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勃然變色,臉上閃過一抹風雷。


    褚易安的麵色冷毅而透著凝重,字字清晰的開口道:「除夕之夜,霍罡帶人左右包抄襲擊了南華大營,燒了對方糧草,斬殺敵軍過萬,可是在準備收兵的當口和羅監軍的意見發生衝突。僵持之下,霍罡強令大軍撤迴主營整頓,羅監軍乘勝追擊,下半夜親率陛下撥給他的三千近衛營士兵秘密出營,意欲趁亂擊殺敵軍主帥,不想遭遇追擊而來的南華人伏擊,全軍覆沒!」


    除夕之夜,糧草被燒,又損失上萬,可想而知那些南華人會是何種心情,必定是殺紅了眼了。


    雖然那些近衛營出身的士兵驍勇並非一般的小兵可比,但又如何受的住南華人的滿腔怒火和瘋狂報復?再加上對方人多勢眾,這三千人要打了水漂也是天經地義的。


    皇帝的臉色一下子就寒如冰雪,陰沉之中扭曲的近乎瘋狂。


    「是兒臣督導不利!」褚易安已經麵無表情的跪下去請罪道,「後麵霍罡為了接應營救身陷囹圄的羅監軍,又被敵軍鑽了空子,趁他出營之際,從後方包抄,擊破了我軍在楚州的守軍大營,此時——霍罡已經率大軍退入楚州城內。可是南華人卻封鎖了外城門,虎視眈眈,隨時都有攻城的可能!」


    西越南華兩國的戰事持續多年,戰場一直都開在兩國邊境的丘陵地帶。


    如今西越軍隊被逼入內城,還叫對方兵臨城下,一旦再起戰火,勢必殃及城中百姓。


    「混帳東西!」皇帝怒罵一聲,橫臂一揮就將桌上堆疊如山的奏章掃了一地。


    殿中包括睿親王在內的所有人都連忙斂目跪下,大氣不敢喘。


    「是,是兒臣督導不利,甘願領罰,請父皇降罪!」褚易安道。


    兵權雖然是直接掌控在皇帝手裏的,但是如今皇帝年紀大了,在政務上處理起來難免會力不從心,所以一般事務都會先過褚易安的手,從他那裏甄選出緊急要務呈送皇帝親批。


    楚州方麵的戰事,皇帝本來是越過褚易安自己親自督辦的,但是自從幾個月前褚易安被作為監軍派去了楚州一趟,迴來之後皇帝便也準許他參與此事,方便根據戰場方麵的實際情況給出恰當的建議。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皇帝怒道,額角青筋暴起。


    李瑞祥遞了茶水過去,他端著茶碗的手都在隱隱發抖,捏著那茶碗半晌,終也還是砰的一聲將茶碗用力砸在了禦案之前的地麵上。


    碎瓷崩裂,茶湯四濺。


    下麵的人都被沾了一身,卻是動也不敢動,都使勁的垂著腦袋,受著皇帝此時的雷霆之怒。


    「皇兄,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就是追究責任也於事無補。」睿親王的輩分高些,此時便是硬著頭皮先行開口道,「眼下的耽誤之急,還是先就此事給出一個善後的法子吧。敵軍兵臨城下,若是就此再起戰事,唯恐城中百姓遭殃,屆時——別是影響了民心才好!」


