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哪怕來人是羅翔,羅予琯也是舌頭打結,雙腿發軟。


    「三少爺!」香草更是心虛,直接跪了下去。


    羅翔冷著臉,看著滿手是血的兩個人,眼中有怒氣也又冷意。


    羅予琯的心裏顫抖不止,下意識的迴避他的視線,小聲道:「哥哥你怎麽——」


    羅翔冷哼一聲,一招手他的小廝就從後麵拖了個鼻青臉腫不省人事的男人過來,重重的一下扔在她腳邊。


    羅予琯嚇了一跳,踉蹌往後退了兩步。


    夜裏光線暗淡,隻粗略的掃了一眼,她也覺得那人眼生的很,再一細看之下就更是腿軟一個踉蹌——


    被打暈的男人,赫然就是之前在北城那家醫館裏給她診脈的大夫。這個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又怎麽落在了羅翔的手裏?


    「這個人——」羅予琯的腦子裏嗡嗡的響成一片,臉色慘白,幾乎隨時都要昏倒了一樣。


    「被人跟蹤了也不知道,也好在是我先發現了,你還真當你做的事情都天衣無縫是嗎?」羅翔看著她,更是滿眼冒火。


    但是這個地方也不宜久留,他勉強壓抑了脾氣,冷冷的盯著倒在地上的煙兒看了眼,問道:「她都知道了?」


    「我——」羅予琯使勁的攪著手裏帕子,六神無主,半晌才虛弱道:「我不知道!」


    羅翔的手指捏的咯咯響,最終也隻是對那小廝使了個眼色,「都料理了吧!」


    「是!」那小廝應了,一手一個將那大夫和煙兒提著離開。


    羅翔又狠狠的瞪了羅予琯一眼,然後就一聲不吭的越過她當先拐進了巷子。


    羅予琯被他看的心裏發抖。


    香草爬起來,扶住了她道:「小姐,進去吧!」


    羅予琯沒吭聲,木偶一樣被她扶著,跟著進了門,直接去了羅翔那裏。


    進了屋子,羅翔反手就給了羅予琯一記耳光。


    羅予琯防備不及,直接撲在了地上,嘴角滲出血來,當場就被他打懵了。


    香草也趕忙跪下去。


    羅翔滿麵通紅,怒不可遏的指著她,恨聲道:「我就說好端端的你為什麽要嚷著要迴鄉,與人苟且還珠胎暗結?你還要不要臉?」


    羅予琯捂著臉,眼淚流了滿臉,卻顧不得傷心,爬到他腳邊去一把拽住他的袍子,哀求道:「哥哥!哥哥你救救我!事到如今也唯有你能救我了,你要是不幫我,那我——那我真的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你還有臉說?」羅翔氣不打一處來。


    現在這羅國公府裏隻有他們兄妹兩個相依為命,羅予琯弄成這樣,就連她的婚事上的那一點利用價值都被耗盡了。


    若不是掐死了她還得要給羅煒等人一個解釋,羅翔自己都恨不能把這不知廉恥的賤人弄死了幹淨。


    羅翔也是氣的狠了,沒頭蒼蠅一樣在屋子裏來迴轉了好幾圈,最後奔到桌旁連著灌了自己兩杯水,總算才是稍稍冷靜了一點下來。


    往椅子上一坐,他再度扭頭,指著羅予琯質問道:「說!你肚子裏的賤種到底是誰的?」


    羅予琯的手下意識的撫上自己的腹部,卻是一時茫然。


    她是到了這一刻也還不能完全接受這個事實,就像是做了一場荒唐的噩夢一樣。


    「哥哥!」定了定神,她趕緊擦了把眼淚,再度爬到羅翔腳下,扯著他的袍子道:「哥哥我知道錯了,這個孩子我不能留,求你了,幫我想想辦法,萬一讓大房的人知道,我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什麽?」羅翔聽了笑話一樣冷笑出聲,嘲諷的看著她,「你說不要就不要?你早去幹什麽去了?到時候這個賤種能不能弄的掉暫且不提,你自己的命還要不要了?事到如今你也別想著敷衍我了事,告訴我那個男人的誰!總不至於做了這樣的事都讓你一個人擔著,趁著現在月份還早,盡快安排給你們把事情辦了,好歹還來得及!」


