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好疼,好想倒地長睡不起……


    趙一粟目光渙散,看見自己滴在地麵上的血,踉蹌著,單膝跪在了地上。


    這時候,一隻蒼白的手探到了她的眼前。


    “趙一粟,牽住我的手……”


    鬼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聲音清俊好聽,如同久旱之後的甘霖,撫慰著世上所有的裂痕,讓疲憊的人難以抗拒其中的誘惑,不由自主地想要順從。


    鬼王:“你已經太累了,可以休息了,來,牽住我的手……”


    趙一粟的眼神出現了片刻的迷茫,當她抬頭時,看見的已經不再是鬼王的臉,而是江雲塵。


    那個無論她傷成什麽狼狽的模樣、跌入多深的深淵,都會耐心救迴她、治好她的江雲塵;那個無論她要做多麽瘋狂的事,都會無條件站在她身邊的江雲塵。


    也是唯一一個,她願意以性命相托的人。


    趙一粟情不自禁地抬起手……


    鬼王的心中閃過狂喜。


    剛才他故意讓一個八品傀儡迎接了計滕的元神,就是為了吸引趙一粟主動衝過來,靠近他。


    傷了一個八品傀儡又如何?隻要能換來趙一粟,便是所有的八品傀儡全死完,他也不在乎!


    現在另外兩個傀儡已經聽從他的命令,封死了聽溪真人和江雲塵想要衝過來的路,鬼王不在乎得罪什麽伏羲山,他隻要趙一粟……快,隻要趙一粟牽住他的手,那一切就都成功了。


    可是下一秒,趙一粟的眼神忽然轉變,從迷茫中徹底蘇醒。


    趙一粟感覺到身體傳來鈍重的疼,那是江雲塵用命格盤的叩擊在喚醒她。


    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猛然揮開鬼王的手:“滾遠點——!”


    然後踩著踏風急速後退,想要遠離。


    鬼王眼神從方才溫柔包容一秒陷入癲狂:“我的!你是我的!”


    金令驟然出現,剛才那個倒在地上的八品傀儡原來沒有死,現在這隻鬼修淩空飄起,在原地畫下一個結界,徹底封住了趙一粟的退路。


    河對岸的聽溪真人大怒,淩空飛起想要過來,卻被兩個八品傀儡阻隔在外。


    聽溪真人:“放肆!你是要與我們整個伏羲山和修真界作對嗎?!想想你的酆都,可夠我們伏羲山萬萬弟子踩踏一遍的?!”


    她一邊罵,一邊心中懊惱。


    她早就推測出鬼王心黑手辣,對伏羲山的弟子有所貪圖,不過她以為鬼王想要的是天生靈體的江雲塵,所以她在大戰到尾聲之後,就寸步不離地守在江雲塵身邊,沒想到鬼王從一開始就是衝著趙一粟去的?!


    聽溪真人來不及細思其中的關節,一邊奮力與鬼修傀儡交手,一邊想要說服鬼王停戰。


    但鬼王壓根不在意這些,什麽伏羲山?什麽修真界?隻要今天在場的人全都死掉,那就沒人知道三途河邊到底發生過什麽。


    他再次朝趙一粟伸出手:“來,相信我,你已經累了,到我這裏來……”


    趙一粟已經筋疲力竭,眼神中再度不由自主地出現了迷茫。但這一次不用江雲塵提醒,她自己當先咬破了舌尖,劇痛讓她喚醒了自己的理智。


    可在鬼王的妖術之下,她的清醒也隻維持了幾秒,又很快陷入了失神狀態……


    遠處。


    “噗——!”江雲塵吐了一口血,這是被一個八品鬼修打傷的。


    他也是強弩之末了,即便是加上聽溪和狂沙,也不夠鬼王塞牙縫的。


    江雲塵捂著心口站起來,從儲物袋裏拿出了魂蠱。


    他本不想用這個東西,不想暴露身份給伏羲山引來幽冥界的仇恨,可生死關頭,不得不做了。


    魂蠱是個邪祟之物,使用必將受到反噬,江雲塵隻是將魂蠱握在手心裏,就感覺到元神被灼得發疼。


    旁邊的聽溪真人感受到魂蠱上傳來的寒涼殺意,不由得目露驚恐。


    怎麽除了趙一粟身上有個魔族聖器,江雲塵身上也有這種東西?


