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看清她的臉,拓跋雲姬更是震驚的把眼睛瞪得老大,脫口道:「是你?」


    說是震驚,她的神情之間卻有明顯的戒備之意。


    「是啊!」褚潯陽笑笑,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狀,十分熟稔又喜悅的說道:「上次我父親的商隊途經草原的時候迷了路,還多虧遇到了公主,得您的指引才順利走了出去,沒想到今天又在這裏遇到了,公主也是進山狩獵的嗎?」


    拓跋雲姬的腦中混沌了一瞬,飛快的迴憶。


    就在兩個月前,有一次她外出狩獵,的確是在草原深處遇到一支迷路的商隊,當時那個姓石的商人也的確是帶著女兒一起遠行,不過就是舉手之勞,她就讓自己的侍衛給他們指了路,但是——


    那位和她有過一麵之緣的石小姐,絕對不是此時站在她麵前的褚潯陽。


    這麽一點小事,她自己如果不是刻意去想都幾乎已經忘記了。


    褚潯陽找人調查過她?她是有備而來,她——


    要做什麽?


    拓跋雲姬的腦子裏亂成一團,不住的思索,口中卻已經脫口道:「哦,是你!」


    她跟前護衛她的四名侍衛都是高手,貼身跟隨她的那支衛隊早就在沿途被衝散了,這四個人則是她為了以防萬一讓阿木爾安排在暗中尾隨保護的。


    當時她是並不確定此行就會有事,隻想多做一重保障,現在看來,卻是做對了。


    褚潯陽方麵跟過來的人不多不少,十來個,除了他自己,其餘的都是穿著統一下人服的高大漢子。


    她是漢人女子的打扮,一身烈焰如火的紅色衣裙,外麵罩著一件雪白兔毛的短鬥篷,衣裙經過特殊改良,收緊了廣袖,裙裾就隻垂到膝蓋的位置,下麵是一雙紅色的軟皮短靴。


    十四五歲的少女,本就是冰雪俏麗的年紀,這麽笑容明媚的模樣的確是叫人看不到任何的惡意。


    拓跋雲姬的侍衛聽說她和他們的主子認識,已經下意識的稍稍放鬆了戒備。


    拓跋雲姬唯恐被人看出端倪,趕忙收攝心神,勉強道:「眼下年關,你怎麽會在這裏?」


    「還不是因為這裏要打仗嘛!」褚潯陽道,不悅的撇撇嘴,「我父親採辦了貨物,本來是要趕著迴鄉過年的,結果因為要打仗了,前麵洈水城的城門已經封了好幾天了,我們過不去,就隻能借住在山頭那邊一位故人的別院裏暫時安頓,也不知道城門什麽時候才能再開。」


    她說著,就十分不悅的皺了眉頭,「就我們父女倆,在這裏過年也沒什麽心思,我就帶了幾個人進山來轉轉了。我好像聽說你們草原王廷每逢除夕都要舉辦慶典的,這天都快黑了,雲姬公主你又怎麽會在這裏?」


    她的語速很快,一番話也說的直率坦蕩,看上去完全的一副沒有心機的模樣。


    拓跋雲姬的侍衛還擋在兩人中間。


    拓跋雲姬這才逐漸從方才的驚嚇中平復下來了心情,擰眉迴頭看了眼遠處那個泥潭。


    不得不說,烏蘭的確是聰明又有些膽識的,墜入泥潭之後,為了防止快速下沉,她立刻就放棄了所有的掙紮,等到那戰馬陷進去之後就踩在了馬背上。


    這裏畢竟不是真正的沼澤,一個泥潭也是深度有限,所以這會兒那泥水漫過她的腰部卡的她動彈不得,但一時半會兒卻沒有再往下沉。


    因為有樹木隔開了視線,她也不確定拓跋雲姬墜馬之後去了哪裏,隻自己高聲大叫「救命」。


    這個陰險的女人!


