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澄從外麵風塵仆仆地迴來,一頭紮進房裏,頭一句話就是:“今天卿遠讀書了沒有?”


    倚華沒好氣地答:“本來都要讀了,偏生安人要帶他出去玩,這小子立馬像脫了韁的野馬,扔下書就撲到安人懷裏,被抱走了,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野呢。”


    冷澄擰了擰眉頭:“怎麽說話呢?什麽叫到哪兒“野”去了,娘也是一片好心,你怎麽能這樣說話?”


    倚華冷笑道:“冷大人這會子倒知道體諒起人來了。你娘帶孩子出去玩就是一片好心,我和朗雲她們逗他開心就是引著你兒子玩物喪誌,在脂粉堆裏胡混。真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冷澄覺出自己不對來,忍氣吞聲地解釋:“是我以前說話欠考慮,可是娘是長輩,我們做小輩的得順著讓著她不是?就算她糊塗你也不該用這種語氣說她。”


    倚華今日好不容易,費盡心思才讓小卿遠乖乖讀書,讓朗雲那幾個好好聽話,本來想他在冷澄迴來的時候背三字經給他聽,順帶著炫耀一二。沒想到安人兩句話就把她的努力弄得一團糟,正是鬱悶的時候,又趕上冷澄吹毛求疵,心裏的邪火一個勁地往上竄。


    “冷大人說得真是漂亮,可我倒要問問我用什麽語氣了?我到底說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了?我說我自己的兒子“野”關安人什麽事?怎麽就引起冷大人這一頓排揎來?”


    冷澄本來這幾天在部裏為了扭轉形象,成天裏勉強著自己跟眾人嘻嘻哈哈,胡吹亂侃,內心裏已經煩得不得了。迴到家裏又碰上倚華百般譏諷,亦是忍無可忍:“任倚華,你夠了吧你?”


    倚華提高了聲音:“冷子澈——。”


    正要吵起來的時候,小卿遠咚咚的腳步聲傳來了,身後還有安人慈愛的唿喚:“乖孫兒,慢點,小心摔著。”


    屋裏的兩人互橫了對方一眼,一會再跟你算賬!


    倚華一臉假笑地迎出去:“娘您迴來了,這小子沒給您帶什麽麻煩吧?”


    安人笑笑說:“哪兒能呢,我們卿遠最乖了,是不是?”


    冷澄一臉嚴肅:“娘,您歲數也大了,腿腳也不太好,天天跟亂蹦亂跳的小孩子在一起,擾了您清靜休息還不是我們的罪過?以後您還是……。”


    倚華一聽就覺得不對,冷子澈你這棒槌,你要說話什麽時候不能說,非得緊著現在說,還說成這副德行,安人肯定不樂意聽啊。


    果不其然,安人的笑僵在了臉上,連連歎息:“人老了,身子骨也不行了,礙著你們年輕人的事兒了。”


    冷澄聽著不對:“娘,我不是那個意思。”


    安人搖搖手:“算了算了,隨你們怎麽想吧,擔心我也好,懷疑我也罷,隻要我孫子還記著我就行,是不是卿遠?”


    小卿遠往安人那蹭了幾步,帶點安慰意思地撒嬌:“奶——奶——。”


    安人攬著他就進屋裏去了,把那一對夫婦拋在身後。


    兩人怒目而視。


    倚華低聲地咬牙切齒:“冷子澈,你會不會說話,你這不是明擺著數落安人的不是嗎?這樣倒好,隻怕安人心裏連我都記恨上了。”


    冷澄反唇相譏:“不是你先說的我偏向著娘,縱著她嬌慣卿遠嗎?怎麽我認認真真跟娘說,你又怕沾了包?不是任倚華,你能不能說清楚,你到底想怎麽樣?”


    倚華磨牙道:“我想怎麽樣?我告訴你冷子澈,我現在就想拿針線來,把你這張吐不出象牙的嘴縫上!”隨後竟拂袖而去。


    古往今來,婆媳關係都是一團亂麻,連帶著夾在中間的男人也是麻煩纏身。冷澄是安人親生的兒子是這般光景,到了秦如琛那邊卻是另一番景象。


    何凝秋抱著女兒絮絮而談:“夫人說了,坐月子的時候要多注意身體,少出外麵少開窗……。”


    秦如琛不屑一顧:“多嘴!”


    何凝秋繼續說:“夫人說了,小孩子愛亂動亂抓,要是有這個征兆,最好用布條什麽的把手腳輕輕綁上,省地小姑娘抓花了臉留疤。”


    秦如琛冷冰冰:“壞主意!”


    何凝秋不置可否:“夫人可還說了……。”


    秦如琛板著臉:“無聊!”


    如此過了幾個迴合,何凝秋掌不住笑了起來,邊笑邊說:“誒,你夠了啊。就算夫人以前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可這些年她對我們確實還算不錯,從沒有聽別人的調唆給我們添堵。再說,不看僧麵看佛麵,就看在爹和你那一對弟弟妹妹份上,你也不該對她這樣。”


    秦如琛嗤之以鼻:“她那是不想?她是不敢!爹是我自己的爹,弟弟妹妹也是跟我有關係的,至於她,跟我半點關係都沒有,愛怎樣怎樣去吧!”


    何凝秋伸出手去握他的手,言笑晏晏:“甭管是不想還是不敢,總之她沒害過我們吧?她現在還算是我婆婆吧?如琛你仔細想想,你再怎麽樣不待見她,名分上她也是你娘,她若是誠心想跟我們過不去,說什麽不該說的話,你以為就你家裏這些伯娘嬸娘能不添油加醋,雪上加霜地找麻煩?要我說,這婆婆媳婦是天敵,如今我們倆個關係倒還緩和,你怎麽別扭起來了?”


    秦如琛皺著一張臉,不做半點解釋。


    宮裏的太後麵沉如水,對著麵前的三個兒媳婦無聲地歎息。


    看看這三個人,一個頗為得寵,又生了長孫,可偏偏是個性子倔強,絕不服軟的。這些年來在自己麵前就沒怎麽順過自己的意思,無論怎樣擠兌,人家根本不理,隻是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哄得皇上跟她站一邊。另一個倒是溫柔,隻可惜跟著前麵的正牌兒媳長著張相似的臉,每每看到就算不厭之欲死,心裏也是存了忌諱的心思。還剩一個略微親近些的侄女,可惜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隻幾年功夫就涼了心,處在錦繡堆裏卻如槁木死灰一般。太後越看她們三個越煩,不由得出聲,重重地歎息了一聲。


    聽了這一聲歎,三人齊齊低頭,隻不過表情不同。文茵是一臉的冷漠外加微微地撇了撇嘴。任婉華是無辜地眨眨眼,垂著頭扮出泫然欲泣的樣子來。賢妃倒是實打實地深深愧疚,埋著頭不敢看太後。


    太後看了她們三個的模樣,更是長籲短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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