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眼見著褚潯陽和風邑相繼沖入火海,延陵君和風連晟情急之下先後縱身躍上二樓,但是因為那閣樓裏麵被淋了火油,火勢又蔓延開來,兩人眼前什麽也沒看到,隻被迎麵卷過來的火舌一嗆,不得已,隻能再度翻身落迴了地麵上。


    「上麵火勢太大,根本就進不去!」風連晟懊惱道,同時卻是神情冷靜的吩咐,「快,再去調派人手,無論如何,也要馬上把火撲滅。」


    方才褚潯陽等人所處的位置是二樓,並且樓梯又是最先就被焚燒毀的,這麽看來,他們幾乎是不可能留有退路的。


    崇明帝一語不發的看著。


    延陵君的目光在火焰的映襯下微微一閃,然後就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走。


    風連晟一直留了眼角的一線餘光在注意他的一舉一動,見狀,一直選在半空的心,突然就落下去幾分,略一遲疑,就要轉身去跟。


    「連晟!」不想風啟卻突然就勢扶了一把他的肩頭,同時和他交換了一下眼神道:「我跟過去吧!你留下!」


    風邑雖然沒有真的逼宮造反,但是折騰出來的動靜卻是驚人,這皇宮裏麵,早就亂成一窩蜂了,崇明帝雖然有餘力主持一切,但是這個時候——


    風連晟這個當朝太子也還是留下來幫忙掌控局麵的好。


    風連晟對自己這個二哥,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們彼此之間連私底下的往來都沒有,但是這一次次的,他和風啟之間卻好像是有種天生的默契一樣,不,或者更確切的說——


