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予琯麵無血色,一手用力的撐著桌角,仿佛下一刻就要暈倒一樣。


    香草之前不知道去哪裏躲清閑了,這會兒才聽了動靜匆匆趕來,見她的樣子頓時就嚇壞了了,撲過去一把扶住她,焦急道:「小姐?小姐你怎麽樣了?」


    嚷著就要找大夫。


    褚潯陽隻就淡淡的看了那主僕二人一眼,轉身就走。


    「你站住!」羅予琯一個激靈迴過神來,推開香草跑過去橫臂一攔。


    她的模樣本就生的十分嬌小柔弱,此時板起臉來的表情看上去麵容就幾乎有些扭曲。


    褚潯陽也不和她正麵衝突,她要擋著,就索性後退一步又坐迴了椅子上,隻是不鹹不淡的看著替她。


    香草也覺得這屋子裏的氣氛不對,往後退了退,不敢多說話。


    羅予琯死死的捏著手裏帕子,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憤憤的看了她半晌才道:「如果——我就是不肯呢?」


    「不肯?」褚潯陽一笑,無所謂的往椅背上一靠,隨手從桌上取了個杯子在手裏把玩,一邊才漫不經心道:「隨便你肯不肯,我又不會逼你。」


    羅予琯隻是看著她,滿臉防備。


    羅爽的事他們算計的步步精確,沒有留下任何的漏洞,現在褚潯陽公然跑到他們羅家來威脅她?此事一旦聲張出去,馬上就會引起軒然大波,對方絕對討不了好,再要讓羅煒一怒鬧到禦前去,她的爵位保不保的住都難說。


    所以權衡之下,羅予琯倒是覺得這褚潯陽極有可能隻是在嚇唬她。


    褚潯陽笑了笑,就又繼續說道:「我這個人,是出了名的小氣記仇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這件事上我的確沒拿住你什麽把柄,可就算你們能成事,也就算有朝一日羅翔能順利上位做了羅國公又怎樣?真正的實惠恐怕你是享受不到的了。你若是以為值得,那便就當本宮沒來過好了。」


    褚潯陽說著,就緩慢的吐出一口氣,對青藤使了個顏色。


    「是,郡主!」青藤會意,過去就要取那個紙包。


    羅予琯的心裏煩亂——


    褚潯陽這丫頭不好惹她知道,可是她自己做的事情會引發怎樣的後果心裏也更清楚,如果她堅持不肯就範,對方惱羞成怒,自己絕對也隻有陪葬的份兒。


    誠如褚潯陽所言,就算能幫著哥哥得了羅國公府的爵位又如何?她自己連命都保不住了!


    思及此處,她便搶上去一步,先青藤一步,將那紙包搶在手裏用力的抓著,臉上表情卻是憤恨異常,十分難看。


    褚潯陽見狀,便是微微一笑,重新站起身來道:「那本宮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這件事麽——想必你也不想再和本宮打交道了,所以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


    言罷就一抖裙子,不掉輕盈的跨出門去。


    羅予琯的手裏死死攥著那個紙包,盯著她的背影,幾乎恨不能在她身後戳出幾個洞來。


    香草見她的神色不對,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小姐——」


    話音未落,羅予琯已經霍的轉身狠狠的給了她一記耳光,怒罵道:「你這賤人!」


    這一下,她是被對褚潯陽的所有怨氣都發泄了出來,直打的香草眼冒金星直接撲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來,隻是捂著臉頰唉唉哭道;「小姐,是不是奴婢哪裏做錯了?」


    「你——」羅予琯還要罵,但轉念一想如果是香草背叛她把她的事情賣給了褚潯陽知道,這個丫頭肯定逃之夭夭了。


    可是她身邊知道這件事的就隻有一個香草而已。


    難道——


    是蘇霖方麵出了問題?


