈不是算起來全是用他二人月例進行支配?


    還想問個清楚,陳氏笑眯眯的:“我已經跟老爺說過,老大媳婦要照顧老大的身體,總是不得空給我搭把手,這家啊,等我老了,自然還得著落在你身上,你先管著自己的院子,若是管得好,再幫我分擔一些家事,老爺說這樣的安排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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