    是風啟的有意縱容,總在暗中無聲無息的對他施以援手。


    發自內心的,他其實是沒有理由信任風啟的,但就是莫名其妙,會覺得對方可靠。


    「嗯!」心裏飛快的略一思索,風連晟就慎重的點了頭,想了一下,又補充,「多帶些人,防著他們!」


    他們南華皇室和榮顯揚父子之間這種畸形的君臣關係,現在已經算是心照不宣的。


    風啟模稜兩可的略一點頭,就一撩袍角,追著延陵君的步子直奔宮門。


    鐵方的動作很快,雖是臨時準備,但也不見匆忙,當即就點了五百禦林軍,外帶二王府的十幾個侍衛,整裝待發。


    延陵君翻身上馬之後,卻沒有馬上加以動作,這才似笑非笑的迴頭遞給風啟一個詢問的眼神,「這個時候,二殿下你不在宮裏幫忙救火,點兵又點將的追著我出來做什麽?」


    他的語氣不善,風啟卻是神色如常的反問道:「那麽你呢?這個時候,所有人都以為定國公主被困火海,你又為什麽不留下來就救火?」


    延陵君的唇角勾起,那一點笑容看上去極為冷淡,甩了甩手裏馬鞭,慢慢道:「她是我的妻子!」


    這幾個字,他有意無意的咬重了讀音,別人雖聽不出破綻,但風啟心領神會,分明清楚的感知到他言辭之間宣示所有權一樣的警告味道。


    胸口有那麽一瞬間被堵的近乎喘不過氣來,他麵上表情卻持續保持冷靜,同樣口齒清晰的迴,「同時不知所蹤的——還有本王的皇祖母!」


    這個理由,是延陵君無法反駁的。


    他從馬上迴頭看向了風啟,就又玩味笑道:「我可以賣你這個人情,但是卻不知道二殿下又準本拿什麽來報答我?」


    他笑的肆意又狂妄,笑容揮灑間,空氣中的冷氣流卻在不住的盤旋。


    兩個人,四目相對。


    風啟的目光也在那一瞬間被冰雪封凍,冷到了骨髓裏。


    其實這世間怎麽可能會有永恆的秘密呢?隻是在這之前,他卻都還一意孤行,原意自欺欺人的相信他可以做的到。


    而現在延陵君之所以會這麽說,就分明表示他已經抓住了某些跡象和把柄,否則——


    以他的為人,絕不可能這樣毫無根據的就出言試探。


    延陵君所為的「迴報」他很清楚對方指的是什麽,並且這筆交易,他其實也沒有資本拒絕,因為——


    心係褚潯陽是真,而就算沒有褚潯陽流落在外,哪怕是隻為著太後,他也必須要馬上找到風邑,不能撒手不管。


    延陵君唇角帶著興味很濃的笑容,等著聽他表態。


    最後,風啟卻隻是移開視線,語氣冷冰冰道:「你盡管走你的就是!」


    言下之意,要麽延陵君用強攔下他,否則——


    他是一定要跟著去的。


    人前的二皇子風邑,從來都是淡泊明理的,但是延陵君卻清楚的意識到——


    眼前這個強勢又沒有原則無賴才是他隱藏至深的本來麵目,於是心裏本來對他隻有八分的防備,此時瞬間就攀升到了頂點。


    不過這個時候,斷也不是和風啟在這裏較勁置氣的時候,迴頭看了眼天色,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延陵君就略一垂手,從衣袖裏滑落出來一個做工精緻,小巧至極的黃金線編織而成的圓球,乍一看去,那像是他身上配飾的玩物,但是湊近了仔細觀察,才發現那是一個特別編織出來的金絲小籠子。


    延陵君以尾指挑開了籠門,片刻之後,就見裏麵兩隻蜜蜂撲閃著金色翅膀飛了出來,半空中徘徊了一陣就往城南的方向飛去。


    這些特殊豢養出來的蜜蜂,就是早年淳於蘭幽用來和手下密衛之間胡傳消息的秘密工具,毫無疑問,是褚潯陽事先在身上藏了可供蜜蜂追蹤的香味。


    而延陵君之所以沒有在出事之後就馬上放出蜜蜂追蹤,主要是因為在風邑等人潛出宮門之前,宮中混亂一片,蜜蜂容易被幹擾,進而弄錯風邑最終脫逃所走的方向。


    一行人在蜜蜂的指引下出城,並且順藤摸瓜的一直追蹤下去,風邑的馬車鋌而走險,直接走的就是官道,一行人持續追中了大半個時辰,卻不想風邑的反其道而馳也沒逃過榮顯揚對他心思的算計。


    當時風邑這邊的戰馬盡數都被射殺,去路都被榮顯揚帶人封的死死的,雙方對峙,各自眼中都是深不見底的仇恨。


    「我派了兩撥死士,事先在你身邊的衛隊裏也安插了人手,居然這樣都殺不了你?」風邑悵惘的一聲長嘆。


    榮顯揚的右手手臂受傷,應該是傷的不輕,雖然用布條草草裹了,但是血色還是滲了出來,同時他的臉色也不是很好,是失血過多的症狀。


    延陵君和風啟帶人從後麵包抄過來,風邑隻迴頭看了一眼,就似乎很是滿意的笑了道:「君玉也來了!這樣也好,咱們大家今天聚在一切,正好是將所有的前塵過往都一起做一個了斷!」


    「那是你和我父親的私事,我不會插手,我還是那句話,我隻是來接芯寶的,你放她過來!」延陵君道。


    不是他把殺母之仇看得無關緊要,而是從來就知道,榮顯揚不原意他插手此事。


    風邑聞言,去是不甚贊同的搖頭一笑道:「君玉,你忘了,我之前欠你的那一次已經還了。我的這條命,是拿你母親的命換來的,我的確還欠她一次不假,可你既然是肯於承認那就隻是我和你父親私事,那麽現在——」


    他的語氣一頓,唇角彎起的弧度就在那一瞬間變極冷酷,突然再度迴頭看向了對麵的榮顯揚,字字清晰道:「要不要我償還,或是要以哪種方式償還,現在可沒有你置喙的餘地了,一切——都要榮世子說了的才算。」


    榮顯揚對他的痛恨,已經到了無法化解的程度,這一點,風邑十分清楚,隻不過——


    以前他一直以為榮顯揚是因為風清茉的死才遷怒於他的,可是現在,他已經洞悉了對方隱藏起來的那個秘密,今天如果出現的隻是延陵君在場而沒有風啟出現的話,他們之間或許還有協商的餘地,可是現在——