    心裏的怒氣幾乎噴薄而出,羅予琯冷著臉道:「起來吧!」


    香草捂著臉爬起來,神情略顯瑟縮的站在她兩步之外。


    羅予琯看她這個樣子就更為惱火,冷冷的一招手,「過來!」


    香草滿心防備的湊過去,羅予琯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後又叮囑,「小心點兒,別被人瞧見了。」


    「是,奴婢明白!」香草趕忙應了,剛要去辦,外麵就見羅二夫人帶著洪媽媽一行下人快步走了進來,神采飛揚,倒是十分開懷的模樣。


    「咦?潯陽郡主呢?」羅二夫人進門,並沒有注意到羅予琯的臉色,而是先四下裏掃了一眼。


    聽到褚潯陽的名字,羅予琯的心裏就先是一悶又一頂,連忙落在腳邊的紙包偷偷踢到了睡榻底下。


    羅二夫人瞧了一圈無果,便發現羅予琯的臉色不對,再有香草臉上的巴掌印子,頓時就沉了臉道:「怎麽了?」


    「沒!」香草連忙道。


    羅予琯瞪她一眼,自己上前扶了羅二夫人的一隻手道:「母親怎麽突然過來了?」


    「我今天在宮裏遇到潯陽郡主,虧得她送我迴來的,她說是過來拜訪你的,我來看看,怎麽不見郡主她的人?」羅二夫人道。


    居然還真是自己的母親引狼入室把那死丫頭帶進門來的。


    羅予琯被這一口悶氣噎的胸口都隱隱發疼,臉色也不大好道:「母親你好端端的跟她來往做什麽?她——」


    「母親!」羅予琯終是忍不住的聲音有些拔高,隨即見到羅二夫人皺眉,心思轉了一下,就又連忙掩飾道:「我今天有點不舒服,她便就先走了。」


    「你不舒服?怎麽了?」羅二夫人這才想起她的臉色著實不好,抬手去摸了摸她的額頭。


    「沒什麽,我休息一下就好。」羅予琯道,說話間便是側目對香草使了個眼色。


    香草一驚,垂著頭默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然後羅予琯就岔開了話題道:「母親今天進宮去,皇後娘娘是怎麽說的?」


    「別提了!」羅二夫人的臉色一沉,恨恨道:「陳氏那個賤人,橫豎就是要拆我的台,說什麽國公爺的意思是交給官府勸勸去查了,連皇後娘娘的話都堵了。」


    想著大夫人打她的那一巴掌,羅二夫人便越發是覺得意難平,最後冷哼一聲道:「等著吧,國公爺現在還在氣頭上,迴頭莫姨娘再鬧上一鬧,有的那賤人的好果子吃!」


    羅予琯的心裏突然就生出幾分不安的情緒來,想了一下才咬著嘴唇對羅二夫人道:「母親,既然莫姨娘要鬧,這事兒您就不要再出麵了,說倒也是他們大房的事,您說的多了——也不好!」


    羅二夫人是打定了趁火打劫的主意,更別提這會兒更將大夫人給恨到了骨子裏,當即就黑了臉。


    羅予琯則是一陣心虛,連忙垂了眼睛做掩飾,「母親,既然結果都是一樣的,我們坐山觀虎鬥就好,說的多了,別是叫外頭的人多心。」


    羅二夫人怔了怔,也是覺得兒子的前程重要,他們羅家關起門來怎麽算計都無所謂,可她真要做的過了,迴頭叫人拿住了把柄,也怕是會招惹麻煩。


    想了想,羅二夫人才點了點頭,「嗯,這事兒我有分寸,你容我再想想。」


    「嗯!」羅予琯心裏揣著事情,多少還是有點心不在焉。


    羅二夫人瞧著她的臉色不好,就拍了拍她的手,「你不舒服就歇著,我得趕過去送送潯陽郡主。」


    說著又想起了什麽,又轉頭對羅予琯道:「她說是為著前些日子的事來跟你道歉的,聊的可好?我瞧著這郡主倒像是個好相處的,比安樂郡主不知道是強了多少。以後有機會你還得與她多親近親近,日後若能牽上她的線,你哥哥能得太子殿下庇護一二,仕途上也更平順些。」


    叫她去巴結褚潯陽?


