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蒙蒙亮,倚華卻先醒了,沒好氣去揪還在熟睡的冷澄的耳朵:“什麽時辰了,還不起來?等著外麵的欽差抓你怠慢公務不成?”


    冷澄打了個哈欠,透出微微酒氣:“又不急著升堂,算不上怠慢公務……起來幹嘛?去迎了他,再陪他走走看看?想想就煩心!”


    倚華推他起來:“不管怎麽樣,你也得穿衣服起來了。一會他先來了,把你堵在門口,看你的臉往哪兒放?”


    冷澄迷迷瞪瞪伸手拖來衣服,嘴裏埋怨道:“別說,這事兒還真有可能。以前這馮之峻馮大老爺在吏部,那都是第一個到。迴迴拔得頭籌,可就是什麽都不做!你一來,他就坐在那兒冷冷看著你,看得你頭疼,活像他是高高在上的尚書,你就是那跑腿的書辦!“


    倚華忍著笑:“你們偷懶,人家勤快,反倒是人家礙了你們的眼了?我的冷大人,你可快點吧,就再忍兩天,把這欽差大老爺忍走,你再高枕無憂也不遲!“


    冷澄嘟嘟囔囔地起來,剛勉強套上袖子,就聽到後院的嘈雜聲音。


    一陣劈裏啪啦,像是什麽東西掉在地上摔成了八瓣,隨之而來還有憤怒的咆哮:“大早上上加料的茶,你們家大人就是這樣待客的?啊?”


    冷澄披了衣服就要往外衝:“這就是成心搗亂,倚華我跟你說,就這種人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就得寸進尺,這還是在我家呢,就這麽囂張……。”


    倚華忙伸手去拉他:“好歹穿好衣服再出去理論,他不要臉,你也不要了?更何況事情還沒弄清楚呢,你就一口咬定別人是成心搗亂?說不定真是家裏的茶不好了呢?”


    冷澄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無論茶好不好,也沒有大清早在別人家裏摔杯子摔碗,大喊大叫的道理。我們家的茶能差到哪兒去?他就是故意找茬!”


    倚華拉著他不放手:“你先別說話。讓我想想……家裏的茶沒出現過什麽紕漏啊,自香菡走後,茶都是我自己泡的……可我今早上剛醒,連被窩都沒出。哪兒有空弄茶去呢……對了!”她懊惱著拍了一下自己的頭:“二嫂子,肯定是二嫂子泡的茶送過去了!我昨天隻是順口提了一句後院的大人需要她時不時照應下,她居然就記下了。她一直都沒學會泡茶,估計是沒泡好,招了那位的忌,因為是我們故意耍他呢?”


    冷澄完全嗤之以鼻:“茶又不是酒,根本就沒多少味道,再泡不好能難喝到哪兒去?能他一個男人,為了茶不入口就在這大吵大鬧,不像話!”


    倚華好聲好氣道:“要真是這樣。你倒是真得好好過去告個罪了。撇開欽差這一層,還沒到你死我活呢,總不好直接下人麵子。咱們的錯,認了也就完了。”


    冷澄不耐煩地抖抖衣服,匆匆穿上:“誰的錯?茶沒泡好也叫錯?你先等著。我先去會會那嬌貴的欽差大人。”


    倚華看著他“傲岸”的背影,心中歎了口氣,還是下了床急急忙忙地裝扮起來。


    冷澄一看到馮之峻氣得通紅的臉,頓時就心情大好。他故作瀟灑地迎上去:“怎麽?我這兒的茶,不入欽差大人的口?”


    馮之峻一肚子的氣,指著潑了一地的茶水:“冷子澈,你有本事自己嚐嚐你這的茶!嚐一口。試試你能不能喝得下去!”


    冷澄全然不懼地與他嗆聲:“我倒是想試試呢,可馮大人你不願意啊!你把茶杯砸了也就算了,茶壺是怎麽迴事?”


    一向潑辣,剛才卻縮在一邊的王二嫂總算找到了說話的機會:“就是啊,大人您當多大的官,也不能不講道理……沒泡好茶是我的錯。可您一發脾氣就摔了東西聽響動,我們家就少了茶壺茶杯了。”


    馮之峻被二人一唱一和氣得七竅生煙:“冷知州,冷大人,怎麽,你給我喝加了料的茶。我還得陪著笑臉飲下去,再讚兩聲好?你想得美!”


    冷澄聽到這裏,似乎覺得有些理虧,可為了麵子還是硬扛到底:“什麽加了料的茶?我給你加什麽料了?你砸了茶杯茶壺,這迴兒又跳腳大罵,誰知道是真的加料還是你無理取鬧?”


    聽到這裏的馮之峻悲憤莫名:“你還好意思問我加了什麽料?我且問問你,你們家茶是酸的嗎 ?是酸的嗎?”


    冷澄向王二嫂投去詢問的眼神,王二嫂頓時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捏著衣襟小聲說:“看夫人泡茶,好像都加些什麽。夫人又說這後院裏的大人,是當大官的,得好好招待。我鄉下人,什麽都沒見過,以為這茶也跟菜似的,要弄好就得要點佐料……所以就倒了點醋進去。我保證,隻倒了那麽一兩勺。”


    冷澄忍不住要笑,但還是忍住了。假情假意斥責道:“胡鬧!那佐料也是隨便加得的!”