    拓跋雲姬的目光一冷,臉上表情也透出幾分陰森,直覺的對褚潯陽問道:「剛才——你說什麽?如果你是我,就不會過去?」


    褚潯陽的眸子一轉,似乎是有難言之隱的沉吟了一瞬,然後才下定了決心般斂了神色道:「其實我中午那會兒就偶然路過這附近了,剛好看到前麵那個土坡後麵的樹叢裏有些人在鬼鬼祟祟的藏匿不去。我一時好奇,就沒再往前走了,一直在附近遠遠的看著,這會兒——那些人,可能還在。」


    她說著,臉上就露出明顯憂慮的表情。


    不僅僅是一個能讓她發生意外的泥潭,更有提前布下的天羅地網嗎?


    「公主!」拓跋雲姬的侍衛倒抽一口氣,如臨大敵。


    褚潯陽隻裝作一副懵懂的模樣,不解道:「剛才那個女人——」


    拓跋雲姬不語,想了想,然後正色對幾個侍衛道:「不用管烏蘭,你們從旁邊繞過去看看那土坡後麵是不是有人埋伏?隻要確認一下就好,暫時不要驚動任何人。」


    隻憑烏蘭這一次的所作所為,她是恨不能直接將她在這裏滅了口的,但是對方對她出手的意圖不明,打草驚蛇絕對不是理智的決定。


    幾個侍衛一路尾隨,都把情況看的分明,的確是烏蘭故意設局想要害拓跋雲姬的,這位突然出現的石小姐既然熱心給他們透露小道消息,就不會對拓跋雲姬不利。


    因為不知道烏蘭到底安排了多少人,侍衛們不敢掉以輕心,四個人就分成兩組,分別從兩麵包抄了過去。


    褚潯陽隻事不關己的看著他們走開。


    「潯陽公主你——怎麽會在這裏?」拓跋雲姬遲疑著道出心中疑惑,同時一顆心卻慢慢的懸起來,心裏一種極度不安的預感在不住的往上攀升。


    褚潯陽不會無緣無故突然來到草原,更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她的麵前。


    難道——


    是和當前的戰事有關?


    拓跋雲姬的心口劇烈一縮,臉色也跟著略顯幾分蒼白。


    褚潯陽倒是不急,一直到那四名侍衛遠遠的離開了方才莞爾一笑道:「難道沒有人告訴你,此處一役西越的主帥就是我區區褚潯陽嗎?」


    「什麽?」拓跋雲姬倒抽一口涼氣,不可置信的脫口道:「你——你說什麽?」


    西越的風俗畢竟是和她們草原不同,對女子的束縛很多,就拓跋雲姬所知,最起碼是從前朝大榮建國至今,唯一一個戎裝上陣的女帥就是金煌長公主梁汐了,並且那也是在國破家亡的當口子的無奈之舉。


    朝廷大軍駐紮洈水城已經很有幾天了,她不是沒有設法打聽過主帥的人選,但對方那邊卻是消息封鎖極嚴,就連朝廷那邊也隻知道是有人帶虎符連夜點兵十萬北上,並無人知曉主帥的確切人選。


    現在要來和他們短兵相接的——


    居然……是褚潯陽?


    「是啊!就是我!」褚潯陽微笑點頭,重複了一遍,「上次國中一別,已有多日不見,雲姬公主別來無恙?」


    拓跋雲姬卻無心與她寒暄,隻勉強定了定神道:「那你特意引我過來——」


    說話間,她忍不住迴頭往烏蘭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個女人——


    是落入褚潯陽的掌控,並且受她的指使的嗎?


