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風高。


    因為知道迴城的道路必定全被封死,褚琪炎一行就直接取道官道向城外進發。


    「世子,後麵好像沒有追兵跟過來,還是先停下來,屬下等給您處理下傷口吧。」他的隨從憂心忡忡道。


    褚琪炎一直緊抿著唇角,不置一詞。


    聞言,也仿佛是完全沒有聽見,隻是自顧打馬前行。


    風雪交加的天氣裏,視物不便,好在是他對這京城附近的道路瞭若指掌,雖然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意料,他也是完全方寸不亂,輕車熟路的打馬前行。


    風雪中走了約莫大半個時辰,前麵一處交叉路口那裏卻見到有人馬佇立在路旁。


    「是李林!」褚琪炎身邊的侍衛戒備著,待到看清楚前麵的人,才如釋重負的出一口氣,「他大約是不放心,所以提前下山接應了。」


    褚琪炎也不說話,仍是有條不紊的打馬前行。


    「世子!」李林從前麵迎上來。


    褚琪炎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雖然這一次躊躇滿誌,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也提前安排好了退路。


    李林見他過來,就知道是事情有變,趕緊過來接應。


    褚琪炎胸口的箭頭一直沒有取出來,雖然流血不多,但是受了重創也是真的,強撐著走了一路,這會兒多少是有點體力不支。


    他收住韁繩,翻身下馬。


    「世子!」李林見到踉蹌了一下,卻又雙手被廢,無法攙扶,隻能焦急的低唿了一聲。


    褚琪炎卻是麵無表情的將他往後推開了一步,隻大步朝後麵停靠著的馬車走了過去。


    李林被推了個踉蹌,心中焦慮,就扭頭對後麵的隨從道:「怎麽迴事?失敗了?」


    「嗯!」那隨從迴道:「好像是被識破了,不僅太子殿下早有準備,關鍵時刻,潯陽公主又從內城追出,暗算傷了世子,世子身上的箭傷雖然不及要害,但傷勢應該也不輕,一定要盡快處理就好。」


    那隨從說著,就不禁露出滿麵的急色,又道:「這邊的善後都做好了嗎?這一次的事情鬧的這樣大,想來他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嗯!都安排妥當了。」李林道,心裏卻是憤恨——


    這麽隱秘的布局居然還是被識破了。


    非但沒能把褚琪楓怎樣,居然還讓褚琪炎受了傷。


    他的眼神狠厲,滿滿的都是仇恨的火光蔓延,但是隨後轉念一想——


    這也未嚐不是件好事的。


    褚潯陽居然下狠手傷了褚琪炎,那麽經此一事,褚琪炎的心裏總該是看清楚了形勢,將那個禍害徹底的放下了吧?


    李林想著,就轉身跟著褚琪炎一起上了馬車。


    馬車裏麵燃了火盆,暖意融融,褚琪炎頭上身上走這一路凝結的冰珠融化,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透著狼狽。


    而此時——


    最差勁的卻莫過於他的臉色。


    麵色蒼白,神色陰鷙,緊抿著下唇,透露出他此時極度不悅的心情。


    「那邊的櫃子裏有幹淨的衣物和金瘡藥,」李林說道,想了想又試著問道:「要不屬下還是叫個人進來,先替世子處理一下傷勢吧!」


    「不用了!」褚琪炎終於開口,冷聲拒絕,開了櫃子,卻沒動裏麵的衣物,隻從角落裏抓出幾個小瓷瓶來。


    他一直冷著一張臉,臉上線條較之往常更顯得剛毅幾分,有如刀雕一般的感覺,仿佛是被寒冰塑成,而全無一絲半點活人的生氣,就是李林追隨他這麽久了,也忍不住被他身上的氣勢震住,下意識的屏住唿吸,凡事都有點小心翼翼的。


