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隊的是誅魔堂的堂主,任景華。


    幾個月前他閉關衝擊六品,如今剛剛度過小天劫,正是境界不太穩的時候,本不該出現在這,可眼下情況緊急,不得不來。


    歲寒宮出麵迎客的人也是老熟人,顧千凝。自打從煙雲州迴來,顧千凝也閉關衝擊晉升,她比任景華早兩個月六品成功,如今也是歲寒宮說得上話的長老級人物了。


    兩個人相見,隻用一個對視打量了一下彼此的修為,算是互相報喜,接著氣氛就沉重起來。


    顧千凝:“你怎麽會來得這麽快?可是外麵出了大事?”


    任景華壓低聲音:“南大陸的魔族結界裂了……”


    顧千凝不免心驚:“幾十年前就說結界不穩,聽聞菩提寺的八品昭然大師出手修複過,之後又在南大陸發生了誅魔堂死戰魔界墮營的慘事,如今這才過了多久?結界裂成什麽樣了,怎麽竟沒人傳消息迴來?”


    任景華:“事發不久,怕消息傳開引起動亂,所以暫時捂著,但已經跟各大派的掌門通過氣,歲寒宮應當知道。我想之所以沒有告訴你,是顧念你剛剛晉升吧。”


    顧千凝:“看來停雲真人已經前往南大陸了,所以無法兼顧幽冥界這邊的動亂,才會派你出麵。”


    任景華又苦澀地歎了一口氣:“盟主已經失蹤了。”


    “什麽?!”


    那可是八品的李停雲啊!一柄停雲劍,斬盡天下魔,怎麽會失蹤?!


    任景華:“魔界結界碎裂的時候,南大陸就派人求援,盟主前去已經二十天了,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幽冥界這邊的事與伏羲山脫不開關係,我派掌門本該親自前來,可因為停雲真人的失蹤,他隻能動身前往天行盟主持大局……”


    真是不經事不知道,修仙界的高修已經凋敝至此,但凡發生些動亂,就到了大修捉襟見肘的時候,五大派和三仙閣硬是湊不出幾個八品能主持大局。


    伏羲山的碎影真人正在閉關衝擊九品,如今已經過了幾十年還沒有出關的意思,至於菩提寺和昆侖派的八品,要麽是正在閉關,要麽也已經投入到修複結界的任務中去了。


    任景華曾親身經曆過二十年前在南大陸死戰墮營的事,知道南大陸的結界想要修複,極為困難,恐怕隨著停雲真人的失蹤,情況又會急轉直下,屆時魔族攻破結界,那真就到了生靈塗炭的時候了……


    任景華和顧千凝的品級低一些,事情發生之後才知道情況棘手,其實身居高位的停雲真人和承德真人早就有了不詳的預感。


    故而趙一粟攻破酆都,引得八品計滕追殺時,伏羲山才派了聽溪真人前去,並非承德真人不重視此事,而是他知道大局不穩,必須要留守後方。


    聽溪已是七品,錢掌事身經百戰,加上這兩人入門時就是師兄妹,配合默契,這是承德真人斟酌了許久才選出的合適人選。而他自己選擇留守。


    事實證明他的顧慮很對,因為酆都的事還沒解決,南大陸那邊就傳來消息,停雲真人失蹤,承德動身前往天行盟主持大局,一切都發生都極快,壓根沒有給他喘息的時間。


    任景華把局勢跟顧千凝說完,顧千凝頓感肩頭責任重大。


    從前總是聽師父教導,說要刻苦修煉,以免遭遇仙魔大戰時擔不起那份食人間供奉的責任,現在才算明白了一點這句話的分量。


    任景華:“我剛出關,聽聞趙一粟和江雲塵出了事,聽溪真人又帶隊前來,暫無消息,就覺得大事不好,即刻動身,誰知還在路上,幽冥界就已經徹底亂起來了,你們可查到裏麵發生了什麽?”