    「你不用害怕,其實你在拓跋淮安的眼裏沒那麽重要,不是嗎?」褚潯陽料準了她的心思,隻是雲淡風輕的微微一笑,「我從來不做無用功,抓了你也根本就不可能會威脅到他,何必呢?而且——」


    褚潯陽說著一頓,眸色不覺的一深,目光錯過她,也看向了遠處正彌足深陷的烏蘭道:「大費周章引你過來的人,可不是我!」


    「不是你?」那就是出於烏蘭的本意了,「可是為什麽,我和她素無交集,也無舊愁,而且她怎麽敢——」


    她是拓跋淮安最信任的人,在漠北王廷享有很高的聲望。


    烏蘭不過區區白虎族長的女兒,雖然同樣帶著公主的頭銜,她跟自己也是完全沒法可比的,她怎麽敢公然設局謀害自己?


    拓跋雲姬百思不解。


    「你要問理由,無外乎就是兩點——為情或者為權!」褚潯陽道,語氣理智而冷靜,「或是她和托婭公主一樣,都對你那位人中翹楚的未婚夫卡塔世子心存不軌,想要殺了你,然後取而代之。再也或者——她要害你,就隻因為你暫時掌握了漠北王廷衛隊的調動權?」


    拓跋雲姬的心頭微微一震,忍不住又迴頭朝烏蘭所在的方向看了眼。


    烏蘭要害她,的確是非得要有一個非殺她不可的理由。


    首先他們之間是彼此無冤無仇的,為情還是為權?雖然褚潯陽給出的這兩點揣測暫時都毫無根據,如果隻是第一種的話,她一時倒還不至於受到太大的衝擊,可如果是第二種的話——


    那——


    就實在是太可怕了。


    「殺了我?難道是白虎部落想要趁虛而入,染指我草原王廷嗎?」訝然失語了好一會兒,拓跋雲姬開口的時候卻自動越過了前一種可能。


    不是她對別的女人橫刀奪愛就有多寬容,而是和第二種可能比起來——


    她根本就沒有精力去計較兒女私情。


    「因為我五哥不在王廷,並且帶走了大部分的兵力,再加上現在你們西越朝廷在洈水城紮營施壓,草原上人心惶惶,所以白虎部落起了異心嗎?」拓跋雲姬的心裏越想越驚,隻覺得喉嚨發幹,緊張的厲害。


    因為這個契機千載難逢,也的確是有這樣的可能的。


    「我也隻是一說。」褚潯陽道,卻是持有了保留意見。


    她款步往旁邊走了兩步,然後又慢慢說道:「口說無憑,而且我也沒心思去逐一考量你漠北族人的想法,隻是剛好遇上了,所以給你提個醒。」


    她說是偶然遇上?這——


    絕不可能!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了烏蘭的意圖,甚至於還得是要掌握了她要對自己不利的所有具體計劃,否則她褚潯陽怎麽可能這麽巧選在了今天又剛好等在了這裏來和她「偶遇」?


    褚潯陽一定是知道些什麽的!


    她居然能提前準確的掌握到漠北王廷內部最隱秘的信息?那麽她要摧毀漠北,漠北豈不是岌岌可危?


    拓跋雲姬心亂如麻,一顆心已經懸到了嗓子眼,神色古怪的變了幾變之後,忽然試探著開口道:「難道烏蘭今天的所作所為沒有可能從頭到尾都是潯陽公主你指使安排的嗎?」


    白虎部落有多少的野心和智慧她不知道,但是關於褚潯陽——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她對此戰勢在必得的信心,而烏蘭布的這個局,如果到了她的手裏,不過雕蟲小技罷了。


    她倒是真敢想。


    褚潯陽聞言,便是忍不住的笑了笑。


    她不置可否,拓跋雲姬的神色卻是極為慎重認真,繼續說道:「以您潯陽公主的智慧和手段,想要收服區區一個白虎部落為您所用,這完全不在話下。」


    「原因呢?」褚潯陽撇撇嘴,像是對她這論調有了幾分興趣。


    「為了挑起漠北王廷的內鬥,伺機以最小的代價拿下漠北。公主你既然是此次北征的主帥,就一定不會對我漠北王廷手下留情。就算白虎族人並無反意,但如果您威逼利誘,再許諾他們一些好處——要說動他們,完全不是難事。先是慫恿白虎對我下手,再於最後關頭阻止,誘導我發現白虎的陰謀,迴到王廷去對他們發難,屆時你就可以坐收漁人之利了。」拓跋雲姬道,眉頭深鎖,目光卻一直皴巡於褚潯陽的麵上,仔細觀察她的表情變化。


