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從高空墜落,體內的雷與火全都溢散,把兩個人完全包圍。


    魔魂有所不甘,仰天無聲怒吼了一下,這一幕簡直與神息陵中刻畫的魔魂涅槃圖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這一次魔魂沒有涅槃成功,因為噬魔鏡從江雲塵破碎的身軀中飛出來,一口吞噬掉了魔魂的身影。


    應麒也同時倒下,無聲的魔氣溢散開……


    兩個人修的火焰與雷芒互相裹挾著從空中墜落,劃出了一道長長的亮光,燃盡了應麒散出來的所有魔氣,最終共同落入洶湧的南海中。


    徹底消失。


    第597章 數年之後


    晨曦的第一道光殺出重圍,落在大地上,雨水早就停止,天空中還有稀稀落落的天火向下飄落。


    這些天火所到之處,點燃了暗黑色的魔體,空氣裏蒸騰出一股濃煙,漸漸地隨著煙散,大地恢複明朗。


    殘垣斷壁中,還活著的修士一個接著一個互相攙扶著走出來,似乎不太敢相信煉獄已成過去,日夜轉換之間,大地便已經煥發出新的生機。


    發生了什麽?


    趙一粟和江雲塵呢?跟魔主應麒一同墜落了?


    魔氣為何不再溢散?那破裂的結界是怎麽忽然被修複的?


    ……


    無數的疑問縈繞在心頭得不到答案。


    任景華和顧千凝已經追著雷火墜落的方向飛到了南海邊,不隻是他倆,六品、七品的修士當先到達,全都落在南海邊緣,東方禹、端陽、王破虜那些速度稍慢的,也全都在趕來的路上。


    此時的南海由於海嘯改變了模樣,海水有些渾濁,浪也不平靜,但更耀眼的是,海麵上出現了一道光。


    那光是從海底由下往上射出,與天際的晨曦相接,形成了一條筆直的通天梯,熠熠生輝,似乎隻要邁開步子踏上去,就能一路從海底爬到九重天上,直接一步登仙。


    但這當然隻是幻覺。


    “天梯”四周的魔氣與靈力互相攪弄,形成了一道難以突破的天然屏障,任景華和顧千凝這種六品修士隻是站在海邊,就隱約感受到被壓製的不適。


    七品巔峰境的浮雪真人已經前去探過,搖著頭迴來,表示無法進入。


    昆侖派的八品淩霄真人和菩提山八品昭然大師相繼出現,最終也都因為那裏混亂的氣場無功而返。


    最後趕到的是承德真人。


    他好像一下老了幾百歲,任景華迴頭看見父親的模樣,不由得心驚,他靠近了些,想說什麽,承德真人擺手示意:“我沒事。”


    碎影真人身隕,停雲真人重傷垂危,承德一下失去兩個故友,打擊重大,自己的身體也因為頻繁出入北海神息陵,被其中的仙氣灼傷,元氣大損。


    可作為八品以上的高修,能力大責任大,他們三人的犧牲換來更多低修的活命,便算是為修仙大陸保住了火種。


    歲月無情,世代更替,這是規律,也是必須要接受的現實。


    他唯一感到欣慰的是,魔魂並沒有從伏羲山弟子趙一粟的體內盤桓衍生,雖然兩人墜海時他並不在現場,但能讓江雲塵帶著趙一粟共同赴死,那一定事關魔魂。


    他們都盡力了。


    承德真人撐著身體,慢慢挪到了“天梯”附近,迴來時說:“此處形成了靈魔混雜的天然屏障,無法靠近,傳令下去,由天行盟做好維護和示警,以後這裏便叫做天梯秘境,低階弟子不得靠近。”


    顧千凝聞言,不由得捏緊了手裏的法器,眼底聚起濃濃的悲傷。


    浮雪真人拉起她的手,她沒有告訴顧千凝那兩人必死無疑,雖然任誰看都是這樣一個結果。


    她隻是說:“若想尋你的朋友,就打起精神來,慢慢修煉,總有你修上九品征服天梯的那一天。”


    顧千凝感激地朝師父看去一眼,這比任何安慰她的話都有用。


    浮雪真人迴頭向眾人辭行:“此番戰事已了,歲寒宮還有許多事要做,告辭了。”