    現在羅予琯懷孕勉強還不到三個月,如果能馬上把婚事辦了,屆時孩子落地還能以早產做理由搪塞過去。


    可他卻是忘了現如今他們兄妹兩個還都在孝期當中,這件事根本就行不通。


    羅予琯更是絕望,隻是含淚死死的拽著他的袍角,一遍一遍的喃喃道:「不能!我不能要這個孩子,一定要拿掉它!」


    「我問你那個男人是誰!」羅翔不耐煩的大聲吼道。


    羅予琯被他的神情駭住,哭聲戛然而止。


    她張了張嘴,最終也還是覺得無從說起,就又往旁邊別過頭去,「哥哥你別問了,我——我——」


    「事到如今,你還護著他?」羅翔氣的七竅生煙,一腳踹開她,奔過去將香草提起來,逼問道:「你說!」


    「奴婢——」香草神情畏縮的看了羅予琯一眼,卻是不敢貿然開口。


    羅翔被兩人氣的暴跳如雷,忽而便是惱羞成怒,將香草也是遠遠一推,恨聲道:「既然你不肯說,那你自己闖的禍就自己解決去吧!」


    說罷就大步往門口走去,抬手要去拉門。


    羅予琯一見他要撒手,卻是瞬間慌了,不管不顧的趕忙撲過去,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哥哥你別走,我——我——」


    「不是我不肯說,而是——而是現在說了也沒用了。」她說著就又悲慟的大哭了起來,終於一咬牙,聲音虛弱道:「是——是蘇霖的!」


    「什麽?」羅翔腳下一個踉蹌,轟然撞到身後的門板,臉上顏色瞬間就變得鐵青一片。


    羅予琯說完就跌坐在地上哀哀的哭了起來,一邊斷斷續續道:「我也沒有想到會這樣,他都已經答應了要娶我的,可是——可是——」


    誰曾想一夜之間天翻地覆,蘇霖就那麽死了!


    「哥哥,你幫幫我吧,我就隻有你這一個親人了,你救救我!」羅予琯爬過去,仍舊去扯羅翔的袍子。


    「我幫你?我怎麽幫?」羅翔壓抑著聲音低吼出來,抬手指向南方,咬牙切齒道:「蘇家反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無可否認,如果蘇家還是如之前那般順風順水,羅予琯能靠上蘇霖未嚐不是個好歸宿,他也能跟著沾點光。


    可是現在——


    長順王府揭竿而起,成了皇帝下旨誅殺的逆賊。


    羅予琯在這個時候懷了蘇霖的孩子!


    「謀逆大罪,是要誅九族的。這件事要是抖出去,不說是你我,皇上一個不高興,整個羅家都要跟著遭殃,你——」羅翔道,也是心煩意亂,想要再罵羅予琯,可是這個時候罵了又頂什麽用?


    「哥哥你幫幫我,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羅予琯道,迫切的仰頭看向他。  羅翔滿麵怒色盯了她好一迴,無數個念頭從腦海裏爭相過了一遍。


    不可否認,他心裏是幾度動了殺心的——


    羅予琯闖了這麽大的禍,隻有她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藏在背後的手指死死的捏住,羅翔的眼中慢慢的凝聚了濃厚的冷意。


    羅予琯卻是不察,隻就坐在地上不住的抹淚。


    羅翔往前挪了一小步,心一橫剛要動手,冷不丁就聽院子裏值夜的丫鬟大聲道:「大小姐?您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聽說三妹妹在三哥這裏,我有點急事找她。」羅思禹的語氣飛快卻極為冷靜幹練。


