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澄站在軍營裏,麵色平和中帶著憂慮:“咱們打這一仗,那鮮卑二王子當真就沒什麽防備?”


    胡副將一臉大大咧咧:“誰知道那幫胡虜在想什麽,殺人衝營挺來勁,等我們真打過去了反而就慫了。那什麽王子還邊跑邊破口大罵,說什麽我們漢人奸詐,就像老鼠趁著獅子打架來偷咬皮毛!我呸,要不是他們先來招惹,我們才沒那個心情跟他們攙和呢!”


    冷澄聽著覺得有點不對勁,模模糊糊的懷疑一閃而過。但一想起陸同知臨死對刺客的交代,又覺得自己想多了。他搖搖頭,想把念頭從腦海裏驅散出去:“那他們就這麽敗了?沒什麽後手?”


    旁邊的小謝冷嗤了一聲,明擺著嘲笑他膽小如鼠。胡副將粗枝大葉,隻是得意起來,向他晃了晃手裏的刀:“老子這把刀上可染了不少鮮卑人的血呢,老子都沒舍得擦!”


    冷澄看得那一刃的血就眼暈:“行了行了,知道咱們勝了,那刀你還是擦擦吧,小心生了鏽。”


    胡副將還在觀賞:“要不說你們讀書人就是矯情,你不會這麽大了連殺雞都沒見過吧?男子漢怕什麽血呢?”小謝聳聳肩,把臉轉過去看那把大刀,眼裏滿是仰慕。


    冷澄懶得理他們:“受傷的將士們怎麽樣了?我去看看他們。”說罷就要走。


    胡副將忙拉住他:“冷大人,跟你說件事。”


    冷澄耐著性子道:“什麽事?”


    胡副將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說冷大人。這眼看就要到年節下了。鮮卑人也被兄弟們打退了,咱們營裏就快快活活地過個年,好不?”


    冷澄一頭霧水:“過年?快快活活?不是胡副將您跟我說說,怎麽過年算是快快活活呢?”


    小謝在旁不耐起來:“胡大哥何須跟他廢話。直接叫他拿錢出來買年貨不就行了?”


    冷澄恍然大悟,他皺起眉:“買年貨倒也不是不行,不知胡副將覺得什麽樣的年貨比較好?”


    胡副將大喜:“倒也不用那麽麻煩。不過是酒肉那些東西。先來一二百壇好酒,再來四五百斤豬肉,牛肉,羊肉,兄弟們打仗辛苦,有衝在前麵的自然得來點銀子賞賜,每個封個幾十兩紅包什麽的……。”


    冷澄越聽臉越黑,偏偏小謝還火上澆油:“說實話。有些兄弟可是有家室的。那老婆孩子可都是百姓。冷大人不是愛民如子嘛。不如給全體兄弟們再發點餉,好給老婆買個簪子,給孩子買點零嘴兒什麽的……。”


    胡副將感激地看了小謝一眼:“小子。別看你平時不聲不響的,關鍵時候想得還挺周全……冷大人,你看著……。”


    冷澄實在聽不下去了:“你們兩個是聯合起來耍我的嗎?一二百壇好酒,再來四五百斤豬肉,牛肉,羊肉,每個封個幾十兩紅包?你們是要過年呢還是要把鎮州的府庫搬空呢?”


    小謝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轉向胡副將:“大哥我早就說過,這種膽小怕事的人,在錢財上也肯定是個小氣鬼。唉。今年過年要委屈兄弟們了!”


    胡副將解釋道:“誒,冷大人你別生氣,剛才我說的那個數目是開玩笑的,畢竟今年跟往年不同,就算餉銀不太夠了,也不好敲您銀子不是?這樣吧,紅包算了,酒肉減半成不成?”


    冷澄一盤算,隻覺就算酒肉減半,也是一大筆錢。如今局勢緊張,一觸即發,要是真不巧跟上次一樣被人圍了城,還得靠著府庫裏的錢吃飯。想來想去,還是狠下心來:“不行,再降降。”


    胡副將立即跟他套近乎道:“好歹是過年,東西太少了不像樣子。再說了,弟妹和大侄子不是快來了麽,我老胡拍胸脯地保證,見了弟妹,我鐵定跟大家一起給你撐麵子,說好話!”


    冷澄完全不為所動:“第一,我早就寫了信讓她們別來了。第二,冷某人仰無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根本不需要你們給我撐麵子,說好話。第三,胡副將開出的價碼實在是強人所難,如果不往下減的話,在下恕難從命!”


    小謝話裏帶刺兒:“胡大哥你看到了吧,人家自己老婆孩子不來過節,才懶得管我們這些窮兵的心情呢。再降?降到哪兒?再降連饃饃都吃不上了!”


    胡副將頭大如鬥:“說什麽呢?這不是談著呢,你大哥不會算賬,你也不會幫忙,那冷大人,你覺得出多少錢合適呢?”


    冷澄默默在心裏打算盤,可就是怎麽也算不清楚。肉,好的肉,酒,香的酒……到底多少錢他也不知道啊!


