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竟似是抖了一下。


    雖然動作的幅度幾乎微不可察,但卻分明有一滴茶水從杯子裏溢出,落在了手背上。


    那茶湯滾燙,他立刻便感覺到了,於是不動聲色的稍稍壓低手腕,用衣袖掩住了,眼神平靜的垂眸喝了一口茶,角度把握的極好,除了一直緊張關注他的繁昌公主,其他人誰也不曾注意到這個小插曲。


    「臣婦給太後娘娘請安,祝太後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李氏帶著幾人給太後請了安,然後又給風啟福了一禮,「見過二殿下!」


    風啟始始終平靜的垂眸飲茶,沒有做聲。


    「你們來了?都免禮,坐吧!」這邊太後已經略一頷首,賜了座,又沖褚潯陽招招手道:「這就是君玉的新媳婦吧?哀家還是頭迴見,坐到哀家的身邊來,讓哀家仔細看看!」


    風清茉的生母雖然是楊貴妃,但從輩分上來說,延陵君卻該是稱唿太後一聲外祖母的。


    本來皇室的子弟眾多,太後也無需費心經營。


    但褚潯陽的身份畢竟特殊,所以哪怕隻是為了做做樣子給外人看,她對褚潯陽也必須給予一定的禮遇。


    「沒有早點過來給太後娘娘請安,是潯陽的不是,是君玉說我鬧騰,不敢打擾了太後娘娘的清淨。」褚潯陽笑道,也不推諉,逕自走過去,坐在了太後的左手邊兒。


    太後笑了一笑,就沒了後話,隻仔細打量著她的眉目衣著,頻頻點頭,「那是個有福氣的小子。」說著又轉向李氏道:「這個丫頭的模樣生的標緻,性子也討喜,哀家看了就喜歡的緊。」


    「母親也是這麽說的呢!」李氏忙道,深有同感的附和,「烈兒那孩子打小兒的身體不好,沒少受罪,這便算是否極泰來了。」


    李氏說著,就頗多感慨,真就和和樂樂的一家人似的。


    太後聽了這話,本來還喜氣洋洋的臉色不覺就冷淡了幾分,眼中帶幾分遺憾的疼痛之色的扭頭看行安靜坐在對麵的風啟,半真半假的嗔道:「哀家剛還和啟兒說呢,男大當婚,總要成家立室了才算是真的長大了,這孩子還跟我拗著繞彎子,哀家的這份心,還不知道要操到什麽時候去。」


    二皇子風啟的身體很差,並且一度被傳命不久矣,在娶妻生子一事上麵都力不從心。


    隻不過因為他出身皇家,這些閑話,也隻有各家人私底下偶爾提起一句,倒是沒人敢於公開拿出來議論。


    彼時褚潯陽和他正好一左一右的分坐在太後兩邊。


    自他們進門起,那男子的神情態度就都一直淡淡的,仿佛隻把自己做了太後這裏的一件擺設,哪怕是這會兒太後提起了他,也沒多大震動,隻抬起視線,輕輕的彎了下唇角道:「皇祖母又拿我開心。」


    哪怕是對著太後的,他的態度也極為疏離。


    這個表情,淡漠到根本就不能稱之為笑容。


    而隻在他抬起眼睛的那一瞬間,坐在下手的榮懷萱已經麵色發紅的趕緊垂下頭去,隻敢拿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他。


    「哀家這把年紀了,還哪有閑心跟你逗樂子?你這孩子,平時看著是個穩重的,但就是叫我不省心,以後也是時候收收心了!」太後道,拉過他的一隻手,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二殿下人是在人中之龍,這氣韻樣貌樣樣都是拔尖兒的,還不知道有多少毓質名門的大家閨秀排著隊的想進二皇子府呢,人長說兒孫隻有兒孫福,太後您也放寬心吧,這種事,要靠緣分的,也許明兒個殿下就尋到中意的姑娘,領到您跟前來給您敬茶喝了。」李氏笑道。


