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柏羅娜的感受毫無疑問是訝異的,然而又帶著驚喜,她一時之間甚至沒有整理好思緒要如何作答。


    盡管她確實分神想了想佩德羅送她鮫珠這樣的可能性——雖然佩德羅說了不可能。


    片刻之間柏羅娜也就想清楚了,佩德羅之所以說是‘不可能’的原因。


    混血的結果多種多樣,能力遺傳和缺憾的類型也各有不同,無論能否‘凝珠’都算得上是常見。能夠凝珠的鮫人多半是繼承鮫人血統較多,而相反不能凝珠的則是繼承人類血統較多,如果與精靈這樣魔力強大的種族結合也有可能誕生能夠完全凝珠,完全的控製自己魔力的後代,但是反正鮫人們總是偏愛人類更多些。


    以佩德羅的外形來看,她應該就是屬於不能凝珠的那一種吧。


    柏羅娜剛抬手想要安慰佩德羅,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法內爾小姐,您準備好了嗎,”


    “還沒有,稍等!”柏羅娜高聲答話,而佩德羅也轉過身來,表情淡淡的自顧抖開公爵為她準備的華麗禮服。


    一如以往,她避開了柏羅娜更衣。


    暗含著一種她自己都不易察覺的微妙自卑感,褪下裙子內襯,她蒼白瘦弱的身體如同少年一樣平坦無味,光滑的身體沒有任何可以體現性征的存在,就連自己看了也深覺厭惡。


    尤其是在柏羅娜麵前。


    柏羅娜高挑漂亮,身材勻稱,凹凸有致,雖然是個出色的戰士,也有一身緊致的肌肉,但是卻渾身的散發著女人味。豐滿挺拔的胸部,纖細誘人的腰線弧度,挺翹渾圓的臀部,充滿了肉/欲感的大腿,散發著木樨花醉人香味的長卷發,美麗身姿,媚人風情,是柏羅娜的話,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人錯認她的性別吧。


    當然不會,看那些男人綠油油的眼睛。


    可是,同樣是充滿了*的眼神,卻又跟看向自己的不同,那眼神中是帶著仰望與畏懼的,是眼巴巴的知道自己隻能看的,或許連多看兩眼都不敢,要偷偷摸摸的,小心翼翼的,才敢讓眼神從柏羅娜的開低的領口上匆匆滑過。隻要對上紅發女人漫不經心一個戲弄的眼神,就慌得要夾起尾巴逃之夭夭。


    而看向自己的……


    佩德羅的手從胸前劃過,穿衣鏡中女孩的長發隻不過是個欺騙眼睛的把戲,她冷冷看著那白得單調的身體,滿是悲哀的套上裙子。


    不過事實上,她並不經常自己穿上這樣複雜華麗的裙子。


    “柏……柏羅娜小姐……”


    柏羅娜在外麵發了半晌呆,不知不覺從佩德羅的眼淚想到了鮫人與外族混血的後代這樣的問題上,聽到佩德羅聲音猛然迴神:“嗯?穿好了嗎?”


    她話一出口,就察覺到佩德羅聲音中的別扭:“怎麽了?需要我幫助嗎?”


    佩德羅提著裙子把更衣室的門打開一條縫,以月藍色為底色,無數蕾絲花邊和絲帶綢花為裝飾,點綴著珍珠和銀線,拖著長長的魚尾後擺,裙子鬆鬆掛在女孩的身上,看上去隨時都可能滑落。上身雖然是保守的小立領設計,卻從脖子到胸口開滿了鏤空的花紋,立領的中縫繡著密密的銀色花邊。


    雖然能透過那些鏤空看到女孩稚嫩的身體,但卻仍是一片清純,幹淨得像是月色中走來的。


    佩德羅拉著那些絲帶,揪著裙擺抬頭,柏羅娜怔忪看著她,感覺好像中了一個蠱惑術一樣——整個腦子都轉不動了。


    “能……幫幫我嗎……後麵的係帶……我係不上去……”


    柏羅娜下意識咽了口唾沫,繞到她身後去,女孩的背單薄的展現在她眼前,藏在裙子後麵如羞帶怯。那係帶確實很複雜,絕不是一個人就能穿的,柏羅娜耐心拿起絲帶一根一根係上去,將柔弱的脊背,伶仃的蝴蝶骨,白瓷一樣的肌膚,都一一藏住。


    “好了。”她說,聲音驀然低啞,好在佩德羅沒有注意。


    幸而佩德羅的低落情緒在晚宴上一點也看不出來,她就像是戴上一副精工打造的麵具一樣,禮貌的敷衍著公爵的熱情,既不主動,也不失禮。柏羅娜就杵在她身後,一點一點用目光描摹一個她不熟悉的佩德羅。


    一直到十一點,佩德羅才向公爵告辭迴到房間,公爵與她約定次日去湖邊郊遊,看上去對這位‘法內爾’小姐既慈愛又體貼。


    迴到房間,佩德羅梳洗完畢,出來就看到柏羅娜拿著她的長劍,穿著白天穿的襯衫馬甲坐在床邊軟椅上。


    “你要出去了?”她問。


    柏羅娜搖搖頭:“晚一點,你先睡,我陪著你。”


    佩德羅穿著仆人為她準備的睡裙爬上床:“你可以去,我不會害怕的。”


    柏羅娜笑了笑:“還早,再晚一點,等公爵府上的人差不多都睡了我再出去。你真的不怕?”