    顧千凝:“鬼王死了,目前幽冥界正在經曆百鬼奪權,但之前發生了什麽還無人知道。人修大多安全轉移出來,死傷的一些都是修為較低,沒能撐住冥氣動亂的。另外還有一些魔修趁機作亂,他們動向散漫,不太好追查。”


    任景華:“這些交給我的帶來的人,誅魔堂的經驗豐富。”


    顧千凝:“趙一粟他們的消息我一直在查,也試圖用我以前教給她的傳音秘術召喚,都……沒有任何迴音。”


    她說到這裏,壓了壓難受的心思,不想讓自己往最壞的方向想,更不想把這份悲觀傳遞給任景華。


    她繼續說:“但根據一些零散傳迴來的消息,聽說是三途河附近有動亂,可那邊天火的氣息太旺盛,鬼修不敢靠近,故而尚不知情況。”


    任景華:“天火?”


    “對,我猜也是他倆。歲寒宮包括我在內,大多都是水係、冰係靈根,難以靠近……”


    “我是金靈根,自然是我去。”任景華接住了她的話。


    顧千凝:“我如今在歲寒宮說話也算有點分量,你需要什麽支援大可吩咐,我們全力配合。”


    第542章 出幽冥界


    任景華動身進入幽冥界尋人的時候,趙一粟幽幽然地蘇醒過來。


    身體中一切疲憊、痛苦的狀態都一掃而空。身邊坐著的江雲塵正望著她,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目光。


    江雲塵:“你還記得什麽?”


    趙一粟被他劈頭蓋臉的這句話問懵了,繼而想起來,自己本該帶著江雲塵躲避鬼王的追殺……然後呢?


    眼看著趙一粟的眼睛陷入了迷茫,江雲塵提示她:“你還記得你沉入了三途河嗎?”


    趙一粟:“三途河?!我是覺得太渴,找了一條河跳進去,怎麽會是三途河?”


    江雲塵:“……”果然。


    他歎了一口氣,把目前的情況告訴她:“鬼王死了,被你用螭吻箭殺死的,甚至你還拉斷了計滕的弓。”


    那把斷掉的弓就隨手被丟在河岸邊,趙一粟撿起來看,目瞪口呆:“我……幹的?”


    江雲塵:“你喝掉了半條河的水,你可知道這是多少冥氣?接著冥氣又轉化成了天火,燒死了整個修羅衛大軍。”


    他隨手指了一個方向,趙一粟順勢望去——


    鬼修死不留屍,隻有遍地的修羅令成為死物,靜靜地躺在焦黑的土地上。


    每個令牌都代表著一個修羅衛的消亡,慘烈的場麵令趙一粟不忍多看。


    她並非聖母,修羅衛既然殺到她麵前,換做是她本人的意誌也是要反抗到底的。


    隻是戰爭從來不是勝者就會酣暢淋漓那樣簡單,殺人也並非手起刀落那般痛快。


    她曾在西魔島誅殺魔修,帶迴了無數的屍骸,可鬼修與魔修又略有不同。魔修是惡,修惡念,結惡果。鬼修卻是聽令行事,是為鬼王那個愚蠢將領白白墊腳的枯骨。


    想到這裏,趙一粟的心就沉甸甸的。


    江雲塵明白她的心思,換做是原本的趙一粟,在殺掉鬼王之後,修羅衛群龍無首,她可能會就地勸降,而不是一把火全都燒個幹淨。


    接下來江雲塵的話又在她的心窩上紮了一刀:“還有……狂沙真人大概已經隕落,因為我在聽溪的身上發現了他的儲物袋。聽溪重傷,至今昏迷。”


    他頓了頓,似乎不知道下麵的話怎麽說。


    趙一粟唿吸停滯了片刻,用略帶顫抖的尾音問到:“錢掌事呢?”


