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那屋子內外都已經被他澆了大量的火油,隻是因為這院子裏的血腥味太重,褚琪楓才一時不查。


    褚琪楓的麵上帶幾分森然笑意,挾持著羅思禹步步後退。


    身後的火光映照在他臉上,竟然他眼中晃動的眸光看起來頗帶了幾分妖異。


    「褚琪炎,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多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墊背也不會叫你的死相再好看些,何必呢?」褚琪楓抹了把唇邊殘血,往前走了一步。


    「橫豎我是無所謂了,你也別拿什麽無知婦孺做引子,想著要往我頭上扣帽子,她羅思禹可不是一般的無知婦孺,拋開昨夜她出麵算計我的事情不提,你別忘了——我和他們你羅國公府可是有舊仇,不共戴天的。這天下,還有人是可以欠了我的債不還的,現在她送上門來,也是堪堪好!」褚琪炎道,搶占先機,說著唇邊就又多帶了幾分諷笑,道:「何況現在這個女人也知道了你的秘密,可別說你不會對女人出手,隻有她死,才能完全掩蓋你的秘密,不敢從哪方麵看,我都不覺得你還有救她的必要了。」


    在外人眼裏,褚琪楓和褚潯陽還是親兄妹。


    羅思禹聽到的那些話,也的確是足夠給她惹上滅頂之災了的。


    褚琪楓冷冷的看著對麵的褚琪炎,一直未曾表態。


    褚琪炎等了片刻,忽而玩味笑道:「看來你是不想她死的!為什麽?就算隻是為了褚潯陽,你也不該放任她繼續活在世上了,不是嗎?除非你是口是心非,一麵說是心甘情願不去妨礙她的前程,另一方麵又想要借這個女人的口吐出實情,再去阻擋她的腳步嗎?」


    「不管我要做什麽,也都輪不著你來置喙,現在已經沒有再繼續糾纏的必要了,你馬上放了她!」褚琪楓道。


    他仿佛是練就了一副雷打不動的鐵石心腸,不管對方說什麽做什麽,也都隨時可以冷靜的控製情緒。


    「代價呢?」褚琪炎更是麵不改色的反問,他的眸色一深,語氣之中就又帶了幾分調侃,「難道——是你肯替她死嗎?」


    褚琪楓這樣的人,曾經看似溫潤如玉的外表也都不過一重假象。


    他現在最在乎的人就隻是褚潯陽,哪怕是對褚易安,隻怕也沒有百分之百的用心,更何況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羅思禹。


    「褚琪炎,你這是失心瘋了嗎?」羅思禹聽了笑話一樣,當先冷笑了一聲,「你要威脅人,也不提前衡量好籌碼嗎?不需要在這裏浪費時間了,你我兩家已經結成世仇,你要殺就殺,男子漢大丈夫,做事還需要這樣不幹不脆的嗎?」


    「你倒是真有幾分膽氣!」褚琪炎垂眸看她一眼,語氣嘲諷,緊跟著卻是話鋒一轉,再度看向了褚琪楓道:「咱們掌握生殺大權的太子殿下在這裏,要你生或是死,還是先聽他的意見吧!」


    褚琪楓沉默不語。


    現在已經沒有什麽人是他犧牲不起的了,隻不過他和羅思禹之間有一場交易在先,不過等價交換罷了,對方替他上山牽製褚琪炎,卻不該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雖無情,但必須要有原則。


    褚琪楓緘默不語。


    這麽一來一去的功夫,蔣六已經帶人從院外沖了進來。


    之前為了避諱,不叫下頭的人聽到褚琪炎和褚琪楓兩人談話的內容,他還來不及叫打掃戰場就直接命人遠遠的退開了,也正是因為這樣才陰錯陽差叫羅思禹誤闖了這裏。


    「殿下!」蔣六焦急道,神色愧疚,「是屬下失職!」


    褚琪楓卻沒理他,隻冷然的一揮手道:「這是他們兩家的四人恩怨,他們既然是要同歸於盡,那也與人無尤,沒有必要浪費時間了!弓箭手!」


    話音未落,院子外麵又有三是幾名弓箭手魚貫而入,從這院子三麵,將褚琪炎二人給堵在了火場前麵。


    褚琪炎始料未及,微微一愣。


    下一刻數箭齊發,毫不容情的直朝著他和羅思禹二人身上招唿。


    羅思禹因為被挾持,所以人是擋在他前麵的,弓箭手的主要攻擊目標就成了她。


    褚琪炎的臉上突然現出一種震驚又恐慌的情緒,幾乎是惱羞成怒的,突然一把大力將羅思禹甩開。


    冷箭唿嘯而至,他自己則是撲倒在地,往旁邊連著滾了幾圈,堪堪躲過這第一輪的攻擊。


    褚琪楓站在人群之後,冷眼旁觀,一直不動如山的臉上終於浮現一抹冷諷的微笑——


    看吧褚琪炎,最起碼在某些方麵,你和我都一樣存在弱點。


    我有我的君子信條,你也有你不能拿女人擋箭的骨氣,哪怕羅思禹是他的仇人,他最為原始本能的反應也是不能叫這仇人的血,壓垮他高傲的脊背。


    多可悲嗬!