    皇帝想了想,就對李瑞祥道:「李瑞祥,傳令擬旨,八百裏加急遞送楚州,讓霍罡早做準備,一月之內不準再戰,想辦法疏導城中百姓從邊城遷移出來,分散往附近州縣安頓。」


    說著,又對褚易安和褚易民道:「你們兩個,這兩日就去給朕擬定一個詳細的章程來,讓附近州縣的官府協助此事,務必穩定民心,不能生出亂子來。」


    西越建國隻才十數年,相對而言,根基淺薄,百姓若是起了不安分的心思,勢必後患無窮。


    「是,兒臣領旨!」兩人連忙應下。


    頓了一下,褚易安又再開口道:「此次戰事失利,霍罡和羅毅兩人責無旁貸,父皇要如何處置二人?」


    皇帝的眉心擰起,似乎是煩躁的厲害,一時卻沒表態,隻道:「依你之見呢?」


    「國法不可廢,按照他兩人此次的過失,自當押解迴京,聽從父皇發落。」褚易安道。


    皇帝單手揉著眉心,未置可否。


    睿親王權衡片刻,拱手對皇帝道:「皇兄,國法無外乎人情,而此事也非是單單一個人情那麽簡單了,經此一戰,我朝與南華之間的戰事必定愈加吃緊,霍將軍駐守楚州八年,對那裏的情況再熟悉不過。現在我軍剛剛吃了敗仗,將他撤職無可厚非,可是接替他的人對那邊的情況不熟,若是對戰機掌握不準,後果更是不堪設想。以臣弟之見,還是暫且將他留在楚州,戴罪立功吧。」


    「皇叔所言極是!」褚易民也道,「這段時間父皇可以先行擬定新的主帥人選派過去,讓霍將軍協助他熟悉一下楚州的軍務,過兩個月再正式交接更替不遲!」


    更換主帥,事關重大,尤其還是在兩國戰事吃緊的這個節骨眼上。


    皇帝心中似是還有疑慮,猶豫著一時也沒給出個準話。


    褚易安冷然的閉了下眼,卻是肯定道:「兒臣的意思——還是盡快將霍將軍傳召迴京吧!」


    眾人俱是一愣,就連褚潯陽和褚琪楓也難免心裏咯噔一下,忽而便起了不好的預感。


    皇帝的目光一凝,霍的睜開眼睛朝他看過去:「怎麽?」


    褚易安還不及說話,裏麵梁嬤嬤和羅予琯就扶著臉色微白的羅皇後從後殿出來。


    羅皇後才剛醒來,體力不支,走起路來身子也帶了幾分微顫。


    皇帝看過去一眼,不悅道:「你身子不舒服就在後麵躺著,出來做什麽?朕這裏還有政務要處理。」


    說著就要吩咐人將她扶進去。


    羅皇後麵色悲苦的看著他,忽而便落下淚來,道:「請皇上開恩,降旨將羅監軍盡快傳召迴京吧!」


    話音未落,竟是毫不顧及身份,當眾就對皇帝跪了下去。


    皇帝也是吃了一驚,心中忽而生出幾分不妙的感覺。


    褚易安心裏暗暗壓下一口氣,道:「羅監軍那夜遇伏,被毒箭所傷,危在旦夕,恐會性命不保,兒臣已經代為做主,派了太醫前往救治,隻是路途遙遠,恐怕會有變故。」


    羅皇後的麵色悲痛。


    而羅予琯早已淚流滿麵。


    褚潯陽的心頭劇烈一震,驀然意識到有些事情已經超出他們的計劃之外了。


    然則褚易安的話卻還沒有說完,在滿殿寂靜中又道:「射傷羅監軍的毒箭,經過核實,初步被認定是出自我西越軍中!」


    驚聞此言,褚潯陽的一顆心瞬間就沉入穀底。


    羅皇後眼中壓抑了許久的戾色終於忍無可忍的一股腦兒爆發出來。


    她霍的抬頭朝案後的皇帝看去,咬牙切齒的大聲道:「皇上,禍起蕭牆,臣妾早就聽聞有人因為羅毅是臣妾的族親而對他出任楚州監軍一事心存不滿,如今為了私利,竟然使出這樣下作的手段,不顧戰局兇險,不惜陷整個楚州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也要暗中作祟。他們傷及羅毅一人的性命是小,為一己之私影響戰局,這樣喪心病狂之人,陛下豈能容他?莫不是要讓他將我西越的江山社稷置於滾油上烹了嗎?」


    皇帝的臉色也沉的極為難看,目光陰冷在下跪了一地的眾人頭頂掃視一遍。


    褚易安嘆一口氣,抬眸看向羅皇後道:「羅監軍出事,誰都不想,請母後珍重自己的身子。」


    羅皇後的麵目陰沉,顯然是聽不進去。


    睿親王連抽了幾口涼氣,這時才是不得不出麵打圓場道:「戰場上刀劍無眼,南華人又甚為狡詐,即使射傷羅監軍的流箭上是有我西越軍中標記的,也未必就一定是出自我西越軍中。皇嫂你心疼自家侄兒是有的,但此事還待要進一步的查證,且莫要因為一時氣憤就中了南華人的離間之計。」