    若非對麵坐著的是自己的親娘,羅予琯幾乎就要忍不住的發怒趕人了,此刻也是好一番的隱忍才勉強壓住情緒,蒼白著一張臉道:「母親我累了!」


    「好,那你歇著,我先走了。」羅二夫人也沒多想,說著就一揮手帶了人去追褚潯陽。


    *


    因為事情辦的要比預想之中順利的多,所以褚潯陽在羅予琯處幾乎相當於完全沒有滯留就出來了。


    彼時接她的轎子還沒來,主僕兩個沿著來時路徒步往迴走。


    羅國公府的第三道院子裏是整個兒一個很大的花園,修建的並不十分華麗,但是亭台水榭都做的十分雄渾大氣,假山林立,長青的灌木環繞,行走其間頗有幾分漫步林間小徑當中一樣心曠神怡的感覺。


    褚潯陽帶著青藤徐步往前走,一邊漫不經心的賞景。


    為了等羅二夫人追上來「相送」,她甚至還故意放慢了步調。


    「國公府的這座園子真大,要不是跟著郡主,奴婢一個人來怕是得要迷路了。」青藤咂舌。


    往前走了一段,忽然聽到有丫鬟焦躁不安的叫嚷聲自前麵不遠處的一叢青鬆後麵傳來,「七少爺,您快下來,香雪已經去找人來幫忙了,那紙鳶一會兒就給您拿下來了。哎——當心吧,小祖宗,您快下來吧。」


    說到最後,小丫頭的聲音裏就帶了明顯的哭腔。


    褚潯陽抬眸,青藤已經指了指斜對麵一座涼亭半掩映在樹木間的飛簷,似是一隻紙鳶被那勾起的瓦片給纏住了,半掛在那裏。


    再定睛一看,那旁邊緊挨著的一座假山上,個頭小小的一個小不點正撅著屁股往上爬。


    那孩子大約也就四五歲的年紀,身子胖乎乎的像是個小肉團,但動作卻分外敏捷,說話間已經蹭蹭蹭的爬到了假山的最頂端,顫巍巍的站直了身子,探出兩隻小短手要去夠那飛簷上掛著的紙鳶。


    那假山是由許多奇形怪狀的碎石拚接而成的,看著還算穩固,但他站的那個地方是向外突出來的,下麵完全沒有支點。


    「七少爺——」下麵的小丫頭已經忍不住哭了出來。


    褚潯陽一看這個架勢就知道是要壞事,疾走兩步從樹叢間穿過去。


    果然,下一刻那一角石塊的拚接處驟然鬆散開來,孩子胖鼓鼓的身子轟然墜落。


    「啊——」下麵守著的丫頭一聲尖叫,悽厲無比的抱頭蹲了下去。


    千鈞一髮,褚潯陽一個箭步上前,單掌撐住下麵的石塊縱身而起,迎麵朝那孩子撲去,雙手將那孩子接了。


    雖然早有準備這一下的衝擊力會不小,但那孩子的身子入手才知道小傢夥的體重比她預料當中還要重上許多,雙臂被他墜的往下一沉,險些就摔了人。


    褚潯陽的心頭一緊,忙提了力氣將那孩子用力的穩住,這一分神,腳下落地就沒了防備,被高處下來的衝擊力一撞,剛好又踩在地麵上一點坑窪處,身子就往後傾去。


    褚潯陽心裏暗嘆一聲出師不利,最後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懷裏那胖娃娃給移了個位置保證不會將他壓在身上,垂眸的一瞬間卻發現那倒黴孩子正眨巴著一雙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的看著她傻笑。


    褚潯陽一愣,下一刻卻感覺腰後被一隻溫暖的大掌一托。


    同時那人的另一隻手已經抓了那倒黴孩子的腰帶,毫不溫柔的將他從自己懷裏扯了出去。


    褚潯陽穩了身形後退一步。


    「郡主!」青藤方才也嚇了一跳,這才快跑兩步過來,扶了她的手臂道:「你沒事吧?」


    「沒事!」褚潯陽搖頭,抬眸卻被眼前的情景逗的忍俊不禁。


    那倒黴孩子被方才驟然出現的錦袍男子提著腰帶半懸在空中,手腳並用,穿著深藍色小袍子的胖乎乎的身子如是一隻巨型的海龜一樣在空氣裏抓來抓去,卻就是四麵不著邊,死命的折騰,中氣十足還一邊大聲的嚷道:「放我下來!我要下來!」