    他們兩個一樣的可悲。


    明明雙手染血,殘忍無情,骨子裏,卻偏偏還想要偽裝成一個道貌岸然的好人。


    褚琪楓的心裏幽幽一嘆。


    第一輪攻勢才過,褚琪炎在狼狽倒地的瞬間已經參透玄機,心中早怒不已。


    「褚琪楓,你——」褚琪炎怒不可遏的低吼,躲過那些淩空襲來的冷箭,他翻滾到一邊,才剛爬起來,身子還沒站穩,變故又生——


    人群裏,突然有一道矯健的影子暴起,蒼狼般直撲過去。


    褚琪炎人都還沒站穩,更是無從防備,直接被他一劍戳中胸口。


    而且那人又明顯的有備而來,擊中他之後也不撤手,雙手穩穩的握著長劍,一鼓作氣,推著他往身後火海裏撞去。


    這人出現的太過突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全無防備。


    「哥哥——」跌在地上的羅思禹倉皇爬起來,驚叫著撲過去,用力拉扯他的手臂,神情慌亂,目光乞求的嚎啕大哭道:「不要!哥哥,不要啊——」


    她的眼淚奔湧而出,整個人瘋魔了一般,嘶聲尖叫。


    因為用力過猛,羅騰那張本來俊逸的麵孔上,那表情已經扭曲的近乎猙獰,隻竭盡全力想要將褚琪炎推入火海。


    褚琪炎被他的爆發力壓迫,連連後退。


    即使必死無疑,這樣的情況下,他也不能毫無反抗的直接受死。


    兩人較勁的當口,羅騰絲毫也不敢分心,隻一邊卯足了力氣和褚琪炎抗衡,一麵聲音嘶啞的沖羅思禹低吼,「你讓開!不用你管!」


    「不!哥哥!不要!我們讓步吧,我們不要管羅家了,我什麽都不要了,我隻求你,我要你活著!哥——」羅思禹也是歇斯底裏,恐慌的眼睛裏都是血絲,眼淚泛濫不止,死死的抓著羅騰的胳膊,整個身子也被她拖著步步逼近火場。


    羅騰時刻防範著褚琪炎會反撲,隻敢拿眼角的餘光看了自己一直最為疼愛的妹妹一眼。


    「思禹,你都能有勇氣去做的事,難道現在卻要我這個做兄長的退縮嗎?」他的聲音突然壓的很低,一麵積攢力氣,一麵從牙縫裏擠出字來,「我是羅家的男兒,羅家的事,我責無旁貸的需要承擔。這是我的責任,不是你的!」


    「不是的!不是的!」羅思禹驚慌失措的連連搖頭。


    三人糾纏在一起,眼見著離那火場就差幾步路的距離,羅騰知道不能再拖,空出右手,當機立斷的將她往旁邊推去。


    這一瞬間的鬆懈也是他露出來的破綻,褚琪炎伺機已久,同時出手一掌打在他胸口,將他逼退一步。


    但他本身消耗過大,已經十分虛弱。


    羅騰隻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就再度撲了過去。


    褚琪炎心裏暗罵一聲,見他來勢洶洶,幹脆就拔出插在胸口的長劍朝她刺去。


    按理說,這一劍出手,一般人的正常反應都會下意識的閃躲。


    可是出人意料,羅騰非但沒躲,反而怒喝一聲,用了更大的衝擊力直接朝他的劍上撞去。


    事有反常,褚琪炎連迴撤都不能,一劍結結實實的貫穿他的胸口。


    羅騰卻像是瘋了一樣,非但不退,反而繼續迎上去,直到那劍身在他胸口整個刺透,然後就勢一把牢牢的抱住了褚琪炎,兩個人一起沖入火海。


    「哥哥——」羅思禹摔在地上,崩潰的大聲嘶吼,爬起來,竟然直接不管不顧的就往吞噬她兄長的火場裏撞去。


    「羅大小姐!」蔣六一個箭步上前,硬是將她拽了迴來。


    褚琪炎和羅騰兩個,叫著勁一起被火舌吞沒。


    那屋子被淋了火油,雖然燃燒的時間不長,但火勢卻是驚人,隨後就聽見裏麵劈裏啪啦的聲響,房頂橫樑紛紛倒塌跌落。


    羅思禹瘋了一樣,對著蔣六又踢又打,卻終究是無可奈何,最後生生哭暈了過去。


    褚琪楓一直站在院子裏,神色漠然的看著這一切。


    「殿下,羅大小姐暈過去了。」蔣六道。


    「事情也了結了,安排人手送她下山吧!」褚琪楓道,神情冷淡的吩咐。


    「是!」蔣六招唿了人把羅思禹扶走,又迴頭看了眼身後火場道:「這次應該是可以處理幹淨了,這裏——」


    褚琪楓沉默了片刻,卻是突然皺了眉頭道:「褚琪炎身邊那個死忠的侍衛,叫做李林的,他人呢?」


    沒有理由,褚琪炎遭此大難,李林卻獨自遁逃了吧?