    佩德羅老實點頭,柏羅娜沒說話。她其實不應該讓佩德羅單獨留下,但是帶上佩德羅無疑更不方便,好在是在室內,看樣子公爵也頗為相信她們的謊話,那麽……她暗忖,她盡量快去快迴,應該沒有問題吧?


    佩德羅躺下了,沉重寬大的雕花四柱帷帳床,她躺在上麵的身子小得幾乎看不出來。柏羅娜盯著她看了很久,一直到月上中天小家夥都沒睡著。


    她歎了口氣:“好了,睡不著也好,如果有什麽情況就把自己藏好,像上次在雷森堡那樣。”她把佩德羅寄放在自己戒指裏的短劍‘霜月’塞到她枕頭下:“我很快就會迴來。”


    盡管魔力危機,但她還是在房間內留下了一個告警魔法,這才離去。


    雖說要盡快迴去,但公爵府實在是夠大,以主樓為中線展開對稱雙翼,光是主樓就有可能接近一百間房間,四座塔樓,光憑人力要在毫不熟悉的地方找人實在太困難。柏羅娜盡可能不動用魔法,但在沒有魔法輔助的情況下她的感知力最多隻能覆蓋身周六十尺。


    主樓門廳,正廳,餐廳,會客室,休息室和遊戲室他們今天都已經去過了,柏羅娜也相信這種常常接待大人物的地方不會藏有什麽機巧,她身手敏捷的在長廊裏無聲無息的奔跑,很快上到三樓巨大的露台上,從那裏可以相對便捷的攀上主樓最高的塔樓。


    她把長劍用皮帶收緊,幾步助跑發力起跳,身體在空中輕盈劃過,準確攀住外牆裝飾的浮雕。她順著那些容易落腳的浮雕往上,幾分鍾後,她就站在宅邸最高處俯瞰整個公爵府。黑暗無法阻隔她的視線,她能看到兩翼走廊中亮著的油燈,傭人房和廚房有人值夜,外圍沒有人巡邏也沒有人駐守,看上去似乎防衛很鬆。


    也是,內斯塔並非戰略要地,也不是特別發達的地區,戰火遠離這裏,隻要公爵本人不樹敵太多,似乎是沒有必要大驚小怪。但是……公爵真的樹敵不多嗎?


    至少柏羅娜就知道有一個叛逃的聖騎士,正潛伏在這府裏不知何處等著取走他的性命。


    這樣一個人不可能不保護自己,是魔法嗎?但是魔力消耗並不能影響她對魔力的感知,她並沒有在這附近感覺到什麽特別的魔法波動。


    倒是有幾個普通的防禦魔法籠罩著宅邸,但柏羅娜感覺得很清楚,那沒什麽特別的。


    撇開這個不談,如果公爵要找個地方做點壞事,他會選擇哪裏呢?


    柏羅娜的目光從一排排黑黢黢的房間掃過,直到落到自己腳下。


    要方便的做壞事,又要嚴密,掩人耳目。柏羅娜忽然鬆手從高空縱身而下,她踏著簷角滴水獸的雕像直奔公爵住的左側副樓,那棟樓並不高,一共隻有三層,在主樓原本的高度上建築起來,從副樓的底部到主樓的基部裝飾滿了漂亮的大理石浮雕,沒有一個房間。


    佩德羅獨自呆在房間裏,這樣的情況她也不是第一次麵對了。她自知自己能力不足,不夠強大,勉強跟去也隻能添麻煩,所以如果需要她獨自等待,她總是會乖乖聽話,毫無異議的接受。雖然這並不代表她就不會感到孤獨害怕,也不代表,她就甘於自己的弱小。


    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幾遍,流逝的時間難以感知,房間十分靜謐,月光也無法打擾。然而這安靜中忽然響起了聲息,像是從遠處走來,佩德羅心裏先是一驚,下意識握住了‘霜月’而後又想到,是否是巡夜的仆人?


    腳步聲漸漸靠近,佩德羅的心也越懸越高,直到那腳步聲停在了她的房間門外。


    噗通……噗通……她聽到自己緊張的心跳,那絕對不是柏羅娜的腳步聲。


    “哢噠。”一聲輕響,門被打開了。佩德羅腦子裏亂哄哄一片,她似乎隱約猜到了來者是誰,但……怎麽迴事?難道是她的謊言出了什麽紕漏?不然以那位法內爾小姐的尊貴,即便公爵有什麽齷蹉心思也該是絕對不敢對她動手的。


    不應該啊……貴族間的事情佩德羅說不得比布拉德維爾更熟悉,但是她所熟悉的那一部分,絕對是普通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尊貴。那位法內爾小姐從未出過拜倫因,公爵不該認識她的。


    房間中突然多出來陌生男性的氣息,佩德羅的感知比普通人敏銳,她幾乎能夠感覺到對方在房間中的每一個動作。


    “真是……多年未見了,你大概以為我不認識你吧。”費爾達茲公爵的聲音忽然在黑暗中響起,帶著一點悵然的笑意:“可是我怎麽會忘記你呢?歐卡西斯的明珠,德洛德普侯爵唯一的女兒,安瀾王國國王的表妹,愛麗兒·德洛德普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各位安慰我啦,突然爆發出這麽多評論冒出這麽多人來真是讓我好感動啊!(好心涼啊你們平時都在哪裏啊喂!)


    總之,當當當當~小鮫人的身世浮出水麵了,離推倒不遠了哦!


    我一定加油讓柏羅娜推倒她(柏羅娜表示被耍夠了,看得到吃不到算個什麽啊!)


    在我不哀嚎的時候也要乖乖留言哦,醬~愛你們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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