    車馬啟程,繼續前行,車廂裏燈影搖曳。


    褚琪炎的目光一直落在對麵的角落裏,視線空茫,不知道是在看什麽,手下動作卻是利落又沉穩的自顧處理著身上傷口。


    他先是將半濕的衣物自胸口撕裂,然後摸過桌上一把短小的匕首,反手一拉,將那羽箭的箭尾削斷。


    「世——」李林看著他的動作,心中不忍,張了張嘴,可是瞧見他那神情,卻又下意識的閉了嘴。


    褚琪炎徒手握住半截斷箭,手上發力,竟然就那麽一寸一寸緩慢的將幾乎橫穿了他整個肩膀的箭頭給拔了出來。


    李林看在眼裏,眼皮突突直跳。


    血肉割裂,明明是錐心之痛,褚琪炎的那一張臉上卻像是完全失去了表情一樣,從頭到尾,莫說是其他的動作,就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仿佛那箭尖割裂的不是他的皮肉,而不過一段全無知覺的朽木一般。


    李林看的心痛不已,臉色也跟著隱隱發白。


    斷箭被抽離,他的肩膀上麵顯露一個血洞出來,鮮血汩汩的往外湧出。


    李林完全幫不上忙,隻看的膽戰心驚。


    褚琪炎還是半分也不著急,隻有條不紊的倒了些金瘡藥在帕子上,然後緩慢的抬手捂在了傷處。


    他流了很多的血,前後不過片刻的功夫就已經將帕子濕透了。


    李林在旁邊看著,幾次想要開口說什麽,到最後都是欲言又止。


    馬車在雪地裏艱難的行進,走的很慢。


    足足過了有半盞茶的功夫,褚琪炎肩上的傷口才止了血。


    李林挪過去,試著開口道:「世子身上的衣物都濕了,先換下來吧,別感染了風寒。」


    褚琪炎卻是不為所動,突然往後靠在了身後的車廂上。


    他閉了眼,一張如是被封凍住了一樣的麵孔上終於有了些微表情,忽而諷刺的開口道:「這一次倒是我自作聰明了,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也不為過。」


    「勝敗乃兵家常事,世子其實不必如此介懷的。」李林說道。


    褚琪炎不是個輸不起了的人,他今天之所以會有這樣過激的反應,原因何在,李林一清二楚。


    說到底——


    就隻因為一個褚潯陽罷了。


    「世子,褚易安父子不過就是占據了一個身份上的優勢,現在整個京城已經完全落入他們掌握之內,這一次既然已經事敗,也實在沒有了和他們繼續在這裏耗下去的必要了,還是照之前計劃中的那樣,趁早離京,再謀後效吧。」將心裏不甘的情緒壓下,李林說道。


    「拓跋淮安是個五裏霧早起的人,如今這般情況下,你覺得他會給我幾分顏麵?」褚琪炎不置可否,隻冷然的搖頭一笑。


    隨後,他便又重新睜開眼,神色自嘲的看了李林一眼道:「而且——你以為事到如今,褚琪楓他們還會眼睜睜的看著我離京遠走嗎?」


    他兀自說著,也沒等李林迴答就又自顧肯定的搖頭道:「不會的,既然我這一次錯手,沒能一擊必殺,那麽他們就一定會乘勝追擊,絕對不會再給我翻身的機會了。」


    李林哪裏不知道這一次的事情有多嚴峻,緊皺了眉頭,神色更顯凝重。


    過了一會兒,他才看向了褚琪炎,認真道:「那接下來世子準備如何行事?」


    肯定是不能坐以待斃的。


    「嗬——」褚琪炎笑了一聲,卻是不答反問,「你覺得後麵他們會給我設下一個怎樣的局?又或者——他們想給我個怎樣的死法?」


    「世子,勝負未分,您可別說這樣的喪氣話!」李林趕忙說道。


    褚琪炎卻全沒忌諱,隻看著頭頂搖曳不定的車頂,陷入了沉思,一麵慢慢說道:「他們既然是早就識破了,方才在城外那裏的時候其實是完全有機會直接將我留下的。可是最後關頭,他們卻沒有趕盡殺絕,你覺得他們會有這樣的好心?說白了,褚琪楓他的心可是大著呢,隻打到了我一個人算什麽?他這是在等著我把手上所有的底牌去安都拋出來,然後一網打盡的。」