    蔣六聽了這話,突然就後知後覺的出了一身的冷汗,驚疑不定道:「好像沒見他在這裏出現過,難道他是——」


    李林,極有可能是不死心的又去打褚潯陽的主意了,想以褚潯陽做籌碼來最後保住褚琪炎。


    褚琪楓眼中有冰冷的風暴席捲而過,最終卻是作罷,隻道:「不許要管他了。」


    李林想要在褚潯陽手底下過招,基本全無勝算。


    他轉身往外走,看著外麵巷子裏狼藉滿地的侍衛屍體,這才冷聲吩咐道:「這裏也不需要額外清理了,直接一把火燒了這相國寺即可。」


    整個寺院裏的僧侶都被褚琪炎移花接木的控製在手,這一座皇家寺廟名存實亡,而且這到底是件醜事,幹脆一把火燒了幹淨,至於別人要怎麽揣測,那也都已經是小事情了。


    「是!」蔣六答應道,看著他穩步離開的背影,卻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個少年,是和他一起長大,他知道他還是他,他現在隻是成長了,可是這個樣子的褚琪楓,卻也開始逐漸的開始叫他覺得陌生。


    不再是赴湯蹈火想要傾心相待的那個康郡王,而是必須虔誠仰望服從的一國儲君,帝國主宰。


    *


    相國寺的上空,逐漸沖天而起大片的煙塵火光,火勢燎原,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已經煙塵滾滾,遮天蔽日。


    與之隔了小半個山頭的一處凸起的岩石上,有人裹著厚重的大氅,以手遮住口鼻,眉頭深鎖的看。


    他的目光悠遠,明明隔了那麽遠的距離,卻仿佛是有一個明確的落點,在真切的看著那裏發生的某些事。


    「主子!已經塵埃落定了。」他的侍衛得了探子最新遞送過來的消息,走到他身後,有些欷歔著低聲通稟,「南河王世子褚琪炎和羅國公世子羅騰雙雙葬身火海,西越太子下令焚毀整座寺廟,他的人,已經從前山那邊撤出,準備迴城了。」


    男子不語,隻還默然不語的看著那個遙遠的方向,許久之後,忽而態度鮮明的諷刺說道:「爭什麽?從開始不過一場註定的敗局罷了。」


    隨從還是頭一次見他對什麽事情動容,不可置信的張了張嘴,半天才打了個寒戰道:「主子,您說什麽?」


    男子從遠處收迴了目光,從那凸起的岩石上走下去,臉上表情已經再度恢復平和,完美的全無一絲破綻,讓那隨從恍惚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之前的那一聲嘲諷。


    「榮烈他們下山了?」他隨口問道。


    「是!」那隨從趕忙收攝心神,迴道:「遵照主子的吩咐,我們的人提前繞過去,把意圖伏擊的人手處理掉了,潯陽公主一行下山之後就直接迴城了。」


    「處理幹淨了嗎?」男子問道。


    「主子放心吧!」那侍衛迴道,想了想,還是不放心,「榮家少主那一行人以為是西越太子做的,暫時是沒什麽妨礙,可迴頭他們總有碰上的時候,倒時候怕是——」


    男子卻也不甚關心此事,隻道:「沒事!一件無關痛癢的瑣事罷了!」


    褚潯陽現在正和褚琪楓鬧別扭,而且短期之內看來是不打算和對方碰麵了,將來等到時過境遷,他們兩人再聚在一起的時候,誰還會刻意追問區區幾個奴才亂黨到底是誰下手除去的?


    男子神情淡漠的款步往山下的方向走。


    那隨從跟在後麵,就又繼續稟報導:「主子,說起來西越現在的這位皇帝陛下和太子可都是狠角色,昨天一晝夜之間,全城戒嚴,將整個朝廷徹底清洗了一遍,不僅是和南河王府有所牽扯的人一律查辦,就連不相幹的刁鑽老臣也一併處置了許多。包括已經瘋了的廖海在內,藉由宮中刺客一事,西越太子又連著將吏部和戶部兩位尚書一併拉下馬。六部尚書,已去一半,這樣大手筆的動作,他們真的不怕動搖朝廷的根本嗎?」


    「動搖根本?他們動的隻是朝臣,又非百姓,隻要百姓不覺得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脅,這座江山的根本就還是穩固的。」男子說道,卻是不以為然,說著又忽而頓住腳步,轉身往山下通往內城的方向看了眼,意味深長道:「隻要統治者的手腕夠強悍,這山河根基,又如何會被動搖。你知道褚潯陽這麽著急下山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麽嗎?」


    那隨從愣了一愣,卻是不明所以,「鎮國公還在京城,怎麽著,和榮家的婚事也該定下來了吧!」


    男子彎了彎唇角,卻是不置可否,繼續舉步往下走去,心中更是隱隱一嘆——


    褚琪炎啊褚琪炎,你鬥了一輩子,在她麵前終究也隻能是一敗塗地,因為你永遠不會懂得她心中所想。


    她要的,遠不是你能負擔的起的東西。


    敗了,也不算冤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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