    隻要她假意許諾,剷除拓跋氏之後就把漠北王廷交付道白虎部落手裏,白虎族長就一定會被說動。


    他們草原人,全都有野心,不會一直的甘於臣服在別人的腳下。


    屆時隻要白虎部落一動,整個王廷就先從內部亂了,內憂外患交錯在一起,還有什麽能力和西越的朝廷抗衡?甚至於很有可能是他們部落內部鬥的幾敗俱傷,最後讓朝廷的軍隊不費一兵一族就將草原收入囊中。


    這種事,褚潯陽是完全做的出來的。


    「聽你這麽說,本宮反而愈發覺得這一趟沒有白走。本宮就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哪怕是自作聰明,能聰明的有理有據邏輯嚴謹,也值得本宮抵償和你在這裏浪費的時間了。」褚潯陽道,目光中竟是破天荒的帶了幾分讚許之意,目光明亮的看著拓跋雲姬?


    「真的不是你指使?」拓跋雲姬還是不死心的再度確認,同時更被她盯的壓力重重,很不自在。


    「不是!」褚潯陽篤定的搖頭。


    「那麽你找我是——」如果不是她的安排,那麽事情應該就還沒有那麽糟糕,拓跋雲姬稍稍放鬆了警惕,緩和了語氣道:「殿下你遠道而來,又這樣的大費周章的與我相見,總不會隻是為了找我來敘舊的吧?」


    「自然也不是!」褚潯陽道:「本宮掛帥出征,是來打仗的。」


    她一直不肯明確的道明來意,拓跋雲姬的心裏就更是不安,遲疑再三,還是艱難的主動開口說道:「我知道,這一次我們漠北王廷出兵相助北疆的事情多有理虧,額外的藉口我也不想找,我五哥當時也是被沖昏了頭,根本就什麽都聽不進去。現在你們西越朝廷要找上門來興師問罪,我也無話可說,公主你今天特意過來見我,到底所為何事?您就給我一句痛快話吧!是我漠北先對朝廷出兵,現在但凡是我力所能及,一定會想辦法補救的。」


    她不想和西越的朝廷為敵,更不想褚潯陽麵對麵,一點都不想。


    「拓跋淮安不是已經在迴程的途中了嗎?雲姬公主你對他就這麽沒信心,一開始就說這些長他人誌氣的話?」褚潯陽笑了笑,卻是不答反問。


    「我——」拓跋雲姬張了張嘴,這才發現自己這樣的心態的確是莫名其妙,居然在還沒開戰之前隻見了褚潯陽一麵的前提下就先在心裏定了自己的敗局。


    「潯陽公主,」重新振作了精神,拓跋雲姬抬頭對上褚潯陽的目光,字字清晰而誠懇的說道:「念在你我是舊相識一場的份上,現在你可不可以先告訴我,漠北王廷今晚或是隨後到底會發生什麽事?」


    說到底,白虎部落的所為,她還是不信完全和褚潯陽沒有關係。


    「其實你的擔憂沒有錯,如果我真的有意挑起你漠北各部族之間的內鬥,的確是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徹底毀了漠北。」褚潯陽道。


    拓跋雲姬死死的捏著掌心,心裏砰砰亂跳。


    然則緊跟著下一刻,褚潯陽卻突然話鋒一轉,又再說道:「可是不費一兵一卒就摧毀漠北王廷的法子我又不是隻有這一個,更加簡便和一勞永逸的方法我都有,隻是——暫時我還不想用罷了。」