    謝雲招的元神就是這時候飄出來的,經過三途河水的衝洗,她的元神已經很淡很淡。


    這縷元神飄到了江雲塵的手上,抱住了江雲塵掌心的魂蠱。


    魂蠱上傳來氣息立刻灼得她元神又淡了幾分,連同她的聲音也變得縹緲。


    她說:“我以為獲得魂蠱,就能找到複活兒子的辦法,可入了三途河我才明白,他的亡靈早已踏入輪迴,我這場做了三千年的夢,也該醒了……”


    第533章 謝雲招帶魂蠱落河


    謝雲招縹緲的聲音遊蕩在空氣中,尾音幾乎淡得快要聽不見。


    當年兒子受重傷,謝雲招知道他命格必碎,元神將散,若是待他徹底消亡,化為亡魂一縷,那就不會再有任何的挽迴辦法了。


    謝雲招曾經聽說過一種方法,就是在人尚未咽氣時,活活抽離其魂,封印保留,待尋得方法再次喚醒,或許有重獲新生的可能。


    活人被抽魂,那是極為恐怖、必受反噬的妖術,可謝雲招已經顧不得太多了,想要救迴兒子的念頭成了她的心魔,竟讓她真的突破了人性的底線,強行抽離了兒子的魂。


    此後她將兒子的魂封印在自己的神識中。


    從抽魂的那一刻開始,謝雲招就嚐到了被抽魂術反噬的痛,那不是肉體上的折磨或者修為上的倒退,而是一種噬心、刻骨的迴憶之痛。


    她的腦子不可避免地反複迴想起兒子被抽魂時驚恐的臉,一次次地在腦海中迴放、重演。


    這種痛苦絕不可能容許人忘記,當她看見陽光,看見路邊的野花,看見並肩行走笑鬧的行人,看見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兒子,想到兒子被抽魂時掙紮扭曲、痛苦到極致的麵孔。


    她雖活著,卻是行屍走肉,她看似腳下踏花,實則每時每刻都行走在地獄之中。


    在這種極度痛苦之下,謝雲招還沒有瘋,全靠複活兒子的念頭支撐著。


    這念頭讓她後悔到想死,可又偏偏撐著她去活。


    之後謝雲招潛入幽冥界四處尋找偏門秘術,最終以畢生積藏,換取了一個遊方鬼修的指點。


    那人說要她每月沿河祭拜,取血為引,畫下洗魂法印,洗去魂的怨念,再尋得魂蠱和陰靈骨,定有機會複活兒子。


    謝雲招將這個從未有人驗證過的方法奉為圭臬,終日遵循,還費盡心思查到了陰靈骨和魂蠱的下落。


    當趙一粟告訴她陰靈骨隻是一個假物時,謝雲招的夢就該醒了。


    隻是她不願意相信。


    她不願意相信自己從一開始就錯得那麽離譜,讓兒子白白遭受了那麽大的罪,讓自己的一生都沉湎在巨大的偏執和悔恨中。


    所以她在舍棄肉身,換得魂蠱時,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甚至她覺得那對於她來說是一種解脫,一種救贖。


    在看見魂蠱以魂煙為食,可滅殺八品鬼修時,謝雲招就該第二次夢醒了。魂蠱明明是如此邪祟之物,對魂體的傷害無須多言,怎麽可能會用來複活一個魂?


