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內,小蘭突然被屋外街道上的嘈雜聲驚醒,她望了望窗外的天色,發現已是下午。趕忙起床,叫道:“小姐,起床了……”突然想起昨晚發生的事,心裏一陣酸痛。走出房間,發現一個人也沒有,她想:大家找小姐找了一夜,這迴還沒起來吧?莫非大家都去河邊了?她打開門,街道上許多人圍聚著,大聲議論著什麽。她擠進人群,見到一張官文,上麵寫著:因古嶽峰一家窩藏欽犯,特發配寧古塔。小蘭這才記起她向老爺揭發鍾洇雪的事,心裏馬上覺得後悔起來。她匆忙擠出人群,向古府走去。

    古府的大門已貼上封條,紅色的大燈籠搖擺著,牆壁上的對聯隨著風一張一合。“小姐,是我害了古少爺啊!是我害了他們一家啊!”小蘭看著這些不禁哭起來。她邊哭邊往迴走,撞到人也不停下,捂著臉哭著。“小蘭,你家小姐找到了嗎?”豆腐坊的王大媽見小蘭哭著問道。小蘭擦著淚水,緩緩的搖了搖頭。“我今天早上在西城門運豆子的時候,好像遇到了林姑娘。”王大媽一邊擺著豆腐一邊說道。“真的?你見到我家小姐了?”小蘭放下擦眼淚的手,瞪大了眼睛望著王大媽。“應該錯不了,你家小姐那麽漂亮,況且我也見過好幾次,應該不會錯的。”王大媽肯定的說。小蘭朝西邊跑去,沒幾步又迴過身說道:“王大媽,麻煩你去林府和林夫人說一聲。”說完轉身飛快的向前跑去。

    林家小姐也不知是怎麽了?一大清早就出城,還穿著一件像尼姑穿的藍袍子。”王大媽向一個賣豆腐的老婦人說著。

    五個官兵押著一輛囚車,行走在白茫茫的雪地裏。囚車裏坐著一個用棉被緊裹的女人,囚車邊一個穿著囚衣的男子帶著木枷艱難的走著。“洇雪,你為什麽不和爹娘在一塊呢?我是重刑犯,你跟我在一起,我怎麽照顧……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肚裏的孩子想想啊!“古渙淇眼裏含著淚,他望著前方不忍看鍾洇雪的眼睛。“你在牢裏受了那麽重的刑,沒人陪著你……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鍾洇雪抽泣著。幾個官兵默然的聽著,其中一個官兵推著古渙淇,叫道:“快點走!”古渙淇一個踉蹌跌倒在雪地裏,他又艱難地爬起,沒有反抗,沒有說話,仍低著頭向前走。“你們幹什麽?他受了那麽重的傷,還這樣對他。”洇雪雙手抓著囚車的木欄,哀聲的叫著。幾個官兵猙獰的看了她一眼,又繼續趕路。

    山海關在通往關東的平原長廊上陡然留下一道墳起的傷疤。大雪覆蓋的山野零星的佇立著幾株枯樹,陡立的山壁未被雪覆蓋,斑斕的山體似猙獰的麵孔盯著每一個靠近城關的人。一排排的白樺林,在凜冽的寒風中搖蕩著幹枯的枝條,似地獄的幽魂痛苦的揮手求救。

    古渙淇倒在了,城門的外麵,被駐守的兵役抬了進去。鍾洇雪一動不動的靠著囚車,雙眼緊閉,眼角掛著冰渣。雙手染著血,白色的衣服上顯著幾朵豔麗的桃花。囚車上沾著點點血跡,已經凝結成冰。囚車在上吊橋的時候劇烈的晃動了一下。鍾洇雪吃力的睜開眼,口中微弱的叫著:“求……求求你們放過她,他會死的,求你……”囚車緩緩駛進了城門。

    “我要見我相公,求求你。”鍾洇雪雙手扶著牢房的木柱,跪坐在地上,朝一個走過牢房前的獄吏哀戚的叫著,“你讓我見見他,他會死的,求求你行行好。”獄吏冷漠的走過。悲戚的哭聲在牢房陰暗幽深的甬道裏斷斷的響著。