    羅翔如是被人打了一悶棍,動作猛的頓住。


    羅予琯也是瞬時止了哭聲,神色惶恐的盯著緊閉的大門。


    羅翔定了定神,給她使了個眼色,「還不起來!」


    說著已經大步跨過去,大力的一把將她拉扯起來。


    香草擦了把眼淚,匆忙過來扶住羅予琯。


    下一刻,羅思禹的影子已經打在了門上,「三哥,方便開下門嗎?」


    抖平了被羅予琯抓皺的衣袍,羅翔深吸一口走過去,開了門,微笑道:「妹妹怎麽大晚上的過來了?」


    「我有點事想找三妹妹問一問。」羅思禹笑道,視線卻是直接越過他去看向後麵哭的眼睛紅腫神情閃躲的羅予琯。


    羅翔忙道:「因為一點私事我說了她兩句,這丫頭臉皮薄,你是知道的。」


    羅翔說著就走過去,親自替羅予琯又整理了一下衣物,道:「做哥哥的說你兩句你也要當真嗎?自家兄妹,哪有隔夜仇的。」


    羅思禹看著那兄妹兩個演戲,唇角的笑容忽而就帶了幾分冰冷。


    她就站在門口,也沒有進來的打算。


    羅翔那邊正盤算著怎麽打發了她——


    這個時候,萬也不能叫她單獨和羅予琯相處。


    然則下一刻羅思禹已經開門見山道:「我的丫鬟煙兒不見了,方才有咱們府裏的下人在後巷裏見到了血跡,聽門房的人說三哥和三妹妹都是入夜之後從那邊過來的,所以我過來問一問,你們可有人見過她的?」


    羅予琯心虛的一抖,把袖子底下還沒來得及清洗的手指使勁的縮了縮。


    羅思禹的目光銳利一掃,不由分說已經一個箭步上前,就要去拉她的手腕查看。


    羅翔趕忙挪過去一步,橫身擋在兩人之間,冷冷道:「思禹,你要做什麽?」


    「就是想和三妹妹說兩句話!」羅思禹揚眉,同樣冷冷的看著他,「三哥你這麽攔著?當著你的麵,難道還怕我把三妹給吃了不成?」


    羅翔扯著嘴角笑了一下,眼睛裏卻是全無笑意,還是一動不動的擋在那裏。


    場麵正在僵持間,外麵就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羅騰帶了幾個人趕過來。


    羅翔兄妹瞬間警覺了起來。


    羅騰也是麵色不善,直接大步跨進門。


    羅思禹側目,隱晦的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羅騰卻是已經逕自開口道:「煙兒找到了,你馬上跟我去一趟京兆府的衙門!」


    說完,隔著袖子拽了羅思禹的手腕就走。


    羅翔和羅予琯互相對望一眼。


    抬頭,他兄妹兩個卻已經快步出了院子,匆匆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哥哥——」羅予琯虛弱的喚了一聲。


    羅翔的唇角牽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涼涼道:「不過就是個奴婢,就算知道是你處置了又怎麽樣?難不成還能叫你替她抵命不成?你也先別自亂陣腳了,先迴去吧!」


    已經過了這麽長時間了,煙兒那兩人絕對已經被滅了口了。


    所以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羅予琯聽他這樣說,心裏才稍微安定了幾分,用力的抿抿唇角被香草扶了出去。


    這邊羅騰和羅思禹兄妹從羅翔的院子裏出來,剛剛拐進花園,羅思禹就迫不及待道:「煙兒她出事了?」


    「有人在隔著咱們府上三條街的巷子裏發現了兩具屍體,說是鬥毆而死!」羅騰道,雖然這樣說著,那神情間卻是透著明顯的不相信,「死在一起的男人我已經另外叫人去查了,應該很快就有結果了!」


    羅思禹聞言,忽而閉上眼,綿長而緩慢的吐出一口氣,「早知道,我該提醒她的——」


    煙兒是一心的想要等著抓羅予琯的小辮子,她原也隻覺得是在自家府上,而煙兒又不是個十分衝動的個性不會有事,卻是不曾想——


    羅騰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衙門那邊我叫人去處理了,你先迴去歇著吧,等出去查訪的人迴來我再給你消息。」