    漠北地處偏遠,雖然比不上西越國富民強,但草原占地遼闊,族人又都驍勇善戰,真先要將他們徹底的毀於一旦,也不是太過容易的事情。


    褚潯陽說這話的語氣近乎狂妄,但拓跋雲姬還是聽的膽戰心驚。


    她緊繃著唇角,目光狐疑的盯著褚潯陽的臉。


    褚潯陽看她一眼,唇角彎起的笑容不覺更深,然後緊跟著下一刻,她卻又往旁邊踱著步子,盯著遠處漠北王廷所在的方向沉吟道:「聽說這個冬天草原上很是下了幾場大雪,俗語都說瑞雪兆豐年,想必來年春日,這裏的牧草一定會長的十分肥美的,是不是?」


    拓跋雲姬一時沒能跟上她的思路,不由的一陣迷茫。


    褚潯陽止了步子,突然迴頭看過來,含笑道:「如果——我現在叫人放一把火,雲姬你說會怎麽樣?」


    「啊?」拓跋雲姬大驚失色,驚慌失措的連忙快步奔到她麵前。


    草原民族就是靠著遊牧為生的,草場是他們賴以生存的一切依靠,眼下冬天,正是草業枯黃的時候,而且這裏處於北方,冬天裏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北風唿嘯的天氣。


    如果在草原上放一把火,可想而知,火勢一起,必定就要練成燎原之勢,屆時——


    整個草原就將整個兒化為烏有。


    會燒死多少的族人和牲畜姑且不倫,隻就失去了草場,來年他們就隻能等著活活餓死。


    這樣的損失,遠不是一場內鬥的消耗能比的。


    拓跋雲姬的麵色慘白,嘴唇抖動不已,神情慌亂的許久不知道該要開口說些什麽。


    褚潯陽也不管她,隻就款步從她麵前錯開,又再繼續道:「漠北草原毀於一旦,沒有個三五七年是不可能恢復元氣的,可是——你真的需要我這樣做嗎?」


    「不可以!」拓跋雲姬幾乎是想也不想的直接轉身撲過去,一把抓住褚潯陽的胳膊,語無倫次的急切道:「潯陽公主你如果已經決定要這樣做了,那今天就不需要再來找我了,不是嗎?我知道我五哥的所作所為惹怒了皇帝陛下,可這一場戰爭,卻不是全部漠北子民的意思,不該叫他們所有人都跟著付出代價!再有兩天,我五哥就會迴來了,我會試著說服他,讓他遞降書領罪,不管是朝廷開出什麽樣的條件都好,我們一定做到!」


    「是嗎?」褚潯陽道,含笑看著她的眼睛,「你有把握能說服他?」


    拓跋雲姬又是一愣,目光閃躲之餘語氣也不覺的弱了下去,苦澀道:「其實當初我也勸過五哥,不叫他和朝廷為敵的,可是他根本就聽不進去我的話,還罵我是婦人之仁,將我逐出了王帳。現在你叫我勸他歸降,恐怕他也不容易答應的。」


    話一出口,拓跋雲姬就察覺自己失言,趕忙就要補救,「不過——」


    「歸降?」不想褚潯陽卻像是聽了笑話一樣,冷冷打斷她的話,「你錯了!在我看來,所有的背叛者,就不配有迴頭路來給他走,現在莫說是拓跋淮安不肯歸降,就算他自己綁了自己跪到我的麵前來,他的人頭,我也勢必拿下。」


    她的語氣清冷而淩厲。


    拓跋雲姬腳下一個踉蹌,猛地後退兩步,防備的看著她。


    褚潯陽也不在乎她到底投以怎樣的目光,從始至終一直心平氣和,但卻字字凜冽而清晰,「我西越的朝廷不需要他言不由衷的悔悟和屈服,我要的——是整個漠北。」


    拓跋雲姬越聽越糊塗,擰眉思索半天,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公主,你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褚潯陽一笑,走過去,抬手壓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眸子十分的清澈明亮,隻這樣四目相對的看著她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就能讓人的血液沸騰起來。


