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三夫人氣極反笑:“我的好侄女兒,就算要表白你對侄女婿的一片真心,也不該拿他的前程開玩笑啊。你隻顧著對我牙尖嘴利,卻不想想你男人他到底願不願意帶著你迴鄉下種地呢?你男人正是年富力強,前途大好的時候,耳未聾眼未瞎,用不著你做決定。”


    倚華扭過頭去看冷澄,眼神裏盡是詢問。


    冷澄起身,袍袖拂過桌上的水漬,對著任三夫人微微一笑:“三夫人,我的確不想這麽早就退步抽身。”


    一句話說出來,任三夫人大喜,任倚華如遭雷擊,連手指都在發抖,嘴唇顫動:“冷子澈,你……。”


    冷澄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眼神:“但是,三夫人,我並不打算答應您的安排。”


    任三夫人感覺心瞬間掉了下來,強壓著怒氣:“怎麽,是嫌價碼不夠?要是這樣的話,我們還可以再談談。”


    冷澄仰起臉,迎著天上灑下來的陽光:“三夫人說是要保住我在吏部的一席之地是吧?”


    任三夫人忍氣吞聲:“對。”


    冷澄語氣平和而溫柔:“可是,我已經不想待在吏部了,更不想待在京城了。”


    任三夫人一驚:“什麽?冷侍郎——你這是什麽意思?”


    冷澄向前走了幾步,每一個步子都很穩,一下一下地像是踏在了任倚華心上。他麵對著她,低低地說:“倚華,你願意——等我迴來嗎?”


    倚華緊緊地盯著他,話語冷冽:“不,我不願意。”


    冷澄臉上是掩不住的失望,他輕咳了兩聲,苦笑著:“早料到是這樣,元是我不該問……。”


    倚華一口打斷他:“我不清楚你要去哪兒,也不明白你想幹什麽。但冷子澈,我任倚華今天在這告訴你,我不願意等你,一丁點也不願意。因為……。”


    說到這裏她哽咽了一下,可還是不管不顧地說了下去:“我會陪你一起去!”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的計劃,我不知道前方有多少險阻,我甚至不知道你要去哪裏,但是我願意拋棄一切,陪你一起去,隻因為那個同行的人,是你。


    冷澄由驚轉喜,滿眼的不可置信。任三夫人亦是驚歎,她這侄女兒向來不是死心眼的人,也不像有潑天膽子的巾幗豪傑,唯獨在她夫君這個問題上,竟是出人意料的頑固大膽。


    任倚華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對麵歡喜到僵立的人伸出手,笑容淺淺:“這些年夫妻相處,一直都是你往前進,我向後縮,今兒個就反過來一迴。”


    冷澄握上這一雙手,相貼的掌心滲出的汗水交匯在一起,潮濕而溫暖。任倚華側過頭,調皮地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天涯海角,與君同行。”


    巍巍朝堂上,高踞禦座的蕭卓對著若無其事的冷侍郎皺起了眉頭。


    不是叫人給他傳了話,讓他趕緊辭官,少在麵前礙眼嗎?怎麽現在還大大剌剌地待著,是話沒傳到還是真以為把吏部握在手裏,朕就不能拿他怎麽樣了?


    正在蕭卓氣憤難當的時候,冷侍郎出列奏事了。


    奏的正是那鎮州知州病倒無人接任的事,說來也奇,那鮮卑人一來這知州就病,不知是被衝犯了還是被嚇怕了,鮮卑人走了知州的病沒好反而更嚴重了,自然官就做不下去了。本來按常理這點小事就該就地提拔副職上位得了,沒想到因著這次兇險萬分的守城,連副職的通判都怕將來有一天曆史重演自己病得擔責任,連夜寫了折子附在請功表上說自己才疏學淺,能力不濟,還渲染了一番鎮州的重要性,求朝廷派有能力的官員來接任知州。


    蕭卓一聽西北重鎮的鎮守,這可是件正經事。就收斂了怒氣,問道:“鎮州的確是邊疆重地,鎮守萬萬戶疏忽不得。各位愛卿心中可有人選?”


    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不作聲。若是其他地方,順便推個小官上去也就得了。這西北重地,還是剛被鮮卑兵攻打過的西北重地,誰願意去啊?跟自己有關係的,推了上去分明是害人家背井離鄉葬身異地,若是跟自己有仇的,推了上去萬一他破罐破摔,真出了什麽喪權辱國的事兒連這個推薦任恐怕都死無葬身之地。


    眾臣再度對視,堅定信念,裝啞巴。


    蕭卓一眼掃過去就知道他們打什麽主意,又是惱怒又是無可奈何。他雖然金口玉言,說讓誰去誰就非去不可,可是這西北重地的鎮守,若是在這裏打發了個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他也怕出問題啊。再說他隻對品階高的官員有所了解,就那外地五六品官員他哪有幾個放在心上,隻怕讓他點人他都點不出來。


    這是一籌莫展的當兒,冷澄開了口:“陛下,臣有一言。”


    蕭卓隻當他要推薦人,雖是不怎麽順心到底聊勝於無,展顏道:“愛卿請講。”


    冷澄出列,端端正正地下拜行了禮:“鎮州乃西北重地,既為北虜所覬覦,朝廷更該留心。冷某不才,願請纓前去,為鎮州知州為朝廷鎮守邊疆,衛我大恆平安!”


    他這一自薦,蕭卓被噎了個半死,眾臣倒是大鬆了一口氣。


    難得有這種愣頭青,放著好好的三品大員不當,寧願去邊疆喝風吃沙,做事情一大把,生命受威脅,品級還不高的地方官。這可得抓住了,忽悠好了,別等他明白過來就跑了。


    眾人立刻就對高風亮節的冷侍郎交口稱讚了,什麽公忠體國啦,不計名利啦,朝廷有冷侍郎真是朝廷之幸,萬民之福啦,總之天花亂墜,直把冷澄誇得跟洛陽牡丹似的。


    眾人還一個勁地勸蕭卓給予為國為民的冷知州點該得的榮譽,可憐蕭卓想駁迴都沒有駁迴的機會。


    他為了盈貴妃,才讓這結黨營私,圖謀不軌的人,有清清白白撤出的機會。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人居然不聲不響地下了個套給他,趁這機會光明正大地金蟬脫殼,臨走還要賺他一把感激。什麽地方不好去,偏偏要去秦家軍駐紮的西北,冷子澈,你長能耐了是吧?你不是要去西北嗎?好,我讓你去,來日方長,我倒要看看我們兩個究竟誰能玩的過誰?


    冷澄斂眉肅立,不露半點憂容,恭維聽在耳朵裏也不似以前笑著推辭,隻是偶爾露出幾個微帶嘲諷的笑容。這京城裏,縱然車塵馬足,高官厚祿,又有何趣味?我想為君王做事,奈何君王不信我。那不如離了這峨峨皇城,去到邊疆,為飽受侵擾的百姓做點力所能及的好事吧。你們避之不及的爛攤子,將是我的歸處,我的心鄉。


    他在間隙間略一抬頭,見到高座上那人眉頭顰蹙,心裏不由一陣扭曲的快意。我並不貪戀富貴,但是就算退步抽身,我也要以我的方式離開。皇上,就算你貴為天子,也不能時時掌控我的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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