    不斷有好奇的修士前來觀摩天梯,又因其上散出的強烈氣息望而生畏,轉頭離開。


    天梯秘境就這樣熙攘了數月。


    有人感念江雲塵和趙一粟為此戰做出的貢獻,在海邊的礁石上留下了一對雕像,隻是技術不怎麽樣。


    後來那個誰前來祭拜時,隨手對雕像做了修改,雕像形成了一幅磅礴寫意的畫麵,雷與火的交織被他簡單幾筆勾勒得栩栩如生,其中兩個緊緊相連的人影,果決而淒美,那是趙一粟和江雲塵留在人間最後的模樣。


    數年後,天梯秘境周圍徹底恢複了平靜。


    這些年中,停雲真人作古,承德真人重傷隱退,伏羲山掌門正式交給新晉的八品修士焚暉真人,天行盟盟主改為歲寒宮原掌門陌寒真人接管,歲寒宮的現任掌門職責就落在了浮雪真人頭上。


    北海神息陵的入口被再次封印。


    昆侖派與菩提寺作為南大陸的兩大門派損失慘重,正在重整旗鼓,大肆招新,曾經的天才少年葉空舟現在也成了正經開山收徒的六品師尊,盡管他不愛傳道授業,卻也要為了振興門派而有所擔當。


    大戰中伏羲山的低階弟子遭受的魔氣攻擊是最少的,除了有縱橫陣加強防禦之外,二品弟子可以使用三品符紙,也讓低階弟子發揮了最大的防禦力。


    戰後傷患太多,丹藥緊缺,春夏隨著欒書淵一同四海行醫,煉丹鑄造藥鼎的技藝突飛猛進,欒書淵儼然把她當成了親傳弟子,一旦春夏想要迴伏羲山訪友,欒書淵就開始絮絮叨叨:“你什麽時候迴來?迴來的時候給我帶¥&**@……”生怕這個天賦愛徒一走了之。


    伏羲快報在戰中發揮了重要的情報價值,已經被天行盟正式收編,柳如意和錢寶丞都在各自的崗位上發光發熱。


    煙雲州中央矗立的積分貢獻榜不停刷新,江雲塵和趙一粟的名字早就被擠出百名之外,看不見存在了。


    但這兩個人的名字並沒有被人遺忘,他們被說書人頻繁改編,無數故事從中蔓延,漸漸地這兩個人被新來的修士們奉為戰神和絕美愛情故事的化身,口口相傳,不斷被神化。


    這一天,聽完誇張的說書故事的蕭幼安搖搖頭,從茶館裏迴來,走到了同輝寶器閣中。


    樓上傳來屠先生叮當打鐵的聲音,蕭幼安隨口問了一句:“什麽日子了?春夏定的藥鼎材料一定要記得送去,不可怠慢。”


    曆千帆答:“您放心,我記得日子呢,今天是閏月閏日,春夏姑娘定的材料是下月初,還有幾天。”


    誰知蕭幼安聽到了閏月閏日,突然頓了下,喃喃道:“先生算過的日子,似乎就是今天。”


    同一時刻,南海附近出現了一個九品修士。


    第598章 “缺德”扶搖子


    蕭幼安口中的那位先生,也就是蕭家唯一的九品隱士大修,蕭頌,站在了那片唯美的石雕前。


    他已經上萬歲了,比江雲塵的年齡還大,但卻臭不要臉地給自己幻化了一個美少年的外貌,看起來頂多二十,身姿端方,頭上還簪了一朵野花,青春逼人。


    石雕前擺滿了修士們送來的祭品,如今人間種子繁多,農業興盛,各種蔬果應有盡有,故而祭品中的美食都不帶重樣兒的。


    蕭頌隨手撚起幾個點心,正要往嘴裏放,忽然聽到一個老頭的嗆聲:“你也忒不要臉了,祭品也偷吃?”


    蕭頌迴頭,瞧見李撼天憑空出現在身後。


    同為九品大修,兩個人當然見過麵,隻是從前算不上熟。


    不過他們有個共同好友,就是缺德老頭扶搖子。


    想當年上一屆大戰之後,戰場奇跡般地活下來一個戰場遺孤,這繈褓中的小孩得到了百神祝福,故而天生靈體,被扶搖子撿到給收養了。


    扶搖子算無遺策,收了江雲塵作徒弟後,便知道他與魔魂的宿主會有一段生死羈絆。經過慎重的盤算,扶搖子發現自己無法解開徒兒的劫,就決定去找幫手。


    蕭頌是幫手甲,李撼天是幫手乙。


    彼時蕭頌遊曆人間,流連忘返,隻想通達人間百態,哪想搭理他?