    拓跋雲姬的心跳劇烈,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褚潯陽放在她肩上的手掌稍稍用力下壓,然後稍稍傾身向前,在她耳邊一字一頓的說道:「我要漠北臣服,我要一切盡在掌握,拓跋淮安不識時務,被踢出局是唯一的下場。」


    拓跋雲姬像是被誰施了咒語一樣,渾身僵硬的站在那裏杵著不動。


    褚潯陽吐出來的字字句句撞擊著耳膜,她聽的分明,卻是花費了很長的時間來思索整合才將這話裏意思參透。


    血管中沸騰了半天的血液逐漸緩慢的凝結,凍結成了細碎的冰渣,刺的她渾身都在因隱發疼。


    她的臉色慘白,全無一絲的血色,然後一寸一寸的緩緩抬起頭,對上褚潯陽的視線。


    「你——要我幫你——鋤掉五哥?」拓跋雲姬一個字一個字艱難的說道,語氣輕的剛一出口就被過往的風聲帶走了。


    「不!你要先弄清楚本末關係。」褚潯陽搖頭,拓跋雲姬看著她的眼睛,隻覺得她的一雙眸子亮的出奇,幾乎能見人的眼睛灼傷。


    「或者我幫你,或者——你幫你自己!」褚潯陽道。


    「這又是什麽意思?」拓跋雲姬處於強烈的刺激之下,腦子裏麵隻剩下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叫囂,而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了。


    「誠如你之前所說,如果白虎心存反意,也或者更嚴重的,其他四個部落當中也有人居心不良的想要趁火打劫,我根本就不需要動作,隻要坐山觀虎鬥,等著你們自相殘殺的結果就好。最後隻需要決定,是留下最後的贏家做我統治草原的傀儡還是一把火,讓他也跟著其餘的與人一起化為灰燼。」褚潯陽道:「現在在我還有耐性來計劃你們草原未來的時候,你是可以考慮抓住機會的,一旦將來,在我下定決心要趕盡殺絕了,就連你也沒有機會了。」


    褚潯陽要將草原收入囊中的想法本來就顯得瘋狂,畢竟世世代代以來,他們漠北民族都是獨立在外的。


    這個女人,居然一開始就是這樣強勢的征服?


    現在她居然把籌碼壓在自己這麽一個女人的身上,聽起來就更是荒唐可笑了。


    拓跋雲姬的心裏早就亂成一團,她雖然竭力的想把這當成一個笑話,一笑置之,但是此時此刻,一個微笑的表情於她而言都是力所不及的。


    「為什麽是我?」許久之後,她的聲音幾乎是虛脫了的緩慢開口,抬手一摸,額頭上卻是一片冷汗。


    「因為你我是舊相識,在這整個的漠北王廷,本宮隻願意相信你。」褚潯陽道,給她一個鼓勵的笑容,「要不要助我拿下王廷?」


    要她去對拓跋淮安下手嗎?


    就算她肯做,那麽屆時拓跋淮安一死,她孤身陷入漠北王廷之內,王廷的守軍會站在那一邊都不好說,更別提那些族長更會藉機發難,一定不會叫她活命的。


    這件事,對她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


    可是在褚潯陽麵前,又似乎完全沒有她討價還價的餘地?


    拓跋雲姬冷汗涔涔,隻不住的幹吞唾沫,半晌,她卻是苦笑一聲,看向了褚潯陽道:「我不過一介女子——」


    「我這不是在逼你!」褚潯陽根本就不給她打同情牌的機會,直接冷言道:「拓跋淮安一旦身亡,其他任何人承襲王位,本宮都會一把火燒了你的草原。這一仗,我勢在必得,要怎麽做,你還可以考慮。」


