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小小的肉身已經徹底冰涼,顧千凝的眼淚在眼眶裏打了個轉,不敢多看,脫下自己破敗的外袍蓋上了十九的身軀,把那處洞開到幾乎斷裂的腹部遮擋住,這才跑去叫任景華。


    任景華尚有意識,自己撐著重劍站了起來,左邊的胳膊完全不能動。


    “我就剩一顆丹藥了。”顧千凝把丹藥交給任景華,任景華搖搖頭:“我沒事,死不了。”


    顧千凝輕歎一聲,轉頭從死人堆裏把藺原給刨出來。他們都已經耗空了靈力,隻能用手徒勞地挖,能救一個是一個。


    最後一顆靈丹被用在了藺原身上,藺原依舊沒醒,頭上那個黑色的抹額已經被血浸透了,但那不是他的血,而是更多蓬萊閣低修的血。


    即便是昏迷,藺原這個四品的修士還想著保護更低階的人,在他身下護著的那個婢女正是蟾酥,她的修為僅有二品,能在這樣的大戰中尚存一絲生機,真的隻能用奇跡來形容了。


    漸漸的,更多還有命的修士從震蕩後爬了起來,顧千凝攙扶著小夥伴要離開,走了兩步才想起來:“平俊華呢?”


    幾個人連忙駐足,在廢墟中到處尋找。


    直到有個人抬頭看了看:“是不是……掛牆上的那個?”說話的是個蓬萊閣的低修。


    顧千凝抬頭望去。平俊華跟鬼似的,頭發散落在腦袋前,和凝幹的血糾纏在一起,覆蓋了整個臉頰。再往下,胸腔看似完好,實際上後背有一條駭人的裂口,被斷壁貫穿、掛著,血從背後匯聚到腳下,已經流成了一條小河,看樣子都快流幹了。


    顧千凝嚇一跳,跌跌撞撞跑過去要把人救下來。


    可她實在也沒有力氣了,平俊華掛在離地十幾米高的地方,她壓根飛不上去,隻能想辦法去旁邊搬踮腳的東西。


    沒等她行動,幾個蓬萊閣的三品修士主動上前幫忙,竟搭了個人梯,很快幫忙把平俊華扛了下來。


    顧千凝:“謝謝。”


    那幾個低修一臉慚愧,哪裏敢受這一聲謝,擺擺手互相攙扶著走了。


    掌門降春真人使用了死術,那就是要整個蓬萊閣陪葬的意思,要不是江雲塵三鞭子打死了降春,現在大家都成了冤魂一縷,還好意思分什麽門派、論什麽高低。之前這幾位外來修士來參加冊封儀式,內門弟子還有點排外心理,現在隻想隨便找個地縫鑽進去,等這件事傳遍四海,大家出去都不好意思提自己是蓬萊的弟子了。


    顧千凝低歎一聲,把平俊華背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了淩雲大殿。


    到外麵一看,更加慘烈。


    剛剛重建過的金碧輝煌的蓬萊閣,入目可及之處全都倒塌成一堆亂石,怪異的根係從地底下爬出來,毒蛇一般絞死了一切活物,有躲閃不及的低修,也有無妄之災的小獸。濃濃的塵煙在空中翻滾,流遍蓬萊閣的清澈荷池已經不複存在,渾濁的水混雜著廢墟和血,翻滾向前,直到把這些罪惡全都衝入了北海……


    顧千凝環顧四周,竟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


    半晌,不知哪位蓬萊閣的小弟子上前,恭恭敬敬地說:“前輩,我們幾個暫時清理出一片平整的地方,不嫌棄的話可以去那邊療傷。”


    “多謝。”顧千凝習慣性地道謝,把那弟子臊得連連擺手,歎著氣繼續給別人幫忙去了。


    顧千凝帶著人來到那處平坦的地方,看見塵泥底下埋著妖冶的蘭花,腳下踩中了一塊斷成兩截的牌子,上麵隱約能辨認出來寫的是“幽蘭閣”三個字。


    這地方竟然是降春真人原本的閣主府。


    曾經多麽威嚴輝煌的一個地方,不過半日就成了腳下的塵泥,轟然消失。


    顧千凝不無感慨,總算在廢墟中找到一塊能落腳的地方,慢慢恢複點靈力。說來也怪,大亂之後,蓬萊島上原本濃鬱的靈力也不見了,四周的靈力非常淺淡,竟連一向以靈力稀薄聞名的北大陸都不如。