    當真是半點劫後餘生的自覺性都沒有。


    那男子卻仿佛是故意為了懲罰他一樣,隻就伸長了手臂將他提在身側,由著他嚷嚷。


    褚潯陽看著,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錦袍的男子這才像是想起她來,抬頭,卻赫然撞進一雙明媚璀璨的清澈眸子裏。


    少女的容顏俏麗,杏眼彎眉,鼻子小巧,盈盈一笑間帶了幾分俏皮的意味,那一瞬間便像是雪地枝頭的寒梅綻放,開的肆意而明媚。


    嚴格說來,羅騰和褚潯陽並非第一次見麵,以往的宮宴上,雖然不同席,但遠遠的打個照麵還是有的,彼此在雙方眼睛裏的印象都模糊的很。


    這仿佛才是第一次,讓他有機會把這個名字對號入座。


    傳聞當中被當朝儲君寵的驕縱任性的少女,原來——


    竟是這般模樣的麽?


    羅騰的目光定格,不覺便愣了一下,直至又聽他手裏那倒黴孩子大聲的嚷:「下來,放我下來!我要去告訴母親,二哥你欺負我!」


    羅騰迴過神來,不覺便為自己這般幼稚的舉動而生出幾分尷尬的情緒來,幹咳一聲,將手裏提著的七少爺羅晨放下了。


    那孩子一落地,迴頭就一下子撞過去,抱住他的大腿,仰頭眨巴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道:「二哥二哥,我的紙鳶,幫我拿下來!」


    七少爺羅晨是羅國公的麽兒,也是庶子,不過生母的身份低下又在孩子生下來不久便重病去世了,羅大人的年紀也大了,便將他抱養在了膝下,據說也是十分的疼寵,看得出來,他和世子羅騰之間的關係也很好,倒像是嫡親的兄弟一樣。


    羅騰卻是板起臉來,扯著他的衣領,幾乎是腳不沾地的將他提到褚潯陽的麵前,肅然道:「差一點闖禍你還跟我鬧騰?還不謝謝姐姐?」


    羅晨在他手裏還是八爪魚的一樣的撲騰著不安生,見他黑了臉,眼珠子一轉,幹脆直接撲過來又抱了褚潯陽的大腿,眨巴著眼睛道:「姐姐幫我,我的紙鳶——」


    說著就用力的眨了兩下眼睛,褚潯陽正想著這麽大點兒的孩子都學著使眼色傳遞訊息了,轉眼卻見他眼窩裏蓄了兩泡淚,瞬間已經是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扁了嘴。


    方才從高處落下來九死一生都沒見他受了驚嚇的,這會兒倒是說哭就能哭出來?


    這孩子,當真是有趣的很。


    褚潯陽好笑的抬頭摸了摸他的頭。


    羅騰也是無奈,隻能縱身去給他把紙鳶取下來。


    小胖子羅晨立刻破涕為笑,放開褚潯陽撲了過去。


    彼時那嚇的腿軟的丫頭也已經爬了起來,臉上懼意未散的低聲道:「世子!」


    「母親迴來吧,你把晨兒送過去吧。」羅騰道。


    「是!」那丫鬟應了。


    褚潯陽本還擔心羅晨不會聽她的,不想那小子卻是眼珠子咕嚕嚕的瞅了羅騰兩眼,然後就一聲不吭的抓著紙鳶跟這丫頭去了。


    「我七弟調皮,方才驚到郡主了。」羅騰從遠處收迴目光,這才正式和褚潯陽拱手見禮,「謝過郡主出手相助!」


    「世子客氣了,七少爺這性子倒是好玩的緊。」褚潯陽抿著唇角笑了笑,目光仍是追著羅晨胖乎乎搖擺不定的背影看著。


    「父親老來得子,母親把他寵的不知天高地厚了。」羅騰笑道,神色之間倒是十分坦然的樣子。


    看著羅晨走的遠了,褚潯陽才收迴目光看向他,「今天出來的有點久,我就不打擾府上了,先行一步。」


    說完,就對羅騰略一頷首,轉身又拂開身後低垂的枝條迴了之前的小徑上。


    羅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目光不覺的深了深,嘴唇動了動,但最後也還是什麽也沒說,隻就目送他離開。