    羅皇後冷哼一聲,就是死咬著不肯鬆口。


    羅毅這個監軍皇帝當時也不看好,不過就是個幌子,但是如今他的三千近衛營折損卻不是小事,他和羅皇後一樣,心裏都窩了一口氣。


    深吸一口氣,褚易安還是再度開口道:「眼下楚州的戰況兇險,半分差錯也不能出,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請父皇下令更換主帥,並且盡快將霍將軍和羅監軍傳召迴京吧,不管是非曲直究竟如何,也總要聽過他們雙方的當麵解釋才好做定奪!」


    軍中出事,半分也馬虎不得。


    若真西越自己人中有人包藏禍心,絕對是後果堪憂。


    皇帝雖然不絕對霍罡會為了一己之私就對羅毅下手,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傳朕的旨意,讓霍罡和羅毅火速迴京。」皇帝道,眉頭深鎖,還是滿麵憂慮道,「楚州方麵新的主帥人選,你們可有合適的人選舉薦?」


    軍權一事,人人都想染指,但是眼下這個時機——


    卻又是人人自危,避嫌都猶恐不及。


    一旦經過查證證明羅毅受傷真是自己人所為,後麵再想要皇帝不去多想都難,到時候就成了有人為了奪權而故意設計,讓皇帝撤換了霍罡的主帥之職。


    所以——


    楚州的這個主帥一職,也成了燙手的山芋了。


    「楚州方麵的情況特殊,驟然更換主帥,一定要選一個威望和身份都足夠尊崇,可以壓服下麵人的人選過去。」褚琪炎道,「別的姑且不論,關鍵是不能讓下頭的人再起了外心思才好。」


    打從心底裏講,褚易民是巴不得藉機推了褚琪炎上位,可他就是再傻也知道——


    這口肥肉啃不得。


    心中鬱鬱之際,褚易民便是眉頭一挑道:「琪炎所言甚是,父皇,皇兄之前曾經做過楚州軍營的監軍,對那裏的情況當是比一般人熟悉一些,他的身份又足夠貴重,若是差他前往——有當朝儲君坐鎮,當是也足以叫邊關的將士和百姓放心了!」


    皇帝目光從他臉上一掃而過,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卻是看的褚易民心中發毛,訕訕的垂下頭去。


    褚易安也未與他計較,隻道:「兒臣去楚州也隻是走了個過場前後也隻呆了幾天,不敢妄言去挑這個大梁,何況此時京城裏還處於多事之秋,兒臣不想擅離父皇左右。」


    他一邊說著,就一邊思索著轉向旁邊正在默然沉思的睿親王道:「皇叔德高望重,資歷又遠在本宮之上,卻不知道皇叔可否受累,代為走著一趟?」


    睿親王與皇帝之間隻差了一歲,如今也是年近花甲,他是做夢也沒想到這差事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來,愕然之餘反而怔了怔。


    褚易安已經再度開口道:「皇叔的年事已高,我也知道不該再叫您如此操勞,可是這一次的事情的確棘手,思前想後,也覺得唯有皇叔才能擔當此任。」


    說著就轉向皇帝,問道:「不知父皇的意下如何?」


    皇帝的眸子眯起,裏麵滿是算計的精光,但是那神色之間卻分外深沉,叫人探不出準確的情緒來。


    片刻之後他似是也就接受了這個建議,略一點頭,對睿親王道:「你意下如何?可是願意替朕走這一趟?」


    「皇兄信任,臣弟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睿親王道,心裏苦笑的同時,麵上卻不敢顯露半分情緒,「隻是臣弟畢竟也是年邁,楚州那裏可以代為守得一時,終也不是長久之計,臣弟可以先行前往,代為主事一段時間,這邊——」