    若在往常,她是不敢拿皇子的婚事這麽湊的,但今天太後做壽,在場的又沒有外人,再加上又是太後自己先主動提起的,她也就順水推舟了。


    「哀家倒是不想操心,就是他們這些猴孩子不消停!」太後果然沒往心裏去,隻是心有感觸,就一語雙關的又嗔了風啟一眼。


    褚潯陽安靜坐在她身後,風啟抬頭的時候,忍不住又看過去一眼。


    兩個人的視線不經意的略一相撞,她就隻覺得這男子的眼神太過沉靜無波,完全窺測不到心思。


    風啟對上她審視又靈動的目光,眼底突然微不可察的閃過一絲特別的情緒,但那一點轉變太快,就連褚潯陽也沒能察覺。


    「皇祖母,既然您這裏有客人,那孫兒就先行告退了,改日再來看您!」飛快的把視線從她臉上錯開,風啟抖了抖袍子起身。


    宮婢趕緊把他放在旁邊的披風捧過來。


    「你去吧,身子不好就在府裏養著,不用總想著過來看望哀家!」太後點了點頭,想著就又囑咐了一句,「路上小心著些。」


    「是!」風啟應了,係了披風,再就一眼也沒看屋子裏的這些人,轉身頭也不迴的從容離開。


    繁昌公主進門以後就一直眼神發亮的盯著自己的兄長,想要說說話兒,但是礙著太後麵前,又不敢逾矩往前湊。


    她本就是聽說兄長一早入宮了,這才趕著過來的,最後卻連一句話也沒能說上,臉上不禁露出若有所失的表情,低頭擺弄手裏的帕子。


    榮懷萱那裏,則是目光灼灼,一直盯著目送風啟的背影出了院子還麵放紅光,不捨得移開視線。


    太後自顧想著風啟的事情,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自然沒有閑暇去注意她的舉動,立在門口的趙嬤嬤卻是盡收眼底,目光不禁黯了黯——


    且不說二殿下本來就心氣兒高,就隻衝著皇上和鎮國公府之間的那些關係,她都絕對沒指望,宣城公主那麽老謀深算的一個人,怎麽會教出這樣一個目光短淺又不分輕重的孫女兒來?