    正煩惱著,從外麵奔進來了臨時雇來跑腿的結巴:“冷冷冷……。”


    小謝不屑道:“大冬天的當然冷了,有什麽好說的!”


    結巴大口喘了喘氣:“冷冷——冷大人,外麵來了輛馬車,馬車上下來個抱小孩的婦人,說是您夫人。”


    冷澄頓時一驚,喃喃道:“不可能啊?我明明寫了信叫她別來的,怎麽……。”胡副將眼神一亮,小謝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冷澄撓撓頭,正想著是不是自己寫的信沒寄到的時候,外麵先傳來了一陣笑語:“什麽說是他夫人?我本來就是他夫人!”


    倚華抱著女兒輕輕盈盈地走進來,挾著一身風雪,步履飛揚。自打進來,眼睛隻看著愕然的冷澄,眸子裏波光冶漾,說不出的深情。


    她連日顛簸,一日日忙著操心,根本沒什麽時間細細梳洗打扮。又因著旅途險惡,怕被有心人惦記,耳環不帶鐲子取下,連頭上的簪子都換成了木的。身上的也是普普通通的深藍色棉衣,連織錦繈褓的外麵也包了粗布,奇怪的是外麵披了件繡著春日杏花的白色披風,披的還不是很周正,明眼人一看就是臨下車前匆匆披上的。她端端正正地站到僵成木頭的冷澄麵前,唇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隻勾唇一笑,亂頭粗服也掩不住這一種天然嫵媚:


    “怎麽?看呆了?”


    冷澄如夢方醒,想擺出家主的架子來又中氣不足,咳了咳才發了話:“你——你怎麽來了?”


    任倚華把孩子抱得越發緊了,笑容裏又多了幾分魅意:“我怎麽不能來?”


    她容顏秀美,一顰一笑間頗有風情,別說未經人事的小謝,就連大老粗胡副將一時也被吸引住了眼光。


    冷澄餘光看到兩人呆容,內心不禁又惱起來,話也變得硬氣了:“不是寫信叫你別來嗎?”


    倚華本自就對冷澄那封信頗有微詞,見他語調不善自己也不高興起來:“你叫我不來我就不來了?我不來你一個人在這兒,還保不定出什麽事呢。”


    本來是關心,偏生聽在剛跟胡副將放話說不需要他們說好話的冷澄耳朵裏,似乎就成了指責。就好像是懷疑他在她不在的時候做什麽壞事似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語氣急轉直下:“任倚華,你什麽意思?”


    小謝迴過神來,幸災樂禍拉拉胡副將的衣角:“要吵了要吵了!”


    胡副將卻覺得找到了機會,你想等他兩再吵兩句,他上去弟妹弟兄地一通勸,哄好了冷夫人,說不定就有錢拿。他暗地裏握了握拳,嗯,就這樣。


    倚華剛要迴嘴,懷裏的孩子突然扁扁小嘴哭起來。


    倚華一下就慌了。扒開繈褓看看孩子不知是哭紅還是被凍紅的小臉,低頭哄道:“哦,哦,不哭了,不是剛吃過麽?又怎麽了?”


    冷澄急急走過去,伸手也想抱:“你說你,讓你不來你偏要來,還帶著孩子來……孩子剛出生多久,你就這麽折騰她。來來來,讓我抱抱哄哄說不定就好了。”


    倚華嗔他:“你抱?你哄?你會什麽?去去去,少在這添亂。這孩子可是我一個人生出來的,不用你過來折騰!”


    剛才還撐著架子的冷澄瞬間就軟和了:“就算我不會,我好歹也是她爹吧。再說,你真能一個人把她生出來,要不是有我……。”他說道一半就住了嘴,臉上竟然發燙起來。


    倚華啐了一口:“呸,你就不正經吧。”


    冷澄咬咬牙,厚著臉皮往倚華身邊湊,和她頭並頭地哄孩子。還好小丫頭比較乖,哭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就停了。


    冷澄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臉,到一半又覺得自己手不大幹淨,在官服上蹭了兩把才去揪她的小下巴:“這就是小丫頭?”


    倚華先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了聲:“是。”


    小丫頭被揪了下巴,不耐煩地皺了皺臉,看的冷澄一陣好笑。


    冷澄聲音溫柔:“娘也來了?”


    倚華:“嗯。”


    冷澄忐忑地問:“家裏還有誰陪著你來麽?”


    倚華故作灑脫:“還有香菡那個傻丫頭。”


    冷澄聞言稍稍鬆了一口氣:“辛苦她了。”


    倚華:“哼!”


    冷澄偷偷抓住她的手,倚華想掙開卻抵不過冷澄比她大的手勁,一瞬間掌心相帖,倚華看著麵前的人,隻覺熟悉的溫暖靜靜地從心裏向全身蔓延。


    冷澄低聲說:“也辛苦你了。對不住,讓你大冷天的帶著一家人來陪我。”


    倚華故作高姿態:“你知道就好。”她看著冷澄心就跳得不由自己控製,隻得扭過頭去,恰看到扼腕歎息的胡副將和沒看成好戲惋惜不已的小謝:


    “這兩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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