    「嗯,你盡管先去了就好!」皇帝道,抬手打斷他的話,「朕這邊會盡快選定信的主帥人選過去接替你這差事!」


    「臣弟遵旨!」睿親王叩首領旨。


    皇帝揮揮手道:「你先下去準備吧。」


    然後又道:「老大,你送你皇叔出去,看看楚州方麵有什麽事情需要交代的,都與他言明。」


    「是!」褚易安頷首,行了禮和睿親王先後退下。


    出了禦書房的大門,兩人就往前麵褚易安平時處理政務的暢鳴軒行去,沒有叫人跟隨,兩人並肩而行。


    待到無人處,睿親王就嘆息一聲,扭頭朝他看過去一眼,神色複雜道:「你也不用送了,我最好也要兩日之後才能啟程,有什麽需要交代的,迴頭你著人過去我府上說一聲就是,先迴去吧!」


    說著就是諱莫如深的對身後禦書房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褚易安的神色淡淡,略有歉疚對他苦澀一笑道,「這次的事,給皇叔添麻煩了,讓您這一大把年紀還要跟著奔波。」


    「罷了!」睿親王搖頭,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想說什麽,最終卻是欲言又止,轉身先行離開。


    褚易安孤身站在長廊上,臉上表情盡數斂去,並沒有馬上返迴禦書房,靜默的站了一會兒就見陸元迎麵從暢鳴軒的方向快不行來。


    褚易安收攝心神,抬眸看過去。


    「殿下!」陸元對他拱手一禮,目光敏銳的四下一掃,見到四處無人,就飛快的稟報導,「給霍將軍的迴信屬下已經命人快馬送出了,讓他心裏早做準備了。」


    「嗯!」褚易安點頭,也沒再多說什麽,揮手示意他退下,自己轉身迴了禦書房。


    彼時禦書房裏羅皇後已經是好一段的哭訴,神色憤然之間,雖未言明,卻已然是將所有的矛頭和怒氣都直指了霍罡。


    皇帝麵無表情的聽著,下麵的人更是各懷心思。


    褚易安從外麵進來:「父皇,母後!」


    「嗯!」皇帝收攝心神抬頭看過去一眼道,「都交代好了?」


    「皇叔要急著迴府打點行裝,稍後兒臣會把那邊的事務整理好了再給他送過去!」褚易安道,看著殿中跪了一片的人影,「父皇也勞累半天了,外麵等候的朝臣,是不是先吩咐他們散了?」


    楚州的戰事突起變故,最直接牽扯到的就是皇帝對拓跋淮安一事的處理態度。


    皇帝的目光一閃,似是無意識的從拓跋雲姬麵上掠過,然後竟是飛快的轉變了態度道:「嗯,太子和南河王留下,都先行退下吧!」


    皇帝隻說是傳召霍罡迴京,並不曾言明要懲治,羅皇後心裏咽不下這口氣,本來還欲爭辯,但是見他的神色明顯已經是忍耐到了極致,最後也隻是識趣的閉了嘴,不很甘願的被梁嬤嬤和羅予琯扶著往外走。


    羅予琯心中恨意比她更深,在皇帝麵前死忍著不敢開口,剛一出了那殿門就迫不及待道:「娘娘,這事情就這麽算了嗎?」


    「算了?」羅皇後冷冷一笑,神色之間一片凜然,「都公然往本宮的臉上來扇巴掌了,我羅家的人就是那麽好欺負的嗎?」


    「那——」羅予琯鬆一口氣,還想再接再厲說點什麽的時候羅皇後已經不耐煩的冷冷橫了她一眼,叱道,「迴去再說!」


    梁嬤嬤傳了步輦,眾人站在廊下目送了那輦車離開也就各自散了。


    褚琪楓有事去了暢鳴軒。


    褚靈韻和褚琪炎姐弟和其他的朝臣一路出宮。


    褚潯陽走的慢了一步,落在最後。


    拓跋雲姬在人群中迴首,神色憂慮的看了她數次,最終也是苦於是在人前,默然的隨著眾人一併離開。


    待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後麵一直沉著臉半天沒吭聲的褚琪暉才是快走過來,一把拽住褚潯陽的手腕將她拽著往不遠處的花園走去。