    趙嬤嬤心中鄙夷,隨後就移開了目光,目不斜視的垂手立在門口。


    李氏是個健談的,恭維著太後說了許多的吉祥話兒,榮懷萱為求表現,也異常乖巧活躍,很是在太後跟前賣乖討好了一番。


    但是她們和太後之間的關係怎麽都隔了一重,所以也不好長時間的賴在這裏,李氏又替宣城公主告了不是,隻坐了一會兒,待到有別的後妃皇親過來,就主動告辭出來。


    太後也沒強留,隻交代褚潯陽以後得空常進宮來走動走動,就命人送客。


    榮懷萱的步子很有些急切,一直出了萬壽宮的大門,確定風啟是真的走了,臉上就是難掩的失望之色。


    李氏看了她一眼,中心怪異,隻對褚潯陽道:「公主,客人們應該都陸續的到了,我要去禦花園那裏會幾個客人,您看您——」


    太後的壽宴,男女賓是要分席的。


    男賓的宴會擺在前朝,女眷則是在後宮的朝鳳殿裏。


    「這裏我人生地不熟,還是和二夫人一起過去吧!」褚潯陽道。


    李氏聞言,這才稍稍放心了些,才要和繁昌公主告辭,卻見前麵排場很大的一隊儀仗逶迤而來,卻是風連晟親自陪同成皇後過來給太後請安了。


    幾個人不能視而不見,隻能等在了原地。


    就在這時,身後的萬壽宮裏,又有幾個人拜別了太後出來,於是就隻能一起堵在了這裏。


    「見過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吉祥!」待到陳皇後的儀仗過來,眾人趕忙屈膝行禮。


    「免了吧!」陳皇後隨意的擺擺手,盛裝之下,她的氣色較之前幾日倒是好了許多,見到褚潯陽也在這裏,就微笑道:「定國公主也來了,倒是本宮來的晚了!」


    「娘娘哪裏晚了?說是我們不好打擾了太後和諸位殿下娘娘敘話,這才故意早來一步的。」褚潯陽道,迴她一個笑容。


    隱在人後的華思悅本來還要單獨上前給陳皇後請安的,卻不想陳皇後第一個看到的就是褚潯陽,步子才剛邁出來一步,就又尷尬的頓住。


    其實陳皇後是真的不曾注意到他,這裏包括各家的丫鬟僕婦在內,足足擠了二十餘人,華思悅的穿著又素淨,站在人群裏,的確是不出挑,自是不及穿著一品公主朝服的褚潯陽這般。


    但是她沒瞧見,卻並不代表別人也看不到。


    風連晟本是微微含笑跟在陳皇後身邊的,這時候也和和氣氣的開口道:「沒想到在這裏遇到定國公主了,真是湊巧啊!」


    他這話說的,絕對是感慨良多,不期然就叫人聯想到某些陳年往事,在場的幾位命婦,臉色都不由微妙的變了一變。


    華思悅是站在後麵的,褚潯陽這時候還不曾發現她的存在,但已經敏銳的察覺到風連晟的這個態度很有問題。


    「太子殿下!」她微微一笑,就算是打過了招唿。


    李氏瞧著氣氛不對,趕忙就打圓場道:「皇後和太子殿下還要去見太後,咱們就不打擾了,先行告退!」


    說完就拽了榮懷萱的袖子,退到一邊。


    眾人紛紛往旁側讓開。


    華思悅已經被崇明帝指婚給了風連晟,雖然還沒有正式大婚,但這名分已經定了一半了,這個時候,她雖是心裏頭不痛快,但也隻能硬著頭皮單獨站出來,螓首低垂的再給兩人行禮,「思悅見過皇後娘娘,太子殿下金安!」


    她的聲音溫婉又柔弱,使勁低垂著眼睛。


    陳皇後一愣,眉頭就隱約皺了一下,然後下一刻就走上前去,親親熱熱的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別這麽拘束,這幾天本宮都忙著籌備太後的壽宴,不得空,過幾天,你沒事就多進宮來走動走動,陪本宮說說話兒!」


    這個未來婆婆的角色,她拿捏的還是相當到位的。


    華思悅總算是找迴了一點麵子,溫溫柔柔的點頭,「是!臣女領旨!」說話間,又稍稍抬眸,拿眼角的餘光去瞧了眼旁邊的風連晟。


    風連晟那樣貌本就不俗,再加上天生的貴氣逼人,此時麵帶笑容的樣子自是引得一眾少女臉紅心跳,憤憤隱晦的朝華思悅投去嫉恨交加的眼神。


    可是風連晟的禮節雖然到位,但是態度上卻極為疏離。


    「皇後娘娘,您來了,太後剛剛才提起您呢!」就在這時,萬壽宮裏一個管事的嬤嬤已經快步走了出來。


    「嗯!那本宮就先進去了,你們散了吧!」陳皇後點頭,放開華思悅的手。


    「母後!」風連晟卻是突然叫住了她。


    陳皇後迴頭,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皇祖母這裏這會兒都是女眷在,兒臣過去多有不便,晚些時候再來吧!」風連晟笑道:「我先送華小姐去禦花園那邊!」


    華思悅受寵若驚,眼睛明亮,臉頰緋紅的猝然抬頭看向了她。


    同行的幾位少女,包括榮懷萱在內,都忍不住眼睛發紅。


    「怎敢勞煩太子殿下!」華思悅輕聲的說道,嬌羞不已,總算是把前一刻陳皇後母子忽視她的不快統統拋到九霄雲外了。


    陳皇後看了風連晟一眼,心中有所頓悟,就點頭道:「你去吧!你皇祖母這裏,本宮先替你說一聲。」


    「有勞母後了!」風連晟笑道,笑容滿麵的目送陳皇後進了萬壽宮。


    一行人舉步往禦花園的方向走,褚潯陽忍不住迴頭看了風連晟一眼——


    那人臉上的笑容實在詭異,怎麽看都像是別有居心啊!