    哪怕隻是為了遮蔽風啟的耳目,榮顯揚也一定會他之間做一個了斷的。


    風邑的神情之間滿是挑釁的意味,側目對褚潯陽道:「其實你如果是真的聰明的話,那麽今天就不該跟著我過來,你應該知道,我會給自己留後路的前提——那就隻是在我活著的時候,如果今天他榮顯揚一定要將我置諸死地的話,你就隻能是給陪葬了。」


    「無所謂!」褚潯陽道,麵目清冷的看著他,「安王殿下您該不會如此健忘吧?除去陽羨公主的事情不提,你的手上可還欠著我的兩條人命呢!你要和父親他清算舊帳,那就盡管先去,本宮不著急,大可以耐心等到你有本事僥倖生還的那一刻。」


    關於趙祁安和適容兩人的事,風邑也算是馬失前蹄,本來隻想用適容的死來刺激趙祁安提前出手,終結當時西越朝中亂了許久的局麵,哪裏想到褚潯陽和他二人之間會有那一層淵源,最後說是得不償失都不為過。


    心裏隱隱的嘆了一聲,他的麵上卻是不顯,隻無所謂的笑了笑。


    眼前的這個局麵是,榮顯揚從自己南下的欽差衛隊裏抽調出兩百精英擋在前麵,延陵君帶了鎮國公府他們父子所有的精銳和心腹百餘,再就是風啟帶來的五百禦林軍了。


    這些人,看著全都是為了將風邑置之死地而來的,但是最不容忽視的一點是——


    太後!


    在場的幾個人全都心思獨到,已經完全可以預料到後麵將要發生的事了,所以看似是一個沒有懸念的優勝局,但是眼前的場麵卻顯得冷凝而肅殺。


    唯有風邑,春風得意,越過人群,看著策馬停在延陵君還後麵的風啟道:「啟兒,該怎麽做,現在還需要我這個做皇叔的教你嗎?」


    風啟靜坐在馬背之上,旁邊的山野裏有風掠起,將他鬢邊散落的髮絲吹到麵上,更讓他眼底神色被遮掩的雲遮霧繞不甚分明。


    他抿著唇角不做聲,過了好一會兒才緩慢抬頭,語氣平穩而緩慢的說道:「如果我替你解決了榮氏父子,你就能保證不對祖母下毒手嗎?」


    若說風邑和榮顯揚之間是不死不休的,那麽風邑想要剷除太後和崇明帝之一來泄憤的心思就隻能比這更重。


    風啟這個問題的答案,根本就是毫無懸念的。


    風邑也不拐彎抹角,隻就氣定神閑的笑道:「至少你要先做到叫我滿意,才能爭取到和我討價還價的機會,不是嗎?」


    他現在是有點不確定風啟此行的目的到底是為了太後還是褚潯陽,但不管怎樣,這兩個人都在他手裏,風啟的把柄是被他握的牢牢的了。


    風啟閉了下眼,到底也隻能是乖乖就範,抬手打了個手勢。


    禦林軍衛隊遲疑了一下,但是隻為了太後,也隻能是順應了風邑的要求,舉起長纓槍就往前麵榮家的人身上戳去。


    風啟一直沒有睜開眼睛看這一幕,雖然情勢所迫,事後也許並沒有人會計較他今日的作為,可是——


    自相殘殺!這四個字眼的分量太沉重,是他這一生曾經立誓要永遠擺脫的無奈。


    他不說話,臉上表情也平靜至極。


    自從落在風邑手裏就一直很安靜的太後,隔著人群看過來,卻是從他的表情之間看到了太過壓抑的痛苦情緒。


    「啟兒——」太後突然開口,「他的最終目的,是將我們這裏所有的人都一網打盡,不需要為了哀家再做這些了!」


    話音未落,她突然趁人不備大力的掙脫,卯足了力氣就近往一個侍衛的刀鋒上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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