    青蘿意欲出手阻攔,卻被褚潯陽一個眼神製止。


    褚琪暉怒氣沖沖,將她拉到無人處,怒聲質問道:「剛才褚琪楓在殿中那套說辭是你和他一起編排出來的是不是?」


    他幾乎是氣急敗壞,憤然瞪著褚潯陽的眼神眼神像是看仇人一般。


    褚潯陽唇角含了絲冷淡的笑意看著他,卻是不答反問:「這還用問嗎?長孫殿下你昨夜到底是出城去做什麽了難道你自己不清楚?」


    「你——」褚琪暉被她堵的一口氣上不來,一張臉迅速漲成了豬肝色,本欲大發雷霆,但是目光四下一掃又顧及著這裏的環境,終究隻能將音量刻意的壓低,道:「你們瘋了是不是?這樣信口開河的話也敢隨便拿到禦前來說?迴頭要是叫顧長風給查了出來,這可是欺君之罪!」


    「那又如何?」褚潯陽不以為然的挑眉看著他,「難道你不該是謝謝我嗎?之前在殿中如果沒有二哥的信口開河,這會兒你還能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


    褚琪暉的臉色變了變,但褚潯陽說的是事實,他無從辯駁,忍了半天還是冷哼一聲道:「說什麽替我開脫,這樣一套謊話編出來,你這分明是將五妹妹的名聲拿做兒戲了,潯陽,你分明就是因為之前南河王府的事情懷恨,直說就是,何必這樣道貌岸然的送我這些莫須有的人情?你已經是將我母妃和五妹妹逼到無路可走了,你這是非要將她們逼死了才肯罷休的是嗎?」


    「隨便你怎麽說好了!」褚潯陽撇撇嘴,對他的職責和質問半分也不放在心上,隻是目光嘲諷的看著他,「你最重情誼,捨不得你是好妹妹折損了名聲啊,那好了,禦書房的大門就在那裏,你現在就可以迴頭去當麵向陛下陳情,揭穿我和二哥的無稽之談,替你的好妹妹正名好了。」


    若是沒有褚琪楓的那番話,他現在還陷在拓跋淮安離京一事裏頭無法脫身,好不容易摘出來,褚琪暉就是瘋了也不敢再去重提此事。


    褚潯陽見他猶豫,就又諷刺的笑了出來道:「說什麽我要害你們,拿褚月妍的所謂名聲換你自己安然無事,你不也是自覺賺了嗎?」


    褚琪暉的心事被揭露出來,隻是滿麵怒色的看著她。


    褚潯陽也不管他,隻就繼續說道:「要不是不想讓父親和咱們東宮被此事株連,我才懶得管你這些閑事,平白無故那麽巧就有人要把你從拓跋淮安的婚宴上請走,你但凡自己能多一份小心,也不至於讓我們所有人都跟著受這份累。這是最後一次,我讓二哥出麵幫你化解了此事,再有下一次——你就自己自求多福吧!」


    「你——」褚琪暉哪裏肯承她的這份人情,惡狠狠的瞪著她,最終還是嚴厲的警告道,「你還是先想想你編排的那些謊話要如何去圓吧,到時候一個欺君之罪壓下來,還指不定咱們是誰受誰的連累。」


    言罷,就是憤然一甩袖,大步的離開。


    「虛偽!」褚潯陽衝著他的背影冷嗤一聲,「他自己明明也是恨不能將褚月妍推出來替他擋災,這會兒又裝什麽骨肉情深!」


    青蘿滿腹心事的從後麵走過來,道:「看長孫殿下的這個架勢,恐怕不會善罷甘休的,萬一他要真對郡主不利的話——」


    「那是他蠢!」褚潯陽的怒氣也上來了,冷冰冰的打斷青蘿的話,「凡事他就隻知道想著自己的利益,卻是從來不管不顧東宮和父親的處境,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但凡是讀過幾日書的孩童都明白,偏就是他——」


    她說著,便有些憤然的不願再提。


    覆巢之下無完卵!