    「嗯!」羅思禹悶聲點了點頭。


    *


    因為青蘿的事一直沒有眉目,自那以後褚潯陽一直都有安排人手監視蘇霖和羅予琯雙方麵的動作,是以次日一早這邊的準確消息她也拿到了。


    「死在一起的男人是城北一家小醫館裏的坐堂大夫,羅大小姐的那個丫鬟和他沒有接觸,不過據說頭天傍晚的時候過去看診的人,從周圍鄰裏的描述上看應該是羅三小姐。」桔紅言簡意賅的稟報,頓了一下,又補充,「那位大夫的秉性不大好,據聞是個十分喜好顏色的。」


    「這麽說來,就是羅予琯做的了?」褚潯陽漫不經心的繼續擺弄著桌上的盆景。


    「八成脫不了幹係。」桔紅道:「羅世子的人已經查了一遍,至少到目前為止羅家內部並沒有任何的動作,並且一大早已經有人去衙門結案了,似乎——他們是不準備,而要就此壓下了。」


    如果隻是知道羅予琯是去了那家醫館看病,羅家又能拿她怎麽樣?


    「不管他們!」褚潯陽道:「說到底也是他們的家務事,我們就不要隨便插手了。」


    「是!」桔紅也不多言,等了片刻,見她沒有別的吩咐就先行退下了。


    羅家的一段小插曲無關痛癢,五日之後的六月初四,褚易安和蘇逸班師迴朝。


    北疆局勢評定,皇帝龍心大悅,大宴群臣慶祝二人凱旋。


    因為皇帝對這個功臣的封賞一直沒有正式下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十之*等到南方的戰事平定之後那個長順王的爵位就要落到他的頭上去了。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之後就天翻地覆,蘇逸這個曾經的階下囚已經搖身一變成了朝中炙手可熱的新貴人物,無數人爭相示好的巴結。


    *


    羅國公府。


    羅予琯和羅翔這裏一片愁雲慘霧的氣氛籠罩,兩個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羅翔悶聲坐在椅子上良久,突然抬頭狠狠的剜了羅予琯一眼,「就說是你成事不足,挑人也沒眼光,偏就挑了那麽個不堪大用的短命鬼!」


    同樣是出身蘇家,蘇逸成了平定北疆戰事的功臣,從皇帝目前的態度上看,長順王府的謀逆案上他基本是撇清了開去,不僅不會會受到連坐,反而極有可能接棒蘇杭,成為長順王府新的掌舵人。


    如果羅予琯當初靠上的不是蘇霖而是蘇逸,現在可就是皆大歡喜了!


    可偏偏——


    「哥哥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我哪裏想的到——」羅予琯最近更是被這事兒愁的茶飯不思,含著眼淚說道,可是話到一半胃裏就又往上反酸水,她趕忙掩了嘴撲到一邊幹嘔了兩聲。


    羅翔心裏更加煩躁了起來,目光死死的盯著她的腹部看了會兒,等她平復下來才道:「這幾天羅騰和羅思禹都虎視眈眈的盯著咱們,我也不敢貿然動作——」


    要落胎可不是小事情,羅騰和羅思禹盯得緊,他也是半點動作也不敢有,唯恐這邊但凡會有什麽風吹草動就驚動了對方。


    羅予琯更是心急如焚,也得虧是這段時間她消瘦的厲害,衣物穿在身上略顯鬆弛暫時還能藏得住,後麵再過一兩個月,那就隻許是她能一直躲著不見人,否則——


    「我和蘇霖的事,羅思禹她都知道的!」羅予琯慌張道,用力的捧著手裏茶盞。


    如果這個孩子不能盡快拿掉,羅思禹為了不叫羅家人卷進蘇家的謀逆案了,一定會對她下殺手的!


    那個女人綿裏藏針,這絕對是她會做的事!


    思及此事,羅翔也是心焦,羅予琯被處置了不打緊,屆時大房那些人也一定會借題發揮,一起來對付他的!