    褚潯陽帶了青藤仍是原路往前走,將要出這花園的時候後麵羅二夫人才急匆匆的追出來。


    「郡主!」羅二夫人道,麵上帶著和藹又熱情的笑容,「您這就要走了嗎?都是予琯那丫頭不知事,郡主你大駕光臨,也知道留您多坐會兒。」


    「本來就是我冒昧打擾,而且和三小姐之間也沒什麽好見外的。」褚潯陽道。


    「郡主您不見怪就好。」羅二夫人麵上陪著笑,抬眼看了看天色,「今天真是多虧了郡主,不知道郡主可否賞臉留下來用頓便飯?」


    「不了,本宮這次來的冒昧,還是不打擾了。」褚潯陽笑笑,雖然態度略有高傲,但是這份和氣還是讓羅二夫人覺得分外受用。


    「既然這樣那我也就不強留了,改日我一定備了禮物再登門道謝。」羅二夫人道。


    褚潯陽自是聽出來她言辭之間的試探之意,也就順水推舟的微微一笑。


    這邊是默許了日後的往來了!


    羅二夫人心下一喜,臉上笑容就越發的深刻了起來,「我送郡主出去吧!」


    褚潯陽沒有拒絕,兩人說說笑笑的出了門,一直目送褚潯陽上了馬車羅二夫人才轉身進了院裏。


    馬車上,桔紅一眼就看到褚潯陽袖口上的一點劃痕,就扯了她的袖子道:「郡主的袖子劃破了!」


    褚潯陽下意識的垂眸看了眼,果然看到右側的袖口內側拉開一道長約寸許的口子,隻是不細看的話並不容易發現。


    「沒事,可能是之前在羅家花園裏不小心劃了一下。」褚潯陽道,想起羅家那倒黴孩子又忍不住的笑了笑。


    桔紅看在眼裏覺得奇怪,卻沒說什麽,隻就正色道:「對了郡主,放才您出來之前,羅三小姐的那個丫頭從側門偷溜出府了。」


    「是麽?大約是去找蘇霖商量對策了吧!」褚潯陽不甚在意道,翻過袖子,接了青藤遞過來的茶水。


    青藤也是滿肚子的疑問,這會兒終於藏不住了,往她身邊蹭了蹭道:「郡主,你之前從延陵大人那裏拿的是什麽東西?」


    褚潯陽看她一眼,卻是賣了個關子,「等著看不就知道了?」


    青藤苦了臉,頹然坐迴去。


    桔紅卻忍不住擔心,「那羅三小姐萬一不肯就範怎麽辦?羅家這裏根本就拖不了多久,今天事情不解決的話,明兒個羅國公隻怕還是要上摺子的。」


    「放心吧,她會照我的吩咐去做的。」褚潯陽聳聳肩,卻是不以為然。


    羅予琯那種人她太了解了,表麵上看上去柔柔弱弱,時機上心裏算算計的比誰都清楚,絕對不會是個捨身取義的主兒,與其說她是在幫著自己哥哥謀奪國公府倒不如說是替自己打算出路。