    看來——


    他是對陳皇後替他選的這位太子妃不怎麽滿意的。


    不過橫豎是與己無關的事,褚潯陽也懶得費心思,就和李氏他們一道兒款步前性。


    宴會要設在晌午,這會兒時候還早,各家命婦千金們早早的到了,都三三兩兩的在禦花園裏散步聯絡關係。


    李氏帶著褚潯陽剛一出現,就如是眾星拱月一般,遭遇了無數人的圍堵和恭維。


    褚潯陽遊刃有餘,敷衍著打了招唿,正在言不由衷的時候,目光不經意的一瞥,卻瞧見榮懷萱跟著繁昌公主往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徑上走去。


    這位榮家三小姐,真是一點兒長進也沒有。


    橫豎是無事可做,褚潯陽心下好奇,就找藉口從人群中出來,悄悄的跟了過去,不想才剛拐過一個拐角,卻見一人含笑從一叢茂盛的灌木叢後頭走了出來——


    恰是一身明黃太子朝服的風連晟。


    左右無人,褚潯陽的眉頭就皺了一下,「你怎麽在這裏?」


    「自然是在等你了!」風連晟道,他倒是坦白,把玩著手裏一把摺扇,那表情再不似之前那般和氣,半真半假的。


    「有事兒?」褚潯陽也冷了臉,挑眉道。


    「不算什麽大事,就是久不的空相見,昨兒個剛好得了些消息,想要和潯陽公主一起交換一下心得!」風連晟道,同樣也是挑釁的同她一挑眉。


    他一說昨天,褚潯陽對他要說的話就已經心裏有數。


    「沒想到太子殿下你的消息渠道比本宮想像中的更加靈通!」褚潯陽道,語氣當中卻是頗多嘲諷。


    「嗬——」風連晟笑了一笑,直接敷衍了過去,然後就正色道:「褚琪楓已經降旨立後了,再怎麽說他都是你唯一的兄長,為此——你就不想說點什麽?」


    「隻是下旨訂了婚事而已,等到正式大婚還早著呢,屆時本宮自然要迴去道賀的,這就不勞連晟太子你來操心了!」褚潯陽道,說著就要避開他,繼續往前走,「太後娘娘還等著太子殿下您去拜壽呢,我不耽誤你了。」


    風連晟款步走到小路上,也不再試圖攔她,隻含笑看著她的背影。


    褚潯陽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了什麽,就又止了步子迴頭道:「對了,說起婚事這茬兒,連晟太子您也是好事將近了吧?本宮當是不需要同您道喜的吧?」


    風連晟的目光微微一動,隨後卻是半真半假的笑了,「你這是什麽意思?是詛咒本宮的姻緣不順嗎?」


    「這種事,用得著我來咒嗎?」褚潯陽反問,想了想,就又折迴來,站在了風連晟麵前。


    風連晟不避不讓。


    褚潯陽盯著他的連仔細打量他的神色,也不避諱,過了一會兒就玩味笑道:「好像這些年皇後娘娘為你打算,替你選定的絕色佳人也不少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比較好奇——」


    她一個女子,這麽口無遮攔,著是風連晟再如何的鎮定,這會兒臉色也是微微的變了。


    褚潯陽卻是不管,隻就紅唇微啟,很有些曖昧不明的笑道:「難道僅僅因為她們是皇後娘娘看中的,太子殿下您才刻意的對她們敬而遠之嗎?」


    這是他後宅私事,褚潯陽居然——


    風連晟臉上表情終於有點難以維持,臉色鐵青的咬牙道:「褚潯陽你怎麽這麽——」


    這話隻到一半,他就又自顧打住,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這些話,若是換做任何一個男人來和他說,都無傷大雅,可是這褚潯陽——


    這女人,是不是太奔放了點兒?榮烈居然還真能受的了她?