    這一招引蛇出洞,他用的也的確是有夠冒險的。


    但就是以為這樣,他等在後麵的後招才更是叫人警覺;。


    「那我們要怎麽辦?就這麽全無作為的等著他的後招嗎?」李林深知此事兇險,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還不至於!」褚琪炎道:「不過眼下卻是不能再主動有所動作了,我等著他的後招就是,所謂的百密一疏,我就不信他的布局裏頭就沒有破綻。」


    是一直到了這會兒,褚琪炎那滿麵的頹色才消散了不少。


    他的唇角彎起,勾起一抹薄涼的冷笑,重新又再閉了眼。


    馬車一路前行,直奔了京城近郊的皇家寺廟相國寺。


    「世子,到了!」停車之後,李林才試著小心的提醒。


    褚琪炎先是沒動,過了一會兒才疲憊的睜開眼。


    車門被打開,外麵又侍衛過來幫忙取過大氅給他披上,又扶著他下了車。


    彼時已經接近黎明,整個寺院坐落在半山腰,看上去莊嚴寧靜,完全的超然世外。


    「傍晚的時候屬下過來,已經和寺裏打過招唿,院子提前都預留好了。」李林說道:「這裏是東門,守門的僧侶也打點好了。」


    「嗯!」褚琪炎點頭,聲音聽上去倦怠的很,也沒多說。


    李林提前買通的守門的沙彌,一行人悄無聲息的去道寺院後麵給香客留宿的一處院子,全程都很順利,沒有驚動任何人。


    因為褚琪炎身上傷口就隻是自己粗略的處理過,李林就又命人跟進了屋子裏給他重新清洗上藥。


    這會兒褚琪炎的精神倦怠,就由著他們折騰。


    處理好傷口又換了幹淨的衣物,前麵的寺院裏,早課的鍾聲已經響起。


    褚琪炎似乎是真的累得很,直接就迴房睡了,這一覺睡下去,卻又發起了高熱,前後不過個把時辰,寺內僧侶過來送早膳的時候他已經燒的迷糊了,李林居然沒能將他叫起來。


    因為他受傷的事不能公開,李林也不敢叫寺裏精通藥理的和尚給他診脈,隻叫開了一貼退燒藥給送了過來。


    褚琪炎喝了藥,身上熱度是退下來了一些,但是一整天下來,人卻一直都迷迷糊糊的,不曾甦醒。


    李林守在他的臥房外麵,提心弔膽。


    雖然整整一天也沒有朝廷的人過來找麻煩,但是褚琪炎這個樣子——


    一旦真的有點突發狀況,恐怕就要出事了。


    忐忑不安的一直挨到日暮時分,褚琪炎也都還昏昏沉沉的沒有清醒過來。


    李林命人又餵了他一帖藥,想來還是不放心,就叫個心腹的侍衛過來吩咐道:「世子的情況不是很好,這樣下去也不行,你還是馬上迴京,去把咱們府裏的大夫帶過來吧!」


    「是!」那侍衛應了,才要出去,就正好迎著院子裏一個小沙彌快步跑了進來。


    李林使了個眼色,打發了那侍衛先去,然後問道:「小師父這麽急著過來,是有什麽事?」


    「施主,南河王爺到訪。」那小沙彌雙手合十,拜了一拜。


    「什麽?」李林一愣,恍然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誰?」


    「南河王爺到訪!」那小沙彌重複,因為不明所以,麵上還帶了笑容,「王爺聽說世子染了風寒,愛子心切,緊趕著上山來探望了,這會兒已經進寺了。世子好些了嗎?」


    南河王怎麽會突然到了?


    李林的心裏疑團重重,緊跟著就升起了巨大的危機感。


    為了交代自己的去處,褚琪炎一早就有準備,正巧鄭氏的生辰快到了,他就說是連夜趕著來這裏給鄭氏祈福的。


    但是褚琪炎生病的事,李林卻是刻意封鎖消息沒叫往京城送消息的。


    褚易民怎麽會來?


    想到頭天夜裏褚琪炎的話,李林的心裏就猛地一個激靈——


    難道是和褚琪楓的後招有關?


    他的心裏正在煩亂不堪的時候,院子外麵褚易民的儀仗已經到了,同時進院子的居然還有兩個他絕對沒有想到的人。


    ------題外話------


    我家陛下今天做壽,遲到的祝福,生日快樂,萬壽無疆,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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