    隻衝著拓跋淮安的背叛,他就絕無生路。


    而草原的存亡,卻是有的商量的。


    褚潯陽撂下話來,聽到左側的林子裏已經又有了隱約的動靜,也就打住了話茬道:「山頭那邊的別院裏,在拓跋淮安死前,我都還可以給你機會。」


    這一句說完,之前派出去的四個侍衛已經迴來了兩個。


    「公主,屬下已經查探過了,那邊的山坡後麵的確是埋伏了一些人,人數起碼在二十以上。」其中一個侍衛迴稟道。


    拓跋雲姬的整個思緒都還掛在褚潯陽方才提過的事情上麵,魂不守舍的沒有言語。


    朱遠山佯裝看了眼天色,走上前來對褚潯陽小聲提醒道:「小姐,天很晚了,再不迴去,老爺該著急了。」


    拓跋雲姬聽了他的聲音才勉強提起一點精神,又再看向了褚潯陽。


    「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褚潯陽道,對她露出一個笑容。


    「好——」拓跋雲姬麵期望答應了,語氣虛弱不堪。


    褚潯陽又和她略一頷首,就轉身帶著自己的侍衛繞了個遠道,往山林的另一邊去了。


    拓跋雲姬一直盯著她的背影,她都走的沒影了還一直沒有動作。


    不消片刻,另外兩名侍衛也匆匆折返,得到的結論也是一樣。


    「公主,看來真的是白虎部落的人居心不良,現在怎麽辦?拿住烏蘭公主迴去找他們算帳嗎?」一個侍衛問道。


    拓跋淮安不在王廷,她本身就是孤立難支,既然白虎部落有了異心,誰又能保證其他部落就不會想要趁火打劫?