    這樣簡淺的道理隻有褚琪暉那樣的蠢材才會不懂,整個東宮的所有人根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綁在了一起。


    上一世他引火燒身,以為出賣了父親兄弟就能讓皇帝打消對他的疑慮,殊不知,老皇帝老謀深算,根本就不可能在屠戮東宮滿門之後還留下他。


    當時說是叫他和延陵君一起去監斬以示忠心,其實那根本就皇帝和褚琪炎提前算計好準備用以借刀殺人的一步棋。


    他們都知道她褚潯陽對父親和哥哥的感情,讓褚琪暉去監斬,實則就是料準了她會去劫法場,順帶著借她的手永絕後患。


    若不是皇帝的默許,就憑她的一己之力?她能從城外直闖法場暢通無阻?


    那件事,明麵上看來褚琪暉是因為背叛了自己的父親而被自己的妹妹殺死泄憤了,這樣一來,世人隻會覺得太子謀逆罪有應得,皇帝則是心胸寬廣的明君,他並沒有失信於民,褚琪暉的死和他半分關係也沒有。


    這樣一箭雙鵰斬草除根的算計,褚琪暉不懂,可是褚潯陽卻在一早就洞察幹坤,隻是當時她也的確是無法原諒褚琪暉的背叛,終究還是順水推舟遂了皇帝的願望,替他除去後患。


    上一世已經栽在這上頭一次了,沒想到這一世的褚琪暉竟然還是這樣的愚不可及。


    青蘿也是為了雷側妃那母子幾人幾次三番的作為著惱,此時卻不免替褚潯陽擔心道:「奴婢隻是怕您為難!」


    「他若是就此安分也就罷了,否則真要犯到我的手裏來——」褚潯陽的眸光一閃,冷然的一勾唇角,「他能同室操戈,我也未必就比他仁慈幾分!」


    她主動去動褚琪暉,那隻是因為看在褚易安的麵子上,真要算起來——


    褚琪暉算個什麽東西?


    頂著個哥哥名義的陌生人而已。


    褚易安和褚琪楓動了他會落一個薄涼的名聲,她和那人又不是親兄妹,就是再下一次殺手又如何?


    青蘿被她身上憑空散發出來的戾氣駭住,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


    褚潯陽整理了一下袖口從那花園裏拐出去,也是徒步往宮門的方向行去。


    錯開兩處殿宇,驀然一抬頭卻見前麵出宮的必經之路上負手而立站了一個人。


    青蘿戒備的皺了下眉頭,側目去看褚潯陽的反應。


    褚潯陽卻是早知如此一般微微一笑,舉步走了過去。


    「說延陵君出城去給褚月妍診脈是假,實際上他是掩人耳目,替你和褚琪楓出城去圓這個謊了吧?」褚琪炎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微微向天幕仰頭閉著眼,下午大片肆意的陽光灑下來,他的麵目看上去雖然平和,眉目間卻有散不盡的一絲陰霾。


    聽聞後麵從容的腳步聲,他這樣開口。


    不用迴頭,也知道後麵過來的人會是褚潯陽。


    褚潯陽沒有說話,隻是在錯過他身邊的時候微微側目看了他一眼。


    褚琪炎憋了一肚子的話,見她不理不睬心裏更是憋悶,一時情急便是果斷的上前一步,探手便要去握她的手腕。


    褚潯陽略有所察,稍稍往旁邊錯了下肩膀避開,眉頭微皺,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褚琪炎的手指擦著她袖口抓了個空,再見她眼底神色才猛地察覺自己失態。


    「咳——」他略顯尷尬的輕咳一聲掩飾,然後重新抬頭和褚潯陽相對的時候已經恢復如常道,「你可別小瞧了顧長風,你真當陛下的密探都是擺設不成?這樣的肆無忌憚,你就不怕迴頭東窗事發——」