    顧千凝用了三天時間才勉強聚起一點靈力,期間她和任景華輪流值班,生怕蓬萊閣裏又有什麽趁火打劫的人。


    這樣的人不是沒有,隻是更多的蓬萊弟子自發組建了巡邏隊,把這塊地方保護了起來。


    三天後,顧千凝才和任景華合作,換了個僻靜的地方搭好結界,帶著小夥伴們進去療傷了。


    這些事趙一粟都不知情。


    此刻的她正被江雲塵帶著,潛在幽蘭閣下方的崖底,在地火窟中慢慢蘊養著。地火蘊養出來的火靈力被她的靈根轉化成雷靈力,並源源不斷地傳輸給了江雲塵。


    這說明,江雲塵比趙一粟傷得更深。


    事實也是如此,江雲塵整個人成一盞耗幹的枯燈,昏迷在地火窟中,絲毫沒有蘇醒的跡象,要不是有趙一粟的靈力保護著,他連地火的炙烤都承受不來,早就化為一律塵煙了。


    時間流轉,洞中不知歲月幾何……島上的廢墟中重新建起了一座座的亭台樓閣,隻是早已沒有了原本的豪奢繁華,顯得有些樸素蕭條。


    地火窟中的趙一粟是被疼醒的。


    那種痛來自靈海,一下一下尖銳地疼,像在被針紮。


    疼痛起初沒有實感,趙一粟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直到感覺靈海都快被紮成蜂窩煤了,她終於艱難地睜開有千斤重的眼皮子。


    原來痛感並不是在做夢,是靈海中那隻被她救下來的火信鶲在著急地唿喚她,用尖尖的鳥喙差點把她的靈海都戳穿了。


    “唔……恩將仇報啊你……”趙一粟啞著嗓子,把手放在靈海處。


    那隻火信鶲仍在努力地啄她,這是把她的靈海當蛋殼,想啄破了飛出去嗎?


    趙一粟胡思亂想著,直到轉頭看見了江雲塵,以及他身下浮現的若隱若現的命格盤。


    命格不穩,他這是快死了?


    第298章 兩個脆皮命懸一線


    命格盤上江雲塵的雷芒弱到僅剩一絲,並且在不斷往外流逝。要不是趙一粟的靈根自動分過去大部分的雷靈力,他那點雷芒怕是早就流幹了。


    趙一粟再看自己,昏迷期間聚起的靈力大多都傳給了江雲塵,所以她自己也是個脆皮,命格盤上的火色隻比江雲塵的多一點點,整個命格盤都虛得很,怪不得自己這次蘇醒,感覺到又痛又累,被五行山壓著一般。


    火信鶲見已經把她喚醒,就徹底消停,縮迴滿月刀形成的弧度中繼續昏睡。


    趙一粟沒空管這隻妖獸,她啞著嗓子喊他:“喂,江雲塵……”喚不醒。隻好召喚自己的元神。


    她隻記得當初那場大戰,自己想要爆破內丹,又怕自己死了會連累江雲塵,於是把元神偷偷傳入了江雲塵的靈海內。


    本意是想保下一命,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發揮效果。


    她看見自己的元神仍舊在江雲塵的靈海內,並用小小的身子緊緊抱住了江雲塵的元神。


    他的元神中間已經潰出裂縫,要不是被趙一粟的元神抱著,恐怕就真的要碎成好幾片了。


    怎麽會這樣……那場大戰後來到底是怎麽結束的?


    趙一粟暫時找不到答案,隻能想辦法把人先給救起來。可問題是兩個人現在都麵臨著一個尷尬的問題:靈力無法積攢。


    無論傳送多少雷靈力過去,江雲塵的靈海就像破籃子一樣,一邊進一邊出,這是因為他的元神已經產生碎痕的緣故。


    可要是先把靈力輸給自己,且不說江雲塵斷掉雷靈力的供應後會不會死,就是自己這個靈力倉沒到5%的安全線,多少靈力輸入進來也是白搭。


    要是出去喊人幫忙,也不知道外麵是什麽情況,萬一大戰打輸了,自己是被江雲塵偷偷運進來療傷的,貿然探出神識,豈不是自投羅網?


    想來想去,趙一粟把主意打到了係統身上。


    係統商城在係統升級後仍舊保留,但一直沒有上線新的商品,目前情況還是如此,商品位是一行空著的。


    趙一粟來到私人訂製那一欄,她可以定製三個法器,第一次定製了引火盾,如今也該升級了,隻是沒錢。第二次定製的是博口爐,當初在玄丹府的時候用於通關;第三次,她需要找一個蘊養元神的法器,如果運氣夠好的話。


    她將法器定製的頁麵從頭細細看到尾,還真讓她找到一件——


    【八方仙衣】等級???