    「不!暫時不能打草驚蛇!」拓跋雲姬道,果斷的抬手製止她,「不能讓他們發現我已經察覺了,如果挑明了此事,保不準就要逼的他們狗急跳牆。」


    主要是拓跋淮安那邊的情況不明,王廷衛隊裏麵的隊員也有部分是從各部落選拔上來的你,拓跋淮安身邊的人——


    拓跋雲姬此時都信不過了。


    之前她一直沒有多想,這會兒得了褚潯陽的提醒,心裏就幾乎是篤定的覺得她和拓跋淮安一定是同時被人盯上了。


    對方一直沒動她,是因為受了拓跋淮安的牽製,而拓跋淮安無恙,則也不乏得益於當初走前交她手裏的王廷。


    如果隻是她死,拓跋淮安大軍迴來,一定要追究。


    而如果隻是拓跋淮安別刺,她要仗著手裏掌握的王廷軍隊再推另外的拓跋氏子孫上位也是名正言順的,怎麽都輪不到任何一個族長來染指王位。


    這麽一想,拓跋雲姬又是一身的冷汗,焦慮道:「他們既然敢對我下手,我怕他們同時也對五哥動手了,這樣不行!你——」


    她點了一個侍衛,「你馬上迴王廷去找阿木爾,讓他趕緊傳信給五哥,確認五哥的安全,再把今日白虎部落的作為告訴他,讓他心裏有個準備。」


    「是!」那侍衛答應著,縱身分本消失在了林子裏。


    拓跋雲姬又再想了想,就又迴頭看向了烏蘭所在的方向道:「烏蘭還沒死吧?」


    「沒有,她很聰明!」侍衛迴道:「需要奴才動手嗎?」


    隻需要把她按到泥潭裏,最後被查出來也隻是個溺亡,與人無尤。


    「不!」拓跋雲姬想了想,還是拒絕,「先留著她,一切都等五哥迴來再做處理,你們去一個人原路找找,想辦法把走散的衛隊引過來。」


    「是!」其中一個侍衛領命,才要轉身的時候,拓跋雲姬卻又再度叫住了他,囑咐道:「一定要有我們的自己人在場。」


    哪怕是卡塔世子也好,現在她草木皆兵,對誰都不能不加防範了。


    草原的漢子還是耿直的多,那侍衛心中不解,難免愣了一瞬,然後才轉身去了。


    卡塔世子等人本來就在一路往這邊照過來,所以那侍衛也沒花費多少時間就把援兵引到了這裏。


    七八個拓跋雲姬的侍衛,還有卡塔世子帶了幾個人。


    一行人尋找過來的時候,當先就看到昏迷不醒倒在樹下的拓跋雲姬。


    她身上沾了很多的枯葉和泥土,大概是從馬背上滾落下來的時候被樹枝和石子刮到,臉上手上都有幾處傷口,彼時血液已經凝固,好在都隻是皮外傷,並沒有致命的。


    「公主!」侍衛們飛奔過去,卻不敢貿然碰她。


    「雲姬!」卡塔世子連忙擠開人群,過去將她扶起來,大聲喚她的名字,「雲姬?雲姬你醒醒!」


    「公主身上沒有致命傷,應該是墜馬的時候受了驚嚇,世子,再等天就黑了,還是先返迴王廷吧!」一個侍衛提醒道,舉目四望,喃喃自語,「怎麽隻有公主一個,烏蘭公主之前不是也往這邊跑了嗎?」


    「再往前麵去找一找!」卡塔世子脫了自己的外袍下來,給拓跋雲姬裹住。


    一個侍衛遞了個小瓷瓶過去道:「世子,屬下這裏有清心散,給公主聞一聞,可能有用。」


    卡塔世子也正著急,接過瓷瓶湊近拓跋雲姬的鼻子底下晃了晃。


    其他的侍衛繼續往前去找人。


    其實烏蘭所在的地方離著這裏也就十多丈,不過因為天色已晚,視物不便,再加上她自己喊累了就沒了聲響,侍衛們是一直尋過去才發現了他,趕緊找了斷木踮腳,把她從泥塘裏拽了出來。


    三九寒天,在冰冷的泥水裏泡了個把時辰,烏蘭的臉色鐵青,完全沒有活人的顏色,被侍衛攙扶著緩慢的往迴挪動。


    這邊拓跋雲姬本來也沒受到重創,聞了那清心散就悠悠轉醒。


    「雲姬,你醒了!」卡塔世子大喜過望,一把又將她攏入懷中,胡亂的親吻她的額頭,「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雖然沒有大的損傷,但拓跋雲姬也是從生死邊緣走了一圈,在加上被褚潯陽刺激到了,眼眶一熱,卻竟然委屈的哭了出來。


    「你沒事吧?」卡塔世子皺了眉頭,突然又緊張起來,拉著她起身,上下打商量著查看她有沒有受傷,「傷到哪裏了嗎?到底怎麽迴事?烏蘭呢?你們兩個之前不是在一起嗎?」


    「我沒事,就是不小心從馬背上落下來了。」拓跋雲姬道,還想要再說什麽的時候,卻見到有人附和烏蘭從遠處走了過來。


    她的臉色一冷,立刻就止了聲音。


    卡塔世子看到一身裹的就跟個泥人一樣烏蘭也是大吃一驚,「這——烏蘭你又是怎麽了?」


    烏蘭凍的瑟瑟發抖,腦子裏暈暈乎乎的。


    她看向了拓跋雲姬,其實是想要說點什麽的,但卻冷得渾身哆嗦,喉嚨裏也塞了一團棉花似的,根本發不出聲音。


    「烏蘭公主的馬不小心撞進了前麵的一個泥潭,好在那泥潭不是特別深,她人沒事。」扶著烏蘭的侍衛代為迴道,「不過公主受了風寒又受到驚嚇,好像在發高熱!」


    「找件衣服給她穿上,還是先迴王廷吧!」卡塔世子道,看著兩個女人,臉上有點劫後餘生的表情。


    侍衛剛要扶著烏蘭離開,不行拓跋雲姬卻是一把推開卡塔世子,上前就甩了烏蘭一記耳光,「烏蘭她要謀殺我,把她綁了帶迴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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