    但謝雲招仍舊不願意相信。


    當趙一粟和江雲塵帶著魂蠱橫渡兩界山的時候,謝雲招恍恍惚惚地來到了三途河邊,因為她應當遵循秘術的規則,要每月來河邊祭拜。


    即便她已經沒有了肉身,更無法取血畫印,她還是來了。


    越靠近三途河,她的元神就越虛弱,結果就這麽迷迷糊糊地跌入了三途河中。


    河水送給她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在夢中看見了兒子,看見了他對她說:“母親,放了我吧,我太痛了,你也太痛了……這一切早就該結束了。母親,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


    兒子在夢裏反反複複地說著這些話,說到最後幾近成了懇求。


    謝雲招的心便是從那時候開始動搖的,在她動搖的刹那,封印在意識中的魂就憑空消失了。


    原來連這抹生生抽出來的魂,她也從來都沒有留住過,那隻不過是她的執念化成的泡影。世上從沒有神識留魂的說法,隻是她這樣徒勞地相信罷了。


    兒子的亡魂三千年前就落入三途河中,被送到了該去的地方,從始至終有的隻有她的悔恨、痛苦和偏執在神識中伴隨著她,讓她一夜白頭,讓她終日行走在無盡的地獄中。


    謝雲招啊謝雲招,你真是個失敗的母親,更是個失敗的人。


    “輪迴並非寂滅,而是新的開始。”


    三途河水留下了這句話,將她送出了水麵,送到了喚靈陣中。


    謝雲招大夢一場,醒來麵對這些虛妄,已經徹底失去了重新再活的力氣。


    她想要徹底的解脫,想要一個抹除記憶的新開始。


    不要怪她是個懦夫,在她漫長的一生中,痛苦的比重要遠遠大於快樂的迴憶,她已經勇敢了三千年。


    這一切的念頭都發生在謝雲招的瞬時記憶中。


    謝雲招抱著魂蠱,將自己的元神快速散掉,星星點點的元神被魂蠱吸入其中,原本一潭死水的魂蠱像被喚醒的巨獸,忽然散發出濃鬱的寒涼之意。


    聽溪真人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卻知道這個元神正在自損,如此下去,必將徹底隕落。


    可那元神中散發著的超脫的意念,讓她一時不敢上去阻攔。


    隨著謝雲招的元神越來越淡,魂蠱已經徹底蘇醒,驟然爆發出強烈的滅殺之意!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敢直視魂蠱,仿佛害怕自己的元神也會被魂蠱吞噬。


    鬼王抬起頭,驚怒交加地盯著漂浮在空中的東西:“魂蠱?是你們盜走了魂蠱?”


    他來不及反應,魂蠱強到恐怖,瞬間將三個鬼修全都吞噬!


    鬼王眼睜睜看著三個八品化作魂煙,被魂蠱吸收幹淨。變故來得太快,當他不顧一切地衝上前想要把魂蠱搶到手時,周圍所有的冥氣都因為鬼王的暴怒而湧動起來!


    在場的所有人都受了傷,即便聽溪真人和狂沙真人尚有一戰之力,也被瘋狂湧動的冥氣攪弄得靈力狂亂,難以掌控。


    這裏到底是鬼王的主場,他雖隻有七品,卻比計滕難對付得多。


    眼看鬼王就要把魂蠱搶到手,那邪祟的東西卻忽然閃動了一下。


    是謝雲招散掉了最後一縷元神,帶著魂蠱落入了三途河,河水翻起浪湧,將魂蠱吞沒,就此徹底消失……


    鬼王的動作停滯了片刻,似乎難以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等他迴過神來時,三途河已經徹底恢複了平靜,岸邊那幾個剛剛還站在這裏的人修,竟已經跑得沒了蹤影。


    鬼王蒼白的臉從鬥篷下麵露出半截,沒有顏色的嘴唇輕輕上揚,掌中金令浮動:“看來你們是忘記了,誰才是幽冥界之主……修羅衛聽令!”


    第534章 幽冥界中的逃亡


    聽溪真人駕駛著梭行舟,帶著重傷的趙一粟、江雲塵和修為最低的錢掌事在前飛行,狂沙真人尚有自保的能力,跟在後麵為梭行舟助推。


    趙一粟:“再快點……修羅衛最低也是六品……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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