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冷澄過了罰俸的一年,逐漸開始往家裏拿銀子和米糧後,他家裏的年輕女人除了每天自得其樂的任倚華,幾乎都驟然失去了生活的方向。不用絞盡腦汁替主人家省錢,不用掰手指算這個月月錢能拿到幾成,一個個都感覺驟然清閑了好多。


    朗雲跟倚華軟磨硬泡了許久,終於換得出門閑逛的機會。但有一條要求,不許買超過二錢銀子的東西。


    朗雲黑著臉說:“女史管的也太寬了吧?我用我自己的錢買東西也不成嗎?“


    倚華笑得狡黠無比,一疊聲地說:“成成成,怎麽不成?我們家朗雲長大了,懂得為自己攢嫁妝了。“


    朗雲啐了一口:“青天白日的說什麽昏話!“轉身就走。


    剛氣衝衝出了門去,迎頭就撞上一人,朗雲惱道:“誰啊?走路不長眼睛……又是你!“


    林遐耷拉著腦袋,一副舉棋不定的樣子,看樣子像是在冷家門口徘徊了許久才決定進門,不想又碰上了這夙世冤家。


    朗雲這下得了理,更要不饒人起來,剛要掐著腰說點什麽,遠遠看到這一幕的倚華先開了口:“林校尉,可是想好了?“


    林遐輕輕地點了點頭。


    朗雲“幸災樂禍”道:“要改名字了,準備改成什麽樣的?”


    林遐不滿地看了她一眼,薄薄的唇吐出幾個字:“林慕遙。”


    朗雲捧腹大笑:“你這名改了跟沒改有什麽兩樣?你那個“遐”字本來就是遠的意思,你偏偏又撿了這個“遙遠”的字義,還在中間加了一個表達心思的“慕”,若是有心人,隻怕一下就看得出來。“


    本以為林遐會大怒反駁,或是拂袖而去,沒想到他傻傻地看著朗雲,問了一個和他自己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你識字?”


    倚華本要喝斥朗雲的“賣弄囂張”,聽到這一句竟是掌不住笑了出來。朗雲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心裏恨不得把這人大卸八塊了。


    姑奶奶九歲入宮習字,四書五經無不通曉,禮儀典籍一一讀過,就算比不得倚華阿茵才華天縱,也算是宮女裏一二等的人物了。你你你……在你心裏,我居然是個不識字的粗蠢人嗎?


    朗雲一瞪眼,冷冷道:“讓開!”


    林遐似乎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可還是不忿朗雲這態度:“上次撞壞了姑娘的東西,在下又是道歉又是賠錢,雖說有錯在先,但後麵的彌補也夠了。姑娘何必次次與我冷麵相對,我好歹也是你家裏的客人,你對我客氣點不行嗎?”


    朗雲惱道:“你算哪門子的客人?誰下了帖子請你不成?次次都是自己撞上來,誤了別人的事還不認錯,淨說些沒用的東西。我認不認識字和你林校尉何幹?快給我讓開!”


    林遐見她詞鋒犀利,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竟稀裏糊塗地讓了路,看著朗雲揚長而去。


    林遐對著倚華尷尬道:“冷夫人,您家這位姑娘的性子,當真是……。”


    倚華還是笑:“都是被我慣出來的,小蹄子越發不像話了,等到她迴來我就給她點厲害瞧瞧。”


    林遐雖是看朗雲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可是也沒有想壞她的意思,他本不知朗雲和倚華的關係,隻當是朗雲是宮中哪位主子娘娘賞給倚華的侍婢,是有嚴格主仆名分的。他出身世家,知道官宦人家責罰下人的規矩,遂心軟為朗雲開脫道:“其實也沒什麽,這位朗……朗姑娘心直口快,說的話也大多有些道理,再說是我無理在先,怨不得旁人,還請夫人您……。”


    倚華掩口而笑,還說沒關係,這都郎情妾意了,想來這份嫁妝當真要備下了。不過這林校尉是不是良人,還是試試才好.


    碧羅和緋煙坐在院子裏打絡子,因著卿遠被今日精神尚好的安人抱走照看,香菡倒是閑了下來,跟黃鸝似的嘰嘰喳喳個不停。


    “前街的老王家女兒出嫁了,昨兒個爆竹劈裏啪啦地響,我躲在街角想看看新郎生的俊不俊,結果人太多什麽都沒看見……。”


    “後巷的謝家女兒迴娘家了,抱了個大胖小子,雖說長的沒咱們小少爺好看,不過跟個阿福娃娃似的,挺好逗的……。”


    “街頭的宋家……。”


    “街尾的劉家……。”


    碧羅和緋煙聽她講這些市井見聞聽得心浮氣躁,碧羅紮錯了三針也隻是忍著,緋煙在差點打錯了花樣的時候也忍不得了:“有時間去探聽這些事,還不如好好侍奉主子,沒事學婆子們嚼舌根做什麽!”


    香菡聽得這語義不善的話,登時眼圈就紅了。因著那日引誘冷澄不成反而丟臉丟大發的事,她在別人麵前常覺得抬不起頭來。後來因著見冷澄夫妻恩愛,待人也不苛刻,息了爭芳鬥豔的心思,又得了看顧小卿遠的工作,自以為能稍微有點臉麵,能和碧羅,緋煙這些沒犯過錯的人差不離做個姐妹。今天蹭上來談天說地,也是指望著能更親厚些。不想緋煙一句話一說,立刻把她推得遠遠的。


    她心裏委屈又不能說什麽,隻是黯然走了。


    這迴輪到碧羅用責備的眼神看緋煙了,緋煙磕磕巴巴解釋道:“實在是被她一席話說得煩心了些,不是故意要趕她走的……。”


    倚華神不知鬼不覺地冒出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也不行啊。看她走的那樣子,必然是多想了。”


    碧羅,緋煙要起身,被倚華摁了下去:“她雖是聒噪了些,這些年冷眼看來,也不是個心眼壞的。隻怕是上次犯錯時我嚇著了她,成日裏避貓兒鼠似的,今天好不容易主動找你們說話,反遭了一頓排揎,心裏必然是不好受的。”


    緋煙訥訥道:“夫人,是我錯了。”


    倚華拿著她們打的絡子細看:“一家人說什麽錯不錯的?別說你們,就說我自己做的錯事難道還少了?隻是做錯了事得認,莫要硬撐著,自己難受還傷了別人的心,香菡雖是煩了些,可不是那種心思彎彎繞繞的人。你們隻要找她說了清楚,這姐妹還是有得做的。百年修得同船渡,任她千般不好,橫豎有這幾年的情分在,不癡不聾不做阿家翁,你要是事事都要掰扯清楚,哪有什麽姐妹親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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