    「別跟我說什麽肆無忌憚,較之於你,我這些不過都的雕蟲小技罷了!」褚潯陽打斷他的話,微微牽動唇角露出一個笑容。


    褚琪炎的眉心隱隱一跳,眸色深沉的看著她。


    麵前的褚潯陽笑容明艷,直視的目光,那目光之中笑意暈染之下卻有沉澱的十分幽遠而深邃的情緒,字字平穩而清晰的說道:「我是做夢也沒想到,楚州的軍營裏頭也會有你安插進去的內應。這一招離間計,果然立竿見影——」


    她說著,便是目光一轉,神采間顧盼生輝:「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安樂郡主此時應該是已經轉道去了壽康宮『安慰』咱們皇後娘娘去了吧?而她安慰的結果——一直謹守本分不肯插手政務的皇後娘娘就要怒髮衝冠,性情大變了!」


    皇帝沒有改立儲君的打算,要讓褚易安失寵於禦前,羅皇後就是最鋒利的一把鋼刀。


    利用羅毅來做文章,將羅皇後逼的狗急跳牆不得不跟著摻和進來,褚琪炎這一次也算是兵行險招了。


    褚琪炎的眸色沉的很深,不見怎樣的冷意和仇視,但是看她的眸光卻是演變的越發複雜了起來。


    半晌,突然意味不明的嘆了口氣道:「潯陽,有時候女子太過聰明了並不是件好事!哪怕有些事你心知肚明,也不該說出來!」


    「是麽?」褚潯陽莞爾,「我隻是覺得,人可以有萬般死法,卻唯獨不能是被自己給蠢死的。而且——你我之間的立場已定,我們是敵人不是嗎?」


    褚琪炎抿著唇,不置可否。


    大位之爭從來都是如此,還是褚潯陽之前評價褚琪暉時候的那句話——


    覆巢之下無完卵!


    既然雙方的立場已定,這個敵對的陣營就是不會改變的了。


    褚琪炎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裏等她過來的意義何在,他們之間的局麵立場,似乎根本早就是無話可說的,可是——


    方才在禦書房裏雙方你死我活互相針對算計的那一幕卻是莫名叫他心裏覺得壓抑和不痛快。


    「算了,你便當是今天不曾見過吧!」深吸一口氣,最後褚琪炎道。


    他的神色掩飾的極好,卻未能及時藏住尾音落下時候那一點微弱的嘆息。


    褚潯陽愣了一愣,笑容之間也驟然出現了瞬間的恍惚。


    她舉步朝前走去。


    褚琪炎皺眉看著她的背影,雖然理智告訴他適可而止,但也終究還是忍不住再度開口道,「權術不是你想像中那麽好玩的,尤其是在咱們這位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你自己好自為之!」


    言下之意,指的自然就是這一次她編排出來褚月妍的事。


    隱約——


    似乎是個提醒的意思?


    褚潯陽也不想去深究什麽。


    「我既然敢做,就沒怕過被人捏住把柄。」褚潯陽道,神色坦然,話到一半就是話鋒一轉,語氣也是不由的一深,「當然——我也不信有人能捏住我的把柄來!」


    身後的褚琪炎沉默了下來。


    褚潯陽的心頭一動,忽而想起了什麽,就又止了步子迴頭沖他揚眉一笑道:「方才在禦書房裏,說話不方便,有件事我還想同你確認一下!」


    褚琪炎本來正在兀自失神,冷不防她又迴頭,就下意識的抬眸看過去,脫口道:「什麽?」


    「拓跋淮安——」褚潯陽道,思忖著慢慢開口,「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之前睿皇叔的推斷應該也不完全都對吧?」


    褚琪炎的神情微微一震,隨即卻是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反問道:「何以見得?」


    「昨夜和蘇皖拜堂成親的人應該的確不是拓跋淮安,但是他的準確離京時間應該也不在昨天!」褚潯陽道,「方才在禦書房裏,我仔細的迴想了一下,這幾日都說是五皇子府上忙碌布置婚禮,也偶有人說是見到拓跋淮安親自出現在京城的各大玉器店和銀樓一類的場合採買,但是他的王府之內卻一直閉門謝客,真正與他有過交集近距離接觸過的朝臣官員都沒有再與他打過交道。如果昨天出現在大婚場合上的那人都是李代桃僵的一個替身——那我是不是可以更大膽的揣測,其實這幾天在各種公共場合出沒的那位所謂五皇子也不是他本人?」