    他雖然不想管羅予琯,但是現在兩人是同坐一條船,誰也不能有事。


    「你容我再想想吧!」思忖了半天無果,羅翔最終隻是嘆了口氣,又看了眼羅予琯的肚子就起身走了出去。


    羅予琯放下茶盞進了臥房,捧著肚子就又落下淚來。


    香草端了燕窩進來給她,輕聲勸道:「小姐,不管怎樣您也得打起精神來啊,現在您可是兩個人的身子,總不能虧了自己,先吃一點吧!」


    「滾開!」羅予琯怒然一推,就撲在床上大哭了起來,「虧就虧了,我現在是巴不得能把他虧沒了,他就是個喪門星催命鬼!」


    香草默默地把打碎的碗收了,走過去坐在床邊也是陪著她默默的垂淚,「小姐,奴婢聽人說過,落胎是很危險的,實在不行,您還是求了大夫人迴老家去吧,到時候偷偷的把孩子生下來,那邊山高皇帝遠的,也神不知鬼不覺,實在是犯不著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萬一會有個什麽閃失,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羅予琯撲在床上,就隻是哭。


    她當然也知道落胎有風險,可要留著的話,到底能不能真的神不知鬼不覺的瞞到最後都不知道,真要生下來也是個隱患。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這孩子的父親是蘇霖。


    就像羅翔說的,若是換做別人的話——


    雖然珠胎暗結的事情抖出來丟些臉麵,她卻也不至於還要過現在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


    這一切,全都要怪蘇霖!


    羅予琯心裏恨的厲害,用力的揪著被子狠狠的捶打,不經意的把下麵的褥子往外一扯,一個紫紅色做工精緻的小瓷瓶就咕嚕嚕的滾落在了地上。


    「呀!」雖然屋子裏沒有外人,香草也是驚慌不已,趕緊把那瓶子搶在了手裏,惶惶道:「這東西,還是扔了吧!」


    羅予琯止了哭聲迴頭,迴頭定定的看著香草抓在手裏的瓷瓶。


    當初為了取悅蘇霖,她也刻意尋了些助興的東西收著,隻是唯恐被他知道了會不高興也不經常用就是了。


    羅予琯的目光微微一動,撐著床板慢慢的坐起身來,伸手道:「拿來!」


    香草遲疑著遞過去。


    羅予琯的手裏攥著那瓶子,目光卻是慢慢的堅定了下來。


    如今的這個情況之下,就連羅翔對她都不是真心的,求人不如求己,橫豎都已經到了今天的這一步了,她總歸是不能就這麽認命!


    既然沒路可走了,放手一搏也是好的!