    褚潯陽自是想不到他此時的心思的,隨後就斂了笑容,正色道:「我知道你為什麽會突然來跟我提及我二哥的婚事,無非就是他的處境叫你找到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感觸罷了。論及遠慮和眼光,風幹實比你實在是差的太多,在他處心積慮的為了奪位不擇手段的時候,你卻已經開始盤算將來要如果才能穩固帝位,萬古長存了,你我之間,雖然算不得朋友,但是不得不承認,在這一點上,本宮還是十分佩服你的。的確,風幹他——根本就不可能是你的對手。」


    陳皇後送進東宮的那些女人,風連晟一個也沒動,表麵上看他是厭倦陳皇後,所以才故意的忤逆,但是追溯本源——


    他其實就是不想要那些庶出的子女先占據了後院位置。


    他對帝位勢在必得,這就已經開始為自己的江山社稷鋪路了,這輩子,他受夠了兄弟爭鋒算計的苦,他的那些兄弟,有人仗著比他年長,有人則是子憑母貴,整個朝中的局麵被他們攪和的烏煙瘴氣。


    事實證明,作為一朝儲君,一個「嫡長子」的身份是何其重要。


    要名正言順的斷絕了其他皇子的妄念,就隻有當朝太子的身份完美的無懈可擊。


    立嫡立長四字而已。


    有人說多子多孫多福壽,但是對皇家而言——


    有時候,子孫多了,就是數不盡的麻煩。


    因為陳皇後一直有私心,挑挑揀揀的沒有給他定下正妃的人選,所以他便刻意拖延。


    從長遠考慮,他不能讓自己的兒子重蹈覆轍,再走上他今天的老路,所以——


    他將來的嫡子,也必須是長子,要在身份上以絕對的優勢壓服所有的兄弟朝臣。


    「羅思禹要為羅國公守孝三年,褚琪楓隻頒了立後的聖旨,卻對擴充後宮的事情隻字未提。」風連晟道,看似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事實上他已經隱約看穿了褚琪楓的打斷。


    褚琪楓是和他一樣的人,先慮而後動,凡事都要力求精確完美,不會給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機。


    「那隻是我哥哥的私事,我不想議論,也無權過問。」褚潯陽道。


    風連晟沉默片刻,臉上表情卻逐漸沉澱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莊肅,淡淡說道:「抱歉!本宮今天的話好像是多了點兒!」


    說完就一撩袍角,轉身往花園外麵的方向走去。


    褚潯陽看著他的背影,眼底神色也是少有的凝重。


    就在剛才的那一瞬,她突然覺得是第一次看到了這個男人最真實的一麵,冷肅又堅定。


    以前的交集中,風連晟也有威風八麵陰狠霸道的一麵,但就是因為表現的太激烈了,反而給人一種捉摸不定的感覺。


    事實上,這人本就是個沉穩又冷靜深沉的人。


    褚潯陽目送他的背影,唇角微彎,莞爾一笑。


    青蘿從旁看著,突然一陣的擔心,試著開口道:「公主,連晟太子怎麽迴事?他為什麽要等在這裏和您說這些話?」


    之前他說要送華思悅分明就是藉口,為的就是找機會和褚潯陽單獨會麵的。


    這麽大費周章,最後卻隻是說了無關痛癢的幾句話?


    青蘿的心裏忍不住的擔憂——


    這人,別真是賊心不死,對自家主子還有什麽想法吧?


    「大概就是因為壓抑的久了,所以才忍不住的想要傾訴吧!」褚潯陽道,卻是不以為然,「這世上可沒有真正無堅不摧的鐵人,在人前演戲演的久了,總歸也是會累的。」


    因為褚琪楓的事,勾起了風連晟壓抑已久的心事,所以他會找上她,幾乎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褚潯陽也沒多想。


    不過被風連晟這麽一打岔,她也沒了窺測榮懷萱*的興趣,就帶著青蘿又迴了李氏那邊。


    斜對麵稍遠地方的花叢後頭,華思悅咬著嘴唇,臉色鐵青的盯著這邊,手裏碾碎了一朵紅海棠,鮮艷的汁水滲入指縫裏,殷紅如血。


    她的丫鬟神情畏懼的縮著脖子,根本就不敢去看她的臉色,隻就小聲說道:「殿下和定國公主,應該隻是偶然遇到的,小姐不要多想。」


    「他根本就不是要來送我的!」華思悅道,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這段時間,她偶爾過去陳皇後那裏的時候和風連晟是打過幾次照麵的,對方的態度也隻限於客氣敷衍,今天突然就當眾轉了性子了,本身就不合常理。