    第二天,雪停了,陽光明媚的照在雪地上,白得刺眼。三個官兵押著囚車,駛出了山海關的城門,緩緩的向前走著。鍾洇雪坐在囚車裏,雙眼布滿血絲,沒有眼淚,目光呆滯的盯著遠方。腦中一直迴蕩著:“洇雪,我想我到不了山海關……不要難過。你必須活下去,為了能見到在寧古塔的爹娘,更為了肚子裏的孩子,一定要活下去。”曠野寂靜,隻有官兵的竊竊私語,天空偶爾飛過幾隻烏鴉。

    囚車駛進了盛京,人漸漸多了起來。街道的百姓歎息的看著車上可憐的女子。鍾洇雪被暫時安置在獄房裏。中午,一個老獄吏來送飯,鍾洇雪急切的問道:“您有沒有見到過流放寧古塔的一位鍾大人?”老獄吏想了想說道:“好像有一個叫鍾大人的,凡是流放寧古塔的犯人都要經過這的。姑娘快吃吧!過了盛京後麵的路可就十分艱難了,好多人多沒走過最後的這段路。快吃吧!”老獄吏歎了一口氣。鍾洇雪微微點了點頭。

    這些天似乎老獄吏特意照顧,鍾洇雪的飯菜裏總會有幾片肉埋在飯下,有時是一個雞蛋。看著這些,她早已哭幹的眼淚又留了下來。她漸漸有了一些希望,仿佛不久她就能見到自己的父母。古渙淇最後的話又響起在耳邊,她默默的留著淚,看著已經變大的肚子,她咬了咬牙,把眼淚含進了嘴裏。

    出了盛京,囚車車軸的滾動聲似一曲悠長的嗩呐聲,在廣袤的雪原獨自的吹湊著。偶爾能遇到一個村落,青煙似霧,歪歪斜斜的飄在低空,浮在林梢,似山水畫斜陽雲彩的一抹。

    車上的官兵不時揚一下馬鞭,走在後麵的兩個官兵低聲的說著笑,偶爾發出一陣狂笑。鍾洇雪默默的望著天空,心裏默念著抵達寧古塔的行期。

    囚車漸漸進入雪林,官道被大雪深深的掩埋,隻留下一帶寬而地平的雪印顯示著它的存在。這一帶沒有人煙,幽深的山林遠處不時傳來野獸的吼叫。鍾洇雪靜靜的吃著幹糧,囚車突然在一個石板搭建的石屋前停下。鍾洇雪望了望石屋,裏麵立著一個模樣像人的石像,石像的肚子微微鼓起,似乎是一個孕婦。

    三個官兵相互看了一眼,緩緩靠近囚車。鍾洇雪看著官兵,一個個臉上詭異的笑著,眼睛裏似乎閃著光,像野狼一樣盯著她。她察覺不對勁,縮在囚車一端,哀求道:“求求你們放過我,求求你們了。”官兵似乎沒聽見,伸手去開囚車的鎖。鍾洇雪嚇哭了,緊緊的貼著囚車哭著說道:“我是鍾大人的女兒,到了寧古塔,你們想要什麽都行,求你們放過我,求你們了。”開鎖的官兵停下,突然冷笑道:“鍾大人,鍾大人早就到閻王那當判官去了,他難不成還給我們幾個鬼官當當?”其餘的兩個官兵哄笑著。鍾洇雪如同木偶似的張大了嘴,停止了哭泣。她突然用手捂住嘴,睜大著眼睛望著官兵。“不可能,不可能,你騙我,爹不會死的,爹不會死的。”鍾洇雪爬到官兵前撕心裂肺的叫著。

    官兵似玩弄著一隻將死的耗子,一個官兵對開鎖的官兵說道:“二腿子,她不信呢?給她說明白點。”叫做二腿子的微微一笑:“你爹啊!在牢裏就受了重刑,到盛京時就不行了,怎麽能走過這段雪路,這可是押送他的張大哥告訴我的,鍾夫人倒是個忠烈女子啊!第二天躺在雪地裏也去了。”

    鍾洇雪癱倒在車上,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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