    香草看著她眼中莫名浮動的冷光,心裏冷不丁就打了個突兒。


    *


    相較於蘇逸在此次戰事中水漲船高的架勢,東宮方麵卻是十分平靜。


    褚易安迴朝之後仍是按部就班的每日上朝下朝,坐鎮六部處理政務,並且給褚月寧重新定了婚期,籌辦女兒的婚事。


    除了被皇帝傳召進宮的次數較之以往更為頻繁了一些,其他的也看不出什麽不同之處來。


    當月的廿四日,東宮四郡主褚月寧出嫁。


    府宅之內高朋滿座,當朝所有的達官顯貴幾乎全部到位,張燈結彩,喜事辦的十分隆重熱鬧,就算是在所有人看來和東宮生有嫌隙的蘇逸也都帶了賀禮上門。


    大夫人喜笑顏開的招待著客人,歡歡喜喜的嫁女兒。


    也是趕上北疆大勝的好時機了,皇帝心情愉悅之餘親自手書了「永結同心」匾額下來,更是為整個婚禮增色不少。


    褚潯陽也是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起來幫著大夫人操持,忙的團團轉。


    如果不是晚上實在找不出吉時來,西越貴族大婚的儀式一般都會定在晚上舉行,而東宮這邊的宴席則是中午便要開始的。


    自打褚易安迴來之後,褚潯陽的行動又多少受了約束,再加上要幫忙褚月寧的婚事,已經連著幾日不得空和延陵君見麵了。


    今天這樣的場合,延陵君肯定不會錯過,不過他來是明顯的動機不純,可是不曾想來了整個上午,褚潯陽都在後宅忙著招待女眷,根本就麵都沒照。


    和幾位同僚寒暄了幾句,延陵君心不在焉,就藉故從廳裏出來,繞過迴廊正要往花園裏走,忽而聽得身後有女子清越的嗓音響起:「延陵大人?」


    延陵君止步,迴頭。


    一妙齡女子便是含笑款步行來。


    她的樣貌並不如何出眾,反而十分普通,但是氣質使然,翩然而動間處處都透著著大家風采,不驕不躁,從容而岑貴。


    這天她穿的一身珊瑚綠的宮裝,佩戴的則是整套祖母綠的赤金首飾,整個人看上去貴氣逼人。


    但最離奇的是這般隆重的裝扮之下,她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質依舊淡然平和,尊貴有之,卻並不盛氣淩人。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女子含笑而來,那笑容也保持的得體,禮貌而不過分熱情。


    延陵君與她之間似乎也是熟識的樣子,勾唇一笑道:「郡主什麽時候迴京的?怎麽沒聽簡小王爺說過?」


    「延陵大人事忙,本宮這點小事怎麽能入您的眼。」女子道,語氣平和,說是調侃卻又不大像,總之是叫人完全挑不出毛病的態度。


    「嗬——」延陵君聞言,卻是忽而有些不自在的掩唇幹笑了一聲掩飾過去。


    女子看著他,也不與他為難,眼底眉梢的笑意維持不變,這才說道:「南方起了戰事,父王他不放心,就提前把我叫迴來了,迴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是嗎?睿王妃的病可是好些了?」延陵君問道。


    「母妃的身體一直都是那樣,時好時壞的,說起來還得要謝謝延陵大人當初給的指點,去南方的溫泉莊子上將養了一陣子,我母妃的氣色看著的確是好多了,心虛氣短的毛病發作起來也不再那麽頻繁了。」女子道,麵有感激,卻把那種情緒維持的極好,並不見看點的刻意,「哪日大人得空,是否可以去我們府上走一趟,再替我母妃看看?」


    延陵君點頭,「過兩天吧,屆時我會提前知會郡主和簡小王爺一聲的。」


    「好!」女子的目光四下裏掃視一圈,就又微笑說道:「這會兒離著正式開宴還要有一會兒,延陵大人要是沒有別的事的話,可是得空和本宮一起走走?權當打發時間了,最近我也看了基本醫書,剛好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你。」