    在犧牲自己和這次的計劃中間,她的選擇根本毋庸置疑。


    兩個丫頭雖然都是揣了一肚子的疑問,但她既然不肯說也是誰都沒辦法,也隻能閉了嘴。


    *


    羅國公府。


    羅騰在那假山旁邊孤身立了許久才整理好衣物出來,去了羅思禹那裏。


    煙兒上了茶,就進去幫著羅思禹找了件輕薄點的衣物穿上,盡量避免蹭到她身上傷口。


    小心翼翼的很是折騰了一陣,羅思禹被煙兒扶著出來。


    羅騰本來正捧著茶碗在走神,見狀趕忙起身過去將她扶著坐在了旁邊的一張榻上,一邊皺了眉頭道:「敷了藥好點了沒?」


    「沒事,蹭破了皮的地方都不多,就是消腫也要養一陣子。」羅思禹笑笑,笑容之間略顯了幾分蒼白,抬頭瞧見羅騰魂不守舍不禁奇怪道:「哥哥你有心事?」


    「啊?」羅騰一愣。


    「看你一直在走神,想什麽呢?」羅思禹笑問。


    「沒——」羅騰忙道,調開了視線,恍惚間又似是瞧見陽光下那張神采飛揚的笑臉,麵色便又帶了幾分不自在的僵硬。


    羅思禹瞧著他的神情,犀利雖然疑惑,嘴上卻是問道:「見到潯陽郡主了嗎?」


    「嗯!」羅騰點頭,目光不覺明亮一閃,隨即飛快的掩飾,把之前花園裏發生的事情說了。


    最後又道:「當時晨兒頑皮險些出事,我從旁觀察了她一下,倒是沒看出什麽來。不過若要說她隻是和江氏偶遇,也更不足取信,更別提平白無故的給江氏送人情了。」


    「那女人之前又去了莫姨娘那裏,估計等不到晚上,府裏又要鬧開了。」羅思禹道,神色之間不由便多了幾分憂慮,「說到底這一次也是我們輕敵了,沒有想到羅爽在父親心裏的分量遠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更重要一些,現在父親又在氣頭上,如果這個時候去揭他的短,隻怕父親便會氣上加氣了。」


    羅爽的確是有幾分才華,但為人卻遠不是外麵傳言中的那樣老實本分,根本就是個表裏不一滿肚子心思算計的小人,奈何他和他那個親娘莫姨娘都是灌迷湯的高手,這麽多年愣是把羅煒給籠絡的死死的。


    兄妹兩個正說著話呢,外麵就聽有人敲門,「世子,大小姐,屬下有事稟報!」


    一聽是自己隨從的聲音,羅騰便鬆了口氣,把人叫了進來。


    那隨從極為謹慎的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紙包,一邊打開到二人麵前一邊道:「方才三小姐偷偷摸去了五少爺之前住的院子,往床底下擱了一包東西,屬下跟過去取一點出來。」


    羅予琯去羅爽那裏做手腳?


    兄妹兩個都是神色一肅。


    「是什麽?」羅騰拈起那紙包裏的白色粉末在指間上撚了撚,「好像是什麽藥粉,毒藥?」


    那隨從道:「屬下特意找人看了,不是毒藥,是五食散。」


    「什麽?」羅騰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


    羅思禹也是勃然變色,盯著那紙包道:「你確定?」


    「是!」那隨從道:「是找可靠的人給驗證過的,絕對錯不了。」


    羅騰和羅思禹神色凝重的互相對望一眼,卻是一時沉默了一下。


    五食散是以罌粟花粉和其它幾種能迷幻人神智的藥物融合提煉出來的東西,服用之後會讓人產生錯覺,做出各種不受思維支配控製的事,早些年在前朝大榮的末年,憲宗昏聵,統治鬆懈,這類藥物一度盛行,據說皇帝自己也在後宮中偷偷服食,後來褚沛得位登基,整頓之後已經下了禁令,再不準此物流通,但凡有販賣此物者一律斬首,服食者輕則充軍流放,重則也會被處以極刑。


    他們這樣的鍾鳴鼎食之家裏出現了這樣的東西,若是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裏,即使不會累及滿門,後果也是不堪設想。


    羅予琯怎麽會有這樣東西?又為什麽放到羅爽的房裏去了?


    「去查一查,她這包東西是從哪裏來的。」定了定神,羅騰沉聲吩咐。


    「是!」那隨從領命去了。


    屋子裏,兄妹兩個卻是長久的沉默,誰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那隨從是去了小半個時辰才迴,道:「三小姐最近兩天都沒出過門,不過門房的福伯說是之前潯陽郡主來時好像是看見她的丫鬟手裏提了個紙包,不過郡主走的時候他不在,就沒再注意了。」