    江雲塵:“……死了。鬼王在追上我們之前,就追到了他們的蹤跡。”


    他將收斂屍骨的儲物袋放在了趙一粟的麵前。


    趙一粟將神識探進去,再收迴來時已經淚流滿麵。


    江雲塵:“不要自責,這並不是你的錯。”


    趙一粟:“嗯。”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無數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壓也壓不下去。


    對於伏羲山的每個弟子來說,萬鬆樓的錢掌事都像一個坐標,每個新人都至少要跟錢掌事見上一麵,才算是正式入了伏羲山的籍。


    但是現在,這個坐標沒了。


    江雲塵靜靜望向趙一粟,這是他第一次瞧見她傷心的淚水。


    與她得意時誇張的表現完全相反,趙一粟的傷心是寂靜無聲,卻又濃烈盛大的。


    這讓江雲塵的心裏生出了一種悲憫,讓他無法克製、近乎本能地將趙一粟攬到了自己懷裏。


    他由著她安靜哭了一會兒。


    然後說:“振作起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幽冥界大亂,修真界一定會派人進來探查情況,我們得盡快出去。”


    趙一粟長唿了幾口氣,讓自己哽住的喉嚨得以發聲:“我明白。”


    她從江雲塵的懷抱裏直起背,有點尷尬地用法術抹掉了他衣襟上的淚痕。


    但江雲塵沒說的是,她的淚浸透了衣衫,貼在他皮膚上形成的那股溫熱感鮮明生動,並沒有被她抹去,而他顯然也不想那樣做。


    趙一粟緩和好情緒,看了一眼係統,眼底閃過一絲掙紮。


    她已經晉升七品,係統給了她積分獎勵,但趙一粟毫不在意地掠過這部分,隻把眼睛盯在了係統倒計時上。


    10天。


    距離係統交給她鑄造熔仙鼎的任務,隻有10天了。


    趙一粟第一反應就是,如果讓任務失敗,是不是就能複活錢掌事和狂沙真人?


    可在這時候,任景華唿喊聲忽然傳到這邊來:“趙一粟!”


    踏著天火靠近的任景華見到三途河邊的這幅場麵,不由得低唿一聲。此處天火尚未熄滅,這讓任景華不得不借助高階法器才能短暫立足。


    趙一粟:“任景華?!”


    她抬手朝任景華的方向丟去了一些法術,吸走了一片天火。


    任景華驚訝於她靈力的充沛,他曾想過最壞的結果,或許會找到兩個人的屍骨,可現在他倆完好無損,甚至……靈力還非常充沛?難道這家夥進幽冥界的時候帶了無數的靈石?


    想到趙一粟富可敵國的身家,任景華又覺得有一定合理性。


    現在不是細說這些的時候,任景華也已經看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聽溪真人。


    “幽冥界大亂,酆都現在必須有人接應才能出去,歲寒宮費盡周折才把我送進來找人,你們快跟我走!”


    ++++++


    半天後,他們平安迴到了歲寒宮。


    途經酆都的時候,趙一粟看見了幽冥界兩派勢力廝殺造成的慘狀,想要在其中搏殺出一個新任鬼王,幽冥界恐怕還要經曆很長的動亂期。


    原本平靜富饒的酆都,數月不見就化為了斷壁頹垣,不願卷入紛爭的鬼修早已逃散,酆都變成了一座空城。


    目睹了這些場景,趙一粟那股想要讓時間倒流的想法更加強烈。


    如果迴到99天前,迴到大戰開始前的三途河邊,是不是還有更好的選擇?


    就像她在二品之前參加門派大比那樣,失敗了可以重頭再來,並在重啟的過程中一次又一次地修改自己的戰術打法,最終求得一個圓滿結局?


    就在趙一粟陷入這種想法時,係統中的靈魂碎片閃動了一下,似乎想要重新睜眼。


    趙一粟敏銳地意識到不對勁,連忙切斷了自己的思路。


    她必須承認,如果不靠係統,僅憑她當時六品的修為,想要對抗鬼王的千軍萬馬,就是天方夜譚。


    可依靠係統,就必須接受靈魂碎片一次次地蘇醒,霸占她的身體,實際在重啟的過程中,她無法把控任何環節,甚至可能釀下更慘的結局,一步錯步步錯……冷靜,必須要冷靜。


    這時候,任景華正要詢問她之前發生的事,卻在開口前收到了南大陸傳來的最新消息。


    看完消息的他神情壓抑,把靈力竹簡放在了案上。


    顧千凝忙拿起來讀:“魔界裂口持續增大,已有三寸寬,魔氣溢散嚴重,湧葭鎮、水安鎮幾處凡間城鎮受魔氣侵擾,死傷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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