    「我——」延陵君下意識的就想拒絕。


    女子便又是輕笑了一下,語氣半真半假道:「之前那次你拒了我的帖子,這一次難道還要拒絕?」


    延陵君敷衍著笑了笑。


    後麵就聽青藤有些悶悶的聲音道:「奴婢見過常寧郡主和延陵大人!」


    延陵君的眉頭隱約一跳,很是僵硬了一下才做若無其事的轉身,待到看清後麵隻就是青藤一個人走過來的時候卻也沒敢掉以輕心。


    「你是潯陽的丫頭吧?」那女子頷首一笑,卻是從容自若的走了過來。


    「是!奴婢是潯陽郡主的丫頭,叫青藤!」青藤說道,臉色明顯有些不大好,禮儀上麵卻沒有偏差,直接給兩人行了禮,就繼續往前走去,「奴婢還要去找我家郡主,先行告退。」。


    延陵君想說什麽卻又不能,眉頭就不覺的皺了一下。


    那女子瞧見他的舉動不禁詫異,笑問道:「延陵大人?」


    「哦!」延陵君迴過神來,迴她一個禮貌的笑容,「聽說蘇逸今天也來了,我許久不曾見他,正要去找他,改日再和郡主敘舊吧!」


    「既然延陵大人有事,那就隨意吧!」女子也不勉強,微微一笑就側身給他讓了路,迴頭的瞬間卻是視線微微一凝落在斜對麵的小路上。


    那裏褚潯陽正帶著一隊丫鬟捧著杯碟之類的東西往這邊走,青藤繞下迴廊剛好和她碰到一處,主僕兩個人正在說著什麽。


    而彼時,褚潯陽的視線也已經往這邊飄來。


    延陵君腳下的步子一頓。


    下一刻褚潯陽已經大大方方的帶著一眾婢女上了迴廊走了過來。


    雖然自己也沒做什麽,延陵君卻也還是莫名的心虛,遲疑著便沒有先開口打招唿。


    褚潯陽走過去,卻是直接越過他,含笑對那女子道:「小姑姑,那會兒就聽大夫人說你也來了,我還說怎麽沒瞧見呢,可是屋子裏太悶了?」


    睿親王褚信的家眷,除了九死一生僥倖生還的褚易簡,其他人全部死於前朝憲宗的屠戮之下,那之後他又重新娶妻生子。


    眼前這位封號「常寧郡主」的就是他如今膝下唯一的女兒也是嫡女,褚昕芮。


    因為是繼室所出的女兒,褚昕芮如今也不過剛剛十六,而且和她同父異母的兄長褚易簡的關係非常好。


    她隻比褚潯陽大了一歲,被褚潯陽這樣稱唿一聲「姑母」麵上表情卻是一派坦然,沒有半點的不愉或是不自在。


    「潯陽!」褚昕芮笑笑,抬眸看向她身邊婢女手裏的托盤,「我正也想著今天怎麽還沒見你呢,你這是忙什麽呢?」


    「大夫人要招待客人,忙不過來,我給四妹妹那裏送點兒東西。」褚潯陽道:「小姑姑迴來也有一段時間了,一直不得空去看你,改天我叫了二姐姐一起過去吧。」


    「好!」褚昕芮點頭,也是笑的溫和得體,神情語氣間竟也還真帶了幾分身為長輩當有的慈愛味道,「我那裏剛好有從南方帶迴來的極品毛尖,迴頭煮來你嚐嚐。」


    「小姑姑你是知道的,我喝茶從來都是牛飲,你的好茶給我喝了可不是浪費麽?」褚潯陽笑嘻嘻道,說著就迴頭看了延陵君一眼,也不為晾了他半天而有絲毫的不自在,隻道:「說起烹茶之道,延陵大人可是行家,小姑姑你要是得空,倒是可以和他之間切磋切磋的。」


    延陵君煮茶的手藝並不外露,褚昕芮也是頭次聽說。


    她的反應卻極為自然,很有些訝然和驚喜道:「是嗎?本宮卻是不知道延陵大人還擅此道的,哪天得空可真得要向你請教一二了。」


    延陵君聽了褚潯陽前麵的話,心裏卻是鬆了口氣——


    他現在是不怕這丫頭給他出難題甚至是甩臉色,怕就怕是她一句話的解釋都不肯聽就直接不理人了。


    這丫頭的主意大,要哄她可不容易!


    心裏鬆一口氣,延陵君麵上笑容也才跟著恢復自然,款步走過去,道:「下官的手藝拙劣,也就是潯陽郡主不嫌棄,就不在常寧郡主麵前獻醜了,傳到外人的耳朵裏,怕是要貽笑大方了!」


    外人?


    這麽說來他和褚潯陽倒是自己人?


    褚昕芮瞧著兩人,倒是覺得甚為有趣,再看一眼麵前笑容純粹的褚潯陽,也抿著唇角笑了起來,「那便算了,潯陽你不是要忙嗎?我就在花園裏隨便逛逛,迴頭有空了再聊。」


    「嗯!」褚潯陽點頭,給她讓出路來。


    褚昕芮帶了丫鬟逕自走過去,依次錯過兩人身邊的時候又側目看了兩眼,並沒有忌諱什麽,唇角笑容經真實而平靜。


    待到目送了她離開,褚潯陽就打發了青藤先帶著人去褚月寧那裏,迴過頭來,沖延陵君眨眨眼。


    延陵君的唇角泛起一絲苦笑,上前一步,本來是想來握她的手,可是想著這是在花園裏,不得已也隻能忍住了。


    「當初在簡小王爺那裏見過幾次!」延陵君道,算是簡短幹練的給出了一個解釋。


    褚昕芮的為人他並沒有深入了解,但是無可否認,那女人給人的印象也絕對不差,渾身上下仿佛是渾然天成的貴女風範,不說是頗具親和力,但也也絕對不會叫人覺得討厭了就是。


    何況——


    他和對方也確實沒什麽可說的。


    不過既然是被褚潯陽撞上了,延陵君倒是怕她多想,頓了一下就又無奈的開口道:「她是你的姑母!」


    褚潯陽聞言,這才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說起來她也的確是很佩服褚昕芮和拓跋榕瑤那些人的,明明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女,可是頂著那麽樣的一個輩分還能泰然處之。


    如果換做是她——


    怎麽都會覺得不習慣吧!