    羅騰和羅思禹都是心頭一跳。


    「你先去吧!」又再沉默了片刻,羅騰擺擺手。


    那隨從拱手退下,他想了想又道:「福伯那裏——」


    「世子放心,他不會亂說話的!」那隨從忙道。


    「嗯!」羅騰這才放心,揮手打發了他下去。


    他們母子在這國公府裏的地位還是比較穩固的,府裏絕大多數的下人都是他們的人,再加上之前剛剛清理掉了一批人,羅騰對自家的內院還是放心的。


    「那包東西是潯陽郡主給她的!」思忖片刻,羅思禹開口,語氣篤定。


    就說是褚潯陽會突然跑來給羅二夫人送人情太不合情理了,卻原來——


    這個人情是要送給他們兄妹的。


    羅騰唇角彎起一抹笑,說不上是苦澀還是慶幸,隻是看著羅思禹道:「如何?做還是不做?」


    他這樣問,心裏卻分明是已經拿定了主意了。


    羅思禹和他彼此對望一眼,也是一笑:「做!為什麽不做,既然別人都把路給我們撲到腳下了,還哪有推出去的道理。」


    父親不是認定了羅爽是他最得意的兒子嗎?現在死掉這層偽裝,她倒是要看看父親會作何反應。


    「好,事不宜遲,我去安排!」羅騰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一撩袍角起身。


    羅思禹的心思一動,就又看向他道:「哥哥,想辦法查一查羅予琯吧,她雖然不聰明,但也不會蠢到親手去葬送自己好不容易布下的局。」


    褚潯陽能逼她就範,一定是拿住了她什麽把柄。


    「嗯!」羅騰點頭,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


    當天傍晚,還不到天黑,羅家就掀起一場不小的風暴。


    具體的情形無人得知,隻知道是新近上任的京兆府尹突然喬裝拜訪,天黑之後霍家就得了消息,說是誤會已經澄清,讓人去接霍傾兒迴府。


    霍夫人得了消息,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才猛地迴頭一把握住霍罡的手,「老爺,我沒聽錯吧?傾兒她——沒事了?」


    霍罡的臉色陰沉,並沒有多少喜色。


    這事情才剛發生褚易安就給他通了氣兒,說是讓他以不變應萬變,所以他倒是不擔心霍傾兒會真的有事,隻是這短短一天一夜的功夫眼見著愛女身陷囹圄而無能為力,他也是操心不少。


    「既然說是沒事了,你就去接了她迴來吧!」嘆一口氣,霍罡道。


    「嗯!」霍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淚,連忙吩咐備車去接人。


    *


    京兆府大牢。


    霍傾兒從陰暗的牢房裏走出來的時候多少是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這一天一夜之內,她隻是被關著,而且因為父親的關係,牢頭和獄卒對她也都還算客氣,三餐都是母親親自帶人來送的,除了那地方又醜又髒難以忍受,她倒也沒受多少委屈。


    可是——


    這一刻從牢裏出來,她的心裏卻也並不輕鬆。


    茫然的抬起頭,遠處停著一輛馬車。


    她一眼就認出來了,那不是他們將軍府的馬車,而是屬於東宮褚潯陽的。


    桔紅從車轅上跳下來,開了車門。


    褚潯陽下車走過來。


    霍傾兒站在夜色裏,一動未動,身上衣物看著光潔如新,但是在那樣的環境裏呆了一天一夜,身上卻有種難聞的氣味。


    看到褚潯陽她突然就是鼻子一酸,抿著唇角往後撤了一步,遲疑道:「我——」


    「沒事了,羅家找到了昨天和羅爽一起喝酒的友人,證明他的確是喝多了在福來居休息。」褚潯陽道,言簡意賅的陳述。


    霍傾兒愣了一愣,不可思議的猛地抬頭朝她看去,神色之間與其說是驚訝不如說是驚慌。


    褚潯陽見她這樣的表情卻是絲毫也不意外,隻是迴頭看了眼遠處過來的馬車,道:「吃一塹長一智,讓你在這牢裏關一天你該想清楚了,別的都不重要,讓霍將軍和夫人提心弔膽了整天——你——」


    褚潯陽說著,語氣之中便多了幾分無奈道:「你也該是受到教訓了,迴頭好好安撫一下霍夫人吧!」


    霍傾兒咬著嘴唇看著她,眼淚慢慢凝滿眼眶,眼底神色卻是複雜難辨。


    說話間霍夫人已經下了車,飛快的奔過來,用力將霍傾兒撲在懷裏喜極而泣,「你這丫頭,可嚇死娘了!」


    她哭的悲慟,手下力道之大,直勒的霍傾兒身上發疼。


    這一刻,她的淚水也終於決堤而出,反抱住霍夫人喚了一聲,「娘——」


    *


    褚潯陽是目送了霍夫人母女離開之後才轉身上了車。


    淺綠神色複雜的看著霍家的馬車走遠,緊皺著眉頭神色複雜,「郡主您一直等到今天才出手,是一早就知道霍小姐她——」


    「羅爽又不是真有服食五食散的習慣。」褚潯陽扯了下嘴角,雖然事情解決了,她麵上神色卻絲毫也不見輕鬆,「傾兒她最近幾年雖然不在京城,但之前出席宮宴和各種宴會的次數也不少,就是再大線條,又怎麽可能會認不出羅爽那麽個眾人皆知的才子?而且——」