    果然還是事出有因。


    「小姐——」丫鬟被她嚇的不輕,幾乎都帶了哭腔的哀求出聲,「定國公主已經是有夫之婦了,太子殿下的身份尊貴,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就算之前有過什麽流言蜚語,也都是謠傳,小姐您可千萬不要多想。」


    當初風連晟本來就有求娶褚潯陽之意,還在西越朝中公開惱了一陣子,最後是崇明帝震怒,才被陳皇後強行攔下來的。


    如果沒有這一重關係在,華思悅也許還不會這麽在意。


    但現在——


    這兩人之間卻是有前科的。


    她的臉色陰沉的越發難堪,小丫鬟的眼淚都開始在眼圈裏打轉兒,「小姐,您就聽奴婢一句勸吧,現在是皇上親自降旨給您和太子殿下賜婚的,將來您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何況還有皇後娘娘給您撐腰呢,這件事,您就當做不知道好了,您若真要追究,最後吃虧的也隻能是自己。」


    就算風連晟是特意來找褚潯陽的,涼人也隻是說了幾句話而已,並沒有真的逾矩。


    別說華思悅還沒有正式過門,就算她已經是太子妃了,要為了這樣捕風捉影的事拈酸吃醋,最後受埋怨的也隻能是她自己。


    華思悅不傻,這其中利害她自己也是知道的,隻是不提陳皇後還就算了,想著陳皇後前麵對褚潯陽的熱絡勁兒,心裏就越發的不舒服。


    「走吧,母親和妹妹他們應該也快到了,我們過去看看!」勉強壓下一口氣,華思悅道,拿了帕子去擦手上的海棠花汁子卻怎麽也擦不淨,正在煩躁的時候,就聽身後的另一條小徑上有人在低聲的議論。


    「你沒看錯吧?真的是太子和定國公主一前一後的走出來?」一個沉穩的女聲道。


    「是呢!就在前麵那條小路上,本來是太子殿下先過來,奴婢本來還納悶殿下怎麽會在這裏呢,可是沒一會兒,定國公主也帶著丫頭出來了。」另一個聲音有點怯懦的小聲道。


    「應該隻是湊巧遇上了吧!」沉穩的聲音道:「今天這宮裏人來人往這麽多人,那會兒在太後娘娘那裏,聽說太子殿下是和華小姐一道過來的,不要疑神疑鬼的揣測主子們的事,再嚼舌頭,當心我掌你的嘴。」


    「是!」怯懦的聲音趕緊說道。


    女人多的地方,就少不了這樣口頭上的是非。


    華思悅本來也沒當迴事。


    看到是良妃一行從那小徑上緩緩而過,她手上沾了髒東西,唯恐失儀,就隻能繼續躲著等這一眾主僕過去。


    良妃身邊的大宮女訓斥了那個傳話的小宮女,就打發了後麵跟著的幾個人去準備些東西送到前麵的亭子裏,隻剩下她們主僕兩個的時候,卻突然聽到良妃嘆了口氣道:「說起來那華家的二小姐也是個可憐人!」


    華思悅一聽這話,心裏瞬時咯噔一下,不由豎起耳朵來聽。


    良妃似是感慨良多,一邊慢慢的走,一邊道:「別人不知道,本宮還不知道嗎?早幾年的時候皇後其實就想聘了左丞相的長女思淺小姐給太子做正妃的,可那時候太子的脾氣不好,又好衝動,皇上不喜歡他,華家唯恐他的儲君之位坐的不穩當,就婉言謝絕了,隨後就把思淺小姐嫁給了別人。現在最得寵的老六垮了,太子總算是站穩了腳跟了,華家這迴倒是乖覺,歡歡喜喜的就答應結親了。可皇後是什麽人?本宮和她打了幾十年的交道了,當初華家挑肥揀瘦的駁了她的麵子,她心裏怕是早就恨上了華家,現在要張羅著聘華家的二姑娘做太子妃,不過就是為了拉攏華丞相而已,隻怕不隻是她,就是太子的心裏也還記恨著華家當年拒婚的仇,這種情況下,又怎麽可能對華二小姐傾心相待?」