    可凝聚破碎的元神,合成需要花費37900000積分,本法器僅可使用一次。


    趙一粟數了數——三千七百多萬積分?嗬,不是她托大,換做之前還真不算多,可她現在一窮二白,身上能用的東西早就在大戰時用完了,真正的兜比臉白。


    江雲塵的儲物袋她要是能打開就好了……


    趙一粟艱難地坐起來,僅僅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她眼前發黑,兩個人的命格盤都晃了一下,顯得格外脆弱。


    她想抬起江雲塵的胳膊,找一找下麵有沒有藏著儲物袋,手剛觸碰到江雲塵的手,就摸到了一個柔軟絲滑的東西。


    翻開他的袖子,隻見他昏迷中將一塊流光溢彩的絲布死死地攥著手中。


    趙一粟立刻認出來,這是金絲錦!


    她如獲至寶,金絲錦可以讓主線任務又往前推進一步,任務有進度,係統就有獎勵,隻要獎勵積分超過三千七百九十萬,夠她買下一個聚仙衣,那這盤死棋就算是盤活了!


    趙一粟伸手想把金絲錦拽出來,可這寶物相當古怪,看似薄如蟬翼,輕飄飄的,入手卻很沉,加上被江雲塵緊緊攥著,她怎麽也拽不出來。


    “江雲塵,鬆手……”趙一粟搖他的胳膊,不僅對方毫無反應,還把自己累得吭哧吭哧,命格盤也跟著晃動起來。


    她在原地坐著喘了一會氣兒,看見搖晃的命格盤穩定了點,心想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


    怎麽才能讓江雲塵鬆手呢?


    趙一粟隻好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元神上,現在能跟江雲塵有接觸的就是兩個人的元神,要是放以前,趙一粟高低得給他一頓元神爆錘,現在是不敢了。


    她隻能讓自己的小元神輕輕搖晃了一下江雲塵的元神。


    才搖晃一下,人就有反應了,表現為皺眉發出一聲似有若無的痛苦呻吟,然後靈力加速流失,命格盤上的雷芒立刻掉到一絲線,嚇得趙一粟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他到底是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子的?!


    就在趙一粟束手無策的時候,昏迷中的江雲塵側著身子蜷縮成一小團,如同某種小獸尋找避風港一般,把額頭抵到了趙一粟的膝蓋邊。


    趙一粟下意識想躲,又沒敢用力推人,隻好保持著僵在原地的樣子動彈不得。因為離得太近,江雲塵破碎的喘息聲被她捕捉到,聽出一種壓抑著的痛苦。


    趙一粟心跟著揪了一下,舉在空中的手輕輕落下,撫了撫江雲塵的頭發。發絲如墨一般從趙一粟的指縫中劃過,帶出涼涼的觸感。


    像在安撫一隻貓,趙一粟一下又一下地捋著他的頭發,慢慢的,江雲塵緊緊擰著的眉心舒展開了,沉入了甜蜜的夢中,久久不願醒。


    等他狀態緩和了一點,趙一粟才敢重新探入一點點的神識,觀察著他的元神。


    小小的元神保持著跟主人同樣的姿勢,蜷縮在靈海中。


    趙一粟眼睛精光閃過——有了!既然本體可以和元神保持同樣的動作,那麽讓元神鬆開手,本體也就可能會鬆手。


    問題是她的元神現在是抱著江雲塵的,一旦鬆手,操作不慎,江雲塵的元神隨時就會潰散。


    趙一粟在原地沉吟片刻,想到了當初她升級靈海時,兩個人的元神第一次發生接觸的時候。


    江雲塵稱之為元神融合。兩個元神互相融合成為一體,又漸漸分開,手牽著手。


    既然上次能融合,這次說不定也可以。先利用元神融合穩定住江雲塵元神的狀態,再想辦法拿到金絲錦……


    那麽現在的問題是——怎麽才能推動元神的融合?


    第299章 強行按頭


    上一次出現融合是在靈海升級的時候,趙一粟也不明白具體原理是什麽,甚至連江雲塵也說不清楚。


    一位修了好幾世的九品大修也說不明白的事,說明這是僅此一份兒發生在兩個人身上的變化。


    趙一粟努力迴想著靈海升級的全過程,可也想不出來那次的修煉有什麽不一樣。


    如果此時江雲塵是醒著的,如果兩個人開誠布公聊一聊,很容易就能弄明白,那是兩個人為彼此做出的第一次讓步。


    當時的趙一粟用靈力針自行遊走穿刺經脈,劇痛讓她難以忍受,每每快要放棄時,想到自己修為終生止步便罷了,可還要連累江雲塵那個大修從此斬斷高傲終生禁錮於中階……這才忍痛走完了刺脈的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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