    褚潯陽說著,頓了一頓,悵惘的嘆了口氣,「她當時的那套說辭太嚴謹了,縱使偽裝的慌亂,也不合她的性子。」


    因為羅皇後的打壓和羅家二房在外大肆的造謠,這段時間霍罡承受的壓力不小,而他之前軍功卓著,如今或落平陽,便有許多以前被他壓製的武將落井下石的奚落嘲諷。


    應該是羅爽和人聯手設局想要壞霍傾兒的名聲,然後霍傾兒又剛好是替自己的父親鳴不平,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的給了羅家人一點教訓,隻是泄私憤的同時她卻未曾想到這件事發展起來的牽涉會這麽大,險些就將自己搭進去了。


    這件事上褚潯陽並不想指責她什麽,因為推己及人,如果是自己的父親突然從高高在上落入這樣的舉步維艱的地步她的心裏也會有恨,隻是霍傾兒到底也是涉世未深,並不了解這朝堂政局的險惡,往往會以為一件小事就牽一髮而動全身的。


    昨天事發之後她沒有馬上出手,也就是想要藉此給她一個教訓。


    「橫豎事情也了結了,不提也罷,迴去吧!」拋開這些散亂的思緒不提,褚潯陽甩甩頭上了車。


    *


    次日一早,霍傾兒此案的審理結果就呈送了刑部,不過一場烏龍。


    有人酒後試圖亂性,有人錯手殺人。


    這世間一位才華橫溢的新秀之星未及升起就先隕落塵埃,總被許多人在茶餘飯後唏噓。


    不過既然隻是誤會一場,風聲也就很快過了。


    隻是羅國公府傳出消息,說是羅爽的生母莫姨娘因為痛失愛子不堪打擊,是夜已經懸樑自盡,追隨兒子去了。


    當然了,她的真正死因——


    也隻有羅國公府的人才知道。


    「怎麽會這樣?」羅二夫人幾乎是捶胸頓足,憤憤的拍著桌子,「羅爽那小子是瘋了還是怎麽?竟敢去碰那髒東西?早知道他這麽上不得台麵,我們也省的費了這麽大的事去安排了,最後還是功虧一簣!」


    羅翔的一張臉更是黑成了鍋底灰,隻是低頭喝茶。


    羅予琯的手死死的掐著手裏帕子,臉上竭力保持鎮定害怕露出心虛的跡象,心裏一則痛恨一則更是隱隱的發寒。


    羅爽是被他們兄妹忽悠著,說隻要幫忙敗壞了霍傾兒的名聲替他們出一口氣,他們就會助他奪得世子之位,橫豎羅爽那人的口碑好,就算出了事,屆時隻需說是他酒後睡在那間屋子裏,不知道霍傾兒去裏頭更衣,也沒人能找出藉口來反駁。


    後來出了人命算是個意外收穫,卻是怎麽也不曾想——


    褚潯陽讓他放在羅爽屋子裏的竟然是那樣東西。


    羅煒為了不受連累,自然馬上封鎖消息,又重金酬謝了京兆府尹來遮掩此事,讓他們半分便宜也沒占到。


    褚潯陽!


    都是那個死丫頭!


    雖然竭力控製,羅予琯臉上也有些控製不住的扭曲。


    羅二夫人不悅的怒然拍桌:「你們倒是都說話啊,這事兒要怎麽辦?」


    羅予琯一驚,隨即眼睛突然一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母親,你不是說要登門酬謝潯陽郡主嗎?今天就去嗎?」


    ------題外話------


    嗯,作為一個正經言情劇,我們芯寶腫麽可能沒有桃花,開花了謔謔謔~


    ps:今天天有事出去了,傍晚才迴,又更晚了,趕死我了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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