    「可事情畢竟都過去那麽久了——」大宮女道。


    「可皇後本來就不是個大度的人呢!」良妃道,又是感慨良多的一聲嘆息,「說到底還隻因為華家的二姑娘不是冷氏親生,否則怎麽捨得就這麽把親骨肉推進火坑?她家的三小姐和二小姐就隻差了一歲吧?」


    良妃主僕說著,一邊已經慢慢的走遠了。


    華思悅在那花圃後麵聽的臉色慘白,腳下虛浮,幾乎站都站不穩。


    冷氏是華丞相的繼室,當初的華夫人生了她之後沒幾個月就重病去世了,華丞相再娶,娶了冷氏進門。冷氏雖然後來自己也生了女兒,但從小撫育她就十分的上心,甚至比她親生的女兒華思媛都還要寵愛一些,所以這麽多年來,華思悅是將冷氏當成了自己的親生母親一般敬重信任的。


    「小姐——」她的丫鬟聽了這些話,終於繃不住,小聲的啜泣起來。


    「當年大姐就是為了推拒和太子的婚事才匆忙急著議親嫁掉的嗎?」華思悅咬牙問道。


    「奴婢也不知道,隻知道當初大小姐的確是嫁的很急!」丫鬟迴道。


    如果風連晟的太子之位將要不保,一旦華家和他聯姻,就很有可能要跟著他一起倒黴,所以如果說華丞相是為了家族利益考慮而拒絕了陳皇後提親——


    這是完全可能的!


    怪不得陳皇後和風連晟對她的態度怎麽看都透著敷衍。


    冷氏這是慫恿著父親要把她往火坑裏推嗎?


    華思悅越想就越是憤怒,死死的攥著拳頭,指甲幾乎掐進了肉裏。成皇後和風連晟是事出有因,就是對她冷淡她也無話可說,但是冷氏——


    那個口是心非的歹毒婦人!


    「小姐,良妃娘娘和皇後娘娘的關係一直都不好,也許——」丫鬟拚命的想要安撫她。


    但是良妃怎麽知道她們就剛好躲在這裏的?


    而且就算良妃的話有挑撥離間之嫌,華思悅的心裏也篤定的覺得她的話都是真的。


    「走吧,該去接母親和妹妹了!」沉默了片刻,華思悅臉上表情已經恢復如常,隻那眼神看上去卻是冷冰冰的,很有些瘮人。


    她走的很快,小丫鬟幾乎是小跑著跟著她,快步往花園外圍宮門的方向行去。


    遠處亭子裏,良妃遠遠看著,唇角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娘娘,皇上賜婚的聖旨都已經下了,就算這華二小姐知道了真相,就憑她,也是無可奈何的吧?」她的大宮女還是有點不放心,「而且她馬上就要成為太子正妃了,這份殊榮體麵,她應該也不會隨便就放棄的。」


    在她看來,華思悅就是有委屈,最多也隻是迴家去鬧一鬧,最嚴重的後果就隻是她和冷氏老死不相往來。


    「那可未必!」良妃笑的躊躇滿誌,輕輕擺弄著手上的黃金甲套,「你別忘了,這中間還夾著一個華思媛呢,那位華家的二小姐可不是個善茬兒,既然叫她知道了,她雖不會放棄即將到手的太子妃之位,但也絕對是會想辦法出一口氣的,但凡是她動了華思媛,冷氏能和她善罷甘休?屆時他華家內鬥起來,皇後的如意算盤打的再響,效果也要大打折扣。」


    她絕對不能眼睜睜看著皇後和風連晟拉攏到華家,無論如何也要將此事攪黃。


    *


    這邊褚潯陽迴去之後沒看到李氏,也沒特意去找她,直接找了個地方坐下來休息,桔紅去沏茶迴來,忍不住道:「公主,奴婢方才從那邊過來的時候遇到華家的二小姐了,看她的臉色很不好,殺氣騰騰的樣子。」


    「嗯?」褚潯陽一愣,扭頭朝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那邊的小路離著她和風連晟遇到的地方不是很遠,該不會是叫那女人誤會了什麽吧?