    李撼天也是,作為伏羲山的開山祖師爺,他隻想一心修煉,早日飛升,再說他座下徒子徒孫數不勝數,哪有心思管扶搖子徒弟的破事。


    當年扶搖子算出劫數是在萬年之前,那時候大陸上還有幾個九品修士可以辦事,何必非要賴上他倆。


    要麽說扶搖子缺德呢,他直接對李撼天說:“你不是最在乎伏羲山麽,行,我就告訴你,以後魔魂的宿主會投生到伏羲山弟子身上,你要是不管,那下一屆魔魂就會從伏羲山弟子身上誕生,你們就是培養出魔魂的門派,受萬人唾棄……”


    李撼天聽不下去了,黑著臉答應幫忙。


    至於蕭頌就更好辦了,你不是重情重義麽?行,讓江雲塵長大了跟你做朋友,你要是認這個朋友,那你就不能不管朋友的死活。


    事實證明扶搖子的套路非常行得通。


    江雲塵下山遊曆,果然與蕭頌成了好友,兩人不打不相識。江雲塵雖然不知道蕭頌中了師父的套路,但蕭頌已經心甘情願成為套路中的人,決定幫忙了。


    之後扶搖子與魔魂作戰,隕落,神識落入噬魔鏡碎片中,緊挨在熔仙鼎的材料旁邊。


    李撼天遵照他的囑咐,隻做一件事,就是往人間撒農作物的種子。據扶搖子的說法是,善多了,惡就會少,李撼天這是幫伏羲山結善緣,以後惡果就不會再從伏羲山中誕生。


    撒種子這件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難在人間的種子已經凋零,幾乎找不到什麽好種子了,直到趙一粟的出現。


    李撼天幾乎在看見那些種子和芥子空間的同時,就明白了趙一粟的身份。他驚訝於扶搖子死了那麽久,還能算出未來的事。此後他持續做撒種子的事,造福四海百姓,為伏羲山積攢德行。


    蕭頌的任務就更簡單了,他隻需要按照扶搖子的吩咐閏年閏月閏日出現在南海邊,等一個能救迴他徒兒性命的人。


    這些年間,蕭頌非常好奇扶搖子的演算是否正確,於是借由蕭幼安的眼睛,一直秘密關注著江雲塵和趙一粟的動態,也暗中給過一些幫助,比如贈送九品的魚婦之鱗之類的。


    蕭頌發現扶搖子的演算全都對,於是更加好奇未來那個能救迴江雲塵性命的人會是誰。


    此刻他把糕點塞了滿嘴,腮幫子鼓得像個鬆鼠,對李撼天說:“忙完了你還不早點飛升,遲遲不走來這裏做什麽?”


    他可以斷定,李撼天不是那個能救江雲塵性命的人。


    他口中說的“忙完了”,是指大戰發生時,他倆聯手修複結界的事。


    要不是他倆幫了一手,結界從裂縫時就會碎掉,不能支撐那麽久才被應麒轟開;


    而且要不是他倆在幕後修補結界,大戰也不會在江雲塵和趙一粟拿命祭天之後同時結束,逸散的魔氣至少要用百年才能慢慢清掃幹淨。


    還有應麒的元神,也是蕭頌抽空捏死的。


    要說對和平做出的貢獻,蕭頌和李撼天肯定要記頭功,隻是他倆不稀罕那些名啊利啊的,極少露麵。


    李撼天:“你管我飛升不飛升?你自己不也是,上神召喚你不管,難不成你是怕被天劫劈死?”


    蕭頌艱難地把滿嘴的糕點吞下去,手上又捏了一把新的:“當神仙有什麽意思,斷情絕愛的,哪有人間快活。”


    李老頭表示不敢苟同,他實在無法理解一個修上九品的修士,還整天口腹之欲這麽強。


    就在兩人鬥嘴間,海邊又來人了。


    兩個人默契地同時隱身,站在礁石前靜待來人。


    王破虜風塵仆仆地趕過來,從儲物袋裏倒出一大包的鹵肉蹄花醬肘子大燴菜……


    看得蕭頌大聲吞咽口水,暗想——難不成扶搖子讓他等的就是他?


    李撼天則黑著臉,心裏非常不想承認這傻大個兒也是自己徒子徒孫的一員。


    蕭頌看見這個一身肌肉壯碩的男修倒完美食之後,往石雕麵前一坐,開始嘮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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