    「我走了!」笑過之後,褚潯陽就斂了神色擺擺手。


    延陵君好不容易在這裏遇到她,才說了沒兩句話,見她要走不免有點急了,想了想就快走兩步跟上。


    褚潯陽聽到他的腳步聲,隻就無奈的搖頭一笑,繼續若無其事的往前走,待到拐過前麵的拐角處,一轉身就止了步子。


    延陵君閃身過去,兩人就在牆壁後頭撲了個滿懷。


    延陵君探手攬住她的腰身,皺眉俯視她的麵孔,正色道:「你千萬別多想,真的什麽事也沒有——」


    褚潯陽忍著笑意仰頭迎上他的目光,不置可否的彎了彎唇角。


    延陵君等不到她的迴應,心裏就總歸是有些不安定,眉頭就不覺的皺了起來,苦笑道:「隻是偶然遇到!」


    褚昕芮是個什麽心思誰也不知道,可這世上的女子還是循規蹈矩的居多,像是褚靈韻那樣的畢竟是在少數。


    褚潯陽抿抿唇,這才稍稍斂了神色,抬起一手緩緩撫上他的眉峰。


    不管是從樣貌還是氣質才學上講,延陵君無疑都是十分難得的,就連她自己都情不自禁的被他吸引,若說是別的女人會對他有好感也實在算不得什麽稀奇事兒。


    就算褚昕芮沒這個念頭,可是這樣的事隻怕總也是在所難免的。


    「沒關係!」褚潯陽想著,就彎唇笑了笑,道:「就算不是偶遇也沒關係,能在我們府上出入的人哪一個的身份也不簡單,有人要和你打招唿不理總也說不過去,不過麽——」


    她說著,眼中神采忽而就笑的帶了幾分狡黠,一字一頓道:「在你還承認喜歡我的時候,她們都歸我處置!」


    這個丫頭,的確是得天獨厚與眾不同,這樣的話,也就唯獨她才能說的出來。


    延陵君聞言先是一愣,隨後臉上表情就僵硬了一瞬,又緩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是忍不住失聲笑了出來。


    「歸你處置?」


    「是啊!」褚潯陽道,眨了眨眼,笑的半真半假,「除非是你親口告訴我說你捨不得,要不然我是不會和你商量的!」


    「芯寶,我說過,在我的心裏你永遠都是獨一無二的,任何人也不能比擬和取代。」延陵君勾了下唇角,眼底的神色卻是極為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我不會比你先轉身,就算你要轉身的時候,我也隻會陰魂不散的一直跟著你,你趕都趕不走!」


    褚潯陽笑了笑,仍是仰著頭看他,「你確定?」


    延陵君抬手使勁的揉了揉她腦後髮絲,眼中神色卻在恍惚間突然莫名一深,低頭去咬她的鼻尖,「我隻會把肝膽頂風作案靠近你的別人都趕走,所以為了少造殺孽,你自己也看著辦吧!」


    這句話,聽來怎麽都帶了點兒咬牙切齒的味道。


    褚潯陽閃躲的同時,心中警覺,下意識的往四下掠了一眼,卻見不遠處的花園小徑上正有一行人談笑風生的款款而來,為首一人紫袍玉帶正是羅騰。


    褚潯陽也容不得多想,趕忙退後一步,和延陵君之間拉開距離。


    延陵君也沒為難,隻是唇角含了絲揶揄的笑意,目光越過她直接朝不遠處的羅騰等人看去,「羅世子,大家這都是出來遊園的嗎?」


    ------題外話------


    嗯,芮芮的角色出了~


    ps:昨天更的時候沒來及,我迴頭改了一下,又多加了兩千字的內容,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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