    桔紅的話雖隱晦,但大致也是這麽個意思。


    褚潯陽卻是擺擺手道:「不用管她,但凡是她還有一丁點兒的腦子,就不會想入非非的給自己找事兒。」


    她和風連晟彼此這樣的身份,除非他們兩個是瘋子才會湊在一起惹事。


    既然是陳皇後替風連晟挑的太子正妃,想來那華家的二小姐也不能是個沒腦子的草包。


    「可是——」桔紅還是擔心,「奴婢在那邊的亭子裏看到良妃娘娘。」


    如果隻是華思悅一個人還好,凡事最受不得的就是有人蓄意挑撥生事。


    提及那位城府極深的良妃,褚潯陽正端著茶碗的手不由的微微一頓,想了一想,就揮揮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天太後的壽宴辦的很熱鬧也很順利,沒起任何的風波,宴會從正午開始,持續了兩個時辰,下午太後的萬壽宮裏搭了戲台子,請了戲班子進宮唱戲,幾位高位份的嬪妃跟著過去伴駕,褚潯陽等人就先行散了。


    榮懷萱在席上和要好的閨秀一起喝了兩杯果酒,奈何她的酒量淺,出宮的時候已經偶點兒東倒西歪,褚潯陽要等延陵君那邊散席,就沒有隨他們一道迴府,坐在馬車上等延陵君的時候,百無聊賴的從窗口打量著來來往往的行人。


    「咦!那不是華夫人她們嗎?」桔紅突然指著宮門方向,詫異的開口。


    褚潯陽循聲望去,卻是忍不住的樂了——


    那母女三個親親熱熱,有說有笑的,華思悅的臉上還哪有半點兒桔紅口中所謂的殺氣?


    主僕兩個各懷心思,都看的興致勃勃,直到延陵君上了車才有所察覺。


    「主子!」桔紅忙道,和青蘿兩個自覺的退了出去。


    延陵君挪過去,忍不住也湊到窗口看了眼,隨口問道:「看的什麽這麽高興?」


    「沒什麽!」褚潯陽放下窗簾,坐迴來,忍不住的神秘一笑道:「那位華家的二小姐也是個人物啊!」


    延陵君聽的一頭霧水,她卻再不肯多言,取過桌上提前準備的醒酒茶斟了一杯送到延陵君的唇邊。


    轉眼到了六月,天氣逐漸熱了起來,崇明帝一直都有夏季到城外一出溫泉莊子上避暑的習慣,六月下旬就帶著太後和幾個受寵的嬪妃過去了,不同的是這一次二皇子風啟也在伴駕的隊伍裏,說是太後特別恩典,帶著他一起過去調養身子的。


    京城這裏,風連晟以儲君之名監國,眼下國泰民安,他做的倒也如魚得水。


    七月初,榮顯揚平定了匪患迴京復命,風連晟代替皇帝降旨替他慶功,不過這段時間他要處理國事,這件皇差就落在了四皇子頭上,由風幹全權負責。


    宴會是設在四皇子府邸的,榮顯揚是這天的主角,延陵君和褚潯陽自然也都沒有缺席的道理。


    榮顯揚下朝之後要去衙門,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延陵君和褚潯陽就獨自啟程過去,不想走到和四皇子府邸隔著五條巷子的街口,卻見前麵的路口圍了一群人,被堵死了。


    「去看看,怎麽迴事!」延陵君吩咐道。


    他們是踩著點出來的,不是不可以繞路,但時間上就有些來不及了。


    車夫過去了不一會兒,跟著他一起的卻是個浸泡玉帶的貴公子,彼時他卻是滿頭大汗,神色很有幾分狼狽。


    「華公子?」延陵君高居馬上,已經主動含笑打了招唿。


    華公子?左丞相府華家的人?


    褚潯陽在馬車裏聽到,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閃過一絲異樣。


    ------題外話------


    颳風下雨,電閃雷鳴,徒然duang的一聲,斷電了,某隻理所應當的以為的電路燒了,安心等搶修,然後……然後剛剛實在忍不了了,去敲了隔壁的門,證明我隻是跳閘了……


    這個二貨已經二到一個嶄新的高度了,更新延遲,我對不起你們,為了拯救這貨少的可憐的智商,大家趕緊投月票給她補補腦子吧,好歹她頂著狂風暴雨萬更了一次~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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