    馮之峻剛覺著事情上了正軌,冷澄幾句話又把他氣得不行:“你說你加什麽不好,偏加醋。馮大人這樣精細的人自然不慣那味道,下次加些鹽啊,糖啊就好,至少適量適度。”


    馮之峻怒道:“冷子澈,你——。”剛要繼續打嘴仗,隻聽見一個輕柔的聲音乘著窗外的微風飄了過來:“大人,你說什麽呢你?人家馮大人大人大量,都不計較家裏人粗心做錯事,你還不快些向人家賠個禮?”、


    馮之峻抬頭一看,隻見一淡妝麗人向他微笑頷首。他上下打量一番,不確定地問:“冷夫人?”


    倚華低眉淺笑:“怎麽?不過四五年的辰光,馮大人都不認識我了?想當年您也好歹來過我家幾次呢。”


    馮之峻隻覺麵前之人與以前印象中的人差別甚大。從前在京城之時,雖與冷澄委實不和,但後來因著些沒奈何的理由,也著實赴過幾迴冷府的家宴。那時的任倚華還是以貴妃娘娘的義妹的身份聞名京華,衣著華貴,妝容嚴整,言語雖是溫柔,但望之凜然不可侵犯。如今的任倚華隻是一襲藕色長衣,臉上薄施脂粉。頭上也隻懸了一隻有些黯淡的點翠簪子。至於言語笑貌,比之以前氣勢弱了很多,更顯溫婉。


    他不可置信地再看了倚華兩眼,勉強說道:“一別經年。冷夫人的變化的確不小。不知是——。”他充滿惡意地瞟了一眼冷澄:“夫人自己甘心樸素度日呢?還是跟著某人到了這邊疆苦寒之地,想穿金戴銀也沒了機會呢?”


    冷澄聽出話裏嘲諷,頓時怒氣就上來:“馮之峻,你少在這裏——。”還沒說出後麵的字,就被倚華打斷:“算是兩點都有吧。一是這裏清靜,待久了,自然就少了那些拔尖爭勝的心思。二是子澈他不喜繁華,我們夫妻同心,自然也要同進同退。


    馮之峻挑挑眉,意味深長:“哦?果然人隨地轉。夫人到了鎮州,倒也清心淡泊起來了。隻是不知道,這天有不測風雲,您這清靜日子能過到幾時?”


    冷澄嗆聲道:“天有不測風雲,人還有旦夕禍福呢。馮郎中今朝身付憲命。威風堂堂,保不齊明日宦海生波,陰溝翻船,又有什麽好得意的?”


    馮之峻對著地上的碎片,露出陰惻惻的笑容:“大家都是官場上混過的人,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隻是這翻船也得有個先後次序。在下倒是想知道,眼下你我一個得意的京官一個失意外官。到底是在下容易撞了船頭,還是冷知州您一不小心就掉下水,淹得不知東南西北了呢?”


    冷澄還欲反駁,被任倚華死死拉住。馮之峻振振衣袖:“說著說著天都大亮了,既然知州大人不歡迎我這客人,我也要識趣點。”說罷就要往外走。


    冷澄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不知馮欽差意欲何往?”


    馮之峻迴了頭。蔑視地掃了他一眼:“欽差想去哪裏看看,還要向知州大人報備?冷大人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冷澄無言冷笑。


    馮之峻見他如此,態度更是張狂:“勸冷大人還是多些自知之明罷。這鎮州城既不是你一人的天下,你就該收斂著點。”


    他說完話之後,不顧而去。留下震驚的王二嫂:“大人。這人是多大的官?咋那麽傲呢?說話也怪不客氣的。”


    冷澄沒好氣道:“沒多大的官,隻不過運氣好,被上頭派下來跟我作對罷了。”倚華嗔道:“說什麽呢?你如今也越來越口沒遮攔了。”


    冷澄負氣就要走,倚華笑道:“你猜猜,這欽差大人不在我們衙門裏待著,能去哪裏?”


    冷澄看著一地狼藉皺起眉頭:“我怎麽知道?”


    倚華歎道:“果然還是沒什麽大長進。你想想,他剛才說,這鎮州城不是你一人的天下。明擺著就是跟你喊話,說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至於留他的地方呢?自然是看不慣你的地方了。”


    冷澄恍然大悟:“他去軍中了?糟糕,就胡大哥那戲演的,遲早得被人看出來。這可怎麽辦?”


    倚華側頭想想,語氣不確定:“不是還有小謝呢嗎?”


    冷澄有點著急:“小謝再有能耐,也不能代替胡大哥啊。胡大哥那戲演的,要是沒人跟他搭,根本演不下去……。”


    倚華覺得一陣頭疼:“要不,你去,和他搭搭戲?”


    冷澄苦著一張臉:“我這還有公務呢,我總不能一天什麽都不幹,就防著馮之峻吧。”


    倚華安慰似的拍拍手:“算了算了,就看胡大哥的吧。若是真演砸了也無所謂,反正總有穿幫的一天。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說不定馮郎中自己到最後也弄不清楚了呢。”


    冷澄寬慰自己:“借你吉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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