    從昨天一早拓跋雲姬想要秘密出城的情況上看,那個時候拓跋淮安應該就已經離京了,拓跋雲姬是怕等到次日東窗事發,她自己會成為替罪羊,所以才緊隨其後,也趕著想要離開,所以——


    拓跋淮安離開的準確時辰絕對不會是在晚上。


    但是思前想後,褚潯陽還是覺得此事蹊蹺——


    拓跋淮安不可能不知道,一旦知道他逃脫,皇帝勢必下令秘密追捕,一天的時間差,於他而言根本就是太兇險了。


    既然他能在大婚的當日做假,那麽又何妨提前就使出這一招?也好給自己騰出更多的時間布署後麵的事情。


    這件事,是連皇帝和睿親王那些老狐狸的都不曾看穿的,褚潯陽卻是還是貿然洞悉。


    褚琪炎的心頭巨震,神色越發複雜的看著她,不置一詞。


    「果然如此!」褚潯陽見他這樣的反應就已經驗證的心中猜測,點頭道,「不管是以他的心計還是你的謀略,你既然出手助他,就自然要確保萬無一失,否則一旦事敗,你也就做了無用功了。這樣看來,應該是在陛下賜婚的次日他人就已經在你的掩護之下秘密出京了?從行程上看,這個時間——」


    褚潯陽兀自估算著,迴頭看了眼漠北的方向道:「最多再有兩天,他人就可以抵達漠北王庭,屆時陛下派出的追兵遠在千裏之外,那才當真是迴天乏力。」


    南河王府雖然未能同漠北聯姻,但是隻從褚琪炎暗助拓跋淮安脫困一事——


    日後拓跋淮安掌控漠北,漠北也就相當於是同南河王府結盟了!


    一邊對羅毅下手策動羅皇後插手朝廷爭鬥,一邊又已經不動聲色拉攏到了拓跋淮安這一有力的助力——


    褚琪炎,你手段果然是有夠狠辣!


    褚潯陽彎了彎唇角,事情都弄明白了也就不再同他浪費時間,微微一笑便是再次舉步,從容離開。


    褚琪炎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若有所思,良久待到思緒迴攏之後也是象徵性的彈了彈袍子舉步往前走,剛剛拐過前麵一道拱門,迎麵卻見一人神色焦慮的快走了過來,道:「世子!」


    是——


    蘇皖!


    褚琪炎的眉頭皺了一下,不很耐煩的看她一眼,麵色冷然的頷首道:「五皇子妃?」


    蘇皖的麵色微微一變,之前竄起的一抹羞怯情緒就全數演變成了尷尬。


    他看著眼前麵容冷峻的男子,隻覺得心中積壓多日的委屈一股腦兒全部爆發了出來,淚水迅速竄上來,在眼眶裏打著轉兒。


    她極力的忍著不叫淚水落下,勉強開口道:「我不是什麽皇子妃,世子,方才在禦書房裏發生的事您也都知道,我與拓跋淮安之間的婚事根本就不不作數的,而且我本也就沒——」


    「王妃!」褚琪炎不等她說完就出言打斷,身子後撤一步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您和五殿下是陛下生隻賜婚,雖然出現了一些差池,最後也還是要陛下來敲板拿主意的,在這之前,還是請你不要自主主張的好!」


    說著就要錯開她身邊離開。


    蘇皖愣了一愣,心裏突然就升起無限的恐懼和絕望,一時也忘了這是在宮裏,驀然迴身屈膝跪下,一把拽住了他的袍角。


    ------題外話------


    琪炎鍋鍋的戰鬥力十分驚人啊有木有~話說大家給點建議,那個二百五的長孫殿下到底要怎麽處理啊啊啊~


    ps:有表示爪機看不到群號的妹紙瞧這裏,驗證群號:369760334不要客氣的戳吧╭(╯3╰)╮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繡凰途之一品郡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葉陽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葉陽嵐並收藏錦繡凰途之一品郡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